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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搏殺


  酒已徽醇,人帶薄醉,查既白步至屋前,揀了塊較為平整的石頭坐下,他索性將外衫的上半截脫除,打光胳膊,露出那一身厚實卻決不臃腫的肌肉來。
  天上有星光,有月光,川巔拂涼風,林間凝清幽,這是個愜意的夜晚,比起白晝的懊熱來,真個是不可同日而語。
  茅屋里除了中間的一檻,燈都熄了,山野寂寥,一到人黑之后,早睡以外,也實在沒有什么其他事做,當然就更談不上娛樂了。
  湯彪一手提著張小板凳,一手拿著把粗瓷茶壺,東張西望的找了過來,見到查既白,他立時瞅牙笑了:
  “我就曉得你不會去睡覺,這熱的天气,要先涼快涼快才合宜上床,我說查老兄,我怕你酒后嘴干,這里還替你沏了一壺好茶,你就消停的喝著吧。”
  “嗯”了一聲,查既白接過茶壺,湊近壺嘴先淺輟一口,然后才舒适的長長吁了口气。
  把小板凳擱在一邊,湯彪也坐了下來,他抬頭望著夜空中的星月,居然頗有感慨的道:
  “山里住著委實不錯,又安靜,又悠閒,真叫人心胸也寬了,煩惱也拋了,想想人間世上爭名奪利,鉤心斗角,那等的各施手段,緊迫辛苦法,未免太也作踐自己,大大的犯不上……”
  聞著湯彪的滿口酒气,查既白又吸了一口气,懶懶的道:
  “說得不錯,但你我都是天生的勞碌命,注定享不了這等清福,要想不爭不奪,不往黑里摸索,只怕難以辦到。”
  湯彪歎了口气,道:
  “要是能有別的法子,這趟回去以后,我就叫我老婆莫再干那行買賣了,雖然做的是無本生意,而且用不著刀來槍去,到底也擔惊受怕,不是光頭淨面的營生……”
  查既白十分同意的道:
  “換個行業自是最好,問題在于你們要克制得住,把握得住,因為其他生意,可不像你渾家現在干的這行收益大。”
  打了個哈哈,湯彪道:
  “我恁情自己去當苦力,憑我這身力气,兩口子想能混個溫飽,那黑里頭摸索的勾當,豈能一輩子就這樣淌下去?”
  查既白笑道:
  “你他娘也不是塊當苦力的材料,日晒雨淋,風吹霜打的天气,全得扛著那重的負荷干活,你老酒灌足,三根筋吊著個脖子的精瘦骨架,如何吃他得消?我看哪,你聚几個錢,兩口子做點小買賣才是正經……”
  湯彪哺哺的道:
  “這卻要先与我那婆娘商量,你知道,家中里外的事,都由她來做主……”
  查既白道:
  “我知道,要說由你做主,看著也不大像。”
  干笑一聲,湯彪道:
  “也不一定,有些事她多少亦得依著我點,再怎么說,男是天,女是地,夫是乾,妻是坤,便要顛倒過來反壓著,也不能太明顯了,你說可是?”
  忍住笑,查既白道:
  “差不多吧……”
  湯彪又舉頭凝望天空,茫然的道:
  “和我那婆娘分開也有一段日子了,我可實在想她,在一起的時候,老是嫌她咦叨嘴碎,管我太緊,一朝她不在身邊,反倒覺得恍恍忽忽,不知該如何拿定主意才好,唉,不曉得還要多久才能見得著面……”
  查既白默默無語——他又深受了一層感触,世間上的人分許多种,也區別了某些等級,但不論是最高級抑或最低級的人,只要是個人,便有他的情感及欲念,亦有他不同形態的表達方式,或是典雅含蓄,或是粗俗淺陋,卻都是他們發自內心的呼喚与期望,誰也無權因為其身份的貴賤,便貿然忽視它的真摯和虔誠。
  湯彪自嘲的一笑,沙沙的道:
  “查老兄,你看我這把年紀。只叫兩杯馬尿一沖,便也也扮出那老而不羞的儿女態來,你可別見笑啊……”
  搖搖頭,查既白道:
  “這一點也沒有可笑之處,湯彪,夫婦之情,原該老而彌堅,我看你兩口子如此恩愛法,羡慕都還來不及呢!”
