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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眼、牙、步步還


  急惶中,區叔寶也沒注意室中囚禁的俘虜躺臥的位置是否正确,亦來不及分析其中的可能性,他業已見到渾身浴血的李發和寂然不動的關孤,腦子里的主觀已經形成,已被舒婉儀的尖叫震撼得心神不安,加上他對俘虜們的束縛之牢有絕對信心,因此,他不再遲疑,匆匆開鎖啟門,和他的同伙一一起沖了進來!
  舒婉儀一指李發:“你們看!你們看啊……”
  斑斑的血跡濺染四周,李發的面容亦已被毆打得變了形,頭發上的血也塊結成紫痴了,區叔寶跺腳暴跳:“可不得了啦,姓溫的這是在找大伙的麻煩呀!”
  他身邊那個白袍大漢也冒火道:“我去回稟老爺子去,姓溫的這算在找誰的晦气?”
  冷冷的,關孤坐了起來:“不用你去了,明天,我會親自告訴胡欽!”
  全嚇得“嗖”的跳起,那白袍大漢怪叫一聲,轉身往外便跑,區叔寶卻較為鎮定老練,他身形倏進,十七掌猛劈關孤,連眼皮子也不抬一下,關孤淬然閃掠,區叔寶的一十七掌同時落空,勁風呼嘯中,關孤左右雙手暴探,其勢之快,無与倫比,只見半空中黑影飛射,“嘩啦啦”震響里,關孤右腕半截手銬上所連著的一段鐵鏈子已卷上了那剛剛奔向門口的大漢腳踝,將他整個卷起,狠狠撞向石壁,左手的鐵銬也猛然把區叔寶砸了個跟斗!
  當那白袍大漢的頭顱“噗”的一聲四分五裂,血漿迸濺之際,滾在地下的區叔寶已适時跳了起來,他大吼如雷,拳腳齊舞,又快又猛的再度沖上。
  關孤連動也不動,對方甫始夠上位置,他的左手微翻猛閃,掌影奇异的回飄溜泄,區叔寶被逼得慌忙躍退,關孤右腕斷銬上的鐵鏈子已“呼”的一聲,怪蛇般纏著了對方的脖頸!
  奮力掙扎,區叔寶嘶聲大叫:“來人呀……不好了……肥羊破牢啦……”
  關孤身形電進,左手猛探,一個大耳光將區叔寶打得牙飛血噴,斜著橫摔地下!
  這時,另兩名白袍大漢已經提著朴刀沖了進來!
  背對鐵門的關孤突然翻身前射,一柄朴刀方才舉起,斷銬上的鐵鏈已抖成筆直的將那舉刀仁兄透胸通穿,另一位自袍大漢尚未及看清這是怎么回事,關孤左腕上的斷銬猛落,把這人的頭殼也砸進了腔子里!
  一切的經過十分迅速,當最后一滴鮮血洒落,也只不過是人們眨眼的時間而已——這猶太慢了,如若不是“含翠樓”的人自行分了過程,關孤可以做到他一向的水准——開始即是結束!
  大步走出鐵門,關孤向外頭探查了一下,知道再沒有敵人在這里了,他才轉了回來,而靠在角隅處的舒婉儀,早已嚇得連臉都青了!
  一言不發,關孤走到昏死過去的區叔寶身邊,在他身上搜出了啟開鐐銬的鑰匙及一柄藏在靴筒中的匕首,匆匆為舒婉儀、李發和自己解除了桎梏,又割斷了重重的牛皮索,然后,他過去一把捉起了區叔寶,用力在他的“仁中”上捏了几捏。
  “唉……唷”呻吟了一:聲,區叔寶悠悠醒轉,他才一睜眼,立即由污血滿溢的口中發出了含混不清的惊叫,關孤揪抓著他的領口的左手拇指突伸,便又准又狠的一下子,插頃在區叔寶的咽喉上,猛將他的叫喊窒憋了回去!
  立時手舞足蹈,全身癱軟,眼珠子上翻,區叔寶只能大張著口吐出一一連串悶啞的單音:“啊……啊……啊……”
  關孤注視著他,平緩卻陰沉的道:“我問你一句,你回答一句,要真實,不准囉嗦,否則,你就會知道‘悟生院’一貫的刑求是如何不易消受了——你要明白這一點,我雖不是‘悟生院’的人了,但我卻承襲了這种獨特手法的精髓。”
  區叔寶听得分明,卻回答不出,他生滿瘡疤的一張丑臉腫漲成豬肝之色,紫紅帶褐,口中仍然“啊”“啊”不停。
  酷厲的,關孤道:“如果你同意,就閉上眼,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若頑抗,至多在几句話的功夫以后你即將窒息!”
