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三十七、玉人心 如海底針


  又回到“不屈堂”的二樓議事廳里了,現在,夜已深沉。
  紫千豪在房中來回躁踱著,眉宇深鎖,似有什么憂慮,坐在一旁的苟圖昌知道,一定是先前在“虎頭牢”中之時方櫻的情緒轉變有關,但是,他卻不便追詢什么,這件事,他又有什么法子呢?
  敲敲頷頭,紫千豪終于開口道:
  “怪了,她是怎么搞的?”
  苟圖昌又小心的問道:
  “老大是指方姑娘?”
  紫千豪頷首道:
  “不錯,本來好好的嘛,她從監房里面出來的時候還非常高興的樣子,就突然間便像是有著重重心事了,圖昌,這會是怎么事呢?”
  笑了笑,苟圖昌道:
  “老大,我跟隨你也有很長的一段歲月了,無論是處在多么艱困險惡的情勢下,你從來都沒有急躁憂慮過,一直是如此鎮定從容,一直是這般深沉自若,就真像泰山崩于前都不會令你色變一樣;但是,如今你一旦墜入情网,方姑娘的一丁點反常之態,卻竟令你這般焦躁不宁了?男女相愛的滋味,堅然如此的奇妙,又果然的這樣魔力無邊哪!”
  怔了怔,紫千豪苦笑道:
  “我——圖昌,是像你所說的這樣“焦躁不宁“?”
  苟圖昌坦誠的道:
  “老大眼前的急躁之態,我還是頭一次看到。”
  不禁赧然,紫千豪道:
  “真是如山我實在定力太差了?”
  搖搖頭,苟圖昌深沉的道:
  “不,老大,我雖然未嘗与男性談過情,生過愛,但我也多少体會出一點其中的奧秘來;當你真正愛上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就會是你心靈的寄托了,她的一切,包括言笑舉止,全會和你產生連鎖反應,她樂,你也樂,她愁,你也愁,她的容顏形貌,業已全和你的融成一体了,血滲著血,心連著心,息息相關,不能拋舍……現在,老大,你約莫就是這樣啦。”
  頓了頓,這位歷盡滄桑,飽經世故的孤竹帶二當家又懇切的道:
  “所以說,老大你的急躁情形,乃是一种無比關切的表露,這与定力的意義不可混為一談。說句不見笑的話,假如有一天我也全心全意愛上了一個女人,老大,只拍我的情緒還更要來得不穩呢!”
  紫千豪略為平靜的道:
  “謝謝你替我所做的解釋,圖昌,說真話,這种事是有點煩人,是么?”
  苟圖昌笑道:
  “當然!”
  紫千豪想了想,道:
  “等一會,我要好好問個明白。”
  點點頭,苟圖昌道:
  “這是最正确的尋求答案捷徑?”
  這時,下面有腳步聲響近了,片刻后,有人敲門,是藍揚善的聲音,道:
  “大阿哥,咱們來啦!”
  苟圖昌過去開了門,迎進了藍揚善及方櫻,嗯,方櫻業已完全恢复了本來面目了,校好的容顏,晶瑩柔白的肌膚,秀發如云,在頸邊攏了一個大警,蔥綠的夾褲襖外罩蔥綠的斗篷,更襯得她的人靜雅秀麗,有如一朵沾疆的水仙花儿,美极了。
  進門之后,方櫻仍然柳眉微里,神色沉損,她站在那里,默默無言,紫千豪注視著她如今的形貌,又不得不在心里佩服藍揚善的技巧——他竟能在不到一天的時間內,將一位美麗的少女縱橫于數十年的光明之中,往返于一段過去及未來的歲月里;他能將人變治丑,再恢复青春,仿佛,這位二頭陀的法力無邊。業已能促使時光的流轉循環,能令人的客顏隨心變易了……
  紫千豪笑笑,道:
  “方櫻,你坐。”
  于是,方櫻沉默的坐在他的老位子上——獸銅火盆般的矮墩,藍揚善也一屁股坐在圈椅上,他一面笑道:
  “大阿哥,怎么著?咱的手法不差吧?絲毫不變的又還給你一位方姑娘啦,呵呵,只怕比以前更要俏上三分!”
  紫千豪道:
  “如若有了差池,揚善,你就自己也染成那樣吧!”
