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八章


  扶風鎮正就在咸陽与寶雞之間,靠近官道的鎮頭一家客店,門口挂了兩盞竹子編的西瓜大燈籠,朱紅漆寫著“平安”二字,大概就是平安客棧了吧!
  一輪紅日,像個滾燙的火球,這時候不論是從寶雞到長安,或者是由咸陽到寶雞,應該在這扶風鎮上住下了。
  有道是,雞鳴早看天,夜晚早住后,當然,這對從長安來的塞北大俠馬云龍來說,自也不例外。
  提起這塞北大俠馬云龍,人不過四十出頭,頂門已珵光發亮,禿了一大半,只是卻生了一腮幫的粗胡茬子,大鼻梁上的一對大眼睛,卻如擠壓在眼眶里一般,看上去深陷在眼眶里,雙眼皮,濃眉毛,一副標准的西北人長相。
  只見他龐大的身軀,穿了一件藍夾袍,前擺還掖在腰幫里,背后卻插了一根兩尺半長的珵光閃亮鐵棒,那是一根溜圓的鐵棒。卻被他的身体全遮擋在背后。
  他人也剛剛走入店里,在小二的帶領下,走入店后的客房,無意中,听見一間房子里傳出兩句叫他吃惊的話。
  就那么兩句話,已把他的所有精神,全集中在這間屋子里的人身上了。
  因為,屋子里的人,提起了白氏父女,而白小宛是他心目中最疼愛的外甥女,如果說當今武林中,誰能把個三寸金蓮練成出腳踢死人的地步,大概也只有自己的外甥女白小宛了。
  于是,塞北大俠馬云龍一把拉住小二,指著楊文光緊鄰的一間房子,道:“我住這一間。”
  店小二一笑,說:“客官,那是個雙人房間,你只一個人!”
  毛森森的嘴巴一咧,馬云龍道:“我后面還有個伴,不定什么時候就赶來了!”
  店小二回頭咧嘴笑道:“客官只要樂意,反正小店是論房間算賬。”
  說著登上台階,推開房間的門,把個馬云龍讓進了這個房間里。
  好大的一張床,這是馬云龍進門后的第一印象。
  小二把茶沖好開水,笑道:“客官,你是在房間吃飯,還是到前面大伙湊熱鬧?”
  馬云龍一笑,隨手塞了一塊碎銀子,笑道:“兩斤醬牛肉,一斤燒酒,大餅二斤,送到房里來,我在房里吃。”
  小二一笑,道:“客官,你點的菜可真實在,一頓吃了兩頓不餓,你請稍候,馬上送來。”
  望著小二走去,塞北大俠馬云龍就著窗戶細听,不由奇怪起來,怎么沒有聲音呢?
  人走了?
  不會吧!沒看見有人走出來嘛!
  于是他推開木窗,把個光腦袋伸出去一大半,耳朵豎得很直。
  這一回塞北大俠馬云龍听了個真切,因為隔壁房中發出了陣陣“哼咳”与“嗯啊”聲。
  “這他娘的是在干啥事?”馬云龍在嘀咕。
  人是最好奇的動物,馬云龍自不例外。
  轉眼間,小二把一應吃喝,全送進房來,馬云龍并未動筷子,他仍然把房門緊閉,窗戶半掩,光頂頭朝向快要天黑下來的院子。
  突然,他听到了一聲,那是僅有的一句:“風擺柳!你這個肥屁股,扭起來像個大陀螺!”
  緊接著就听一聲“呵!”
  狠狠的往地上吐一口唾沫,塞北大俠馬云龍道:“他奶奶的,天還沒有黑就拚上了。”
  板凳搬到桌邊,馬云龍先喝了一杯燒酒,就著醬牛肉,啃著半寸厚的芝麻大餅,心想,隔壁這一對,究竟是什么來路?
  于是,馬云龍決定先摸清對方是什么個來路,必要的話,何妨出手把他二人留下!