  又急又快的,區叔寶馬上閉上了眼睛。
  放了他,關孤冷冷的問:“我的劍置于何處?”
  連連喘息著,區叔寶結結巴巴的道:“在……在老爺子房中……”
  關孤道:“那一間是胡欽的房子?房中什么部位?”
  吸了口气,區叔寶忙道:“樓下大廳左側便門進去的第一間就是,放在哪里,我可不知道……”
  關孤狠厲的道:“大約的位置?”
  瞧著對方那張煞气畢露的臉龐,區叔寶不由心里發了寒,他囁嚅著道:“可能……呃,在老爺子……床頭牆壁上一幅繡畫后的暗格里……”
  關孤續間:“我們的馬匹、行李、細軟呢?”
  咽了口唾沫,區叔寶吶吶的道:“除了一些金珠細軟也可能在老爺子那幅畫徐的暗格里……其他東西全在‘小怡軒’旁邊不遠的馬廄中……”
  哼了哼,關孤道:“‘悟生院’的人尚未來?”
  連連搖頭,區叔寶苦著臉道:“沒有,還沒有,要不,你們怎會老關在這里?”
  關孤冷森的道:“胡欽与溫幸成今在何處?”
  猶豫了一下,區叔寶澀澀的道:“老爺子……在大廳里等候‘悟生院’的來人……溫二爺,呃,剛剛离開這里,大概……也到大廳去了……”
  關孤緩緩的道:“交出旁邊那問石牢的鑰匙——包括手銬腳鐐上的一串!”
  在身上摸索一大串鑰匙出來交給關孤,關孤冷然道:“你也忒精,將兩串鑰匙分放身上兩個地方——”
  說著,他順手將這串鑰匙丟到舒婉儀面前,頭也不回的道:“拿去開鎖啟門,放你母親及二位叔叔等人出來!”
  舒婉儀惊惶的揀起地下鑰匙,立刻匆忙去了,關孤看著區叔寶,輕輕的道:“‘含翠樓’多年來一直都在做這种‘生意’?”
  抖了抖,區叔寶恐懼的道:“關——關爺,我們只是跑跑龍套的小角色而已,一切策划全由老爺子決定,他怎么吩咐,我們怎么做,我們也是身不由己,難以自擇呀,關爺,你們這件事,也都是老爺子和溫二爺的意思啊……”
  關孤冷冷的道:“我問什么,你答什么!”
  顫栗的,區叔寶忙道:“是……是,多年來‘含翠樓’确是一直都在做這种買賣……要維持下去啊……不得不開辟財路……”
  關孤道:“‘盜亦有道’,朋友,設若不講道義,不守忠信,不論善惡是非,不管該為与不該為,一味只求至富博財,那就是大大的卑劣低下了,你們正是如此,整個‘含翠樓’上下亦皆如此,從胡欽開始,到你們每一個人!”
  區叔寶惊慌的叫:“我沒有……關爺,我沒有……”
  淡淡的,閒閒的,關孤道:“今日此事,即知概括;你們的手段這般齷齪無恥,便可明白這种情形絕非自今而始,昔往不知有多少好人坑在你們手里,你們也不知造成多少傷天害理的罪惡,如果我不鏟除你們,則公理何在?世道何存?你們日后將更變本加利,行惡越甚了,為了往后一些善良忠義之士的不遭茶毒,一干升斗子民的不受迫害,我若不把你們個個誅除,人人斬絕,則無以謝蒼大!”
  怪叫一聲,區叔寶猛然朝室外扑去,一邊扯開嗓子瘋狂的喊叫:“來人啊……囚俘破牢了,來人……”
  關孤的“幻絕掌”掌勢展起,是一道斜飛回瀉的光影,有如驟雨傾泄,又似流芒閃炫,看不出掌刃所指,看不出招式的變化,就那么快,那么狠,那么詭异,宛如一大蓬的水花濺噴,罡力如嘯!
  這是“幻絕掌”中四式中的第二式——“雨”。
  區叔寶的喊叫聲噎回了語尾,他整個人被打到一邊,粗偉的身体連連翻滾彈跳,然后,仆在那里寂然不動了……他的口鼻中大量噴血,現露在衣袍外的肌膚處處青紫,無一完整,而他隱在衣袍內的胸骨肋骨,則早已根根折斷了。
  就在這時
  門外人影閃動,南宮豪、丰子俊業已飛掠而入,南宮豪一見遍地死傷狼藉,血濺四壁,不由搔了搔頭頂道:“你又大開殺戒啦?關兄。”
  關孤道:“安能不殺?他們不是人,与野獸無异,而且,還是最惡毒的那种野獸!”
