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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追、逃、胭脂虎


  晌午時分,結清了房店帳,關孤与李發二人馬上登程,他們從來時的路上又离開了“牛家寨”,直指遠在五百里外的“丹楓山”,而“丹楓山”,便是“悟生院”的所在地了。
  路上。
  李發的神情顯得特別輕松愉快——兩件生意全已如期辦妥,而且又辦得這么完美利落,他自是覺得兩肩飄然,心頭坦蕩。
  不過,關孤卻一如往昔,沉默著一言不發,看不出有什么高興,也看不出有什么不痛快。
  一路上,李發就沒有停過嘴,聒躁著說個沒完,關孤只是懶懶的听著,偶而用几個簡單的音韻代表了回答。
  李發忽地有些赧然的瞧著關孤,抱歉的道:“對不起,大哥,你一定在想著什么,我只怕嘮叨得令你討厭了……”
  關孤笑笑,開口道:“無妨,我知道你現在十分輕松愉快,感到需要發泄一下,這几天來,你也夠累的了……”
  李發忙道:“勞累的不是我,卻是大哥你,大哥,你這樣一說,我……呃,我倒越發不好意思啦……”
  關孤又笑了,道:“什么時候,小子,你的臉皮竟變成這般生嫩了?”
  李發哈哈大笑,道:“好了,大哥,你總算也開口說話啦,這一路上,你老是沉著臉不吭聲。剛才,我還以為我囉嗦得叫你不痛快哩!”
  低沉的,關孤看了他一眼,道:“我的确是在想些事情,但和你心里想的卻不大一樣……”
  李發“噫”了一聲,道:“大哥,你怎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
  關孤在鞍上輕輕移動了一下,道:“我知道。”
  李發滿臉的不相信,道:“我就不信你能看透我的心思,大哥,你說說看!”
  關孤淡淡的道:“你在想,這兩次買賣已經辦妥了,回院之后,依慣例可以得到十天的假期,兩次買賣的酬勞有一千兩紋銀,領了錢,正好舒舒服服的享受一番,甚至你還想到去那條煙花巷的青樓,找那個相好的姑娘,以及吃哪家館子,買些什么東西,李發,我猜得對不對?”
  李發黑臉一紅,卻敬服不已的道:“我服你了,大哥,我果然是在這么想……”
  關孤慢吞吞的道:“從昨晚辦完事開始,恐怕你就在這么想了。”
  李發老著面皮,道:“然則,大哥你不這么想?”
  關孤搖搖頭,道:“不。”
  李發呆了呆,訕訕的道:“大哥可是律己苛嚴啊……”
  關孤吁了口气,悠然道:“李發,其實你在想的這些事也并非不對,辛苦工作營生的人,在一度辛勞之后,也總該輕松一下,調劑一下,此乃人情之常,何況我們更是在刀頭上討飯吃的一群呢?買賣妥了,自然更該消遣消遣……”
  看了李發一眼,他又接著道:“可能我性子冷些,所以我沒有去渴慕你所想的這些,而我想的,又是你卻不愿想的了。”
  李發吶吶的道:“大哥在想什么呢?”
  關孤簡洁的道:“血渾渾的日子,狠霸霸的職業,也凄慘慘的未來,以及——道義日泯,鉤心斗角的‘悟生院’!”
  一下子沉默了,李發那張粗曠的面龐上亦不由浮起了一抹郁悒和蹙然的表情,他歎了口气,道:“大哥說得對,還是你想得遠些,而我,也不是不愿想,只是不敢去想,那該是很長久以后的事情了,等到那一天來到,無論是怎么個凄慘法,也任由它吧,誰叫我們跳進了這個大染缸呢?既是跳了進來,就顧不得將來的日子了,還能有什么埋怨的?”
  關孤幽幽一笑,道:“你真的看得淡?”
  李發苦笑道:“要不,又有什么法子?除非我們能及早洗手……”
  說了這句話,李發不禁悚然一惊,他忐忑的望向旁邊馬背上的關孤,提心吊膽的道:“大哥,你該不會怪我失言吧?”
  搖搖頭,關孤默默無語,眸子里卻閃露出一片難以言喻的憧憬光芒來,像是他的目光也已透過現實,看到了他長久夢想著的那付遠景,那付遠景是宁靜的、安詳的,和煦而又甜美的。那里,再沒有殺伐。再沒有血腥,再沒有陰毒橫暴与詭异險詐……。
  焦灼的,李發道:“大哥,你在怪我出言不當了?”
