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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禍掩眉睫


  展若塵道:“在我第二次救過徐小霞之后,一直赶到‘虎頭溝’,途中全無意外發生,但他們卻在‘虎頭溝’那座木橋底下埋設了大量火藥,在我策騎通過木橋時予以引爆;幸虧燃燒引線的焦味被我嗅及,方得适時避開,可是樓主賜借的那匹好馬卻未能幸免,隨著那座木橋一齊炸了個粉碎……”金申無痕道:“這是小事,只要你能脫險,賠上匹馬又算得了什么。”
  目光閃耀了一下,她又道:“埋設火藥引炸物体,看似簡單,卻乃一項專門的經驗,用藥量,敷設的位置,引線的長短,時間的拿捏,都得具有准确的判斷才能奏功,過与不及,便成反效果,尤其想炸的是活動目標,就益加火候老到才行,看樣子,那些人當中,還真网羅了不少奇技异能之士……”
  展若塵道:“木橋炸毀的頃刻,我便四處搜查,卻連半條人影也未發現,可見他們把引信扯得极長极遠,否則,即是他們隱藏得法……”
  接著,他又把過橋后遭至的狙擊及將至“金家樓”之前,遇上“皮肉刀子”杜全的事敘述了一遍;歎了口气,他道:“談到對方所布下的各個陷阱,以杜全的這一個最稱完美自然,若不是我在無意間于盆水的倒映中有所發現,恐怕還真會著了道……他們對于人的心理狀況也有精細析解。他們明白當一個長期處在緊張戒備情勢下的人,一旦抵達目的地時那种本能的精神松懈同意態疲乏,他們安排下這樣一個平順和祥的環境,這樣一個友善儒雅的角色,便是要趁著我在身心各方面皆呈怠忽之際乘隙下手——”金申無痕贊許的道:“展若塵,你的确反應尖銳,行動机警,在經驗見識上超人一等,以你所遭的种种危險來說,換了個人,怕就難以一一安全了……”
  展若塵道:“樓主,對方的各項詭謀固然心裁獨出,但他們參予狙殺行動的份子卻也個個悍不畏死,真所謂是前仆后繼,奮不顧身,他們能用什么法子驅使這些爪牙如此甘為效命,更是我們要特加注意研判的……”
  金申無痕凝想了片刻,道:“我認為并不出奇,使得一群人甘心賣命,大至免不了下面的几個方法,或是許以重利,或是嚴刑酷罰,或是示以恩寵,或是籠絡以情義,再不,便乃花言巧語創造出一番憧憬,迷惑某些頭腦簡單之輩盲目以赴……”
  展若塵道:“樓主所見甚是,依我的看法、對方驅策党羽的手段,約莫以重刑及嚴罰的成份居多,其他的方式大概還談不上。
  頓了頓。他接著道,“在‘九槐庄”格殺趙雙福的經過,我想也有向樓主詳加稟告的必要。”
  金申無痕道:“在你動手的辰光,趙雙福可曾反抗?”
  展若塵笑道:“何止‘反抗’?他乃全力相搏,豁死掙扎,似乎不甘認命的樣子……”
  冷冷一笑,金申無痕道:“這孽障!”
  展若塵道:“當時在場的、果然未出我們的預料狀況之外,并非趙雙福一人,還另有一個四旬左右的中年人物,那人面色蒼白,神態陰沉,生了一雙蛇眼,而且,似乎對‘金家樓’的內情十分熟悉,我一露臉,他就猜到是樓主派去的執刑者!”
  金申無痕的表情似是有些怔忡,她遲疑的道:“那個人使用的兵刃,可是一對‘穿心刺’?”
  重重點頭,展若塵道:“不錯,正是一對‘穿心刺’!”
  猛一咬牙,金申無痕形色狠厲的道:“畜牲!早該想到丘哲這畜牲才對!”
  展若塵道:“丘哲?也是樓主屬下的人么?”
  深深吸了口气,金申無痕努力抑制住自己心情的憤激:“‘月字級’的二把頭!”
  展若塵歉然道:“我很遺憾,樓主,我已遵照樓主的諭令辦了,現場之內,不留一人!”
