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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牛刀小試 蓮將并蒂


  別看左拐子宋邦等人奔波在外,攜帶的食物可還真丰盛,又是風雞,又是鹵鴨的擺滿了一桌,五只鑲著玉邊的小方斗配著雙牙著端正的擺著,左拐子宋邦為楚云等人引見那六旬老者——大洪山水字舵舵主“白鶴”馮逸,各人略作寒暄后,黎嬙已靠在椅上嬌生生的道:“馮叔叔,侄女黎嬙向你老問安。”
  白鶴馮逸抱拳還禮,优雅的道:“不敢,大小姐日來可好?這几月來,當家的可焦急得很哩。”
  黎嬙柔媚的笑著道:“馮叔叔,侄女可真麻煩你了,風塵仆仆的奔波了這許多地方……”
  白鶴馮逸看得出亦對這妮子十分疼愛,他溫和的笑道:“不煩,不煩,只要大小姐平安無事,本舵這把老骨頭再勞累一些也是心甘情愿的,呵呵呵……”
  在笑聲中,几人各自坐定,那兩名中年于思大漢,端起自罐中倒滿了酒的錫壺,肅身立在一旁侍候。
  楚云首先舉杯,敬過了左拐子宋邦与白鶴馮逸,又与狐偃羅漢斟滿一杯,黎嬙想喝,左拐子卻只准她飲小半杯。
  在各人舉杯干了之后,白鶴馮逸便沒有再說話,神色之中,可以看出他對面前的楚云与狐偃羅漢,仍然有著隔閡和敵意。
  黎嬙看了白鶴一眼,不舉起杯子喝酒,左拐子宋邦本想告訴白鶴事情的經過原委,但苦于無法當著各人面前啟口,他正在思慮,目光一飄,卻已注意到黎嬙手指上套著的那枚心形紫翠戒指。
  于是,左拐子呵呵一笑,道:“丫頭,你手上戴著的指環可珍罕得很,叔叔以前好像沒有見過嘛,是誰送給你的啊!”
  黎嬙抿抿唇,臉儿有著一抹紅暈,她慢吞吞的道:“叔,是楚云送的……”
  此言一出,白鶴馮逸突然一震,惊异而迷惘的注視著黎嬙的手指,他自然明白,當一個女孩子接受了一個男人所贈的指環,這里面象征著什么意思,這位水字舵的舵主几乎有點不敢相信,這件事情來得太突然了,他有些吶吶的道:“大小姐……這件事,瓢把了可知道?”
  黎嬙嬌憨的理理鬢發,嫣然道:“宋叔叔知道。”
  白鶴的目光疑惑的轉向宋邦,宋邦豁然大笑道:“不錯,老夫已經首肯了,儿女私情,馮舵主,自有他們自己發展,咱們老家伙還是少操些閒心的好。”
  白鶴想了一下,舉杯向楚云道:“楚兄,本舵先恭賀你。”
  楚云急忙雙手奉杯,道:“豈敢,馮舵主這時道喜,只怕太早了些——”
  白鶴清雅的一笑道:“一環拴心,何爭早遲?干了。”
  他說罷一仰脖子,杯底朝向楚云,楚云亦一口喝下后,白鶴馮逸已哈哈大笑道:“本舵不料在此次行動中,竟然會有這般完全出乎意料之變化,原來是一場戾气,目前倒變做一場喜气了……”
  左拐子宋邦撕下一條雞腿在嚼著,還道:“喜气是喜气,卻只怕要大費周章哩,瓢把子不是好說話之人,而且,老夫那拜弟詹如龍亦恐要出些波折,四紫龍之事及掌舵主方面倒比較好辦,總之,老夫既已承擔下來,便要硬撐到底了。”
  白鶴馮逸原是左拐子宋邦的心腹搭檔,二人私交其篤,這時,他大口飲下一杯酒,緩緩的道:“大小姐指上的紫翠指環,乃代表文定之物,一女不嫁二夫,一馬不配二鞍,這乃是天經地義之事,無論有何困難,現在也只好化解,總不能犧牲大小姐的終生幸福,与新姑爺大興干戈……”
  他看了楚云一眼,又道:“二當家,本舵決定支持你的意思,傾力為大小姐玉成此事……”
  左拐子宋邦高興的大笑道:“老馮,你我相交多年,老夫心事你定然知曉,你不支持還行么?大水總不能沖向龍王廟啊!”
