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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失、困、龍浮難


  在“含翠樓”聳立的巨大陰影掩遮下,后面是一排緊靠山壁的平房,這排平房一連四間,地基顯然是挖深一段山腹才奠定的,看上去有點嵌合在山壁中的感覺,四間平房建造得相當精致巧雅,甚至還在外頭圍了一圈頗饒詩意的竹篱,另外點綴著几株火紅的榴樹就越發顯得俏麗抬人了,這里即是“小怕軒”。
  當關孤被重重摔在地下的時候,他已看見舒家母女与銀心三個人也被縛了送來;這是一副頗令人傷感又酸心的景像,舒老夫人顫巍巍的站在那里,雙臂反縛口中塞滿一團棉布,她的兩眼紅腫,淚痕未干,花白的頭發隨風飄拂,神色的憔悴凄楚,簡直叫人不忍目睹,舒婉儀也同她娘一樣,反縛著手臂,口中塞著棉布,釵環凌亂,秀發披散,一身裙裳又縐又污,顯是經過了一番掙扎,但是,她卻沒有哭過,她所有的只是滿眼的悲憤与無聲的詛咒,現在,她正震愕又哀傷的注視著地下的關孤……遭受同樣命運的俏丫鬟銀心,這時卻早已惊恐得連腋淚都快流干了……。
  四名如狼似虎的白袍大漢便擁持著這三個女人,雪亮的朴刀時而恫嚇的在她們面前晃來擺去……
  站在關孤前面的胡欽,側首向溫幸成道:“可以開始了,幸成。”
  于是,溫幸成點點頭,交待守著關孤的龔凡道:“老龔,仔細點把牢姓關的,別出紕漏!”
  龔凡笑道:“放心,溫二爺,我這‘錘手’還怕搗不停姓關的一身人肉?如果他敢反抗的話!”
  溫幸成輕輕擊掌三下,就在那排平房之后,一個形容猥瑣,瘦得枯干的漢子閃了出來,那人點了點頭,又縮回去。
  胡欽沉聲道:“他們還沒起來,聶光已告訴我們了。”
  陰森的一笑,溫幸成道:“那么,我們便只好打扰他們的清夢,請他們起身了。”
  胡欽道:“當然,你招呼吧!”
  踏前几步,溫幸成暴烈的喊:“南宮豪,丰子俊,你們還不出來看看?”
  頓了頓,他又厲聲叫:“再不出來,你們就要錯過一場好戲了!”
  屋中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快,只見人影一閃,丰子俊從門中掠出,同時,兩邊屋的花窗“嘩啦啦”震碎,木屑紛飛中,南宮豪与李發也同時穿窗現身,三個人手上全已亮了家伙!
  三個人甫始沾地,業已唰的散開,分向三個不同的方向站立,面對這邊的,就是丰子俊!
  目光朝這邊一轉,丰子俊已猛的一震,大大退了一步,脫口惊呼出聲!
  于是,南宮豪与李發也立時望了過來,這一看,兩個人更不禁神色倏變,一下子像呆了一樣愣在當場!
  溫幸成哧哧一笑,道:“很奇怪么,各位?”
  丰子俊惊神甫定,立時大喝道:“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溫幸成臉色一沉,冷冷的道:“什么意思?各位全是聰明人,莫非還非要我們說出口來!”
  南宮豪粗厲的吼道:“可是你們坑害了他們几個?”
  溫幸成閒散的道:“這不叫‘坑害’,只是我們把各位的這几個相好擒拿住了而已!”
  南宮豪雙目怒睜,咬牙大吼:“為什么?這是為了什么?”
  胡欽哈哈大笑,接口道:“為了錢呀,拿住了你們解交‘悟生院’,我們便可以分得一大筆花紅,呵呵,這可是樁天大的財富哩——足夠我再起一幢‘含翠樓’了!”
  丰子俊深深吸了口气,面容蒼白的道:“胡欽,你可真是陰狠毒辣卑鄙齷齪!”
  胡欽笑吟吟的道:“丰子俊,說話可得小心點哪,我胡某并不是好脾气的人,一個惹翻了我,只怕你吃不了兜著走哩……”
  一仰頭,丰子俊憤怒的道:“過來試試,姓胡的!”
  胡欽指了指地下的關孤,道:“我可以先給你們的好朋友關孤吃點生活,丰子俊,那會很不好受,你希望看一看關孤是怎么為了你的出口不遜而代你受過么?”