  金申無痕切齒如挫,聲音迸自唇縫:“好,殺得好,這些起狼心狗肺,大逆不道的東西,早該天誅地滅才對!”
  展若塵又道:“趙雙福及丘哲對樓主似是積恨頗深,言詞態度之間,詆毀侮謾兼而有之,其中除了趙雙福本身的事件有關外,顯然更帶著敵對的仇視意味……”
  金申無痕忽然厲烈的笑了,展若塵還是第一次听到女人的笑聲如此鏗鏘昂揚,如此暴辣狠酷,也是頭一遭發覺這位金家樓主內蘊的豪壯之概了。笑聲中,她的語調宛若透著凝形的血腥:“便由他們同我‘敵對’,展若塵,老天有眼可為見證,我將殺得他們神哭鬼號、寸草不留!”
  展若塵忙道:“樓主務請息怒,此事關連非小,正如樓主之所說,乃干系著許多人的生死,‘金家樓’的榮辱,因此因應之策,尚以周密周全為要,切切不能用之意气……”
  金申無痕手撫胸口,悻悻的道:“可恨啊!可恨,他們竟真敢反逆我,真敢行此大逆。”
  展若塵靜靜的道:“從趙雙福的事件開始,樓主,他為什么虧空了這么一大筆錢財?用到哪里去了?在樓主聞報之前有誰替他掩護,后來又是誰在為他遮攔?他又從何知悉樓主將采取的各項行動?我奉召于‘白石精舍’的經過是何人泄漏?他們為何又如此重視并徑而攔路逼問?此外,我沿途遭到的一連串狙襲又是誰在主使,為了什么非欲置我死地不可?那丘哲明知趙雙福是‘金家樓’行令捉拿的叛逆,他不但不遵命擒捕,反而与其坑洼一气,勾結為党,這又是什么道理?”舐舐嘴唇,他跟著道:“而杜全在我刀下留命之后,曾苦苦勸我盡早脫离‘金家樓’,口風中屢屢表露‘大勢已成’‘他們決不肯放棄既定的目標与努力’,試問什么‘大勢已成’?不肯放棄哪些‘既定’的目標,又”‘努力’了些什么?‘他們’又是何指?追憶在我离開‘金家樓’之際,那兩名不速之客也言及要我切莫趟這灣‘混水’,‘金家樓’一向平靜無爭,所指‘混水’又表示了什么?這种种般般,樓主,看去仿若千頭万緒,各為點線,但只要將這些點線連接,則便形成一個輪廓,一個陰謀集團正在醞釀的叛反輪廓,這個集團的組成份子,也就呼之欲出了!”金申無痕沉重的道:“你再進一步說明!”
  展若塵穩練的道:“樓主,首先,誰与趙雙福的關系最密切,并且有力量徇私偏袒?誰能在“金家樓’內部安排下如此高效率的眼線?誰能在外發揮恁般巨大的潛勢?誰可在樓主遭黜之后順理成章接掌‘金家樓’?”
  呼吸粗濁了,金申無痕艱辛的道:“動机呢?動机是什么?…展若塵凜然道:“野心,樓主,熾熱的野心;有的人不會滿足于現實,盡管現實已夠丰美,他們總希望求取更大的權力,更大的財富,更大的聲譽,有些人,天性是不甘居人下的;縱然只是一人之下!”
  抽了口气,金申無痕一個字一個字似是從肺腑間擠迫出來:“你是指——我們老二?”
  展若塵肅穆的道:“樓主明鑒!”
  茫然的凝視著空中一點,金申無痕久久無語,兩頰的肌肉在微微顫抖,唇角也在不停抽搐,她的面色蒼灰,神情悲涼,宛如一下子衰老了十年!
  雖內心里深覺歉疚不安的,但展若塵卻不得不盡他的本份,他又低沉的道:“請樓主寬恕我的肆言無忌,或許我的推測是一項錯誤也未可定……”
  金申無痕幽幽歎息,沙啞的道:“意識中的疑慮,只有在冥思的自我里方能毫無忌諱的付量……對老二的日常作為,以及他的忠貞問題,我業已私下注意了很久,并且不無隱憂,但我一直未曾向任何人提起,甚至我最親近的人,因為利害之間,足以影響全盤大局,關系了整個‘金家樓’的榮辱盛衰。你知道,一樁深存于心底的疑慮,突然被人揭示出來,那种感覺是如何窒怵,又如何震悸……”
  展若塵謹慎的道:“樓主体察入微,蛛絲馬跡可能亦曾發現二當家有所不穩之處?”