  輕喟一聲,關孤深沉的道:“不。”
  放下心頭一塊大石,李發暗里輕松了不少,他深深知道“悟生院”的規矩是如何森嚴,傳統是多么冷酷;凡是加入“悟生院”的份子,便必需永遠接受“悟生院”的控制,服從“悟生院”的指令,去執行院里所交付的任何行動,不許中途變遷退出,更不准違諭抗命。
  若是意圖脫离“悟生院”的体制或抗背“悟生院”的指令,沒有第二條路走,只是一個唯一的去處——“死亡”!換句話說,一旦加入了這個組織,便等于立下了“賣身契”。除非老殘与殉身,永遠不能擅自退脫,這就像一付隱形的枷鎖,終生套在你的脖頸上。
  只有一個人可以為之解除,他的話便如綸旨——“悟生院”的院主,最高的發號施令者“弦月千刃”禹偉行!但是,顯而易見,恐怕他至死也不會輕言放過任何一個欲待遠走高飛的手下的!
  像是在聆听著馬蹄的清脆聲響,關孤微微側著頭,好半晌,他才淡淡一笑,道:“剛才你說的那些話,記著千万不要在院里和其他的伙計們說,院里的‘順風耳’多,當心傳到禹老板那里!”
  連連點頭,李發窘迫的道:“放心,大哥,我自是會加意謹慎的!”
  關孤輕輕將皮韁在手指間纏弄,道:“你可知道這些話若叫人傳到禹老板那里,對你會是一种什么樣的后果么?”
  李發干咳一聲,心寒的道:“恐怕至少也將解除目前職位及打入‘黑牢’吧?”
  關孤冷冷一哼,道:“你把我們的大老板看得太仁慈了。”
  李發呆了呆,愕然道:“莫非還會……”說著,他用手沿在脖子中間比一比!
  關孤拂動了一下黑綢大憋,低沉的道:“也差不多。”
  李發悻悻的道:“大哥,我知道院里規矩——意圖擅自脫离‘悟生院’体制而至有變節行為者,處死——但我并未真的去這樣做,我只是口里發發嘮騷罷了,就這樣也值得陪上老命?”
  關孤硬繃繃的道:“不錯。”
  李發不大服气的道:“為什么?我只是口里說說,并沒有真個背叛變節呀!”
  “嗤”了一聲,關孤冷冷的道:“本院規矩定得明明白自,‘意圖’脫离者亦一概同罪,注意這‘意圖’兩字,只要你有這個打算,便是沒有真個去實行,也足夠定你的罪了,他們并不需要你真的去犯下規矩才處置你,即使你有這心意,也己可以取你性命了。”
  忍不住激靈了一下,李發吶吶的道:“我竟一直忽略了這兩個字的意思……好險,幸虧我在院里很少与人接近,否則,恐怕就要闖禍啦……”
  關孤漠然道:“上天給你生了兩只眼,一雙耳朵,卻只有一張嘴已,便是告訴你,多看多听,少說話!”
  唯唯喏喏,李發不禁伸手抹了把冷汗,關孤又道:“你該知道,禹老板對我向來不太喜歡,他對我這一系的手下人自然亦不會欣賞,所以你言行之間,須越加留意,不要叫他們抓住了把柄!”
  李發紅著臉道:“多謝大哥提示……”
  關孤吁了口气,續道:“你別看我經常和錢師爺抬杠,也經常推拒那些我不喜歡的買賣。這是因為我的身份地位与眾不同,他難奈我何,即便如此,我也有個限度,不能离譜太遠,有几次,錢師爺實在派不動我了,竟求出了禹老板親自找我下達指令,我還不是只有憋著气認下了?還弄了個兩不愉快!”
  李發低徐又悶气的道:“大哥,在院里,我們這几個跟著你的弟兄時常遭受委屈,好像他們那些人全看著我們不順眼……”
  關孤冷笑一聲,道:“自然,因為他們看著我也不順眼!”
  頓了頓,他又道:“但是,至少他們目前也僅能看著而已,他們還惹我不起!”
  馬儿奔馳著,現在,他們正經過一片荒坡,荒坡上是几十株樹木組成的疏林,陽光已逐漸炙熱,烤得人馬全像掉在一盆火里,人身上浸著汗水,坐騎也一樣順著毛往下淌汗,那股熱得發苦的味道,可真難消受!