  藍揚善大笑道:
  “大阿哥,咱不是吹牛,假設沒有一手,還敢冒這個險么?咱豈不知道并非玩笑之事?”
  負著手紫千豪開始詢問方櫻道:
  “方櫻,那蔡大媽可已透露出莫玉及黑流隊的消息了?”
  抬起頭,方櫻幽幽的道:
  “蔡大媽并不确知莫玉及黑流隊的所在,但她記得莫玉在很久以前曾向她提過一個地方,說那個地方的主儿一定肯收留她,并且協助她的,她還說過准備將來把能用上的幫手也全過過去集中……”
  紫千豪忙問道:
  “什么地方?”
  方櫻低聲道:
  “‘大浮山’的‘水晶帘’!”
  一怔之下猛一拍腿,紫千豪失聲道:
  “可不是,我們怎么就疏忽了這個地方!”
  苟圖昌也吃惊的道:
  “‘水晶帘’是‘奪頭會‘的老窩呀——對了,老大,我記起來了,‘奪頭會’的頭子‘血手’焦佑以前還和‘白眼婆’莫玉有過一段舊情,這樁往事很長久了,至少近三十年啦,我記得愈是听宣老大提起過的!”
  搖搖頭,他又道:
  “真糟,我們几乎把這件過往的,斑剝的舊事全忘得一干二淨啦,加以‘奪頭會’近十年來又差不多全都消聲匿跡,少在西疆出現了,簡直就叫人難得想起他們這撥亦是很過一陣子的角色來啦!”
  紫千豪慎重的道:
  “如此一說,果然大有可能,圖昌,我們不可忘記‘奪頭會’昔往的聲威与他們一向的殘酷作風,這批人不是好對付的,雖說他們早已收斂起來,但卻不知真像如何,如今的實力如何;對他們,我們万万不可輕視了,圖昌,蟄伏的毒蛇并非死亡,只要它一旦開始重新活動,它的威脅性仍然不會稍減!”
  嚴肅的點頭,苟圖昌道:
  “不錯,‘奪頭會’正有點這個味道;而且,他們也有這個交情窩藏莫玉及其同路人甚至幫助她們!”
  紫千豪喃喃的道:
  “奪頭會,奪頭會……他們又要開始肆虐了么?”
  這時,藍揚善忍不住激昂的道:
  “大阿哥,管他奶奶什么會,咱們一遭都給他掀了窩再說!烏操的,他‘奪頭會’再是狠辣,如今時過境遷,不是當年那回子事了,今天這西陲的一畝三分地里,除了孤竹一脈,誰還能爭強道霸,關起門來起他娘的道號?!”
  苟圖昌平緩的道:
  “不要沖動,胖哥,你來自迢迢万里的關東,尚不十分清楚西陲的江湖環境与此地的武林沿傳;‘奪頭會’大約崛起于二十多年前,在西疆‘祁連山脈’一帶橫行,在那個地方的周圓千里以內,可以說全是他們的天下,他們的人數不多。只百多,但卻俱乃獵取人頭的好手,他們的兵器只有一樣,即是一种稱為“大鐮鍘”的玩意,這人意我見過,像把彎刀,又寬又重,鋒利無比,用力一揮,能將牛頭也割落;‘祁連山脈’的平原山區,‘奪頭會’割下的人頭,恐怕已能堆成一座小山了;他們的每一個都有极佳的武功底子,個個身手矯健,行動快捷,更与眾不同的,是他們也全都有一顆狠得不似人心的心。”
  吶吶的,藍揚善道:
  “那么,在以前宣老大統領本幫之時,可曾与他們干過?”
  搖搖頭,苟圖昌道:
  “沒有,他們只有這一樁好處——足跡不出‘祁連山區’,否則,大約也免不了要和我們沖突,因為這批人過于殘酷冷血与橫行霸道了,与我們的宗旨是絕然不合的……后來,大約在十年前,不知怎的‘奪頭會’忽然不再出現,就像一陣風似的自江湖的浪潮中消失了,一直到現在,還沒听說過有他們東山复起的消息,若不是方姑娘從蔡大媽口中探悉這件事,我們還根本想不到這上面去……”
  藍揚善忙道:
  “這‘奪頭會’的老窩‘大浮山’‘水晶帘’就在祁連山區?”
