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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干戈交輝 你狠我毒


  隨著楚云“苦心黑龍”的出手,林叢中倏而“唰啦”一陣風響,一條人影,已似大烏般翩然落在楚云身側!
  狐偃羅漢迷眼一瞧,嘿,來人竟是那位蓬頭垢面,邊幅不修的金雕盟第一號煞手:大漠屠手庫司!
  庫司腳尖才一點地,已狠狠瞪了眼前的戴無雙一眼,急匆匆的躬身道:“盟主,且容本環主接此頭陣!”
  楚云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不用了,庫環主,可曾另外發現敵蹤么?”
  大漠屠手庫司用眼角飄了飄環伺周遭的莽狼會各人,低聲道:“啟稟盟主,吾等已發現另外一撥身份不明的怪客,有兩個人,正在与冷環主周旋中,本環主已命龔宁前往協助。”
  “嗯……”楚云抿抿唇角,沉緩的道:“你且退下,在一旁壓陣。”
  大漠屠手仿佛猶豫了一下,楚云斷然道:“庫環主!”
  庫司恭應一聲,不敢再有表示,唯唯退到一側。
  于是,楚云飄然向前移出兩步,身形微斜,猝然一個大翻身,口中叫道:“戴殿士,請!”
  “請”這個字方始在楚云舌尖上一滾,黝暗中虹影驟漲,宛如天橋縱橫,急利無匹的攔腰斬到!
  像煞一只自云霄墜落的滾桶,楚云瘦削的身軀猛而在那斬至的虹光邊緣連連翻滾,九次之下,他已借著一指彈向敵人劍身的力道倏忽升起五尺,而就在身形拔起的剎那,一溜晶瑩欲滴的星芒已瀉向戴無雙的面孔七竅五官!
  虹劍落魄戴無雙在他這柄奇异的七色劍上,曾浸淫了近五十余年的光陰,這柄彩帶也似的寶刃,他熱悉得就好似自己的手臂肢体一樣,因而,他更是能判斷得出別人使劍的火候深淺,當楚云的身形在他連連揮舞的鋒刃上翻滾,在一彈之力下飄然而起的瞬息間,戴無雙已經知道,對方的功力之高,已足可令自己為自己悲哀了!
  他腳步奇幻的一旋,頸項迅速擺動,堪堪躲過楚云那溜寒芒的同時,他手中的虹劍已連連十七次,左掌卻閃電般劈向對方肋下!
  像一個難以捉摸的幽靈,楚云的身軀那么飄渺的移出,又似雷神的鐵錘,是那么厲烈的自另一個方向轉擊而上。
  虹劍似一條斑斕的毒蛇,瘋狠的反卷迎拒,在一片清脆而急密有如冰珠万點的輕響中,兩條人影已猝然离開,又几乎在同一時間再度纏斗于一處!
  “現在……”九輪君子古凡的瞳孔中閃耀著极度落寞的神色:“我已明白為何盟兄常大器會全軍覆沒了,無雙的功夫我太清楚了,他雖隱身于南极殿中,可是,他的一切卻是超越于我的,他只是較我更淡泊而已……可是,眼前,無雙的能耐到哪里去了,他往昔的神勇為何又發揮不出來,他好似……好似陷入了一個洞中,一個無形無影而又難以掙扎的洞中……”
  閃電般的,激斗中的二人連連互相攻拒了二十一次,在這几乎是剎時開始,剎時結束的二十一遭狠打猛擊中,虹劍落魄戴無雙已被逼退了三步!