  不久,小二送上了燈。馬云龍一笑,隨口問小二道:“小二,隔壁住的是什么樣人?”
  “好像是一對夫妻吧!那股子粘糊勁,可親熱呢,一進到店里來,就關上了房門,快兩三個時辰了。”
  “他們是由哪道而來?”
  “寶雞吧!”
  “做什么買賣?”
  小二搖著頭,道:“看不出來,女的提個小包袱,男的穿一件天藍絲袍,看樣子十分闊气。”
  馬云龍擺擺手,小二走了,留下的卻是馬云龍一頭霧水。
  夜里,一切全靜了下來,馬云龍也靜靜的躺在床上,不知如何才能同隔壁這一對搭上腔。
  正在他思前想后,無所适從的時候,突听隔壁的聲浪,又傳過來,這家客店的房間,房矮屋小,一有聲音,隔壁听的最為清楚,就連人在床上翻身的滾動聲,半夜里也會傳入隔壁,何況又是“哼叫”聲。
  于是,塞北大俠馬云龍笑了,只見他稍加收拾,輕啟房門,就著地上,拾起一塊石頭,狠狠的砸入隔壁房間,人也疾快的又縮回房間。
  “砰”的一聲,惊散了隔壁的交戰雙方,就听楊文光喝罵道:“是哪個王八蛋!”
  就听風擺柳也低叫道:“八爺!我好怕。”
  突然,隔壁的房門啟開了,一條碩大人影,一閃而落在院子中央。
  楊文光的一對鷹眼,環視著客店的四周,然而什么也沒有發現,不由“噫”了一聲,隨口罵道:“王八蛋別叫八爺碰上,看我不剝下你的人皮當狗皮才怪呢!”
  邁著四方步,緩緩的又進入房里。
  約莫著又過了半個時辰,楊文光也才剛剛發出鼾聲,隔壁的塞北大俠馬云龍,嘻嘻一笑,輕啟房門,把半個身子探出去,抖手又是一塊石頭,砸入楊文光的房間。
  無巧不巧的那塊石頭正砸到風擺柳的大腿上。
  “哎喲!”風擺柳大叫一聲。
  緊跟著房門開處,楊文光手持鋼刀竄了出來,就見他擰腰彈身,縱上了矮房,一陣尋覓,依然無所發現,就在他落到院中的時候,破口大罵,道:“他娘的,拔毛拔到老虎嘴上來了,瞎了眼的狗儿。”
  房間里,風擺柳叫道:“八爺,算了!回來歇著吧,赶天一亮咱們早點上路就是了。”
  楊文光狠狠的又走回房間。
  另一面,塞北大俠卻捂著肚皮笑。
  如今的塞北大俠馬云龍仍帶著玩世不恭的態度,行俠在這關洛与西北道上,四十多歲仍是光棍一條,也因此他對于老姐姐留在世上的獨生女白小宛,那可是疼愛有加,他的一身功夫,也就毫無保留的傳給了白小宛,只因西北這地方上,尤其高原上的婦女,自小就開始纏足,為的是將來有個好婆家。有句話是說,俏臉不如俏足,可知纏足的重要。
  白小宛自小纏足,等到她四舅馬云龍教她功夫的時候起初一年,可真的苦了白小宛,咬牙流淚不知凡几,要不是她四舅熱心指教,以及白小宛的好強心,白小宛絕難有今日的成就。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陣,塞北大俠馬云龍在一陣開門的響聲中醒過來。
  隔著窗戶向外望,他發現隔壁的一對男女,正要走出房門來,不由一笑,急忙一整衣服,伸著懶腰走出房門。
  兩個房門,彼此相距不過兩丈,人自然看的夠真切。
  然而馬云龍并不看向楊文光,卻隨口道:“不知是哪個驢操的東西,放著個棉花似的娘們不抱,卻偏偏一而再的在院子里大吼小叫裝鬼叫,吵得馬四爺一夜沒好睡。”
  楊文光一听,哈哈一笑,道:“朋友,你姓馬吧?”
