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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鐵騎無雙 城下盟


  一抹深沉而怪异的微笑漾在項真疲乏的面龐上,他將全身上下匆匆檢視了一番,准備在即將來臨的狠酷殺戈中作血腥的接應,目光注意著迅速移進的無雙派豪士們,項真全身的勁力已聚集于四肢之上——
  正在這劍拔弩張,一触即發的重要關頭,就于靠著林子方向的這邊堡牆上,驀然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項真還沒有仔細看清楚,一個高昂的,寬厚的語聲已石破天惊的響起:“無雙鼠輩,全听著,你們的‘鐵字門’大尊主商先青,‘血字門’大尊主鹿望朴,還有你們的師兄弟展百揚、提堯、邱富貴五個人都押在我們這里,若是你們愛惜他們的性命,現在通通給我停止前進,否則,莫怪我們心狠手辣,一個個斬掉這五個人的腦袋給你們看!”
  此人的嗓子雄厚了味亮,有如宏鐘大呂,裊裊傳出老遠,無雙派兩邊并進的人馬雖然尚隔著二十多丈,卻已听了個清清楚楚,字字入耳,于是,那鐵一般逼近的陣勢頓時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多少雙焦急与憤怒的眼睛也齊齊朝堡牆上投來,他們最擔心的便是這一件事,如今,它果然發生了,毫未出所料的發生了……
  堡牆——
  簇擁著的人群忽然分開,人們一讓開之后,老天,已可清晰的看見商先青、鹿望朴、提堯、展百揚、邱富貴五個人被押解至堡牆的邊緣,五個人簡直已不像個人形了,他們的頭發亂草一樣的蓬散著,全身上下的衣裳破爛污穢不堪,那五張百孔又干又瘦,憔悴得沒有一絲血色,全是用黃蜡所捏成的,他們枯癟的臉龐上顴骨高聳著,眼眶烏紫而深陷,目光失神与暗澀,混濁濁的,五個人全像站不穩一樣搖搖晃晃,在寒風中抖索;他們的手上帶著特大號的鋼銬,腳踝串連著巨型的腳鐐,另外一條小指粗的強韌鐵絲穿過了五個人的琵琶骨,然后,在鐵絲的兩頭各綴著一枚斗大的鐵球,鐵球便垂在他們的腳下,琵琶骨被穿過之處,血跡早已凝固成為紫褐色,連傷口全結上烏黑丑惡的疤塊了……
  雖然他們五個人早已被折磨得不似人形,但無雙派的豪士們及項真仍然認得出正是人們本人,那五張面容,和他們被俘之前可說完全不同,在孱弱中、頹唐中、枯瘦与憔悴中,尚帶著一抹難以言喻的慘然;哪里還有當年的一絲英气?一絲威風?好蒼涼啊……
  五個人并排站著,每人身旁由兩名魁壯的皮衣大漢左右扶持,鬼頭刀便架在他們的脖子上,而“返回七梭”楊涂,及那個方才發話的青臉獨目人物便監視于側,那青臉獨目的角色身材矮小,神色冷森而猙獰,一張大嘴斜吊著,兩條眉毛卻刀也似的往上起,他也穿著一身褐色的皮衣靠。
  但是,皮衣靠上卻釘滿了亮銀錐,一柄赤紅閃耀的怪异筆形兵器便倒背在肩后;在他們的左面,一字并排站著五個形態倨傲,面容威猛而深沉的灰袍老人,右面,嗯,則是一個体形高大雄偉,臉腔微赤,畜著一大把黑色齊胸長髯的老者,這老者气度雍容,雙目棱棱如刃,顧盼之間,有一股無可言喻的嚴酷韻味,他那挺拔的鼻梁上,生著一顆豆大的紫痞,雙眉濃黑得像兩把小刷子,沒有穿皮衣,一襲寬大的,金光閃爍的長袍上洒繡著圓團字福壽圖,腳下卻是一雙鹿皮鋼尖頭的軟靴,現在,他正冷沉的背著雙手,目光如炬般凝注著無雙派騎隊的反應与動靜……
  果然,在無雙派方面辨明上牆頭上的五個人正是他們被俘的尊主与師兄弟等,前進的陣勢便立即緩了下來,同時自莽字門那邊的騎隊中,一杆白綢繡著七枚連銜金環圖案的大旗突然張開,迎空呼呼急展了三次,在旗幟揮展中,一乘騎影之飛快越眾而出,狂奔飛字門的騎隊而去。
  飛字門騎隊的為首者“九命郎”嚴宿也立即策騎迎上,雙騎合會之后,略一停頓,又已以雙并轡馳向如意府堡牆之下,嗯,那另一個騎士,便是無雙派莽字門的大尊主,“乾坤一旋”尉遲寒波!