  旁邊壓陣的狐偃羅漢,一雙小眼向莽狼會各人溜梭了兩轉,在他的目光一瞥之下,已經發覺莽狼會眼前的十人,已在楚云与戴無雙動手的頃刻間站取到了利于攻擊的地勢,成為一個隨時都可以群毆聯手的包圍圈。
  大漠屠手依舊冷淡的卓立不動,然而,他的眼睛卻一直沒有疏忽場內外的任何微小變化,在他滿布麻點的剽悍面孔上,已明顯的流露出殺机一片。
  這時——
  楚云右臂做了十次幅度极小的揮舞,在十個小小的光圈中,他的劍刃碰開了對方那軟長而耀目的劍式,然后,他挺立不動,瞳孔中反映出虹劍落魄那長發披散的冷厲面孔,在對方游移飛蕩的閃擊里,楚云開始以“穩靜”來應付,他手上的苦心黑龍炫迷的揮晃;而每在他狠而准的出招里,已連削帶打的使敵人迅速退避……
  于是——
  絢爛的彩芒擴散溜瀉在夜色中,時而融為一團,時而分成千縷,時而朦朧如霧,時而呼號如風,但是,這一團,這千縷,這霧,這風,卻在一片銀白的冷電中受到的有形無形的牽制,在那有如漫天羅网的劍影下卻顯得如此遲滯而呆板,是的,這情景逐漸炫麗繽紛,但無可避免的,將會有鮮血使它更為凄艷呢。
  极為迅速的,場中二人的龍爭虎斗,已在短暫的時間里互展了四十五招,這須臾即過的四十五招里,楚云已經試出了他眼前這位對手的功力,不錯,戴無雙的劍術是奇妙而精湛的,嚴格論起來,僅較以劍法聞名天下的五岳一劍略遜一籌,但是,我們卻不可忘記楚云本身技藝之高,他比五岳一劍的功夫更要深奧得多!換句話說,戴無雙縱然能以与楚云較量一時,但他卻不會是楚云的對手!
  眼前的情勢,除了那玉虎霍良尚不甚了了之外,其他任何一個人都看得十分清楚,這是一根火線,不可避免的,另一場更為凄厲的大混戰,只怕就要來了!
  一連串的劍光弧彩驀然在十數雙眸子的注視下迸濺滿天,又幻為星點,光圓,長帶,山岳,在這些奇异而美妙的光影幻彩下,仿佛堆砌成一個碩大無朋的牢籠,而一條絢麗的虹芒卻宛如困在牢籠中的長虫,左突右沖,岌岌可危!
  九輪君子古凡心中長歎:“唉,無雙的十九手貫虹劍法在兩河難出其右,目前,几乎已令我怀疑他如何會得來往昔的那些不敗榮耀了……”
  隨著他的歎息,這位莽狼會的首領右手已緩緩的舉起,低沉的道:“兄弟們,為亡故的會友索仇吧!”
  他的語聲与他的右手同時垂落,側翼的三狂士已應勢拔空而起,向楚云急速扑落,但是——
  另一條人影亦狂猛的飛迎而上,在空中大叫道:“好匹夫,且待本環主摘你三人項上頭顱!”
  語聲還在空气中飄蕩,一片震耳的劈啪聲已響連不絕,空中的四個人已在這片刻的接触中各自攻拒了七掌三腿,于是,四個人沒有任何忍讓与退避,甫始落地,已戰成一團,難分難解!
  在勁風的叫嘯中,在掌勢的縱橫里,那兩位黑髯老者,冷然移向楚云身后,而當他們啟步的同時,狐偃羅漢已暗自咽了一口唾沫,裝得英雄無比的坦然迎上——大羅漢肚里雪亮,眼前的對方,無可置疑的是莽狼會南极的十殿士中的雙神仙,以一敵一尚有可為,以一敵二,嗯,后果卻是堪虞了。
  兩個黑髯老者輕笑地將紅白二色彩袍扎向腰際,毫無表情的以雙雙向狐偃羅漢迅速逼近——
  大羅漢暗里擦去手心里的汗水,故意呵呵大笑道:“好他奶奶一對南极殿的雙神仙,竟然也用起這般下三流的偷襲手段來了,不過么,嘿嘿,只怕俺老嚴卻容不得二位如此稱心如意呢!”