  湯彪搓著手道:
  “等你身上的傷養得差不多,再把這里的事了結,查老兄,我們就可以走了吧?”
  查既白道:
  “當然,至少你能回去。”
  怔了怔,湯彪不解的道:
  “這話怎么說?你不是答應我婆娘,要親自送我回去的么?”
  查既白點頭道:
  “本來叫這里的事一耽擱,業已誤了我和你渾家相約的一月之期,我原待叫你自己上路,又怕你不小心再落進‘血鶴八翼’那干人手里,設若出了這個紕漏,別說我對你老婆無法交代,‘血鶴八翼’万一以你為人質再向我要挾,牽連可就大了,經我再三籌思,還是按照原議,由我護送你回家門比較牢靠……”
  吸了口气,他又沉沉的道:
  “這是說我在和‘丹月堂’的梁子解決之后我尚能活著的話,要是我有了個什么長短,你就只好自己開路了——一旦發生接触,不論狀況如何惡劣,對方想不會朝無干此事的局外人下手,到時候你別往外伸頭露臉,小心藏好,便不至有生命危險……”
  湯彪覺得有些窩囊,他艱澀的道:
  “其實,說起來我也不算局外人,雖然我沒什么本事和能耐,也應該多少派得上點用場,你們在拼命死斗,卻叫我躲起來,這……這未免令我太也難堪。”
  查既白笑了:
  “‘丹月堂’可不是一千稀松角色,可謂人人驍勇,個個難纏,若是他們來此,便十有八九抱著宰人的念頭,你要愣撐著上場,別說幫不了忙,我們反得分心照顧你,豈非憑增累贅?所以我說湯彪,你不給我們另添麻煩,就算是幫了忙啦,這不是看不起你,要知道搏殺豁戰之事,全靠功力膽識,半點逞強不得……”
  想了一會,湯彪無精打采的道:
  “查老兄,你講的話似乎也很有道理,看起來万一發生事故,我就只有照你先前指定的地方躲起來這條路走了。”
  查既白加重語气道:
  “不錯,而且到時候動作還要快!”
  湯彪苦笑道:
  “人比人,气死人啊……”
  查既白正色道:
  “這話不見得正确,湯彪,古人說:天生我才必有用,你也有你的能耐,只是不适合用在這种情況中而已,換了個場合,說不定我比你又差遠一截了!”
  湯彪接過查既白手中的茶壺,自己深吸了一口:
  “你是在安慰我,我知道……”
  查既白靜靜的道:
  “不要自己看輕自己,湯彪,人人都有自己的長處,都有自己的境況与遭遇,我只舉一個例子來說,你已是足以令人艷羡……”
  味味笑了,湯彪道:
  “你是在吃我的豆腐,查老兄,我他娘窩窩囊囊過了這大半輩子,有什么叫人羡慕的地方?說起來真個叫無地自容哪……”
  查既白簡洁的道:
  “你有一個家,有一個愛你又關怀你的老婆,湯彪,很多人都沒有這些!”
  怔忡良久,湯彪喃喃的道:
  “這倒是真的……這卻絲毫不假,我有一個家,有一個關心我的老婆……”
  查既白道:
  “我已答應你老婆平安送你回去,所以,你必須平安回去,無論是我送你回去,或是你自己回去,總之,活著回去就好。”
  湯彪心有所系,忽然憂形于色:
  “查老兄,你和我那婆娘約好以一月之期送我到家,如今業已逾時,只怕她擔足心事,牽腸挂肚,以為我出了漏子啦!”
  查既白道:
  “不用擔憂,我早就派人送過口信給她了,叫她放心,至多耽誤個把月,你一定可以回去——就算我不能親自送你回去,至少你自己也能回去,若俟到你需自己回去的光景,湯彪,就千万要一路謹慎了!”