  白鶴笑道:“是的,一家人總不能与一家人于上了。”
  這位大洪山水字舵的舵主,又奇异的向楚云看了一眼,深沉的道:“素聞楚兄功力蓋世,相貌不凡,今夕一見,果證傳言無訛,楚兄,本舵斗膽,可否請楚兄顯露兩手開開眼界?”
  黎嬙心頭一跳,忙道:“馮叔叔,楚云負傷尚未痊愈,以后机會多的是,今天,我看便免了吧。”
  她又向左拐子瞧去,其實,左拐子亦早想看看楚云的功夫如何,他這時故意裝糊作涂,連忙舉杯飲酒,假作沒有看見。
  這一切,楚云何當看不明白,他爾雅的一哂道:“馮舵主謬譽了,楚云徒負虛名,几手俗式,實不值行家一笑。”
  白鶴馮逸摸摸下額,道:“楚兄過謙了,只恐本舵能耐不濟,難以看出楚兄武學精妙之處——”
  楚云不再多說,起身拿過置于床上的“苦心黑龍”長劍,左拐子宋邦与白鶴馮逸一見之下,便不由脫口贊道:“好劍!”
  楚云又輕輕坐回原位,伸手拿起面前的綠玉酒斗,將酒斗交到白鶴手中,露齒一笑道:“馮舵主,尚請將斗中之酒洒向空中,或者,洒向楚某身上。”
  白鶴馮逸有些迷惑的道:“楚兄,此是何意?”
  楚云平淡的道:“在下想以雕虫小技,搏君一笑耳。”
  狐偃羅漢在一旁心中暗暗叫好,忖道:“這一下子,也好使這井底之蛙開開眼,明白天地之大,不是那么一丁點,他娘的,什么人不好試,競想試起楚老弟的功夫來了。”
  他正想著,白鶴馮逸已面有難色的道:“楚兄,若斗中這酒玷污了尊駕衣裳,卻是本舵失禮了,尚請楚兄改換一种方法……”
  左拐子宋邦亦道:“這樣未免過于放肆,免了也罷。”
  楚云看看黎嬙,黎嬙投給他一個憂戚的眼神,于是,他道:“不妨,若有滴酒沾濕楚某衣裳,老實說,今夕此席,便無楚某之位了!”
  白鶴馮逸心中頓升不滿,他哼了一聲,一言不發,腕上使勁,斗中酒呼然蓬升空中,化做晶瑩万點,紛紛飛濺,斗中尚剩下一小半,待空中之酒飛散后、他才猛然潑向楚云身上。
  二人之間的距离只是一個對面,相隔最多只有桌面的空間,大約有兩尺左右,空中的酒星蓬亂四濺,斗中的另一小半殘酒亦零散地潑到,黎嬙惊得啊了一聲,俏臉儿神色大變——
  就在她的惊呼聲方才在舌尖上滾顫之際,一道冷森森的寒光已猝然閃起,繽紛如銀河群星似的光點倏而布滿周遭,像煞遠古的流虹迸暴碎散,又瞬息合攏,幻為青煙一縷,在劍芒的光輝曳尾微微一抖中,楚云已將手中的苦心黑龍平平伸出,于是——
  一片惊异過度的贊歎,出自桌上每一張口中,苦心黑龍狹窄而鋒利的劍身上,正沾黏著數不清的大小水珠,這一顆顆的水珠明亮而渾圓,在閃耀著寒光的劍身上輕輕顫動,地上,四周,及楚云的衣衫上,卻沒有任何一絲酒漬的痕跡。
  楚云似笑非笑的撇撇嘴唇,將劍尖倚在白鶴馮逸面前的酒斗中,于是,劍身上沾黏的酒珠剎時聚為一線,順著劍尖流淌于酒斗之內——恰好流滿了杯,不多不少,正是方才白鶴潑出前的積量!
  左拐子宋邦佩服极了,他吁了口气,鼓掌大笑道:“好,好一手‘劍羅秋螢’,夠得上一代宗師的本錢了”!
  白鶴馮逸瞪著眼,張著嘴,良久,才悚然悟覺的“啊”了一聲,面上有些熱烘的向楚云施禮道:“不登泰山,不知天之闊,不臨東海,不覺水之渺,楚兄,好功夫,本舵今夕總算見識了真正的劍中名手!”