  兩名黑髯老人——那雙目如鷹的一個乃雙神仙里的“臥云仙”張复,另外那眉毛倒垂的一位,則是“凌江仙”
  魯又成,此二人都是莽狼會南极殿的殿士,昔年開創莽狼的功臣,其身怀武功之超越,自是毋用細表的了。
  他們分為左右逼上,臥云仙張复古怪的注視著狐偃羅漢,靜靜的道:“嚴笑天,你這張利嘴,只怕日后難以施展了。”
  狐偃羅漢怒罵一聲,大吼道:“放屁,俺們是騎在牛背上看唱本——走著瞧!”
  一片急厲的勁風,挾著千重掌影,倏忍罩向狐偃羅漢身側,一個冷冷的口音隨著掌影之后響起:“嚴笑天,你難走,更難瞧了!”
  大羅漢斜步搶出四尺,金狐尾反纏而上,臥云仙張复已行云流水般洒然搶進,抖掌擊向狐偃羅漢下頷前胸,腳尖挑起,無形的踢向大羅漢丹田!
  狐偃羅漢大叫一聲,胖大的身軀滴溜溜往外轉出,金狐尾洒起万點星光,摟頭蓋臉劈向臥云仙張复,左掌連連伸縮,砍截追到身后的凌江仙魯又成。
  一聲暴叱忽然響起,快刀三郎季鎧已憤怒的向正自閃躲中的雙神仙沖來,狐偃羅漢大叫道:“好,季老弟,咱們并肩子干這兩個老滑貨!”
  但是——
  當快刀三郎季鎧的彎月形長刀始才展現,一對沉重的銀鉤已自斜刺裹扎向他的身軀,季鎧怒喝半聲,叮當架開,目光急瞥,已發現那對銀鉤的主儿——正是那生著一張白淨面的玉虎霍良!
  季鎧神色一沉,手中彎月形的長刀有如潑風般殺向霍良,金刃破空,呼嘯有聲,像片片雪花,朵朵落英,狠厲無匹!
  玉虎霍良小心翼翼的施展著他的雙鉤,左攔右架,前拉后絞,一味采取纏斗的守勢戰法……
  狐偃羅漢气得哇哇怪叫,還未及開口,已被凌江仙魯又成的十六大劈掌逼得險象環生,連退七步!
  臥云仙張复乘勢而上,七指,三時,十九腿,狂風暴雨般溜瀉向狐偃羅漢全身上下的要害之處,影風錯橫中,他冷淡的道:“嚴笑天,你自己保自己的狗命吧,別人是靠不住的……”
  狐偃羅漢哪還顧得講話,金狐尾上下翻飛,四面縱橫,在招式的間隙里左掌伸縮,協同拒敵,形態十分吃力。
  九輪君子古凡平靜的凝視著場中戰況的進行,向身后微微招呼,于是,那并立一處的四名無須老者——莽狼會南极殿的四星君,已齊齊躬身受命,同時撩袍拔出四柄一式一樣的兵器——重逾五十余斤的尖錘,銀色燦然!
  這時——
  楚云一口真气貫注雙臂,有如驟雨狂落,劍勢急速得無可言諭的連連刺劈扎戮,似漫天波濤,滾滾不絕!
  虹劍落魄戴無雙長發飛舞,目睜如炬,七彩斑斕的軟劍奮起抗拒,似流水長連,彤云集聚!
  就在一連串的劍刃撞擊聲中,仿佛來自天深地幽,四柄銀色沉重的尖錘,帶著凜烈的呼嘯聲,朝著一個焦點——楚云的身上匯集砸到!
  “好歹毒!”
  楚云腳尖旋地,閃晃了僅差一絲的空隙里,苦心黑龍猛翻而起,同時蕩開四柄尖錘,手腕一縮一翹,又及時截住了如毒蛇般跟隨嚙向他背后的七彩虹劍!
  就憑這一招,九輪君子古凡已大大的吃惊了,是的,他估計眼前這強悍的對手,可以脫出自己屬于四星君的突擊,但是,他卻想不到對方身手竟是如此凌厲快捷,更能在相等的時間里展開反攻!
  緩緩移出一步,古凡冷漠的啟口道:“楚云,在下抱歉以此种方式報复,但是,舍此之外卻別無他途!”
