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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劈、刺、鬼狼號


  關孤長長吸了口气,吃力的道:“還好……”
  江夢真余悸猶存的問:“剛才真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們全要掉到火里面去了呢,可是,忽然間又被一种什么不可見的力量抬了起來,那力量好大……我一下子像是沉進海底,又冷又寒,四邊全似流動著藍汪汪、白森森的漩渦,但又有一种感覺,好像攀附在一道流光之上,那么不可抑止的穿過幽穹,直奔向月亮……”
  關孤澀澀一笑道:“你很有想象力,江姑娘。”
  江夢真好奇的道:“關壯士,你的動作簡直快得不可思議……那唐英德,可就是在你這种怪异獨特的手法下送命的?”
  關孤低聲道:“是的。”
  頓了頓,他道:“但這并不算什么‘怪异獨特’的手法,只要稍有武學深度的人,就會知道那是什么,縱未親見,也該聞及,江姑娘,你一定是有點慌亂,否則,你應該可以想出本”
  怔了怔,江夢真吶吶的道:“我是真沒見過這种武功……它有名字嗎?”
  關孤笑笑道:“有。”
  江夢真吸了吸气,輕輕的道:“劍術中的一种修為?”
  關孤緩緩的道:“是的,武家稱這种修為是‘馭劍成所’!”
  猛的一顫,江夢真惊叫:“天,這就是‘馭劍成气’?我只听說過這個名稱,可是卻一直到今天以前還沒親眼看見誰能施展,想不到竟是這樣的威力惊人……關壯士,素聞你為劍中之霸,功力深厚,哪里知道你更到達了這种境界!”
  關孤低喟一聲,道:“這不算什么,只要肯下苦心去學,再加上几分融匯貫通的智慧与竅要,有點練劍的底子,就可以成功!”
  江夢真大大搖頭,咋舌道:“說得簡單,關壯士,真學起來可全不是那么回事,其中的苦處難處只怕不亞于登天,要不,練劍的豈非皆成高手了。”
  關孤淡淡一笑道:“此時此地,我們不能再談這些了,如果你有興趣,以后有的是机會鑽研,現在,你歇過來了?”
  江夢真點點頭道:“差不多了。”
  關孤端詳著她,問:“中掌的地方痛不痛?”
  江夢真皺眉道:“痛是不大痛,就里面有种沉翳翳、熱糊糊的感覺……”
  關孤道:“那是內傷,看樣子唐英德并沒有想一下子要你的命,否則,以他的功力足可在掌力吐實之際,將你當場震死!”
  江夢真不服的一哼,道:“他哪有你說的這么天官賜福,大慈大悲?他并不是不想一下子要我的命,只是他倉促間沒來得及!”
  關孤揚眉道:“怎么說?”
  江夢真冷笑道:“就在他出掌傷我之前的一剎,我已給了他兩根‘金蛇針’,否則,他肯手下留情?”
  穎悟的頷首,關孤道:“原來如此——”
  目光向四周一閃,他低促的道:“江姑娘,你自認還可以過招么?”
  江夢真點點頭,倔強的道:“我想可以——而且必須可以!”
  關孤道:“很好,你馬上前去協助你的義父,只要我再能把‘真龍九子’中今天已來的左勁寒与金童祥也收拾了,這場拼戰我們就有獲胜希望,至少,我們也留得出從容撤走的空暇了!”
  在遠近的激烈擠斗聲及火苗子嘩喇聲中,江夢真盯注著關孤的面龐,十分關切又十分擔心的道:“關壯士,你傷得不輕,有把握對付這兩個凶人嗎?”
  關孤苦笑道:“我是盡力一搏,不敢說一定可成,而現在并不是有沒有把握的問題,問題是必須要這樣去做!”
  江夢真咬咬牙道:“你說得對,關壯士,何妨再用‘馭劍成气’?”