  楚云淡漠的道:“劍有靈性,可跨虹追云,可馭風嘯舞,楚某技藝平凡,只是靠著名器沾光罷了。”
  左拐子宋邦深沉的接道:“賢侄毋庸客套,大几天下有名劍家,老夫多已有幸分睹各人身怀之技,使劍知劍之人,皆通曉劍道最難登臨之境,便是身与劍合,心与劍融,出手指使,有如意念之中,方才賢侄顯露的這一手‘劍羅秋螢’,已充分表示出賢侄劍術之精湛超絕,已然達到心与劍融之境了,這种成就,這等意境,莫說當今天下各大劍家不曾練到,便是前人有過,也都是年上七八十歲的老朽了,哪那有如賢侄這般年輕?真是奇跡。令人難以置信。”
  楚云虛怀若谷,歸劍入鞘,低沉的道:“前輩見解精辟,評示中肯,可見前輩對劍術一道,必有深究,晚輩班門弄斧,倒是貽笑大方了。”
  左拐子宋邦浮一大白,愉快的笑道:“楚賢侄,你不但武學惊人,口才更是洗練無匹,似你這般文武雙全的年輕俊彥,江湖上老夫尚想不出何人能出你之右。”
  黎嬙“噗哧”笑道:“叔,這一下你總相信了吧?他的一身絕活可多著呢,早晚哪,得叫你老人家一一見識見識。”
  左拐子嗯了一聲,瞪著眼道:“好丫頭,尚未過門已經先偏心了,以后還得了哇?我這做叔叔的异日只怕有得气受了呢。”
  黎嬙羞得滿面通紅,嚶嚀一聲,伸過小手就待擰左拐子,左拐子微微一躲,豪放的大笑道:“大膽,對叔叔也敢上頭上臉,丫頭,現在先學著管管楚賢侄,要擰要抓,也得光向著他去才是啊——”
  黎嬙嬌刁的倒向右拐子身上,扭股糖似的不饒不依,正鬧著,卻忽然低聲呻吟起來,一張臉蛋儿也轉為煞白。
  左拐子慌忙扶她起來,連連道:“這孩子,又怎么了?
  唉呀,你看你這小臉,怎么如此蒼白?傷口又弄痛了是吧?
  真是任性,真是任性,丫頭,告訴叔叔,哪里不舒服?”
  黎嬙蹩著眉,悄細的道:“肋下傷口好痛啊——頭也暈得厲害……叔,我想光回房休息了……”
  左拐焦急道:“好,好,唉,叫你別喝酒,你又不听話,身子要緊啊,這不是鬧著玩的,万一出了什么差錯,在你爹面前,叔叔可擔詩不起……”
  狐偃羅漢在一旁忙道:“兄弟。你就送黎丫頭入房去吧。
  可得仔細點,別粗手粗腳的,別忘了給她服藥……”
  楚云站了起來,向桌上諸人告罪、聲,輕輕的道:“小嬙,可愿我送你進去?”
  黎嬙顰著眉睨了楚云一眼:“今夜怎么了?大家都變得這么文質彬彬的?哼,你何必問嘛,不愿送就算了,我自己走得動。”
  楚云怔了一怔,隨即苦笑道:“別生气,來,我扶你。”
  黎嬙哼了一聲,沒有講話,楚云扶著她緩緩行向室內,望著二人的背影消失于帘后,左拐子宋邦老怀彌慰的道:“真是一對,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大哥与嫂子看見了,還不知應該多么歡喜呢,這一對壁人實在相襯,配得好极了。”
  狐偃羅漢一連于了三杯,笑道:“前輩,俺講句老實話,這几月來,楚兄弟与黎姑娘好得是蜜里調油,難分難舍,不過,他們倆人全是發乎情,止乎禮,清清白白,決沒有絲毫不正當的行為。”
  左拐子宋邦深深頷首道:“這個,嚴賢侄不用說,老夫也信得過,嗯,楚云這孩子不是輕薄之相,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
  白鶴馮逸等狐偃羅漢舉杯斟酒之間,低聲對左拐子道:“二當家,据本舵适才看見楚兄現露的那一手劍法,實在已達出神人化之境,天下之大,使劍者恐怕不會有人比他更精了。”
  左拐子點頭道:“不錯,就連以劍術名揚天下的五岳一劍班滄,也較此子相差兩籌,嗯,吾等幸虧顧慮周到,沒有貿然行事,否則,非但對黎嬙丫頭無法交待,而吾等人馬雖眾,卻也未必定能占得便宜呢。”
  白鶴頗有同感的歎息道:“盛名之下,果無虛士,三山五岳之中,能才确實輩出。”
  狐偃羅漢表面上在斟酒,耳朵卻早已豎得尖尖的,他肥胖的面孔上浮起一絲洋洋自得的笑意,心中想道:“啊哈,直到現在,這兩個老小子才算說出了真心話……”
  內室中——
  黎嬙有些喘息的倚坐到床頭上,小巧的鼻尖上沁出細細的汗珠儿,額角也是虛汗淋淋,臉儿白煞煞的,白蘭花香溶合著那么一絲絲的酒味,一副嬌不胜力的俏模樣。
  楚云有些憂慮的摸摸她的前額,又自怀中拿出那小小的羊脂玉瓶,倒出粒藥丸,便要喂向黎嬙口中……
  黎嬙搖搖頭,蹩著眉道:“我不要,一天到晚老是這种藥九,那种藥散,又是粉儿又是湯儿的,肚子里全漲滿了藥味……”
  楚云怜惜的道:“你看你這脾气,累成這樣還嘴硬,出了多少虛汗啊,身子太脆薄了,剛才你就不該出去的。”
  黎嬙丹鳳眼儿一瞪,气呼呼的道:“什么?我不該出去?