  楚云疾雷電閃般猛劈四星君二十六劍,反手九掌拍向虹劍落魄,倏轉三圈,朝古凡微微一笑:“楚某并不介意……”
  九輪君子古凡目光落在已是一堆余燼的木屋殘骸上,略一沉吟,道:“楚云,或者,在下亦一并將得罪了。”
  “呱”的一聲暴響,在九輪君子的語尾之后,四星君之首——天星君李攀的衣衫已被楚云的劍鋒削落尺許一片!
  一個聳升,又十次反回,劍光漫天遍地,彌彌蕩蕩,楚云以急快明利的手法同時逼退了眼前五人六步,淡淡的答道:“歡迎。”
  九輪君子卻微微猶豫了,他們今夕之主敵大仇,固然乃屬浪子楚云,但是,除了楚云以外,其他跟隨楚云于昔日大柳坪參与戰斗之人,在原則上皆不予放過,而九輪君子現下表面上似在督戰,實則乃處于中樞之地,負有隨時呼應策援己方各人之責。
  當他正在思慮是否應該即時加入戰圈的片刻間,自遙遠的空气里,一陣尖厲得令人毛發悚然的長笑已隱隱傳來,且逐漸移近……
  九輪君子冷然凝眸向笑聲傳來之處望去,雖然,他臉上的神色依舊深沉如舊,但是,假如你細心,可以察覺出他的面孔肌肉正在帶著絲惊疑意味的微微抽搐……
  場中——
  楚云在四柄銀色尖錘的同時交織下掠身而過,反手十一劍再与戴無雙緊隨的劍勢倏接又分,他的苦心黑龍一抖一顫,洒出奇异的千万寒光瑩芒,銳風縱橫中,他向古凡輕松的一笑道:“古瓢把子,閣下試猜,來人是友是敵?”
  “敵”字出口,他又險极的自一片七彩虹芒下穿過,硬生生地劈開分自四個方向擊來的沉重尖錘。
  九輪君子深深的吸入一口气,平淡的道:“在下想,可能不是你的同党!”
  一陣豪邁的大笑出自楚云口中,他凌厲的旋身環側,倏出十六劍七腿,長身躍起中,雍容不迫的叫道:“古瓢把子,來人亦是在下等人之敵!”
  正被臥云仙張复与凌江仙魯又成夾擊得有些招架無方的狐偃羅漢,這時手中金狐尾狂暴的卷袖曲袖拂掃,口中哇哇大叫道:“老伙計啊,別再纏斗了,他奶奶豁了出去了,這雞毛子怪笑的王八蛋俺化成灰也忘不掉,他是俺的老對頭‘紅影郎中’陳鶴!”
  口中講著話,冷不防臥云仙張复使了一記險招掠身而進,雙手十指疾扣大羅漢兩肋經脈,凌江仙魯又成亦打鐵趁熱,瞬息急出七掌分劈大羅漢后頸背脊!
  万不得已,狐偃羅漢肥胖的身軀就此讓出,金狐尾貼著塵土橫卷而去,大掌緊接探出一團勁風,罩向正斜躍起的凌江仙魯又成!
  那邊——
  大漠屠手卻沉如山岳,雙掌翻飛,招招威猛狠辣,恢宏無比,毫不慌亂的与三狂士周旋著,不錯,莽狼會南极殿的三狂士俱系功力精湛之輩,尤其力狂士謝偉更是膂力雄渾,外家功夫強极一時,但是,大名鼎鼎的三狂土,卻在傾盡力量之下,堪堪与他們的敵人扯成個平手,而且,用不著任何隱瞞,他們三人心中都自有數,這眼前的平手,只怕尚難得維持多久。
  于是,就在雙方人一面激斗,一面猜疑來人之際,樹梢子一陣“嘩啦啦”暴響,一條紅衣人影,已似一朵紅云般自天而降!
  狐偃羅漢來不及揩去滿頭大汗,第一個破口大罵:“陳鶴,你他媽真是小人,專門乘人之危,落井下石!”
  凌江仙魯又成雙掌橫劈大羅漢頭項,猙惡的大笑道:“嚴笑天,你省省力气吧!”