  兩人在奔向如意府堡牆之前,已各自揮手示意,下令兩方的人馬停了下來,此刻,他們已奔至隔著堡牆十丈之處住了馬。
  在角垛子里,項真好不容易才看清了眼前的情景,他也夠辛苦了,一面要了解四周眼前的狀況,一面還得隨時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能露出行跡,再一面,更需要准備在每一個可能的時間里暴起發難,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最高的理想……
  這時——
  如意府堡牆的十丈之外,尉遲寒波与嚴宿正各据鞍上,他們的面容表情,有掩飾不住的仇恨与憤怒,更有掩飾不住的凄涼及焦惶,兩個人全朝堡牆上仰視著,兩雙眸子深處皆似在噴射著火焰!
  那金袍黑髯老者毫無笑意的一笑,緩慢而悠閒的一持長髯,徐徐向一側的青臉人點了點頭。
  青臉人干咳一聲,又扯開嗓子道:“來騎可是無雙派‘莽字門’大尊主尉遲寒波与‘飛字門’首座大弟子‘九命郎’嚴宿?”
  矮胖如缸的尉遲寒波肥脂滿積的面龐,驀然一沉暴烈的道:“正是,你有什么話不妨直說,犯不著再繞圈子!”
  別看這位青臉人物個頭矮小,嗓門卻是又寬又大,他打了個哈哈,宏聲道:“首先,我要問,你們二位可看清楚牆頭上站著的這五位貴派英雄的面貌了?”
  尉遲寒波怒道:“當然!”
  好笑一聲,青臉人道:“那么,這不會是假的羅?我們如意府并沒有嚇唬你們!”
  “九命郎”嚴宿巨眼暴漲在一片精芒倏射中,他狠厲的道:“朋友,你們俘囚了我無雙派的尊長手足,就是如此個善待方法么?竟用這等殘酷而不講人道的狠毒手段來折磨
  他們,慢慢虐殺他們,各位的心腸也太過陰詐了!”
  青臉人冷冷一笑,道:“照你說來,姓嚴的,莫不成我們還要天天盛筵相款,晨昏定省宁你大約忘記他們是怎么回子事了!”
  嚴宿大吼一聲,暴辣的道:“小子,你該死!”
  不屑的一揚臉,青臉人只吐出一個字:“呸!”
  在馬上,尉遲寒波擺手阻止了怒火染目咬牙切齒的嚴宿,他面如寒霜般道:“在這种情形之下,并不是我們爭執口舌的适當時間,我問你,要怎樣才能釋放他們?”
  青臉人側首看了那金袍老人一眼,金袍老人面上毫無表情,僅只略微頷了頷首。
  于是青臉人大聲道:“第一,退兵出此地,更遠离大河鎮三十里以外!”
  頓了頓,他又道:“你們如此做了,便先釋放那邱富貴!”
  尉遲寒波一股心火突然上升,但他強力壓制住了,一咬牙,他又冷森森的道:“第二呢?”
  青臉人大刺刺的道:“第二么,你們要在我方監視之下再退出一百里,然后便放回那姓提的小子!”
  尉遲寒波冷冷的道:“還有第三?”
  青臉角色气焰凌人的大聲再道:“不錯,第三,你們無雙派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馬,全將攜帶的兵刃火器集中堆存在一個我們指定的地方,由我們派人收取,做到這一點,我們放那展百揚!”
  雙目一翻,他又接著道:“第四,要你們掌門人鐵獨行瀝血盟誓,永不再侵犯如意府及如意府結盟之下的各幫各派,并不得再有任何單人只馬進入中土;如此做了,那鹿望朴便可回去,姓鹿的是你們派中的大尊主,他應該有這個价值与份量!”