  關孤道:“只要用得上,我當然會用。”
  江夢真急切的道:“關壯士,速戰速決才是上策,像你這种武功,正是解決眼前問題的唯一最佳方式,似先前那种快法……”
  關孤深沉的一笑道:“我想,這一點無須你提醒了,我的‘大龍卷’劍式快逾電光石火,方才若非負你在身,其勢將會很快!”
  江夢真半轉身道:“那么,我走了?”
  關孤道:“小心。”
  于是,江夢真的行動有些蹣跚的繞著前面火場离開,關孤亦不再遲疑,他忍著身上的痛苦,迅速向舒家母女所居之處奔去。
  那幢最靠近山坡頂的磚瓦房,尚隔著關孤有一段距离,關孤即已發覺情況有异,房子并沒有起火燃燒,但是,四周卻已圍滿了火把,任是別的地方打得暈天黑地,這里卻异常平靜——房子外面异常平靜,屋內反倒傳出劇烈的拼斗之聲,夾雜著金鐵的連串交擊!
  房屋外頭,約有五十余名黑色勁裝的大漢背屋而立,他們每個人全是左手執火把,右手握腰刀,肅靜無嘩,神情僵木,似要將這幢房子与外界隔絕,而一個同樣裝束,尖嘴削腮的人物便站在更外面,像是這五十名大漢的頭儿!
  當然,關孤對這些人的穿著打扮是十分熟悉的——他們全是“悟生院”的屬下,那個尖嘴削腮的角色,關孤也認識,他是一名頭目,擅“反揚三節棍”法,姓邵名辰,在“悟生院”一干頭目當中算是武功相當扎實的一個,頗有希望晉升三級頭領,而關孤這時看見了他,卻十分惋惜這位姓邵的頭目,只怕這一輩子也達不到晉升三級頭領的心愿了。
  在一處最近的房角陰影里,關孤匆匆打量明白形勢,毫無异疑的,舒家母女所居住的這個地方業已被對方發覺了,非但發覺,更已受到了包圍与攻擊,只是,不知道在里面直接下手進襲的人物是誰。
  不說別的,僅從屋里傳出來的格斗聲音,已是夠激烈的了,可以想見雙方擠殺的情景是如何狠厲,但使關孤稍稍放心的是一一在屋里的擠搏進行中,他已听到了南宮豪与丰子俊的叱喝聲!
  立即打定主意,關孤由黑暗中快步行出,他甫一出現,那邊包圍在房屋周遭的“悟生院”所屬,馬上發覺了,四名大漢迅速扑近,頭目邵辰也搶上几步,聲色俱厲的開口叱喝:“哪一個?站住!”
  關孤大步向前,冷冷的道:“邵辰,你帶著你的手下人逃命去吧。”
  一下子像見了鬼一樣一聲的怪叫,邵辰几乎一個跟斗摔倒,他踉蹌倒退,直著嗓子叫:“關……是……關孤!”
  關孤目光四掃,其冷如冰,方才扑近的几名“悟生院”大漢俱不由噤若寒蟬,沒命的往后倒退!
  邵辰簌簌哆嗦著,面青唇白的道:“你……你你……還不束手就……縛?”
  微微露齒一笑,關孤一言不發,劍出似電,“嗖”的一道寒光暴閃,邵辰的頭巾与一把毛發應聲飛脫,而劍刃卻早已回鞘,那模樣,就好像關孤的“渡心指”原就未曾出鞘一般,邵辰的頭巾加上毛發是自己脫落的一般!
  這种感受,可真叫“心膽俱裂”了,邵辰嚇得尖嚎一聲,手捂涼嗖嗖的頭皮,一屁股坐倒地下,腰上纏著的三節棍也“嘩啦啦”一家伙抖落下來!
  關孤淡漠的道:“還叫不叫我束手就縛?”