  狐偃羅漢一面大罵,一面气喘吁吁的又与雙神仙打做了一團,自樹梢飛落的那人,冷冷的站在一棵古松之下,滿身紅衣隨風飄舞,在暗淡的余燼殘光下,可以隱約看出那是一個膚色蒼白,卻毫無表情的六旬老者。
  這穿著紅衣的老者,有一雙精光閃爍,宛如寶石般的尖厲眸子,挺直的鼻梁下,一張嘴唇緊閉著,頭發烏黑,挽了一個高髻,使人第一眼看到他,便會無形中追溯到這老者年輕時的模樣,是的,在他年輕的時候,一定曾經是個俊逸的人物。
  此刻,他仿佛一尊雕像般挺立不動,目光卻棱棱有威的向四周打量著,態度在冷沉中,有著一股無可言喻的狂傲。
  九輪君子古凡默默的打量著這紅衣老人,心中在迅速的盤算著一件事情,于是,他緩緩的向那老人立足之處行去。
  紅衣老者炯然的雙目凝視著古凡,待他行近,卻竟展開了一絲极為難得的笑意,在他這張冷峻面孔上,會有一抹笑容,不論這笑容其真正意義為何,已經是十分難能可貴的了。
  九輪君子古凡微微拱手,低沉的道:“在下古凡,忝掌兩河莽狼會,与兄台幸會了。”
  紅衣老人緩緩抱起雙拳,語聲中帶著一股老年人少有的清朗:“古瓢把子多有抬舉,老夫陳鶴。”
  古凡緊接著道:“紅影郎中?”
  紅衣老者淡淡頷首,夜色中目光一閃:“古瓢把子,老夫不善虛言,目前之事至為緊要,你我雙方雖然素無淵源交往,但此刻卻是站于同一立場,有著共同的敵人,正該敵汽同仇才是,否則,若吾等各顧己身,單獨格斗,恐易為敵所乘,逐個擊破!”
  九輪君子亦不隱瞞,完全同意道:“實不相瞞,在兄台顯身之初,在下已有与兄台聯手合力之想,你我不論胜負,命運相同,彼此協力殲敵,正是最為妥當之事!”
  紅影郎中陳鶴嘴角一動,老辣的道:“古瓢把子,講句單刀直入的話,吾等對手功力之強,實非你我任何一方單獨行動,所可以制胜,雙方聯合,尚可以勉力一試,現在,對方的兩名高手已被老夫同伴誘往遠處,目前,吾等應即展開行動,速戰速決才是上策!”
  九輪君子古凡連連點頭,道:“正是,在下不知楚云竟也与兄台結有仇怨。”
  紅影郎中剛跨前兩步,聞言冷然道:“老夫与楚云并無仇怨,那狐偃羅漢才是老夫切齒痛恨之人,只是欲殺嚴笑天,必須先除楚云,否則,事前事后,都會有他作梗。”
  九輪君子淡淡一哂,道:“原來如此。”
  紅影郎中不再多說,雙手一探,一陣清脆的鈴聲響處,他兩手上已多了一對擦得雪亮的串鈴,每一串鈴上都有九枚銅鈴,每枚銅鈴邊緣卻打磨得鋒利無比,串鈴以一根銀棒相連,頂端尖銳如錐,是一付极為奇特的兵器呢。
  九輪君子古凡雙手一拱,道:“請。”
  紅影郎中狂放的引吭長嘯,在那一陣高似一陣勁風的嘯聲中,他已如夜空疏星的曳尾般倏然射出,直扑狐偃羅漢!
  但是——
  就在他身形离著狐偃羅漢尚有七尺之遙時,一片像煞自幽冥里飛來的電閃倏然卷到,假魔神伸欖出的手臂,威力浩蕩而難以抵抗!
  紅影郎中大吼半聲,瘦削的身軀微彎急伸,似流矢般暴射而出,雙手串鈴叮當當一片脆響,在迅速的折返中猛擊而落!