  尉遲寒波暗里歎息著,他徐緩的道:“還有沒有?”
  青臉人嘲弄的一笑,道:“在你們回轉大草原之后三個月,我們确實知道你們不會再有蠢動之意了,那商先青也就能平平安安的歸返老家!”
  沉著臉,尉遲寒波道:“朋友,你們不覺這些條件太苛么?”
  青臉人斜吊的嘴巴一歪,冷冷的道:“太苛?尉遲寒波,你不要太過天真,若非此刻情勢于我方不利,只怕你們想如此做我們尚不答允呢!”
  尉遲寒波兩頰的肥肉抽搐了一下,他沉重的道:“這些條件,全是洪雙浪的意思?”
  青臉人尚未回答,一旁的金袍黑髯老人已一拂長髯,語聲渾厚而有力的道:“正是老夫之意!”
  嗯,這位金袍閃燦,形容威猛的老人家,果然正是鼎鼎大名,渲赫一時的如意府最高魁首,黑髯公洪雙浪!
  黑髯公洪雙浪一揮袍袖,淡漠的道:“雙方交戰,即無仁慈道義可言,無非是爾虞我詐,你狠我毒而已,尉遲寒波,我們只求目的,不擇手段,今天開出來的各項條件,沒有絲毫回圜的余地,你們愿意,則依言而行,否則,老夫便下令斬此五人首級,再与你們決一死戰!”
  遲疑著,尉遲寒波轉過頭去低促的与嚴宿商討起來,他們兩人的神色俱极凝重,在沉重中,更有一股說不出的絕望与黯然……
  黑髯公洪雙浪又啟聲道:“尉遲寒波,若是以你的權責尚不敢決定此事,老夫可以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容你回去面報鐵獨行知悉,但你須記得,條件無法再做商量,而且,你只有半個時辰的來回,半個時辰之后,老夫便以爾等不接受條件處置了……”
  抬起頭來,尉遲寒波圓團團、油潤潤的面孔上浮著無比的悲槍与悵惘之色,他徐徐的道:“洪雙浪,你明白這些條件我們恐怕難以接受……”
  黑髯公洪雙浪濃眉微軒,殘忍的道:“這是你們的事,如果你們想要眼見你們的手足兄弟斷頭喪命,如果你們甘愿血染尸集,老夫亦無話可說,你們須知道,老夫所屬亦非貪生畏死之輩!”
  頓了頓,他又半似慫恿,半似教唆的道:“尉遲寒波雖然在無雙派中,你位居尊主之尊,但此事你卻未必能做得主張,老夫提議你不妨快馬回去報知鐵獨行,要他下個決定,也算是他替你的同門手足弟兄盡點心力!”
  忽然——
  面容枯槁,蜡黃干瘦的鹿望朴沙啞而撕裂般的叫了起來,他的叫聲含著淚咽,含著羞辱与不甘,更含有無比的激昂:“老尉遲……你們殺過來……刀刀斬絕這些……豺狼虎豹……不要管我們……我們已夠慚疚……”
  鹿望朴身后的兩名皮衣大漢暴喝連聲,偏過刀背猛力砸砍著他的脊梁,“砰”“砰”的沉悶擊肉聲清晰的傳了下去,宛似一聲聲的全砍碰在尉遲寒波与嚴宿的心上了!
  雙目血紅,額際的青筋突起,嚴宿瀝膽摧肝的狂吼道:“住手,你們這兩個雜种!”
  黑髯公洪雙浪微微揮手,那兩名皮衣大漢立即停了下來,可怜鹿望朴這位無雙派“血”字門的大尊主卻早已气息奄奄,暈絕過去了!
  深沉的一笑,洪雙浪道:“就只這么一點小小的懲罰,你們已經承受不住,等一歇,那五頭齊飛的慘狀,只怕更會令各位不能卒睹了,尉遲寒波,你想想看,應該怎么做好呢?”