  丰子俊興奮的道:“關兄,多虧了你,還是你的辦法大,我哥倆想了半天就沒想出條脫身之計來,全急瘋心了,以為這一下子劫數難逃啦,方才還在悔恨拖累了你呢……”
  忽然南宮豪怪叫道:“天爺,是哪一個王八羔子將李老弟打成了這樣?”
  關孤靜靜的道:“舒姑娘沒說?”
  搖搖頭,南宮豪沉重的道:“她進去放我們出來,直哆嗦,又哭個不休,約莫是惊嚇狠了,手抖得差點連鑰匙都對不准匙孔啦,哪還說得出話,我大嫂子正在外頭安慰她哩。”
  低喟一聲,關孤道:“是溫幸成那畜生打的。”
  “咯崩”一咬牙,南宮豪吼道:“我要宰了這王八蛋!”
  關孤漠然道:“除非他命不該絕,否則,他會死的!”
  丰子俊忽道:“對了,方才在隔室,我們全隱約听到這邊又叫又吵,又哭又鬧,好像有姓溫的聲音,因為石壁太厚了,又隔著兩道鐵門听不甚真切,那哭的人似是小儀,關兄,是怎么回事?那姓溫的來做什么?”
  關孤道:“他進來毒打李發。”
  丰子俊道:“就為這個?他這么恨李兄?”
  吁了口气,關孤不愿在這個問題上多談,以免牽扯出舒婉儀受辱的事來,他苦笑著道:“另外,大約他還想給我點苦頭吃,這原是個狠毒成癖的狂人!”
  一邊,南宮豪叫道:“他奶奶的,我們這就去找他算帳,看看誰給誰苦頭吃!”
  比較細心的丰子俊連忙注意關孤的身体,急切的問:“關兄,你沒被他折磨吧?”
  搖搖頭,關孤道:“沒什么,他只給了我點小顏色看,虛張聲勢。”
  南宮豪過去檢視了一番李發的傷,大聲道:“好他奶奶的,打得這重,血流得不少,但卻要不了命,真是謝天謝地,菩薩保佑!”
  關孤道:“二位,煩請照應李發,并守護舒家母女,銀心等在上面侍候,我去清除他們之后,再來与各位會合!”
  丰子俊忙道:“關兄,你一人之力未免不足,我和大哥兩個分一個去助你——”
  低沉的,關孤道:“不用,我可以應付得了,你們的責任更為重要!”
  知道關孤的脾气,他決定怎么做了,便不會更改,于是,“絕斧絕刀”不再多說,南宮豪叮嚀道:“關兄,務必小心!”
  點點頭,關孤走出石室,舒家老夫人正坐在通道盡頭的木桌邊,擁著愛女低聲呵慰著她,銀心則以袖作扇,站在旁邊為母女二人輕扇著。
  匆忙朝形容憔悴,余悸猶存的舒老夫人頷首致意,關孤一句話也不說,閃電般沿著石階奔了上去。
  石階盡頭,是個圓形洞口,上覆鐵板,但除非外面扣住,只要手執鐵板握把輕往右推,則鐵板自然沿軸滑開,關孤一試即成,他离開洞口,這里,是“含翠樓”右后側的一間堆放雜物的狹小房間。
  如今,天黑如蓋,山風呼呼,雖是盛夏之季,此時此地,卻頗有几分涼意,所謂“山雨欲來風滿樓”,大約就是這种情調了,夜空中連顆星星也沒有,看樣子,可真像要落雨的前奏呢。
  關孤輕捷快速的走出房間,轉向樓后左邊,他盡量掩飾著身形,連連閃進,然后,在一叢樹蔭之下,他算准了那第一間房間的花窗——胡欽的臥室,悄然試推,居然無聲啟開,關孤不由冷笑了,“笑天魔”胡欽的冤枉財發得大多,非但驕狂自滿,目無余子,更且過份的自信主觀,認為天下之大,沒有人再能搬動他了,竟然大膽囂張到連臥室窗門都不撿點的地步!