  湯彪有些怔忡,也有些傷感,他眨動著眼睛,剛想講什么,突兀間,他發覺查既白的臉色有异,目光定定的凝注著右邊——正是有路通達此處的方向!
  連忙跟著轉頭看去,但湯彪卻不曾發現什么,只見遠近一片朦朧,就如同方才星光月色下的夜景一樣朦朧……
  查既白靜默了片刻,悄聲道:
  “可能有情況了,湯彪,你赶快到指定你隱藏的地方去!”
  湯彪立時站起,還不忘記拎著那張小板凳,他略微遲疑的道:
  “但,你呢?”
  查既白道:
  “我自有計較,別羅嗦,快走!”
  就在湯彪匆匆奔去的當儿,查既白已從腰板帶里抽出一枝只有兩寸來長的精巧竹笛,湊在嘴邊吹響——發出的是一种清亮嬌脆的婉轉聲音,仿佛黃鶯夜啼,又是明快,又是爽落!
  于是,四個金衫燦麗的身影便在這种脆亮巧怕的笛嗚聲中出現,步伐配著音節走近,好像是查既白正在以禮樂相迎一般。
  那四襲金衫反映著一檻茅屋中的燈光,越發絢燦耀眼,然而裹在金衫內的四個軀体与那四張面孔,卻毫無半點炫曄開朗的意味,四張臉全僵硬的冷板著,八只眼睛聚成一個焦點——查既白。
  收回竹笛,查既白一伸雙臂套進上衣,他站立起來,呵呵一笑:
  “‘丹月堂’的老朋友們,恭候各位大駕,可真是等苦我了哇!”
  四個金衫人中,那肥頭大耳的一個朝前走近兩步,陰惻惻的開口道:
  “看來你就是查既白了?”
  查既白拱了拱手,道:
  “正是不才。”
  上下打量著查既白,那人搖頭道:
  “你真是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就憑你,也配和我們‘丹月堂’作對?”
  查既白忙道:
  “這其中必有誤會,老兄,我從來沒有打譜想和‘丹月堂’作對,人吃几碗老米飯,自己心里有數,我又不是發了瘋癲,什么人不好去招惹,偏偏要和你們這些人王過不去?”
  對方冷冷一哼,道:
  “金家兄弟,不是你傷的?”
  查既白打著哈哈:
  “是我傷的不錯,但我也不曾白撿,自家還不是照樣賠上半斤人肉?他們把我也折騰得不輕,老實說,金氏昆仲是一雙好漢!”
  那人下巴微抬,提高了嗓門:
  “席雁席姑娘現在何處?”
  查既白故意睜大了雙眼:
  “她早和那鹿雙樵遠走高飛啦!莫不成小兩口子還會傻得呆在此地等挨剮?我是一則身上帶傷,走他不動,二則也為了恭候各位駕臨,好歹下情上稟,向各位有個解釋,所以才一直留到現在……”
  這金衫人不似笑的笑了笑:
  “你說你的,我听我的,查既白,江湖上你是出了名的刁鑽好猾,心狠手辣,今日一見,果然傳言不差,你是個上好歹角儿……”
  查既白搓著手道:
  “老兄,這話就說得叫人難過了,在‘丹月堂’各位先進之前,我是絕對掬誠以待,實情實報,半點虛假也不敢摻……”
  金衫人神色一沉,道:
  “用不著來這套‘天官賜福’,查既白,你那手笑里藏刀,口蜜腹劍的招數,去哄哄那干愣頭青尚可,想夾磨我們,你還早得很呢!現在,你給我把話听清楚——”
  查既白赶緊道:
  “請交代,我這邊洗耳恭听著。”
  那人緩緩的道:
  “奉我們老當家的面諭,給你兩條路走,其一是自毀兩臂或兩腿,其二是格殺當場!”