  就在這時,一直垂頭閉目,搖搖晃晃的商先青已驀然仰起臉來,他怒睜著那一雙烏黑浮腫的眼睛,抖索著,聲嘶力竭的吼道:“尉遲寒波,你忘了大草原的雄風,無雙的威名了!你忘了掌門大師兄的訓海与此次出征的目的了?你要我們做無雙派的罪人么?要我們為無雙派蒙羞么?想想那些慘死的弟子,那親人骨肉遍洒的鮮血;想想他們含的冤,受的屈,想想大草原的父老兄弟們那一片震天的哭,震天的哭啊——”
  于是,堅硬沉厚的刀背又瘋狂的劈到了商先青瘦骨棱棱的背脊上,在一片窒悶而重實的刺耳聲里,展百揚也放開喉嚨大喊:“索回血債……兄弟們啊,索回血債……讓我們死得像個男子漢,像個無雙派的勇士,別叫我們死不瞑目,別叫我們沒臉魂歸大草原……”
  刀背同樣也照顧上了展百揚,一側,“半弧手”提堯也位血般狂叫道:“殺過來,殺過來……不要顧慮我們,我們死不足惜,只要能看見這些魅魍授首……”
  “黑驃子”邱富貴也猛的扯開了,那張厚腫干裂的嘴巴大叫道:“我們丟人啊……大家別再挂著我們……死就死,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我們那一個也不含糊……”
  鬼頭刀的刀背雨點似的劈砍著他們,有的皮衣大漢更伸手猛摑他們的耳光,但卻制不住五個人慷慨悲壯的吼聲,雖然,那吼叫也已經含混不清了……
  黑髯公洪雙浪深沉不露的冷笑了一聲,他重重的道:“尉遲寒波,我們不要再耽擱時間,愿不愿接受條件全看你們了,從現在起,老夫候你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后,若然你們尚沒有答复,就莫怪老夫我心狠手辣了!”
  尉遲寒波雙目中各含著一泡老淚,定定的凝注著高高的堡牆上正在慢受酷刑的五個手足兄弟,他那一張肥臉上的肌肉在不住的跳動抽搐,呼吸也變得又粗又急……
  而“九命郎”嚴宿,也毫不眨眼的目視著這一場刻骨摟心的經過,他的心已裂,腸已斷,熱血沸騰,他要永遠記下來,刻在腦海中,心田里,他冷著臉,切著齒,一下一下的數著那刀砍、掌摑,每一下,他都發著毒誓,要用鮮血報償,以性命抵償!
  于是——
  雙騎倏然掉轉,潑刺刺的急奔而回,在接近了他們的騎隊之后,又反了過來,鞍上,尉遲寒波大聲吼著:“洪雙浪你明知你的血手不會放過我無雙派的骨肉,但你卻故意用這种狠毒的手段來要挾我們,逼迫我們;洪雙浪,你記著那點點滴滴的血,記著那一筆一筆的仇,我們要以你們更多的狗命來抵償,要以你如山的尸首來墊棺,洪雙浪,你等著吧!”
  語聲含著強制的哽咽,豪烈而悲憤的傳送了過來,字字人耳,句句清晰,所有在如意府堡牆上的人全听得明明白白;黑髯公洪雙浪不禁面色微變,他雙目寒光隱射,森酷的叫道:“尉遲寒波,你沒有回去報稟掌門人,就可以自行作得了這個主么?”
  遠遠的,尉遲寒波怒吼道:“老實告訴你,洪雙浪,本尊主早已奉得掌門大師兄諭令,不惜一切犧牲,直搗如意府,火焚你們府中七樓,沒有任何妥協,不接受任何條件,本派上下宁可班師大草原之后追悼服孝三年,亦不能被你脅持吃你狗挾,洪雙浪,你死了那條心吧!”
  黑髯公洪雙浪神情冷森而猙獰,他帶著殺气的一笑,微微朝前移近了兩步,高聲道:“這就是說,尉遲寒波,你們不接受我的條件了?你們要眼睜睜看著你們的手足兄弟頭斷頭殘命了?”
  在遠處,尉遲寒波的語聲一個字一個字自齒縫中迸出。
  “洪雙浪,你這天打雷劈的老狗,你就試試看吧!”
  輕捻黑髯,洪雙浪對他一側的青臉人道:“胡极,斬那邱富貴!”
  叫胡极的青臉人點頭答應,冷漠的道:“來人,斬邱富貴,挑他首級干角垛之外!”