  不言可喻地,方才那自半途截擊于他的正是楚云!此刻,楚云洒脫的一笑,劍勢大開,毫光向四面如波濤般涌去,將一縷紅影,四柄尖錘逼于一旁,而又正好迎人扑身攻來的紅影郎中陳鶴!
  于是——
  如瑞雪繽紛,如濃霧彌漫的紫電精芒又驀而合攏,劍影如山,縱橫飛舞,緊緊地圍著六條晃掠游移的人影。
  狐偃羅漢大大松了一口气,臭汗直流的大叫道:“老伙計,謝了。”
  他胖大的身軀隨聲吆喝,驟然縮短了一大截,像煞一個滾圓的酒缸,在地上滴溜溜的轉動起來,金狐尾時戳,時纏,時卷,時絞,左右翻飛,上下閃掣,形勢在突然間變化了不少。
  不錯,狐偃羅漢現在所使的,乃是他生平絕技之一,不到緊要關頭不肯輕易使出的“縮骨術”,一般縮骨術只能在靜止時做隱蔽,或是穿過細小通路之用,但是,狐偃羅漢卻能以緊聚潛力,做更為靈活的攻守轉移,在縮骨的這一門功夫上,他的造詣是更進一步的。
  雙神仙的攻擊,全以狐偃羅漢的龐大身軀為目標,現在,攻擊的面積卻忍然暴縮了一倍有奇,而且反拒之力卻相等的增強,在頓時之間,這兩名莽狼高手感到极大的不便与澀滯,于是,戰況竟在這剎那的時間里逆轉。
  狐偃羅漢大笑如雷,得意非凡,但是,別看他笑盡管笑,行動之間卻更形謹慎,舉手投足,莫不預留退路,暗蘊變化。
  這時,天色越加黝暗,星隱月瞑,寒意瑟瑟,只有火場的余燼猶在冒著微弱的煙霧,映閃著無力的,淡淡的紅光。
  玉虎霍良雙鉤揮展,扯、拉、絞、刺、挂、磕,無不傾力運用,每一招,每一式,俱皆貫注全部心神,拼命与敵周旋——
  快刀三郎季鎧的彎月形長刀,鋒利的刃口閃耀著森森寒芒,如匹練般凌厲而猛辣的往返沖刺,彎弧般的光影串串相連,似半弦月般的刀身割裂著空气,波波洶涌,層層重重。
  二人已互相較斗了五十余招,玉虎霍良卻已逐漸落在下風,本來,玉虎霍良的一身武功,乃是他的叔父——霍敬所親自傳授,又承莽狼會南极殿的十殿士分別教練熏陶,成就是极為不弱的,已可列為江湖中的二流高手,但是,他苦的卻是經驗太差,后勁不足,這与身歷百戰、膂力深厚的快刀三郎季鎧相比,自然就要吃虧了。
  這一切,楚云都看得十分清晰,而由于紅影郎中陳鶴的加入戰圈,楚云已覺出四周的壓力顯著的沉重起來,尤其是虹劍落魄戴無雙与紅影郎中陳鶴,二人俱屬武林頂尖之流,勁力沉厚,出手猛辣,攻守之間更是滑溜無比,再襯著四星君的尖錘助陣,越發顯得聲勢浩大,不可輕侮!
  老實說,眼前圍攻楚云的六人,個個在江湖都是響當當的角色,准也有著赫赫的名聲,等閒的武林人物,連其中之一也應付不了,何況是盡集六人之功聯手一攻?在今日的武林之中,只怕能以同時抵敵這六人的高手太少了,几乎難得尋出三五人來。
  紅影郎中陳鶴,對于自己身負的武學是十分自傲的,數十年來,他在江湖上闖蕩,即以狠毒聞名,其技藝之博浩,行動之詭异,邪道之高超,素為知者所忌諱,但是,此刻他卻不由不吃惊了,吃惊于對方能耐之卓絕,身手之強厲,在陳鶴來說,非但沒有遇見過,甚至他想亦沒有想到:一個肉身之人,竟能發揮出這般不可思議的雄渾威力!