  哼,讓你再顯顯威風,与我叔叔他們大戰一場?假如這一次又出了差錯,我們……我們的事該有多難?你也不想想,人家費了這么多口舌,使了這么多心机,為的是什么?還不是為了你,你要知道,叔叔穿的那馬甲衣褲乃是專門准備在大戰中用的,他們早就有著動手的准備了,我知道你不怕,但是,你也得為咱們以后想想啊,人家累得頭暈腦脹,你還數落人家不該——”
  說著說著,這小妞子的眼圈儿又紅了起來,楚云連忙陪著笑臉道:“唉,唉,小嬙,你別難過嘛,我怎敢指責你的不是?我只怕你又累病了,說實話,你方才在外面對令叔的那一套可真是厲害,百煉精鋼也能化做繞指柔呢,現在,我實在對你又是感激,又是佩服……”
  黎嬙哼了一聲,怒道:“哪一套?什么那一套?人家對你,說的全是真心話儿,又不是跑江湖賣解的,還要花槍一套一套往外呢,人騙人哪!哼,你就是這么紅口白牙,沒有良心……”
  楚云又落了下風,他不敢再多說,軟勸硬逼的喂黎嬙服下了藥,又涎著臉道:“小嬙,我在外面使的那手劍法,你認為可值得喝彩?”
  黎嬙正閉著眼睛在養神,聞言“噗哧”一笑道:“厚皮,賣瓜的哪有不說瓜甜的?哼,我就知道你是假正經,在外面還裝模做樣!楚云技藝平凡,只是靠著名劍沾光罷了……
  哼,現在卻在人家面前夸起功夫來了,我呀,看見你那德性就忍不住……”
  楚云洒脫的拂拂衣袖,道:“其實,我只是要露一手震震你那位叔叔而已,劍術之道,深奧無窮,有人習劍終生,尚摸不到一點訣竅,主要的,便是一般習劍之士,都不明白劍的性能,更不能与劍的靈魄們融會貫通,只知一味學那些死把式,久而久之,除了等于舞著一塊破鐵外又能有什么收獲?我在外面使的那一招,正是你叔叔說的‘劍羅秋螢’,這一式,乃是以自己形气貫注劍中,無論心身皆与劍合,施展出來。自然發揮出它的威力,浩浩渺渺,有如网羅星辰,指貫九霄,縮蒼穹為一栗……”
  黎嬙嫣然接道:“好了好了,人家知道你是天下劍中之圣,青年霸主,功高蓋世,技比天人,行了吧?哼,跟我談這些干嗎?我……”
  楚云道:“你什么?”
  黎嬙親著指上戴的紫翠指環,低聲道:“我是愛你的人,不是愛你的劍……”
  楚云大笑道:“得卿此言,死而何憾。”
  黎嬙哼了一聲,忽然正色道:“對了,云,假如……假如叔要帶我回去,那怎么辦?”
  楚云那堅毅的面孔上起了一陣輕輕的痙攣,他怔了一下,道:“你的意思?”
  黎嬙斷然道:“我不离開你。”
  沉吟了一下;楚云道:“那么,令尊大人處何以交待?”