  歪曲著那張瘦臉,邵辰汗下如雨,全身抖索,在火把的光輝照映下,越發不像是張人樣的臉了……
  那五十名大漢已經慢慢向關孤圍攏起來,但是,從他們顫生生的雙腿上,從他們粗濁的喘息上,證明這些“悟生院”的爪牙們內心里是如何畏懼,又如何惊恐,套句俗詞儿,這可真叫‘拿鴨子上架’了……
  關孤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寒凜的問:“你們找著舒家母女了?”
  邵辰不由自主的,吶吶的道:“找……找著了……”
  關孤冷笑道:“誰在里面動手?”
  邵辰惶惊的道:“金……金大哥……還有‘綠影幫’的‘刑堂老二’鮑坤……和我們的二頭領李……李發……”
  怔了怔,關孤暗中欣悅的道:“李發也來了?”
  邵辰苦著臉說道:“李二頭領……并沒有跟著你反……他怎能不來?”
  關孤憔悴的面容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緩緩的道:“是的……他怎能不來?”
  閉閉眼,他又道:“你們通通滾開……”
  背后的几股勁風,突然截斷了關孤的語尾,關孤不回頭,不閃避,雙手暴揮“渡心指”銳響著倏然出鞘,寒森森的白光猝旋,七顆人頭帶著七股鮮血噴起,劍尖一顫,又指向邵辰咽喉——而這時邵辰的手指方才沾上地下的三節棍!
  關孤毫無表情的道:“我若殺你,邵辰,不啻反掌之易,你何苦非要這樣死法?這不冤么?你這一死,又有什么价值。”
  吁了口气,他又道:“念在曾屬同伙,你們去吧,但是,這是最后一個机會了。”
  干澀澀的咽著唾沫,邵辰拾著三節棍自地下爬起,他垂頭喪气的往一側走去,一面去,一面悄悄覷視關孤——關孤背著他,頭也沒轉一下。
  猛一咬牙,這位身手不弱的“悟生院”頭目猝然翻躍而回,反手旋身,“三節棍”抖起一輪半弧,又快又狠的掃向關孤腦側!
  就那么巧,關孤微一低頭,棍梢差著半寸緊貼在他的頭巾之上掠過!
  大吼一聲,邵辰錯身進步,左右閃躍,“三節棍”“嘩啦啦”暴響不停,交錯飛舞,猛攻關孤!
  關孤飄然退出三步,微微一歎,“渡心指”洒出篷黑芒,邵辰揮棍力擋,那蓬黑芒尚在人們瞳孔中耀亮,而“渡心指”的劍尖已快如閃電般透進邵辰小腹,劍刃倏翻,將邵辰橫摔七步之外!
  于是——
  當這位瀕死的頭目日中慘曝著尚未斷气,四面的“悟生院”大漢已蜂擁扑上,刀尖如雪,銳風尖嘯——關孤視若無睹,他身形猝矮,劍刃伸縮,一照面已將十一名敵人刺翻地下,劍身同時回掠,又有七名大漢喉開血噴!
  這時,尚沒有一柄刀伸夠了攻擊位置!
  斜刺里,一名黑衣大漢剽悍的連人帶刀撞向關孤,四面也有五名大漢滾身扑上,腰刀貼地削空!
  關孤神怀倦煩,他動也不動,平起一劍,那撞來的漢子攔腰削成兩半,怪吼如位中,一半帶著腑髒摔向那邊,一半拖著肚腸拋向這邊,而劍光如練,猝然回旋,五名滾身而上的漢子不分先后,全在貼地揮刀夠上尺寸前的眨眼間失去了他們的右臂——俱是齊肩被斬!
  听吧,那种不似出自人口的鬼哭狼號,慘怖曝叫,滿地的血,四拋的人頭、肢体、瘰養的肚腸……火把丟在周遭,兵刃棄置老遠,剩下的一干仁兄,立刻像中了邪一樣泣號著紛紛拔腿奔逃,沒有一個再敢回頭瞧上一眼!