  金申無痕緩緩的道:“老二是個剛愎自用的人,性子暴烈,主觀重,朝好處說他是恃才傲物,朝坏處講他是桀騖不馴,他眼界高,能力強,等閒人事全不屑一顧……跟著我夫婦二人定江山,也有許多年了,他任是如何孤做自許,對我夫婦倒還一直順從信服,上下之禮也遵守不渝;我老是覺得老二為人做事喜歡用他的一套辦法,也總感到他有先聲奪人,擅作主張的毛病,但為了他這些年來的汗馬功勞,為了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更為了‘金家樓’的團結,我全容忍著,有時候,甚且有還遷就他的意思……”
  搖搖頭,她又低聲道:“趙雙福的紕漏一出,我就覺得老二在其中無可避嫌,因為趙雙福他應變之快,消息之靈通,決不是‘金家樓’一個泛泛之輩可以為力的,再說,趙雙福躲藏在‘九槐庄’石家,以那石宗和与老二的交往情形說,他就脫不了干系、但我一切將前提先擺在大局的維持上,不愿以此事傷了和气,影響團結,這才忍諱迄今,不加深究,可是我這邊在忍,在讓,他卻似乎并不領情,非但不領情。更好像一不作,二不休,更要同我逆著來了!”
  展若塵道:“樓主,我們且假定二當家是那個陰謀集團的主腦——他在我离開‘金家樓,的當日未曾向我下手,可能是尚不明白我的目的何在,待到他聞報趙雙福已死,這才清楚我此去何為,因而遷怒于我,務欲置我死地,除此之外,他會不會擔心趙雙福与丘哲受執之前露了什么口風,想要在我返回‘金家樓’途中便先將我滅口?”
  金申無痕道:“似乎頗有可能。”
  展若塵思考著道:“在經過他們多次的努力之后,仍然未能暗算到我,而我業已返回,換句話說,該帶回來的消息,也都將詳稟于樓主之前——”
  金申無痕道:“你的意思是說,這樣的形勢,已把他們迫到不能不發的地步了?”
  展若塵道:“如果樓主与我的判斷沒有錯,恐怕情態業已迫近眉睫相當危急,他們隨時都會冒險發難,以求制人而不被制于人民政府……!”
  金申無痕沉著道:“這倒不一定,因為對方并不能确定你帶回了什么消息,知道了多少內情、又有若干指控他們的證据,在這种情形之下,他們未見得會貿然行動,再說,我們就算搶先動手,光憑眼前的各种跡象,尚嫌依据不足,難以使對方入罪,依我看來,一時之間,大概會在暗中僵持下去。”
  展若塵慎重的道:“或許如此,樓主,但我們要先做万全的准備,無事則已,一旦有警,則可免制我于初起,制好于甫現,一舉而殲之!”
  低咽著,金申無痕道:“這算什么?‘金家樓’居然也會有鬧內訌的一天,多少年前,這是連做夢也想不到的事,競有人向我的權威挑戰,向我的傳規叛抗,而意圖与我作對的人,卻是我一手提拔的得力臂助……唉,這尚成什么世道?”
  展若塵道:“人心叵測,人欲難填,樓主,這個人間世,原本便是弱肉強食,劫掠爭奪的生存競技場,只有保持實力,付以果決,才是活下去的不二法門……”
  金申無痕涼涼的一笑:“然則,你就否決了人間世的正義之道,人性中的敦厚善良?”