  李發舐了舐干焦焦的嘴唇,貪戀的朝荒坡上的疏林子瞥了一眼,然后,帶著期盼的神情道:“大哥,呃,歇會吧?”
  關孤皺皺眉,道:“累了!”
  表面上雖是有些不以為然,但關孤卻已放緩了坐騎的奔速,一邊手搭涼棚,眯著眼望了望日頭的位置。
  李發陪著笑,道:“太熱了,大哥,可否在那片疏林子里歇歇腿?”
  關孤掉轉馬頭朝上奔去,邊道:“樹影下的蔭涼很誘人,是么?”
  李發策馬跟上,打著哈哈道:“連腦袋全叫太陽給烤昏啦,大哥!”
  沒有答腔,關孤首先進了疏林子,他躍身下馬,順手摘下了挂在馬首兩旁的長劍与羊皮水囊。
  找了一處樹蔭坐下,背靠著樹干,關孤拔開水囊塞子,先洒了些淨水在手掌上潤濕臉頰。然后,才對著囊嘴大大的喝了几口水。
  李發卻不能立即像關孤這樣享受,他用手掌凹成瓢狀接放在馬儿嘴下,斜傾水囊,一一給兩匹馬儿飲夠了水,方才輪到他自家受用,喝足了,他也找著一處枝葉茂密的樹蔭下靠坐,以手作扇,一邊扇著涼,一邊道:“這等天气,日頭就像火烤,晒得人頭皮都發炸,曝現在日光底下赶路,可真不是滋味!”
  微闔著眼養神,關孤淡淡的道:“江湖生活原本如此。”
  李發滿足的吁了口气道:“賺他‘悟生院’几個錢,也确不容易,玩命不說,還得受苦!”
  并不想笑,卻忍不住笑了一下,關孤道:“你又囉嗦開了。”
  李發抹了把汗,道,“不是我廢話了,大哥,這种日子過久了實在難受,但,呃,你卻好像并不覺得如此……”
  關孤悠悠的道:“我也已麻木了,懂么?我也已麻木了。”
  李發又喝了口水,道:“大哥,你很能适應環境。”
  關孤平靜的道:“否則,又能怎樣?當你不能改變環境的時候?”
  李發思索了一下,聳聳肩:“我覺得,大哥,盡管你的名气已那么大,在院里又是舉足輕重的首要人物,但你往往也像十分痛苦……”
  關孤笑了笑,道:“這并不是秘密了。”
  李發咽了口唾沫,笑道:“大哥,我以為……”
  突然,關孤以指比唇,輕噓一聲,低促的道:“噤聲!”
  怔了怔,李發隨即屏息靜气,側耳聆听。于是,他也听到了一些聲響——那是一种雜亂的聲響;奔跑聲、叱喝聲、喘息聲、兵刃交擊聲与人体的摔跌聲,而且,在叱喝的聲響里,竟然還夾著女子的尖細腔調!
  這些聲音來自道路上,正由前面迅速朝這邊移近!
  關孤用手揉揉鼻梁,平淡的道:“好像是一邊在追,一邊在跑,而又邊走邊戰……”
  李發咧咧嘴,曖昧的笑道:“還有娘們呢……”
  關孤瞪了他一眼,道:“你就知道女人!”
  說著,他又皺了皺眉,一面聆听,一面又道:“嗯,似乎就是那女的在跑,后面有好几個人在追赶她!”
  李發立即精神百倍,豪气昂揚的道:“可要助她一臂?大哥!”
  關孤搖搖頭,道:“少管閒事。”
  李發急道:“路不平,有人踩呀,大哥,几個大男人追赶一個婦道人家,豈非太過凶橫?這等卑鄙行徑,我們怎能袖手旁觀?”
  舒直了腿,關孤懶懶的道:“未明真像之前,誰也不敢講哪一邊不對,很多事情的內容曲直是不能僅以表面的行為來判斷是非的,說不定,嗯,那個女子偷了人家的漢子或是搶了人家的財帛才引起那几個大男人的追赶呢……”
  李發連連搖頭,道:“不會,不會,大哥也不能憑空臆測哪……”
  關孤微微一笑,道:“所以,我們不明就里,還是以置身事外為上上之策。”
  有些著急,李發忙道:“大哥……”
  關孤搖搖頭,幽冷的道:“歇歇吧,甭操那些閒心了!”