  在“黑驃子”邱富貴身后的兩名皮衣大漢轟諾一聲,如狼似虎的將邱富貴朝前一推,一面猛踢他的腿彎意欲叫他跪倒,但邱富貴倔強的挺立著,傷疤累累的身子雖然被蹦得東搖西晃,卻就是不肯屈膝,旁邊的胡极不奈煩的叱道:“不要和他拉扯,先砍了!”
  兩個皮衣大漢重重一哼,左邊一個大麻子“呼”的舉起了鬼頭刀,雪亮的刀身在空中泛出一抹寒光,猛然砍向邱富貴的后頸!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刀鋒尚未落到邱富貴的頸項前一剎,這位大麻子仁兄已驀然尖厲的慘嚎了一聲,整個龐大的身軀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搗撞了一記似的摔出了堡牆之外,手舞足蹈的直落下去!
  這個突起的變化,簡直一下子將雙方所有的人全惊住了,尤其是如意府這邊,更是惊愕駭异,不知所措,而除了惊怔之外,他們更有一股說不出的難堪与恐懼;在如此眾多的高手圍繞下,在成千上百的自家弟兄目視里,甚至連黑髯公洪雙浪也坐鎮于側,但是,卻吃人家擺了邪道,莫說未曾砍掉邱富貴的腦袋,連要砍人家腦袋的劊子手也先陪上了老命,這种丟人法,可真算丟到西天了!
  黑髯公洪雙浪在一片惊懼的嘩叫聲中霍然轉身回顧,他面上表情,依然不變,口里急促的發出了一連串的命令:“長虹派五位兄台請嚴守于此,万莫擅离,楊涂、胡极,你二人環護左右,注意有人前來劫囚,金頭目,你立刻傳令各幫各派的好手,叫他們馬上搜查奸細,陳頭目,告訴杜大管家,要他准備應付無雙鼠輩的進犯!”
  五個一直沉默無語的灰袍老人齊齊頷首,“反回七梭”
  楊涂与胡极也連聲答應著,另外,站到五步之外的兩個皮衣大漢亦躬身行禮,匆匆退下,而就他們忙亂的時刻——
  無雙派那邊的鐵騎隊已猛的石破天惊般歡騰高呼起來,他們已看清楚了這是怎么回事,他們知道有人在暗中維護他們的尊長兄弟了,熱烈沸騰的歡叫聲,響徹云霄,大彎刀迎空揮舞著,雙騎并立的尉遲寒波与嚴宿也心照不宣的相視一笑,各自策馬回了自己的屬下騎隊之前!
  于是——
  悲壯而低沉的號角聲就在這時“嗚”“嗚”的響了起來,角聲含蘊著哽咽,含蘊著狂野,含蘊著大草原特有的粗獷气息,更含蘊著白山黑水間無止無定的怒吼与咆哮,在一陣陣的號角聲中,林子那邊無雙派“飛”字門的鐵騎隊已首先發動了攻扑,破碎的馬匹狂奔急沖,蹄聲震山撼岳,大彎刀飛舞著,銀亮的鷹盾已同時套至左腕,斜護步面!
  “殺——”
  “沖——”
  在一片裂耳的吼叫聲里,右面“莽字門”的人馬也開始了沖擊,雪泥揚濺,金環閃耀,無數高大雄駿的馬儿騁馳著,就仿佛千百面皮鼓被千百名強而有力的大漢在奮勁敲擊,那已不是單純的鼓點,不是清脆的“得”“得”聲,
  像一片倏起的悶雷,像自天際突然掠來的轟隆隆的霹靂!
  顯然,如意府堡牆的各位仁兄們全在一剎間窒愕住了,他們個個瞄著弓,執著矛,握著刀,卻于猛然里忘記了自己該有的反應;他們被眼前那移山倒海的聲勢所惊懾,都在這片刻中傻了眼啦!
  黑髯公洪雙浪穩沉如山,他冷冷的道:“胡极,下令修复的十三個箭穴放箭!”
  胡极的歪嘴一斜,暴吼道:“箭穴放箭!”