  抖劍揮去鋒刃上的血水,“錚”聲回鞘,關孤低喟一聲,緩步走進了前面尚在繼續激斗中的房子。
  一進門,首先人眼的是客堂中歪斜傾倒的桌椅,關孤看也不看,迅速閃身到通往后院的房門口。
  在第二進——也就是舒家母女所住的房間前面花圃中,嗯,業已展開了一場龍爭虎斗,几條人影在捉對廝殺;南宮豪的對手是個身穿黑袍、瘦長又面色灰黃的中年人,這中年人生了對馬臉,疏眉、細目、窄鼻、薄唇,神態在陰沉中流露著無比的暴戾之气,他,即是“真龍九子”中的老七“睚眥”金童祥!
  丰子俊的敵人卻有兩個——一個是名胖大斑頂的綠衫獨臂人,另一個,嗯,是“紫疤”李發!
  關孤依在門上,搖搖頭,沉靜的開口道:“金老七,還要打下去么?”
  悚然一震,激戰中的金童祥猛的回身妖退,靠向牆壁,同時臉上神情大變,另一邊,那獨臂胖漢与李發也匆忙跳開,嚴陣以待——
  這時,汗水涔涔的李發沒有絲毫表情!
  急促的喘息著,金童祥一雙細眼中閃射著蛇似的陰毒光芒,他盯視著關孤,語聲狠酷的道:“姓關的,你反得好!”
  關孤用右手的“渡心指”點了點對方,道:“我們不用討論這個問題,因為和你們談到這個問題是一輩子也說不清的,反正,我們各有各的立場,也就各有各的看法,金老七,很久了,我們不就從未對某件事情有過相同的結論么?”
  金童祥恨聲道:“不管怎么說,你就是叛逆,數典忘祖的叛逆!”
  關孤陰森的道:“我不屑与你們這群魑魅魍魎為伍,不肯去做違背良心之事,不愿喪大害理,敗德滅倫,如此而已,剩下的,你隨便去講吧!”
  金童祥暴烈的道:“你少辯!”
  關孤冷漠的道:“金老七,你豈是我強辯的對象?”
  一仰頭,他又朝對面汗漓漓的南宮豪道:“南宮兄,舒家母及銀心可安好?”
  南宮豪咧嘴气喘著道:“就是受了點惊,全沒傷著根汗毛,你可沒見方才他們那個聲勢吶,前呼后擁,大喊大吼,又是人又是刀又是火把,一家伙便將整幢房子包圍啦,外頭站的里頭攻的,喝叫的,可真惊的我那顆心都提到腔邊了!”
  斜脫了正在轉著腦筋的金童祥一眼,關孤平靜的道:“外面的情勢剛剛好轉,但這只是暫時的,我判斷不要多久他們的主力就會赶到,眼前可能這几位貪功太切,竟未待人手齊集便先行下手了,莫怪他們占不著我們的上風!”
  靠花圃的那邊,丰子俊高聲道:“洪家幫損失可大?”
  關孤頷首道:“不輕。”
  他又一笑道:“但‘悟生院’与‘綠影幫’方面恐怕更慘,就以剛才房子外面那八十個家伙來說吧,我网開一面,叫他們走,他們卻不領情,還抽冷子偷襲我,好人難做,我也說不得只好拋舍舊情,擺平他們一地了!…
  一咬牙,金童祥厲叱:“姓關的,你好歹毒!”
  關孤神色倏寒,他冷峭的道:“歹毒?金童祥,我們兩相比較,我怀疑我這歹毒有沒有你們各位所作所為的一半!”
  那邊,南宮豪用袖子抹了把汗,有些焦急的道:“少兄,我們還不將這几個邪龜孫收拾下來,更待何時?”
  眸瞳中閃眨著青森森的光芒——那像是兩道刀口子斬人之前,剎間的寒電,關孤陰沉沉的道:“很好,我們勿須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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