  展若塵道:“不,樓主,我的意思是,人間世的正義之道,人性中的敦厚善良,仍須以實力來維護,用行動作表彰,軟弱怯縮的人,就算是最好的人,若沒有那些有形或無形的力量支撐,也一樣不容易活下去……”
  金申無痕閉了閉眼,道。
  “你說的也有道理……”
  微微一頓,她又以雙手輕揉著兩側的面頰,以一种略顯索落的聲調道:“展若塵,‘金家樓’的規矩素嚴,上下尊卑之分尤其絲毫不苟,這乃是我夫婦以鮮血和鐵腕所鑄定,几十年來一層不變,在這樣的紀律之下,猶竟抑制不住某些人的野心同奢望,實在令我覺得懊惱又詛喪……”
  展若塵真摯的道:“樓主,紀律与規矩是為那些守份知份的人定的,卻是壓不住狼子野心者的幻想和自大,局限不了貪婪的擴張及天生的叛逆性,忠心耿耿的人雖無約束仍知忠,而那些本屬不滿現實又慣于侵掠的那一類,任是什么嚴律苛法,也仍然不能法除他先天性的叛抗!”
  金申無痕徐徐透了口气,把雪白的衣袖卷掩了一下,輕輕的道:“現在,我們要做的是一面准備,一面等待,且看他們如何施為吧……”
  展若塵道:“尚未向樓主請示——貴組合的二當家如今駐留何處?他掌握的實權又有若干?”
  金申無痕坦率的道:“在‘曲城’的堂口決斷了,他們負責整幫綜合各項繁雜的工作,然后將結果每月定期呈報到我這里,除非特別重大的事情或我有另外的交待,尋常皆照此慣例施為,老二便坐鎮在‘曲城’的堂口,司指揮調度之職……”
  展若坐搖頭道:“樓主,如此說來,二當家的權責乃是相當大了?‘金家樓’的巨細事務,他似乎可以先作上一半的主,或者,由他徑行裁決即可?”
  金申無痕道:“普通的事情是這樣,他可以斟酌決定,但事后必須向我詳報處理經過,還有些比較嚴重的問題,大多仍須我來判行。”
  展若塵道:“但樓主,事情的大小輕重,可有一個明白的准則?”
  金申無痕道:“這倒沒有,照常情論事,是否自認能以擔負責任,老二應該分辨得出來。”
  展若塵道:“既然并無職權上的明白划分,樓主,說辭之間,便有很大的不同了,這正好是二當家在‘便宜行事’的名義下,培養本身勢力的至佳環境,樓主,你授予他的權柄過于大了!”
  金申無痕沉沉的道:“以前我怎知他會生有不軌之心?待我有所察悟,卻已不便削減他的權力,況且,我并無直接或實際的證据,對他而言,任何反常的行動,重則激起劇變,輕則招至怨恨,為了‘金家樓’的團結与榮譽,我不能不慎做考量……”
  展若塵又問:“那么,對人事上的調遣派用之權呢?”
  金申無痕道:“人手的調遣運用,他可以衡情度勢預為安排,但仍須事后向我稟報,間或也有与我意見相左而經我改易的情形,但一般來說,我總是在可能范圍之內盡量尊重他的意思。”
  展著塵緩緩的道:“樓主,請恕我說一句不該說的話……二當家之所以會生异心,除了他本身的叛逆性外,樓主對他的放任与容讓,無形中也是一种間接的鼓勵……”
  金申無痕咬咬嘴唇,眼下的肌肉抽搐了几次,她陰郁的道:“我已經說過,我對他內在的察悟嫌遲了些,我總不信他敢起二志……等我有了警惕,卻業已鑄定了形勢,況且并無确切的憑讓,我又能為奈之何?牽一發猶將動全局,更逞論老二在‘金家樓’的份量!江湖上的日子夠凶險,夠動蕩的了,自己若再發生斗爭,不但悲慘,也實在是一樁愚不可及的事……”
  展若塵道:“樓主一心顧全大局,全力維持和諧,樓主可曾考慮到,那干起意謀反的好妄之徒,是否也有与樓主相同的体念与度量?”
  金申無痕沙啞的道:“問題正在這里,展若塵,我對他們的寬容及仁厚,久而久之,竟被他們視為此乃我怯懦优柔的表現了……”
  展著塵肯定的道:“可是樓主決不怯懦,更非优柔,樓主一向明斷果敢,早年如是,今亦如是,他們如果將樓主的容讓及寬厚做了錯誤的判認,對他們而言,就是一樁大大的不幸了!”
  雙眸中神采映現,金申無痕重重頷首:“展若塵,至少還有你知道我這老太婆不能輕辱!”