  無可奈何的聳聳肩,李發目光關注的投向林外道路。但是,口里卻不得不老老實實的回應:“是,大哥……”
  于是,林子里的兩個人是一片沉默,荒坡下的道路上,那些雜亂的聲音卻越來越近了。
  片刻后,人影出現在道路上——前奔者,果然是一個女子,一個年紀輕輕,身段儿异常健美窈窕的少女。
  少女后面,則緊追著四條大漢,看情形,雙方全是練家子,且屬高手,他們奔行的速度十分惊人,眨眼間便躍出了老遠,要不是一邊交手一邊移動,只怕老早便越過這里啦!
  更近了,嗯,那少女穿的是一襲淡黃色的緊身衣裙,由于那襲緊身衣裙,便更加顯露出她身材的玲瓏透剔婀娜多姿。
  而且,她那張臉蛋儿亦竟美得如此懾人心魄!瓜子型的面龐水汪汪的丹風眼儿,雙眼皮,靈巧的小鼻子,紅艷艷的櫻唇儿,尤其那白嫩細致的皮膚,宛似吹彈得破,好美,好秀麗!
  可是,她的左肩頭處如今卻已是血漓漓的一片,滿頭烏黑柔軟的秀發也狼狽的披散下來。
  看情形她是受了傷,而且极累,右手上緊握著一條核桃粗細,卷成好几圈的牛皮索,左手上,卻執著一柄怪异的尺半彎刀,偶一出手拒敵,竟是犀利無匹,快逾閃電!
  后面,追赶她的四名大漢中,有一個生了只酒糟鼻子的凶暴仁兄也帶了彩——脅下鮮血滴淌,右面頰上印著几條清晰浮腫的紫紅痕跡,一看上去,互相印證一下,便可知道這人定是挨了那美麗少女手上的皮索和彎刀了!
  另三個人,一個是名瘦削細長,作書生打扮的人物,一個卻体壯如牛,滿面于思,再一個,像是他們四人之首,年約四旬,面目冷沉精悍,眉宇間透著無比的狠鷙,也只有他,尚能從容不迫的一再主動向那少女展開攔截!
  現在——
  那少女已經奔到荒坡之下,她有些气惱,又有些緊張的喘息著四處探視——似是在尋找遁身之路,然后,晤,她的目光便盯上了荒坡上的這片疏林了!
  几乎未經考慮,這少女腳步一轉,毫不稍停的直往荒坡上的這片疏林子奔來,她行動如飛,縱掠似風,數個起落,也已快將接近了!
  當然,后面那四名大漢也銜尾窮追而來!
  一見那少女正往這邊奔近,李發不禁大喜過望,他馬上回頭,興奮的朝關孤報告:“大哥,那妞儿竟往我們這里跑來啦……”
  關孤仍然半闔著眼,好整以暇的道:“隨她,反正這又不是我們的私產,她愛來就來,愛怎么著便怎么著,關我們什么事?”
  李發連連搓手,又急又惊又喜的道:“更近了,天爺,好標致的妞儿哪,生得多甜,喲,她好像還帶了傷哩,你看,那張小臉全緊張得煞白了……”
  關孤根本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淡漠的道:“又不是你老婆,你心疼什么?”
  有些忘形的站了起來,李發雙目圓睜,著急的道:“她快到啦,大哥,竟是直朝這片林子奔來的哩,我們豈能眼見這位姑娘受欺而不予支助?”
  喟了一聲,關孤閒閒的道:“你省省力气吧,李發,我們煩心的事還不夠多!”
  李發猶如未聞,他突然低呼:“過來了,大哥,她馬上就過來了!”
  尚未來得及答腔,陽光下人影一閃,香風飄飄,嗯,那位身穿淺黃色緊身衣的少女果然已經慌慌張張的飛掠而入!
  似乎沒有料到林子里還會有人,這少女甫一躍入,瞥及關孤与李發時,禁不住大吃一惊!
  急怒交加之下,她猛的一咬牙,大旋身,動作如電,抖手拋肩,“狐”的暴響,那條深褐色皮索,有如怪蛇一樣飛射出,同時,一抹寒森森的光芒亦齊并射刺,皮索直襲李發,刀刃戳向關孤!