  丰子俊窒了窒,厲聲道:“你……你是如何謀害了關兄?”
  胡欽一點道:“他現在好得很,死不了,就是精神差點罷了,因為他是唯一中了我迷藥的人;各位,你們若是輕舉妄動,恐怕你們的關兄就要送命啦!”
  大吼如雷,南宮豪青筋泛額的叫:“姓胡的,我們与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什么這般陰毒的算計我們?你還講不講一點江湖上的道義?”
  “呸”了一聲,胡欽好笑道:“屁的個‘道義’,‘道義’值多少錢一斤呀?朋友,你可叫天真吶,你知不知道天下唯財最高?只要有財可發其他的便毫不足論了;少在我老頭子面前談這一套空泛泛的謬論,你感動不了我!”
  南宮豪咬牙切齒的道:“你是他娘一頭貪婪又無信的老狗!”
  胡欽冷笑道:“關孤為了你這句混話要受苦了——龔凡,給姓關的來一下!”
  后面,龔凡眼皮子也不撩,提起腳來便在關孤腰眼上狠狠踹了一記,“通”聲悶響,關孤全身猛一抽搐,卻哼也沒哼一聲!
  尖叫一聲,南宮豪大吼:“王八羔子,你再動關兄一下,看老子不活剝了你!”
  胡欽呵呵笑道:“南宮豪,你走近一步看看?只要你敢擅越雷池分毫,龔凡的‘手’便可以砸爛關孤的腦袋,龔凡有這個功力吶,他可以一掌下去擊碎七塊青磚,大約人的頭顱還沒有這么硬吧?”
  丰子俊阻止了拜兄的沖動,揚聲高叫:“關兄,關兄,你安好么?”
  地下,關孤嗆咳了几下,低弱的回應:“還好……”
  稍稍放了點心,丰子俊又關切的道:“受了傷不曾?”
  關孤吸了口气,沙著嗓子道:“沒有……只是誤服了置于茶水中的迷藥,身子十分虛軟……大概不會有什么大問題……”
  得意的搓搓手,胡欽道:“對了,只等余毒消散,他很快便可以复原,但你們如果想要逞強蠻干,呵呵,就怕他一輩子也复不了原啦!”
  唇角抽搐了几下,丰子俊沉痛又不解的道:“關兄,怎么我們全好好的只有你中了迷藥呢?”
  胡欽代答道:“這還不簡單?因為你們的茶水中并沒有下迷藥呀,我們要對付當然便對付那最強的一個,而姓關的一旦入彀,你們還有什么皮可以調。”
  丰子俊握拳透掌,雙目圓睜:“你可真狠呀,姓胡的!”
  胡欽搖頭晃腦,道:“梁上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否則何以稱為‘笑天魔’?朋友,多少年來,我胡欽即已是如此的了,只是你們不曾發覺而已!”
  咬咬牙,丰子俊望著舒家母女及銀心:“大嫂,小儀,銀心,你們——沒遭到其他委屈吧?”
  三個婦女俱無法回答,尤其舒老夫人及銀心,聞言之下,禁不住再度淚水潸潸,表情凄倫已极,舒婉儀卻十分堅強鎮靜,她朝丰子俊連連搖了搖頭。
  突然,南宮豪厲叫:“胡欽,馬上給我大嫂及侄女等人取出口中棉布并松她們的綁!你莫非還怕她們几個女子收拾你么?”
  胡欽嘿嘿冷笑,道:“不用使激將法,南宮豪,你激不動我,好,我可以取出她們口里的玩意,但松綁卻辦不到,我不愿意在任何細節上再出麻煩!”
  側過頭,胡欽命令那四名手下:“听到了沒有,拿出她們口里塞著的棉布!”
  四名大漢立刻行動,將舒家母女及銀心口中塞得結結實實的几團棉布抽了出來,她們一待呼吸暢通,舒老夫人和銀心便哭出了聲!
  關孤歎了口气,沙沙的道:“我對不起你們,老夫人……”
  深深的吸進口气,舒婉儀苦澀的代她母親回答:“怎能怪你?關壯士……你已經盡了心盡了力……”
  這時,溫幸成不耐煩的道:“少囉嗦了,這個時候虧你們還有心情互相安慰謙虛?胡大哥……。”
  他又轉向胡欽道:“我們還不叫這三個家伙放下兵刃受縛?”