  黎嬙呆了一呆,迷恫的道:“我……我也想不出……”
  楚云站了起來,在室中來回蹀躞,門帘外,左拐子宋邦等人好似喝得更起勁了,一連串的勸酒聲跟著一連串干杯聲,鬧得有些令人心煩……
  良久。
  黎嬙小聲道:“哥——”
  楚云回頭,目光中有著一絲遺失了什么似的落寞,黎嬙悄細的道:“我們……我們跑。”
  楚云搖頭道:“不行,這樣令尊大人會生气的,而且,我是沒有關系,你就會被別人看差了,除非你跟大洪山脫离關系,否則,咱們夫妻之名便不能順了,小嬙,我是男人,別人講閒話我不在乎,你是個清清白白的少女,我不能容許任何人對你稍有污蔑,這一著,我們不能用。”
  黎嬙咬著那柔軟的下唇,默不出聲,一雙俏眼儿眨呀眨的,一看就知道她又在動心思了。
  楚云又踱了兩步,回頭道:“小嬙,我看,咱們干脆決定了。”
  黎嬙疑惑的道:“決定什么?”
  一片湛然的光輝在楚云面孔上展現,他有力的道:“你跟令叔回轉大洪山。”
  “什么?”黎嬙大出意料之外的惊叫起來!
  “你……你要我回去!你……你要离開我?”
  楚云笑笑,正待開口,黎嬙大眼睛中已是熱淚滾滾,順腮而下,她任淚珠儿滾淌,卻一直瞪視著楚云,淚水瑩瑩中,那目光像煞兩把鋼刀!
  “好,楚云,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騙我,騙我的心,騙我的愛,騙我的情感,現在,你討厭我了,你卻找著這個借口要我走,你不要如此,你說明好了,我黎嬙不會纏著你的,哪怕我這一輩子永遠不嫁,我也不會稀罕你,好,我總算認出你這狠心人的真面目,我走,我即刻跟叔叔回山,以后,我永遠不要看見你,永遠不要听見你的名字,永遠不要思憶你——”
  她一口气說到這里,又忍不住淚如泉涌,哭得傷心极了,像個淚人儿似的——
  楚云全被黎嬙這模樣惊呆了,他迷迷糊糊的不知是怎么回事,半晌,他才會過意來,气急敗坏的道:“小嬙……”
  “不要跟我說話,我不睬你——”黎嬙雙手捂著臉,啜位得更厲害了。
  楚云搶到床前,手忙腳亂的道:“唉,你根本全誤會了我的意思,我的話還沒有講完,你就先搶著生气,其實你想錯了——”
  黎嬙抬台起那張梨花帶雨似的面龐,哽咽著道:“你自己變了心,負了情,還說我錯?我冤枉你?我答應永不离開你,我說不离開你,但是,你卻要我跟叔叔回去,你不是早存了心想拋棄我?我早就該明白你這花言巧語的浪子是坏心腸,害人精,哼,怪不得你剛才不愿我出去,還假意的說怕我累,原來,你早打算好了——”
  楚云一言不發,緩緩的伸出手去,緊握著黎嬙的手腕,黎嬙用力一掙,哭泣道:“放開我,不要碰我——”
  仿佛這聲音來自永恒,來自遠古,楚云深沉而蕩人心弦的道:“小嬙,看你手上的指環,這代表我倆婚約的信物。”
  黎嬙手一掙,抽噎著道:“我不要看——”
  “看”字尚未完全跳出她的嘴唇,她的目光已飄到自己手指戴著的那枚指環上,那纖細如玉的手指正微微顫抖著,于是,那枚紫紅色的心形指環也在輕輕抖動,晶瑩欲滴的光彩隱隱流燦,指環上里外的兩顆心宛如在跳躍,心上的血像是在滴淌,那么美,那么真,那么動人啊——
  于是——
  黎嬙下面的話忽然噎了回去,她平靜下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瞧著自己手上的指環,面色趨轉為安詳与信賴,輕輕的呢喃著:“心印,心印——”
  楚云低沉的接道:“心心相印。”
  黎嬙嚶嚀一聲,倒向楚云怀中,怯生生的道:“哥,原諒我,我又錯怪你了——”
  楚云坦然一哂,摟著這小冤家,輕輕的道:“你我本是一人,何來諒你恕我?小嬙,你除了性子太急,沒有錯誤之處。”
  二人依在一起,默默無言,良久后——
  黎嬙抬起頭來,溫柔已极的道:“哥,你方才,為何叫我跟叔叔回去?”