  一呆之下,李發立即扑向一邊,口里急叫:“喂,喂,你不要搞錯對象……”
  倚靠在樹干上的關孤仍舊不移不動,僅只略略將頭部擺了一下——他這一擺卻恰到好處,精妙至极。
  “嗖”的一刀,正好稍差半分斬入樹干之中,刀身拔回的一剎,卻有少許木屑洒向關孤的衣衫上!
  几乎不分先后,那條怪蛇也似的皮索,“嘩啦啦”掃斷了一大片枝葉,“呼”的翻卷,“啪”聲脆響,又待再出。
  雙手急搖,李發大喊道:“你瘋了不是?我們和那些人并非一伙的呀!”
  神情一怔,那少女立即收勢后躍,卻嚴密戒備著,以怀疑又迷惑的眼光掃視李發与關孤二人,喘息吁吁的道:“真的?你們不是‘大龍堡’的人?”
  李發啼笑皆非的道:“你是急糊涂了,我們和‘天龍堡’根本風馬牛不相及,毫無瓜葛,否則,豈會光挨打不還你的手?”
  少女不由粉臉微紅,她卻又立即潑辣的道:“那么站開一邊,別在這里礙事,姑奶奶我正好借著這個地形与他們拚上一拚!”
  李發不覺有些火,大聲的道:“你怎么說話這樣不客气?我們是一番好意……”
  不待他說完,少女已“呸”了一聲,瞪眼叱道:“閉你的嘴,你們這些臭男人沒有一個是東西,什么好意!全是胡扯,快,站開一邊!”
  說著,她橫眼一看仍在那里大馬金刀,紋絲不動的關孤時,不由火气更盛,尖厲的叫道:“喂,還有你,一起給姑奶奶爬到一邊去,少在這里充人熊,站奶奶的皮索子可沒生眼睛!”
  斜眼睨了少女一下,關孤慢條斯理的彈了彈衣襟上的木屑,他面色冷寒,一言不發!
  這當儿,李發卻有些惊慌了,他急道:“你口里放軟活點,大姑娘,要沖人也得看看對象,休要一個勁的亂來,小心自家弄得灰頭土臉……”
  平素,“紫疤”李發的脾气也是最為暴躁的,尤其他對關孤的敬仰之深,更不容許有任何人當面頂撞關孤,休說還是如這少女般的喝斥了。
  但這少女生得可實在美艷秀麗,喜嗔之中俱見嬌媚,李發雖是一肚子火,卻也發不出來。
  而且,心里更為這少女擔上了一份憂,反而害怕關孤會教訓她了!
  少女的一雙柳葉眉儿立即倒豎,她惡狠狠的道:“住口,你是什么東西?在這里教訓起我的不是來了!沒有關系,假如你看不順眼,行,就和外面那几個‘天龍堡’的混帳一起上吧!”
  李發臉上有些挂不住了,他雙眼怒瞪,厲色道:“不要不知天高地厚,小妮子,給你三分顏色,你竟想開染坊了?你在罵誰?你以為我們是含糊你么?”
  少女据做的一笑,道:“少囉嗦,不含糊就上來試試,反正一場架也是打,兩場架也是打,你們正可与‘天龍堡’的人沆瀣一气,和起來熱鬧熱鬧!”
  李發勃然大怒,吼道:“天下竟有這种蠻橫無理的人!你簡直……”
  突然,關孤冷冷的打斷了他的吼叫:“李發,不要吵。”
  李發怔了怔,吶吶的道:“大哥,這妮子委實跋扈得叫人難忍……”
  關孤淡淡一笑,道:“是了,現在你還覺得她可愛么?”
  李發黑臉通紅,尷尬的道:“大哥,我想不到她竟是如此不可理喻……”
  那少女怒哼一聲,叫道:“你們兩個臭男人在胡說些什么?我可愛不可愛關你們屁事?哪一個不可理喻?我看你們兩個才是一對混帳!”
  李發吼了一聲,大怒道:“好個刁潑娘們……”
  少女雙目如火的盯著他,尖銳的道:“你等著,我要你為這句話付出代价!”
  李發正想翻下臉來和這少女動手,林子外,嗯,那四條人影也已小心翼翼的掩了進來!
  看情形,他們已經在林外窺探過一會了,這時進來,很顯然的他們對關孤与李發并沒有什么敵意。
  他們定然也听到了雙方發生的沖突,盡管他們与關孤等人并不相識,但在形勢上,他們己自覺和關孤李發等是站在一條線了……。
  少女一見他們掩進,立即閃到一旁,皮索与彎刀斜垂左右,全神戒備,而一雙美眸里卻是煞气盈溢!