  點點頭,苟圖昌道:
  “不錯,正在那里,所謂‘水晶帘’乃是一處瀑布后面的大山洞,流水垂挂,形同水晶帘幕的譬喻而得名,‘奪頭會’的人就全部居住其中;我聞人傳說,那‘水晶帘’里頭闊幅甚大,且還回曲折,石壁突凹,形成數十大小不一,外貌各异的石室,的确可以容得下五六百人呢!”
  咬咬牙,藍揚善道:
  “那莫玉老妖婆可真是‘奪頭會’頭子焦佑的老相好?”
  苟圖昌道:
  “大約不會錯,雖然這段舊情業已舊得發了霉了,但人總難忘他的昔日愛侶的,是么?而一旦難忘舊情,也就很自然的要助她一臂了,換了你我,可能也會這樣做—一那怕做起來有多么的艱辛!”
  吁了口气,藍揚善咕噥道:
  “娘的,想不到莫玉那付熊樣,還有過一段風流韻事哩……”
  紫千豪接口道:
  “人總是有感情的,況且,一個坏人也不是一開始就這么坏,大多隨著時間的增長,環境的轉變才塑成了那种形狀……”
  倒過臉,紫千豪又問方櫻道:
  “那蔡大媽不知道你的如今的身份及立場吧?”
  方櫻靜靜的道:
  “如果她知道,她還會告訴我這些?”
  笑笑,紫千豪道:
  “不出所料,莫玉沒再去找她!”
  接著,他又道:
  “以前据我們的探馬消息,知悉‘黑流隊’好像在‘宁’皖邊界活辦但到后來又忽然失去了他們的蹤影;這些月來卻再怎么找也找不到了。方櫻,那蔡大媽可确知黑流隊會和莫玉在‘水晶帘’會合?”
  方櫻輕徐的道:
  “蔡大媽已經有很久沒見莫玉了——自從上次在‘東隆鎮’那件事情之后;她不敢确定‘黑流隊’否會去‘水晶帘”与莫玉會合,但她判斷可能性很大!”
  紫千豪再問道:
  “她沒提單光?”
  搖搖頭,方櫻道:
  “我問過了,她根本不認識單光,更休說知道此人行蹤了,她只是听過單光的名字而且……”
  藍揚善笑問道:
  “方姑娘,咱在窺管里瞧著,你与那位母夜叉似的蔡大媽好像頗為親熱,偎在一隅,咕咕嚷嚷的談個不完……”
  輕喟一聲,方櫻道:
  “你們不知道,也不了解蔡大媽這個人,她已快五十歲了,卻孤苦伶丁,無親無故,加以她的容貌又生得不好,少有人与她親近,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她這种近似瘋癲反常的性格,但是,從外表看,她好像十分古怪、放肆、任性,以及潑辣,甚至還有些肉麻兮兮的味道,其實她內心卻是非常寂寞,非常孤單,渴望与人接近,殷盼有人能關怀她的,縱強她的行為有些表面上的放蕩及不正經,她內在卻是善良的,并沒有什么大惡;因為我多少了解她,所以我一見面就和她親近,她以前就對我很好,尤其在這‘相互’落難的境遇里,她自然就更加激動得真情流露了……我都很慚愧,至少我對她的熱切表現有一半是硬裝的,但我也不否認,有一半卻是出自內心……”
  藍揚善連連點頭,又道:
  “看她們的表情,一會咬牙,一會嗟歎,一會又笑出了聲,似乎談得還不少呢……”
  方櫻微笑道:
  “我告訴她在几個月前被你們擒來此處,備受折磨,她為我憤怒,我說我期望莫玉能帶人來救我們,她又興奮得向我保證一定會有這天到來,我說我受夠了罪已經不像人樣,她便一邊歎气一面安慰我不要傷心,只要能被救出去再好好休養一段時日,早晚也會恢复原狀的……她是那么真摯又毫不保留,我几乎被她感動得真的哭了……”
  藍楊善呵呵笑道:
  “這樣正好假戲真做,咱們一見你這事先預定的暗號,不就馬上帶你出來啦?”
  紫千豪接道:
  “此外,那蔡大媽還說了些什么嗎?”

  ------------------
  銀城書廊 掃描校對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