  楚云瞳孔中忽然射出光彩,他興奮的道:“小嬙,為的是我們的將來,你現在跟隨令叔返回大洪山,咱們約定個日子,我親自攜帶聘禮拜山求親,一則名正言順,二來大方堂皇,假如我們就此一走,別人會怎么推斷,那一定沒有好話,再說,若我与你一起回去,也實在不大像話,莫不成大洪山的千金小姐先把未成親的姑爺帶回來了,這該多使人尷尬,對不?我們就离開這一段短暫的時間,為的卻是我們更久遠的將來……”
  黎嬙欣慰的笑了,如花似的面靨上浮起一片憧憬的光彩,就像任何一位待嫁的少女、腦中索回著來日的旖旎美景一樣。
  她的笑,溶合在淚痕未干的漣滿里,攙揉在瑩瑩的波光里,有著一股特別的,令人心醉的美艷。
  楚云親著她嫩滑的左頻,悄然道:“小嬙,你的意思?”
  黎嬙羞澀的垂下頭去,細幽幽的道:“可……可別要我等得太久……”
  楚云緊接著道:“我早已迫不及待,怎會拖延時日?你放心好了,我會比你更急切的。”
  說到這里,他若有所思,又道:“小嬙,你回山后,你雙親面前,要多說我几句好話,先疏通一下,還有,貴山那些對我不大滿意,甚至仇視我的朋友,也得請令叔多開導他們一番,這些事,全在你身上了。”
  黎嬙癟癟嘴唇,道:“他們敢怎樣?哼,大洪山的山規可饒不了他們。”
  楚云一笑道:“山規只能治標,無法治本,我的意思,是自他們內心著手,讓他們自愿与我化解隔閡,并不是用壓力強迫他們,要不,就憑我姓楚的手中之劍,也不見得含糊大洪山的任何一個!”
  黎嬙一瞪眼道:“好哇,還沒有到大洪山,已這么目中無人了,你去了還得了?”
  楚云赶忙陪笑道:“當然,我只是說說而已,你別當真,而且,小嬙,你也不愿你的夫君是個窩囊廢吧?”
  黎嬙眨眨眼,悄細的道:“就是因為你太強了,我才不得不管得你緊點……”
  二人又低聲細語的談了一會,黎嬙忽然又板著臉儿道:“喂,你這人哪,怎么老是這般心不在焉的?”
  楚云忙道:“什么事心不在焉?”
  哼了一聲,黎嬙坐起身來,理理微見散亂的鬢發換了一個較為舒适的姿勢靠在枕上,才慢吞吞的道:“你就沒有想到定個日子?咱們分開后,一天也是等,一年,十年都是等,你光說很快很快,到底要多久你才來大洪山嘛?總不成要我每天瘋子似的到山前‘歸來峰’去等你吧?”
  楚云考慮了一下,道:“三月為期,如何?”
  “三個月?”黎嬙惊叫起來,“楚云,你可真是硬心腸哩,你是否以為我每天等你很舒服么?真沒良心。”
  她說到這里,目光又無意間瞥到手上的指環,于是,這小妮子面色又柔和了,她歎了口气,道:“對不起,云,我實在太愛你,所以,一切都像是等不及似的,一個女孩子不該太大膽,太直率,要矜持,要端庄,要高貴,要凜然不可侵犯——”
  楚云用嘴唇堵住了黎嬙的話尾,他深深的吸吮著,糾纏著,良久,直等黎嬙又几乎喘不過气來,他才稍离一點,在唇縫中輕悄的道:“矜持,端庄,高貴,凜不可犯”,那是對別人,對自己的丈夫,就需要大膽,直率,天真,甚至——赤裸裸的毫無保留。”
  黎嬙注視著楚云,默默沒有回答,但是,自他目光里的千縷万絲,纏綿細膩中,已可看出他已同意了楚云的意見。
  “三個月的時間。”楚云重复的說道:“在我,或者比三十年遠難捱,但是,這期間,大洪山的所有人為上的阻礙,都要在這三個月中破除,這是個不太容易的工作,全都在你与令叔身上,而我,更要在這三月中辦好一切身邊的事情,准備籌備婚禮所須……小嬙,這樣一算,這日子就不會太長,你應明白我,我早就殷切的希望我們現在已成夫婦了,而且,娶你,我要使我們的婚禮辦得隆重,不能有絲毫簡陋草率,這是你一生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自然,我也永遠不會有下一次了……”
  黎嬙听到這里,忽然想起一件她最不愿想的事,她有些畏怯的道:“哥,那蕭……你還要去追她?”
  楚云一言不答,然而,這淡然一笑,卻有著深刻的蕭煞。
  良久,他吻了黎嬙一下,輕輕站起,俯下臉道:“睡吧,妻,想著我,三個月會過得很快,至少,我們夜夜都在夢里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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