  楚云將精神驟成一點,貫注于他的“弧光劍法”中,每一輕顫里俱是罡气回旋,每一招式都那么千變万化,每一揮舞都足令鬼哭神號,苦心黑龍有如雷神的巨錘,電手的光矢,幻映組合成一片目眩神迷的奇异景象。
  九輪君子古凡心中在大大的震蕩了,他看得出情勢的演變,也分得出雙方真正的強弱,對方的鎮靜与從容,乃是深沉得無可揣測的,是如此堅毅,如此強硬,仿佛是一座万切高山,气勢磅礡,風暴難移!
  驀地——
  大漠屠手庫司奮力推了九掌后大叫道:“盟主,敵欲令我覆亡!”
  楚云劍勢連綿中心里卻在飛快思量,大漠屠手言中之意他十分明白,乃是請示他是否應速戰速決,換句話說,也是展開殺戒!
  于是——
  正在他的思忖中……
  于是——
  九輪君子如一條直線般平飛而來,手中一對“日月輪”閃耀著炫目的光輝,与他袖口的金色狼頭相映成一幅強烈的光影幻彩。
  在楚云的瞳孔适才印入古凡的身影時,一陣索魂也似的銅鈴抖動聲已狂亂的響起,十八枚銅鈴抖出十八個杯口大小的金黃光暈,鋒利的邊緣急旋著,有如十八張貪婪的嘴巴,分成十八個幅度极小的方向,切罩向楚云中盤十八要穴!
  這种狠辣的手法是超絕至极的,不但准极,而且毒极!
  楚云微一閃身,劍鋒橫起往上截切,一只足尖已無影無形的挑向對方丹田,在這時,一片斑斕的七色彩影,已暴卷而至!
  于是——
  這位江湖中的浪子,猝然將身軀平躺而下,貼著地面寸許斜斜穿出,他穿掠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四柄尖錘都同時狙擊一空,全部砸到地上,但是,一對面盆大小的,鑲著倒刃尖齒的日月輪卻颯然遞到。
  楚云倏然吸入一口气,他平射的身軀驟而轉了一個角度,向側面倏彈而出,像是他彈射的那個方向有著一股絕大引力一般。
  九輪君子古凡雙腕一振,日月輪如影隨形,緊跟而上,一片鈴響,一溜虹彩,亦自左右包抄卷去。
  楚云手中長劍猛然拍向地上,借著劍身一彎一彈之力,他已猛然升空尋丈,在空中一個轉折,明亮的光芒已与他的身軀融合在一起,仿佛一道圓桶,閃耀著重重冷電寒光,有如一條惊天長龍,自空中舒卷而下!
  虹劍落魄戴無雙大叫一聲:“身劍合一!”
  披發的長發已根根倒豎,他緊張的立定不動,手中七彩虹劍舞成一片渾厚而絢麗的光牆,光牆周遭勁气排蕩,滾滾翻翻。
  九輪君子古凡与紅影郎中陳鶴見狀之下,即刻分左右躍開,四星君卻已迅速站成一排,四柄尖錘,各自橫于胸剛。
  空中匹練般的光龍略一盤旋,疾射九輪君子古凡,略一閃挪,古凡已避向一株古松之后,于是——
  “卡嚓”一聲,那株古松在寒光過處齊腰斷為兩截,九輪君子古凡已呼嘯一聲,飛出三丈之外!
  光龍翻滾著暴卷急追,紅影郎中陳鶴已揉身自斜刺里搶進,抖手便是一團黑霧罩了過去!
  若滾桶般的,炫目的光輝猝然直沖霄漢,高達七丈有奇,在那團黑霧尚彌漫未散之際,已隼利而猛辣的橫掃而至!
  金鈴暴響,紅影郎中“唰”聲倒貼地面,寒芒過處,他的紅衫前襟已不知去向,同進間——
  這團銀輝迅速与戴無雙舞起的光牆接触,一連串的叮當脆響驟起,火星如天際銀河洒落,紛紛四濺,虹劍落魄無雙已踉蹌退出四步。
  大吼一聲,四柄重逾五十余斤的尖錘同時架起,与那滾桶役的光芒互接,“當啷”巨響起處,四星君已全然被震退后,天、地二星君手臂酸痛麻木,虎口熱血流淌,玉星君兵器出手,一跤摔倒于地,而黃君星魏光,卻在一聲慘嗥中肚腸橫溢,尸橫就地!