  四個來人中,那面目精悍冷沉的為首人物讓開一步,他朝著李發友善的點了點頭,朗朗的道:“在下趙起濤,綽號‘鐵扁擔’,屬于‘天龍堡’葛堡主麾下,因為一段昔日血案,奉諭追扑這刁女至此,巧遇二位,特先通名報號,并請二位袖手側觀,容我兄弟与此女自行了斷!”
  李發退后一步,目注關孤,低沉的道:“大哥?”
  緩緩站起,關孤看了看那趙起濤,冷漠的道:“這女子是誰?”
  “鐵扁擔”趙起濤只覺對方目光如刃,看人一眼,竟涼森森的直透心底,雖然他不大滿意對方言詞中的冷硬倨傲,但也只好勉強的道:“她是‘絕索’江爾宁!”
  “哦”了一聲,關孤淡淡的道:“原來是絕索,我听過這個名號,但在我的想像中,卻似乎是個男人才對,嗯,竟是個少女!”
  那邊。
  “絕索”江爾宁尖刻的道:“你們在攀道搭橋,莫非是要拉上關系增加點力量來對付我?”
  關孤笑了笑,又道:“嗯,‘絕索’竟是個女人!”
  一瞪眼,江爾宁怒道:“女人又如何?難道比不上你這個廢物嗎?”
  李發大吼道:“你閉口!”
  毫不示弱,江爾宁立還顏色:“叫我閉口,你算暈了頭,狗腿子!”
  哇哇怪叫,李發咆哮:“好個丫頭片子,刁潑女人,我要重重揍你!”
  江爾宁不屑的一撇唇,道:“你試試呀!”
  揮揮手,關孤阻止了李發的沖動,他側首對趙起濤道:“可否見示?為了什么事情?”
  趙起濤面有難色,暗中卻興起三分不快,他緩緩的道:“此乃本堡私事,這位兄台似無必要追根究底……”
  關孤笑了笑,道:“當然。”
  趙起濤忙道:“那么在下等告個罪,就要拿下此女了!”
  關孤搖搖頭,道:“不行。”
  趙起濤意外的一呆,迷惑中帶有极度的不快道:“不行?為什么?”
  關孤冷峭的道:“先講原因——你們為什么要追截她?然后,我視情況輕重曲直,以決定我首先給她什么懲罰!”
  舐舐唇,趙起濤更迷惘了,他吶吶的道:“你?呃,為什么你也要對付他?莫非是這姓江的女人与你也結過梁子?”
  關孤平靜的道:“她用言詞猥褻了我!”
  趙起濤忙道:“這是小事,兄台,請先將她交給我們,我們會替你整治她的,她和本堡之間的糾葛可比她用言詞冒瀆了兄台你來得嚴重得多!”
  關孤冷硬的,道:“我要知道是什么事。”
  猶豫了片刻,趙起濤十分勉強的道:“很簡單,這女人在三個月前,掠奪了本堡派人護送‘長安’去的一票紅貨,而這票紅貨卻是本堡堡主的一位至友托運的!”
  一直冷眼旁觀的江爾宁這時突然“呸”了一聲,尖叫道:“一派胡言,那件寶物只不過是你們侵占人家的東西,我只是受人所求,再替他取回來而已,什么你們堡主的至友相托護送?還不是葛老鬼与那姓金的狼狽為妖,坐地分肥,合起來欺凌人家老實!”
  趙起濤變臉道:“姓江的,這里不是論是非,講辯才的地方,你有什么話,回到‘天龍堡’去再向我們堡主解釋吧!”
  江爾宁狠狠的道:“你在做夢,我憑什么回到你們那個賊窩去?”
  有個酒糟鼻子的仁兄勃然大怒,吼道:“老趙,我們還和她囉嗦什么?擒下來銬回去不就結了?”
  像個書生似的瘦高條也一翻眼皮道:“山安說得對,老趙,為了截這刁女人,我們也已傷了三個伙計了,老是在這里動嘴皮子也不是解決之道,万一有個失閃,我們回去又怎向堡主交待?老趙,先擒下她再說!”
  趙起濤面向關孤,沉重的道:“這位兄台,我們要動手了,尚請讓過一旁!”
  關孤冷冷的道:“可以,但我先要教訓教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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