  胡欽點點頭,道:“南宮豪,丰子俊,還有你這位臉上有疤的朋友,識相點,放下兵刃乖乖受縛吧,你們十分明白你們是沒有任何机會的了!”
  李發一橫眉,紫疤泛亮,他悍然道:“別作夢,姓胡的,你們并不一定就定占上風,不相信大家可以試試,看是誰能宰了誰?”
  一翻眼珠子,胡欽陰陽怪气的道:“小子,你可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在這等節骨眼上猶想做那困獸之斗?”
  李發冷冷一笑,道:“有种的就硬碰硬來干一場,借人質為脅迫,算得上什么英雄好漢!虧你們還都是混江湖的!”
  溫幸成冷森森的道:“你以為,我們就這么容易著你的道?朋友,你錯了,真正的論英雄并不是全靠武力的,這其中還有許多別的法門;你們可以上來拼拼,但是,你們得首先決定是否要犧牲關孤以及這三個女人的性命!”
  胡欽接腔道:“而我們相信,關孤和這三個女人死与活的代价并沒有太大的差別!禹偉行不會過份的計較這些!”
  怔仲著,關孤盡量提高了聲音道:“不用管我……你們動手……干吧!……”
  兜頭摟臉就是几個大耳光,龔凡出手极重,打得關孤的頭左右翻仰,血噴唇裂,龔凡一邊大罵:“狗娘養的,我叫你充好漢!”
  李發暴扑而上,怪叫:“我劈死你這個畜生!”
  龔凡剎時變掌為錘形,作勢對准關孤額門,厲叱道:“你敢再進!”
  丰子俊急叫:“且住……”
  “唰”的倒翻而回,李發咬牙切齒的瞪著龔凡,雙目如火:“好,你打得好,踢得好,姓龔的,我會叫你知道你虐待我大哥會有一种什么報應!”
  龔凡不屑的道:“你先替你自己擔點心吧,小子!”
  嘴里“嘖”了几聲,胡欽道:“可不要太沖動啊,各位,這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你們多少也得為你們的几位相好留步退路嘛!”
  他又向關孤道:“關于你,關孤,也用不著做這种自我犧牲,你就算不替你自己設想,也該為舒家母女和這個俏丫頭設想呀,你的這几個伙計假若不顧一切蠻于,固然你首先沒命,而這三位女人也一樣要跟著上道,你何苦為了你自己的一口气又累使人家三條命一起陪上?再說,你們素講仁義道德,豈可無端背上這個,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為我而死的黑鍋?如此一來,你們就要落下千古臭名,還有什么仁義道德可言?多想想吧,你們是為舒家三條人命才吃盡千辛万苦的,沒得到頭來卻叫人家三條命斷送在你們手里,這樣對你們一番苦心又有什么意義?!”
  關孤閉上眼,一言不發了,是的,胡欽說得對,關孤自己可以豁出去一切不顧,但他卻無權,也不甘心,也不忍心連累舒家母女和銀心亦陪同他遭到殺害,他之所以付出偌大代价,落到如此困境,便全為的是要援救這三個女人,如果這三個女人反為了他而遭到危難,他的這番努力与辛勞便都白廢了,更甚者,無論生死,他都會永遠感到愧疚不安的……”
  溫幸成突然尖銳的道:“從現在起,在半炷香的時間內,如若你們三個還不放下兵刃束手就縛,對不起,我們就要先行斬掉關孤一只手臂!”
  悲泣出聲了……這次竟是舒婉儀!
  “南宮叔叔……丰二叔……李大哥……你們便依了他的話做吧……我母女及銀心死不足惜……卻不能害了關壯士受此酷刑!”
  情勢就是這樣受到相互的鉗制了,關孤不怕死,他卻不能連累上舒家母女和銀心的生命,而舒家母女与銀心也可以慷慨就難,卻無法忍受關孤將要遭及的迫害,他們彼此痛惜對方,悲憫對方,便誰也不忍見到誰的苦難結局了……
  舒婉儀淚水滾滾,花容慘愁;她哭泣著哀求:“依了他們吧……我求你們……關壯士不能死……他這么有正義感,這么無畏于惡勢力,又這么待我們情深義重……怎能令他遭到傷害?南宮叔叔,丰二叔,李大哥……求求你們……關壯士全為了我母女才落到這步田地的啊……他原可以不用這樣的……他原可以不受這种侮辱痛苦的……。”
  丰子俊牙齒深陷入下唇之中,兩眼睜得滾圓,身子也在不停的抖動,這一剎,他整個思維全叫一种無比的悲憤及懊恨所淹沒了!