  展若塵昂烈的道:“只要一息尚存,必將誓死回護樓主左右,進退与共!”
  金申無痕感動的道:“好,好,展若塵,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好小子;疾風知草勁,板蕩識忠奸,有用得著你效命的時候!”
  展若塵嚴肅的道:“樓主,為樓主盡此棉薄,效以全忠,原是我的份內之事,樓主大德,不敢言謝,但憑一腔鮮血,七尺肉身,充樓主馬前之卒!”
  長長吁了口气,金申無痕深為感慨的道:“展若塵,我怎不早上十年便認得你?”
  心神忽而顫震,展若塵連忙道:“樓主,目前似乎也正是時候。”
  金申無痕無聲的一笑:“是的,目前似乎也正是時候……”
  低喟一聲,她又道:“老頭子走得早,否則,見了你他一定喜歡,老頭子在閱入這方面和我一樣,就賞識有骨气,有節操,忠耿不二的好漢!”
  展若塵審慎的道:“樓主,老爺子在世之際,‘金家樓’的大權,約莫也是樓主決斷的多吧?”
  金申無痕淡淡一晒,道:“老頭子活著的辰光,‘金家樓’由他挂名,實則還是我主事,里里外外許多大小瑣碎,都是我來裁決的,在你面前也不用避諱什么,老頭子平生只有一怕,就是怕我!”
  想笑,又實在笑不出來,展若塵干咳几聲,道:“務請樓主貫徹往昔的英明,延續今后的毅力,果決處斷,鐵腕掌持,以維系‘金家樓’的名聲基業至千秋万世!”
  金申無痕深深的注視著展若塵,表情十分庄嚴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展若塵又道:“所以,樓主,我們不能僅僅只是‘等待’;我們目前固然未能掌握叛逆者的确切證据,但征兆已現,必須妥為防范!”
  金申無痕道:“你放心,我會預作安排的。”
  展若塵道:“尚有一層疑慮,樓主。”
  雙眉微挑,金申無痕道:“什么疑慮?”
  展若塵輕聲道:“在樓主的成群屬下之中。樓主如何确知哪一個忠貞可靠,哪一個隱藏禍心?”
  金申無痕沉默了一下,道:“照目前的情形看,怕是不易分辨了,而光是靠表面上的种种判斷,又恐不盡确實,人心叵測,就要弄巧成拙了!”
  展若塵道:“我擔心的正是這种情況,樓主。”
  歎息著,金申無痕道:“想來也真令人喪气,突然之間,那些跟隨了多年,提攜了多年的伙伴弟兄們,竟似全被一層迷霧遮掩了,那么蒙蒙朧朧的看不清切誰是誰,弄不明白他們的本來面目到底是副什么模樣……以往的忠耿,如今的恭順,居然都已不能做為貞奸正反的依据,哪一個的內在若何,全被肚皮上的一圈肉相隔,連辨忠逆都是恁般不易;共同出生入死,患難偕与的一千故舊搭檔,只這須臾,皆已變得如此疏陌遙遠,如此不可依恃,唉,這算什么江湖生涯?!”
  展若塵道:“至少該有個法子确定是好是忠,才好預為布置,樓主,不能因為這個問題便使我們停頓在毫無俾益的自我煩惱里。”
  金申無痕道:“當然,我且問你,你可有什么良策以對?這件事,勢不能一一去問,間也不可能問出底蘊來,如果暗中查探,又怕時不我予之外更早激起异變!”
  點點頭,展若塵道卜“正是——有關‘金家樓’的每一個組成份子,其以往的來歷,与樓主的淵源,行為上的表現以及個人的觀念操守,我均甚不明白,因此在這上面無法為樓主建議參酌,可是,樓主自己是否有所体認?”
  金申無痕揣摸著展若塵話中的意思,一面沉吟著道:“你是說,我對我手下的人應該有所知曉一對他們的心性及節操方面加以分辨,從而做忠好之選?”
  展若塵道:“我是這個意思,樓主。”
  金申無痕雙手平撫于膝,目光微微低垂,聲音輕細但卻有力的道:“或許,你已經替我想到了某些人——在你認為堅貞可靠的某些人?”