  呆了一陣,查既白柄鈉的道:
  “如果非要選擇其中之一,自然是前面的那條路比較好走……”
  對方寒凄凄的一笑,道:
  “我也知道前面這條路比較好走,不過前面這條路卻有一個附帶條件,你辦得到,才走得通!”
  查既白級了溉嘴唇,澀澀的道:
  “不知是個什等樣的條件?”
  那人干脆的道:
  “把席雁和那鹿雙樵交出來!”
  查既白叫道:
  “老兄,他們兩口子早就走了活人,天下是這么個大法,我又不曾在他們腰上拴根帶子,卻叫我到哪里交他們出來?”
  那人無動于衷的道:
  “那么,你就死定了!”
  連連擺手,查既白急切的道:
  “慢來慢來,各位老兄,各位先進,讓我們講講道理,面對現實,大家彼此商量出一個可行之道來,動輒以死相脅,只怕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金衫人生硬的道:
  “查既白,我們當家的對你己是格外施恩了,按照本堂規律,凡是執意冒犯或侵害本堂所屬者,只有死路一條,就是因為你能夠奪取而未奪取金家兄弟性命,老當家才网開一面,予你可行的生路,你卻不要得隴望蜀,妄圖敷衍搪塞!”
  查既白苦著臉道:
  “金家兄弟被我傷了是不錯,但我也搭上不少綴頭,兩相一比,誰也沒占著便宜,而今老當家卻又要我殘肢以償,且得找那席雁鹿雙樵二人為襯,格外施恩哪有這种施法的?”
  那人突然暴喝,厲烈的道:
  “姓查的,你是武大郎當知縣——不知道出身高低,你算哪棵蔥,居然如此大膽放肆,批評起我們當家的來?當家的對你已是仁至義盡,除了金家兄弟的這檔子事,你更強行出頭阻扰了我們少當家的姻緣,幫著那鹿雙樵擄走了席雁,你可明白這乃是砸我們台盤,唾我們臉面?如此罪大惡极,我們當家的猶給你留下退路,實已寬大仁恕到無以复加,你若再不識好歹,查既白,那你就注定要万劫不复了!”
  查既白形色沮喪的道:
  “難道說,就沒有別的變通方法了么?”
  金衫人冷冷的道:
  “你少羅嚏,把人交出來,再由你自己選擇斷腿或折臂,你要槁清楚,其中絕對沒有討价還价的余地!”
  四周環視,查既白忽然笑了起來——從那樣的惶恐表情,猛一下轉為這般自得的愉快,其過程之演進未免過于突兀,突兀得使人有一种詭异莫測的感覺!
  那肥頭大耳的金衫人卻形色不變,他陰沉沉的道:
  “什么事如此好笑?”
  查既白在臉上抹了一把,笑吟吟的道:
  “我笑你們瘋了心,暈了頭,迷了魂,瞎了眼,我一個一個操你們老娘親,你們把我老查當成了哪一類鑽壁打洞的宵小毛賊啦?竟然給我下命令,定生死?我操你們的六舅,我是武大郎當知縣不知出身高低?你們才是城隍爺嫁閨女,抬轎的是鬼,坐轎的也是鬼,還通通是些沒臉無面的羞死鬼!”
  金衫人的面頰在難以察覺的微微痙攣,他深深的呼吸了一次,方才緩慢的道:
  “我們早知道你天性好狡,杰禁騖不馴,而且心口兩分,表里不一,是個非常刁頑的角色,但我們仍然先給你留下退步,查既白,這是你自己不受,怪不得本堂斬盡殺絕!”
  查既白“呸”了一聲:
  “逼我出賣朋友,自殘肢体,也叫做給我留退步?娘的個皮,這种殺千刀的退路,你們還是給‘丹月堂’自己留著吧!”
  金衫人神情冷酷的道:
  “查既白,你已活到頭了,以你這點份量,妄想和‘丹月堂’桔抗,除了死路一條,必無幸理!”