  于是——
  寒芒飄斂,一片光弧,又飛罩向在地上未曾爬起的玉星君趙誠!
  同一時間,七彩繽紛的虹光突自斜刺里掠到,与飛來的光弧絞纏成一團,紅影猛扑中,十八朵小小黃云又急響著砸向楚云的背脊!
  細窄而鋒利的劍身飄然轉回,隨著楚云身形蕩起一抹三丈長短的半圓光帶,周遭空气微旋,波動不已。
  虹劍与串鈴的猝然在剎那間落空,兩柄銀色的尖錘卻又呼轟著自左右挾擊而來,日月雙輪的倒鉤閃著鬼眼般的光芒,自空中砸落!
  楚云長笑一聲,斜斜穿出,劍刃猛然尋向日月雙輪的鋼杆,意圖逼使古凡的雙輪与天地二星君的尖錘互撞。
  九輪君子古凡身形在空中受到對方的壓力,不由自主的往下墜降,他冠玉似的面龐上依舊冷沉如昔,就在他的軀体极快与同一方向的楚云一擦而過時,這位莽狼會的首領竟突然松開雙手,任自己的日月輪棄落,右手倏揚,一團星角形的光体已電掣般射向楚云前胸!
  在半空中一個翻滾,苦心黑龍的尖端几乎在那發光体掠身而過的同時斜劈而下,于是,楚云手腕猛然一震,那多角星形的暗器已被斬落塵埃。
  動作是毫無息止的,一气呵成,前后相差几等于無,當楚云眼看著敵人暗器殞落的瞬息間,另兩團同樣的物体已臨身三尺之外。
  他空中著力太久,一口真气已有些衰竭,楚云曉得,眼前斷然不能落地,亦來不及使用其他方法躲閃。而且,他十分明白,來自四周的攻擊又會再接再勵的很快到來,仿佛极西的電火,他左腳尖狂點右腳背,瘦削的身軀宛如被一只無形的手掌托起般猛然升起,于是,那兩枚星形暗器已自他腳下數分擦過,墜射于夜黯之中。
  楚云吁了口气,正侍往下飛落,几股細微的,几乎無法聞辨的破風聲息已倏然傳入他的耳內!
  這几股細小的破風聲,雖然在空气中所引起的波震是如此輕淡,可是,它在隱冥中所傳出的共鳴卻是如此尖銳而勁急,更分成四個不同的方向襲到!
  而,比這些更令人惊悸的,卻是在楚云察覺動靜的同時,這分成四個角度襲來的物体已近乎沾到他的肌膚了!
  于是——
  楚云顧不得天、地二星君的沉重尖錘再度夾砸而來,雙腳急速的對著那兩柄錘頭匆促踢去,手中的苦心黑龍“嗡”然一顫,幻成千星万斗,光華炫目的向身后反摔而出。
  從頭至尾,動作的經過几乎在剎那間開始,又在瞬息問完成,當楚云的腳尖与那兩柄猛擊而來的尖錘錘頭相触之際,他身后己猝然起了一片“波嗤”輕響。
  隨著這陣連成一片的輕響,楚云的面孔肌膚在突然間抽搐了一下,不錯,從他敏銳的听覺上,他已察覺,身后分成四方位襲來的物体,己在這片輕響后驟而暴裂,尖厲的勁風不再只是四角度,而是千千百百,無法計算,仿佛自天空,自大地,自真實,自虛無的每一個空間射來!
  最糟的是,距离卻又是如此迫近啊,于是;這——
  苦心黑龍的紫光冷電在楚云的反手探摔下涌起重重圈弧,倏彌縱橫,零亂而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充斥四周,片片尖銳的薄刃紛紛四散,呼嘯著飛向黝黯,飛向草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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