  展若塵咧咧嘴,道:“業已稟告樓主,我對各位貴屬的了解并不深入,如此重大之事,實不敢肆言保舉何人,万一有差池,這個責任便難以承當……”
  擺擺手,金申無痕道:“不須你負任何責任,展若塵,但我愿意听听你的見解。”
  展若塵為難的道:“還是請樓主自行斟酌判定,拙意淺薄,恐不足為憑,又怕所見不明,貽誤全局,而以我如今的處境來指陳貴屬各位的忠好之實,則不但逾份,更是近乎臆測附會了……”
  金申無痕忽然神色微沉,音調也變得有些冷峭了:“展若塵,我一向認為你但直方正,風骨鱗峋,且敢說敢言,敢做敢當,卻想不到你也如同一般凡子傖夫,畏首畏尾,瞻前顧后,怕承擔,避責任,你這樣不肯与我肩扛,不能替我分憂,還怎說上誓死回護,進退与共?!”
  臉上浮起一抹隱隱的青白,展若塵用力吸了口气,艱辛的道:“樓主言重了,我決不敢有意規避什么,委實是限于各般環境,未能深切体認樓主左右心性操守,便因識人尚欠細微,方難向樓主有所呈述——”
  哼了哼,金申無痕道:“不用說這些,展若塵,你也是老江湖了,平素水里火里,龍潭虎穴,亦都闖過蕩過,見的場面不少,閱人自有分寸,你經驗足,世故深,加以觀察力強,反應敏銳,來到‘金家樓,也有好一段日子,我就不信會毫無所見,更不信你點不出我手下那几塊料的底蘊來!”
  咽了口唾沫,展若塵苦笑道:“怕有謬誤難免,樓主,貴屬之中,有許多一絕大部分,我連見都未見過一遭,又如何能以厥詞肆言妄加析解,并定忠奸?”
  金申無痕不耐的道:“你說你見過的那些人吧,其他你有什么看法也不妨一一直述,不管你的見解正确与否,也不管你是站在什么立場說話,只要把你想到的告訴我,由我來裁決,對或是錯,我俱擔負全部責任,不會叫你受半點委屈!”
  展若塵無法再做推托,他十分勉強的道:“既是樓主如此吩咐,我就只好斗膽進言,一敘管見了,若有差誤欠實,不盡不全之處,亦請樓主寬于包涵——”
  金申無痕道:“哪來這么多廢話?”
  展若塵小心的道:“依我看來,‘金家樓’中樓主的家族乃是一股可以信賴的力量,無論以他們与樓主的親情血緣,抑或本身的利益來說,他們對樓主的忠貞与支持無須置疑的……”
  金申無痕頷首道:“不錯,金家族人一定會站在我這邊,他們和我一樣,都要仗著這塊招牌活下去。”
  展若塵接著道:“此外,樓主的近衛死士‘飛龍十衛’似乎也不會有問題,他們對樓主一向赤膽忠肝;崇敬有加,當不致生有异念——”
  古怪的一笑,金申無痕道:“‘飛龍十衛’這十個兔崽子如果還有人出毛病的話,我老太婆這雙眼可真該由自己剜出來了;展若塵,他們你大可放心,便是造他們老子的反,他們也不會對我稍有二志,在我的感受里‘飛龍十衛’甚至比金家的族人更要來得可靠可賴!”
  似是考慮了一下,展若塵忽然便下定了決心,正視著金申無痕:“樓主,有件事,也是一樁疑問,不得不向樓主稟明,尚乞有以英裁!”
  金申無痕敏感的道:“可是有關‘飛龍十衛’的事?”
  展若塵靜靜的道:“是的,是有關‘飛龍十衛’的事。”
  金申無痕的表情剎時顯得沉重了,沉重中更透著陰寒,她徐徐的道:“說吧,完全照實說,他們可是有了什么不妥的征兆?”
  展若塵謹慎的道:“樓主且請寬念,‘飛龍十衛’對樓主素來忠心不二,确乃死士,他們之間,并無絲毫异態呈現,只是有樁疑問,与十衛中的兩個人可能略有牽連,或是巧合,或是意外,總須查明問實,以解疑端,更證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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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云閣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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