  嘿嘿一笑,查既白大聲道:
  “我他娘是豁上一身刮,皇帝老子拉下馬,好言相求,你們把我當孫子,這是逼得我拼命,是好是歹,也落得一條漢子!”
  金衫人輕輕舉起右手,他的三個同伴分別站到三個方向,然后,又慢慢朝中間聚攏——仍是以查既白為焦點。
  往干澗的那邊退后兩步,查既白怪叫起來:
  “怎么著?‘丹月堂’的金牌殺手竟真是這么個不要臉法?你們可是金牌級的一等執事,對付我老查一個人,還打算以多為胜不成?”
  那金衫人皮笑肉不動的道:
  “‘丹月堂’自來的行事法則就是只求達到目的,不問手段如何,查既白,只要你挺了尸,我們便算交差,至于怎么叫你挺尸,‘丹月堂’決無限制,此外,對你這种黑吃十方的三流青皮,也根本講究不了那多的武林規矩!”
  查既白心里發緊,偏偏口中大笑:
  “好,好极了,你們以為吃定啦?伙計們,大家不妨試試看,只當你們人多勢眾我老查就單孤寡一個?他娘的,我要叫你們也嘗嘗伏兵四起的滋味,兄弟們,且等著接應哇!”
  金衫人面無表情的道:
  “查既白,你可是演得好戲——我不妨明白告訴你,我們不是現在才摸來此地,我們早在下午已經到了,經過派人仔細窺探,這里除了你之外,還有五個男人進出,而我們的眼線也發覺了疑似席雁和鹿雙樵的一對男女,因此我們知道,縱使席雁与鹿雙樵不在這里,亦必然隱匿于你所知悉的某處,查既白,不用再虛張聲勢了,你這套把戲,連‘丹月堂’的三歲童子也騙不過!”
  猛一跺腳,查既白怒吼:
  “我与你們這群邪蓋王八拼了!”
  那金衫人斷然低叱:
  “扑!”
  查既白以為是要沖著他來啦,正在咬牙蓄勢,另一個金衫人已拋手揚起一枝花旗大箭,繽紛絢麗的五彩焰火甫始在夜空中蓬散飛濺,又有七八條人影從黑暗中騰掠而出,只見金衫銀袍交互映閃,更有几個黑衣裝束的角色夾雜其內,他們全以疾如鷹隼般的速度,紛紛扑襲向那三檻茅舍!
  金衫人目光蕭煞,重重的道:
  “現在,就輪到你了一一”
  查既白龐大的身体猛一頭撞向這金衫人,對方冷嗤一聲,半步不讓,抖掌當頭硬劈——掌勢平豎,掌沾韌皮斜繃,削薄如刃,更且泛著深郁的紫黑色,那兩掌暴落,就仿佛一對鋼鍘齊斬!
  上沖的身形淬往下竄,查既白居然直鑽敵人褲襠之下,那金衫人做夢也想不到姓查的會施展這一手,惊愕中霹靂般叱喝,左腳上抬,雙掌原式照落——
  赤漓漓的血光便在一溜瑩閃的青芒中噴濺,那肥頭大耳的金衫人一雙手掌拋空斷飛,他以左膝頂上了查既白的下巴,查既白在滿口的鮮血里猶一腦袋將對方頂了個四仰八叉!
  “青竹絲”的寒刃尚留著那一抹反揮的影像,其他三個金衫人已在瞬息的震駭后恢复反應,一個枯瘦如柴的金衫朋友怒嘯如位,鬼兢般側身硬進,手上一對“鐵魔爪”狂風暴雨也似罩向查既白!
  青靈的劍芒電掣伸縮,有如無數的蛇信吞吐隱現,在連串的金鐵交擊聲中,另一個粗橫若門板的金衫人已揮舞著兩柄“金瓜錘”,夾著雷霆万鈞之勢加入戰圈!
  查既白一個彈躍騰起半窄,那枯瘦的金衫人也如影隨形般緊跟而起,鐵魔爪翻飛掃扭,恨不能一家伙便把查既白絞成肉泥!