  呆呆的,南宮豪也木雞一樣愣在那里……
  “咯崩”一咬牙,李發回頭道:“二位爺,我們……冒不起這個險、你二位舍不得舒家夫人小姐,我亦舍不得我大哥,我們只有依了人家……”
  痛苦的痙攣了一下,丰子俊位血瀝肝般道:“但是……我們若屈服了……仍然逃不過這些財狼虎豹的毒手!”
  李發艱難的道:“丰爺,那也只有認了,我們總不能讓舒家夫人小姐与我大哥為了我們的行動而遭至殺害……那樣,我也活不下去!”
  南宮豪抖了抖亦吶吶的道:“罷,罷……認栽了也罷……”
  現在——
  溫幸成又冷森的道:“時間快到了,我可以再提醒你們一件事,如果你們妄想逃跑,姓關的与這三個女人也一樣沒命!”
  大吼一聲,李發奮力摔下手中的“虎頭厚背刀”,”嗆嘟”一聲中,他叫道:“閉住你的臭嘴,你過來綁你家李老子吧!”
  丰子俊長歎著,也丟了兵刃,南宮豪跟著采取了同樣動作,他絕望的道:“這下大概完了……”
  對面胡欽呵呵笑道:“嗯,對了,這才對,識時務者方為俊杰,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乃是天下最傻不過的事……”
  溫幸成毫不遲疑,大叫道:“通通綁了!”
  “小怡軒”之后,那形容猥瑣的人物……“飛鼠”聶光應聲出現,同時一十二名白袍大漢也提著朴刀飛快自隱匿處奔出,他們手中早拿了牛皮索,兩三個人扶持一個,很迅速的便將南宮豪、丰子俊、李發等人捆了個結實!
  得意又滿足的怪笑起來,胡欽道:“如今就只等著‘悟生院,方面來捉人了,希望朱嘉在途中不要有什么耽擱才好……”
  胡欽望了望眼前的俘虜,道:“不用操心,朱嘉為人行事最是謹慎細密不過,尤其這等天大要事,他更會穩著去辦,錯不了的,我們等著便是了。”
  溫幸成點點頭道:“總算一番苦心沒有白耗,胡大哥,事情可真險著哩,假使一個出了差錯,我們就全難收拾啦!”
  胡欽低聲道:“老實說,我又何嘗不是捏著一把冷汗?固然我對自己的策略很有自信,但往往,人算不如天算哪!設若有了紕漏,我們何止難以收拾,只怕連命也得賠上,你該知道,姓關的那柄劍厲害到了什么地步!”
  陰沉的朝躺在地下的關孤看了一眼,溫幸成道:“這小子不能留!”
  胡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放心,禹偉行若不活剝了他你就來問我!犯不著我們替姓禹的代勞,何況,交給他的總比死的來得好談价錢!”
  溫幸成臉上的神色是怪异的,他道:“干脆先廢了他!”
  胡欽大大搖頭,道:“你怎么糊涂了?你總該曉得姓禹的是种什么樣的角色,和他談這种生意你以為他不會挑剔?只要我們交‘貨色’的時候有一點不對,或者是死了,或者是傷了,他就會馬上殺价,禹偉行可以說難纏透了,他到時候盡量找借口挑毛病,所以,我們不能給他半點這种机會!”
  溫幸成悻悻的道:“好吧,隨你的意,反正除了‘悟生院’之外他們在別的地方根本就不值錢!”
  胡欽道:“你明白就好,對這唯一的主顧我們便要努力使他滿意,我不希望我們与‘悟生院’之間為了這端買賣而引發任何的不快!”
  興奮的,他又道:“呵哈,我像是已經看到大批的珠主金銀在我面前閃閃生輝了,那种光彩色澤是多么的可愛!”
  溫幸成橫了胡欽一眼,招呼道:“聶光,龔凡,送他們到地下的石室中去,記住分開囚禁!”
  答應一聲,聶光与龔凡兩個當即指揮十多名大漢將關孤、南宮豪、丰子俊、李發,舒家母女、銀心等入連扯帶拉的帶走,一邊高聲粗暴的嗆喝踢打著!
  胡欽大笑道:“慢待了,各位貴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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