  接著他的暴吼,堡牆之下,在中間的窗口梢上,有十三片丈許長寬的大麻石,于一陣低微的金屬轉動聲里“嘩啦啦”瀉落,頓時露出十三個裝滿無羽鋼矢的箭架來!
  此刻,無雙派的鐵騎們已隔著堡牆不足二十丈!
  箭架后面的箭穴已一覽無遺,箭架兩邊的皮衣大漢們在擋著堡牆麻石瀉落以后,立即扯動了放箭的絲繩!
  于是,成千上万的鋼矢,便宛如飛蝗狂蜂一樣急勁的呼嘯射出,一蓬蓬的,一片片的,尖銳的穿破空气,像暴雨般罩向了無雙派的鐵騎隊!
  來自大草原的無雙豪士們,從孩提之時起便練習騎術,他們那矮健利落的馬上功夫是無与倫比的,而他們早在進襲如意府之前便獲得了可能遭受敵人千弩齊擊的警告,因此也加意准備与防范,那陣陣的矢雨甫射,最前面一排鐵騎的騎士已立即將鷹盾擋在馬頭之前,也一并遮住了自己的頭胸,第二三排的馬匹則迅速往兩翼分散,鷹盾旋舞著,同時個個翻斜鞍側僅單足插于鐙內,口咬大彎刀,寒閃閃的光杆鋼梭也一批一批有如蛇電亂閃般還敬了過去!
  但是,雖然如此,卻仍舊有人中箭翻跌,濕泥四濺,馬摔人栽,在一片殺喊震天聲里,血標起,馬長嘯,唏哩哩的嗥嘯聲夾雜著慘怖的嚎叫聲,陣陣矢射鷹盾的反彈聲更是叮叮哆咯,有如驟雨擊瓜,清脆而綿密,現在,飛字門的人馬已全逼扑到了堡牆牆根!
  緊接著,莽字門的鐵騎也潮水般沖涌了上去,光杆鋼梭更是尖嘯厲,溜溜條條,像煞一面面銀色的羅网,那么嚴密的縱橫交織著飛掠而去,或是仰射壁牆,或是穿入了敵露的箭穴之中!
  如意府那十三座在匆忙倉惶里修复的箭穴,在阻止無雙派鐵騎的進犯中,只發揮了一些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的效力,他們原來計算得十分精密与准确將三十座分布于東邊堡牆上的箭穴全標定了射角与方位,各有各的威力范圍与殺傷面積,假如說那其余的箭穴未被毀滅的話,如意府方面光憑著這些箭穴也可予無雙派的騎隊以重創,但是,三十座箭穴全被除去了,匆忙修好的十三座箭穴別說威力大減了一兩倍,在急切中按裝時又未估定准确的射界与位置,是而一旦射出利矢時便變成東一片,西一蓬,非但雜亂無章,難臻大功,更憑白浪費了不少箭只;加以無雙派鐵騎沖扑的方向游移不定,動若奔雷,再以鷹盾護身,精良的騎術為輔躲閃,如意府方面這十三座箭穴還朝那里發生威力去,就這一剎,不僅十三座箭穴中的箭手全被飛羽般的尖梭射死連堡牆頂端的漢子們也有不少吃鋼梭戳上,紛紛
  哀嚎著翻跌摔下,情況凄厲,慘烈無比!
  堡牆上,各幫各派的手下慌亂的躲避著那些穿梭掠舞的鋼梭,一面抽冷子放箭及投擲暗器,場面是一片混雜惶急;怒罵聲、厲叱聲、悲呼聲、長嚎聲,摻揉著人体跌地聲,痛苦的呻吟聲,簡直已變成一座活地獄了……
  黑髯公洪雙浪首次在他深沉威猛的面龐上露出了憤怒与憂慮之色,雖僅只有那么一丁點,但卻也足夠了,他肅然的道:“砍商先青的頭!”
  商先青嘶啞的仰天狂笑,他沙著聲音大叫道:“洪雙浪,我們一腳前,一腳后,本尊主馬上也會看到你的首級被懸挂在如意府的正門上!”
  洪雙浪厲喝道:“砍了!”
  在商先青身后的兩個皮衣大漢齊聲答應,兩柄鬼頭刀一閃,飛快的交叉切向商先青的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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