  第四個金衫人卓立不動,然而目光隨轉,雙手俱已斜扣于后,完全是一副虎視眈眈,覓机狙襲的功架。
  凌虛的身体摹然打橫,查既自將漫天穿舞的青瑩芒彩卷裹于自己貼身的四周,他像來自九天的詛咒之矢,直沖著飛旋若風的鐵魔爪突入。
  枯瘦的金衫人雙腳在空气中連蹬,嗤嗤聲響里,硬生生升高三尺,手上的鐵魔爪加速絞回,于是,堅銳的爪尖碰著劍刃,便反彈出點點星火,碰上了人肉,便帶起滴滴鮮血。在這枯瘦的金衫人尚未弄清到底把對方傷到何种程度之前,查既白己与他交擦而過——青亮的寒刃也剛剛那么巧快的從這枯瘦金衫人的左胸拔出。
  “嗽……”
  慘怖的號叫,像撕裂了心肺般迫擠出這個金衫人的口中,他的鐵魔爪鑲骼墜地,人已捂著胸口軟塌塌的頹倒……
  于是,金瓜錘有若迅雷,并擊而到。
  比金爪錘的攻勢更快,是凌空暴射過來的四柄彎月短刀!
  查既白目下業已變成了一個血人,除了兩只眼睛在閃著精的的光芒,一排大白牙露在唇外,其他全身上下都是一片猩赤,他好像不知道什么是痛楚,也好像身上的肉是別人家的,這樣的劍傷,居然絲毫不影響他的動作,不妨礙他的斗志,他狂吼著,怒突著一對眼珠子,窄劍淬而閃掣猛挑一一
  正中的兩柄彎月短刀被劍刃強力擊截,霎時流星殞石般急瀉下落,短刀的去勢又快又狠,它們穿過空气,透過夜色,擦經那兩柄上擊的金瓜錘之側,便深深的透進了那使錘者粗圓的脖頸里。
  左右飛來的兩柄彎月短刀,一柄被查既白磕開,另一柄,就扎入他的肩窩,強大的力道,更把他撞擊得拋彈起來!
  身形剛向上拋的查既白,在這种情況之下,竟還連續了兩個動作——他的手中劍突然奮勁投出,同時口里怪叫:
  “燃——”
  一團熾烈的火光混和著煙硝暮地在于澗爆炸開來,直沖霄漢,隨著而來的是一陣炫目的閃亮——這聲爆炸緊接在查既白那一個“燃”字之后,配合之完密無間,宛同是他以口令吩咐火藥自行引爆的……
  四個金衫人中這僅存的一位突然受到爆裂聲的震撼与強光的炫閃,他本能的向前俯扑,同時視力与听覺也受到极為短暫的影響,這影響其實只有一剎,但是,查既白投射過來的窄劍,就這一剎的空間已經足夠奏功。
  窄劍因為這金衫人俯扑的姿勢,乃是由他頭頂穿進,當青瑩透剔的劍身在這金衫人的腦袋上釘入顫晃,他好像還猶豫了俄頃才平平仆倒,可能他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忽然站不起來——他是永遠也不會明白的了。
  查既白搖搖擺擺的從地下爬起,渾身滴著血,他卻咬緊牙關,步履踉蹌但十分小心的朝茅屋方向摸進,茅屋中到現在還沒有發生立即的接触,查既白知道這乃是“丹月堂”的殺手們尚未發現目標及触動埋伏的原故,他們必然正在疑惑,正在商議,或正在展開搜查,查既白也清楚,用不了多久,情況就會發生了。
  他喘了口气,靜靜等待,三檻茅舍的里外范圍沒有多大,對方是否有机會求生覓活,是否還有希望再和他朝面盤洁,就完全看彼此的運气啦!
  星月如舊,夜風依然輕拂——只是多了點腥气与火藥味。
  查既白感到相當乏累,他很渴盼能夠好好睡一覺,當然,他渴盼的是那种睡了還能再醒過來的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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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殿堂 赤雷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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