  悄然無聲的躍入房中,關孤筆直來到那張寬大舒适的紫銅雕花臥榻之前,床頭,果然有一幅精繡絲質的“仕女采荷圖”,關孤關未急著動手,他先細細查看四周,片刻后,終于被他發現了一處机關——書柜下正中間,連著一條細若游絲般堅韌的灰線,這灰線几与牆壁同色,而灰線的盡頭,便垂吊在地磚下的一條橫縫中,關孤小心的掀開地磚,察覺竟是一方空格,空格里,赫然置滿黑色火藥,灰線垂挂在火藥上方,尾端懸一塊火石,而空格兩頭有同樣嵌連著一方火石,且還各附注滿桐油及棉布的棉盒一只,換句話說,若有人推動書柜——不論向哪一邊推動,地磚橫縫中的灰線立即蕩出,尾端所懸火石馬上与某邊嵌連的火石磨擦起火,點燃扁盒中的恫油,火焰外溢,滿空格的火藥也就引炸了——這不僅可以示警,也很有可能將中計的人炸傷,設置之巧,用心之毒,可謂至极了!
  關孤蹲下身來,自空格中取出灰線吊懸的火石,一扯而斷——這等于是這机關的主要引發体,一旦拆除,其他的便完全失效了。
  輕穩的,他移開書柜,嗯,可不是,牆壁上有個小小的銅質把手,抓著這把手,往旁一拉,一扇橫長五尺高有尺半的暗格即出現,這扇暗格制作十分精巧,表面看去天衣無縫,連著把手的部位是一面可以滑嵌進壁中的遮板,暗格里,滿置金銀珠寶,借据帳冊,而閃泛著烏黑光澤的“渡心指”便靜靜安放在這些東西的上面。
  關孤心頭起了一陣莫名其妙的興奮激動,他雙手拿出“渡心指”,溫柔又親切的在它滑涼的黑犀骨劍柄上輕輕一吻,又用面頰來回摩挲著皮鞘,這一剎間,他好像突然滿足了,充實了,宛如已得到了世上的一切,那种情怀,業已不再是用“久別重逢”,“失而复得”等等字眼可以形容盡致的了,他想到這么溫馨,這么熨貼,這么歡愉,似乎空虛的胸隔又再澎湃著活力,涌蕩著熱血了……
  將“渡心指”插向腰間,然后,關孤到床上將那條紫色繡花的罩單小心撕成兩半,老實不客气的把暗格中金銀珠寶盡其可能裝了個滿,打成了包袱,斜斜背上背后,悄悄的,他啟開房門,躡足走了出來,穿過這段短短的回廊,前面,即是大廳后的左邊側門了。
  湊到門邊,關孤謹慎的從隙縫中向里窺望,嗯,可不是,大廳中,胡欽正背對自己坐著,溫幸成那魔鬼卻似是十分焦急不奈的來回蹀踱,一面時時往門外張望,那龔凡則垂手站在一側。
  關孤的心里這時反倒出奇的平靜,他毫無聲響的瞧著溫幸成,甚至連他准備如何懲治對方的步驟——從哪一個身上部位下手也部估量好了。
  他隱身之處的右邊,便是這道回廊的延伸,廊中,是一方小小的室內花壇,正對花壇,又是一條走道通向后面,回廊的兩端,則分做左右彎曲了;關孤打量了一下此地的格局,——記入腦中——
  這是一個杰出的江湖老手在行事前的預備工作之一;現在,他對著回廊兩邊的雪白牆壁惋惜地看兩眼,他實不敢保證這兩堵牆壁是不是在過一會之后仍然能這么洁白了……
  這時,大廳中傳來胡欽的聲音:“幸成,你坐下來安靜一會行不、這么走來走去的連我也被你攪得心神不宁了,有什么好急的嘛?”
  悄悄的,關孤又湊上門縫向里瞧去。
  只見溫幸成用力揮著袍袖,滿臉個奈之色道:“朱嘉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從這里到‘蝙蝠岭,來回不過百多兩百里地不到,他騎著我的那匹‘大白花’,早就該送到消息又返轉來了,我的那匹‘大自花’腳程最健,一天兩頭見日,可以奔到近三百里的路,這點距离,它更個當,一回子事,朱嘉在午時出發,算算時間,如今可該回來啦。”
  胡欽沉緩的道:“你也不能光照你的想法去盤算,朱嘉可還得光找著‘三人妖’呀,找著他們也得將斤兩談好了才行,總下會到了地頭三言兩語就完事,那‘三人妖’最是孤癖怪誕,不僅又精義滑,而且心性异于常人,三個主貝都難纏到了极點,朱嘉雖執有我的親筆信,只怕仍得費上番唇舌和他們把价錢講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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