  馬云龍心中想笑,心想,你小子總算上鉤了。
  當即故作糊涂的道:“朋友,你認識我?”
  搖搖頭,楊文光道:“我不認識你,如果我要是認識你,你豈會不認識我?”
  馬云龍哈哈一笑,道:“對!說的有理。”
  馬云龍正自故作不解的時候,突然楊文光一指遠處河岸邊道:“是那條河邊附近,有個人在等你,他同我說,這家平安客店里,住了一位光頂大胡子的人,看到你要我帶聲話給你,看樣子他還在等你去呢!”
  馬云龍心想:“王八蛋在同我打哈哈,你以為馬四爺不知道你心里的詭計?”
  但馬云龍表面上還是一本正經的,道:“真有這回事?”
  “你以為我吃飽了撐的沒事干?”
  “好!我這就赶著去看看!”
  一面往店外走,邊對小二道:“銀子你收著,不定我還得赶回來吃早飯呢!”
  望著馬云龍走去的背影,楊文光冷然笑道:“原來是個半調子,還指望著回來吃早飯呢。”
  于是,楊文光要了三斤醬牛肉,芝麻大餅五斤,外帶一袋西風酒,風擺柳又要了五六個大白饃,這才跟著馬云龍的后面,走向河岸邊。
  楊文光前面拉著馬韁,風擺柳騎在馬背上,看樣子他們是要赶著過河而直上斜峪關了。
  前面走的是塞北大俠馬云龍。
  后面緊跟毒書生楊文光与風擺柳。
  三人還真的同船擺渡,過了河。
  三人一上了岸,塞北大俠馬云龍道:“人呢?”
  毒書生楊文光一笑,答非所問的道:“咱們這是五百年前有緣份,修得今世同船過渡。”
  哈哈一笑,馬云龍道:“說的也是。”一面仰頭四下看。
  毒書生楊文光道:“馬兄,我看找你的那人一准上了斜峪關去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他原是走的那個方向呀!”
  一面對故作迷惘的馬云龍又道:“我看這么辦,我先走一步,設法追上面去攔住他,你慢慢的赶,咱們斜峪關口碰面,不見不散。”
  呵呵一笑,馬云龍道:“這么辦,我回扶風吃早飯,你去幫我攔住他,叫他個王八腳歇著,別再往前移,吃過早飯我就追去。”
  隨手在馬鞍袋中抓出一塊醬牛肉,更拿出——個大白饃,楊文光道:“你湊合著填填肚皮,還是赶路要緊。”
  “這怎么可以!咱們這才初次見面呀!”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拍肩就蓋頭,有道是,四海之內皆兄弟,吃這么一點東西,算不了什么。”
  哈哈一笑,馬云龍也不再客气,因為這時候客气那才真的成了二百五他爹,老二百五了。
  于是,楊文光,這位秦岭八大盜的老么,揮揮手跨上了馬背,在他的怀里,正坐著風擺柳,纖細的兩手,緊緊的抓著馬鞍帶,楊文光一抖絲韁,口中撂下一句話,道:“馬兄!我在前面等你了!”
  半個饃還沒有咽下去,馬云龍只能“唔唔”的答應著。
  望著漸漸遠云的一馬雙跨二人,塞北大俠馬云龍哈哈笑著,緩步追了上去,這時候在他想來,這世上究竟是什么人是智者,誰又是愚者?只有自以為聰明的人,他方把自己當成智慧高人一等的智者,然而,大智若愚又做何解釋?
  如今的毒書生楊文光与塞北大俠馬云龍二人,全都在故做糊涂,心如明燈,只是毒書生楊文光的心中,正有著一聲忿怒的烈火,熊熊的燃燒著,不過他掩飾得法,連個火苗也沒有露出來。
  然而,忿怒的念頭一起,上天就會起了反應。因為迎面那插入云霄的絕峰上,才只那么一點點烏云,竟然也爆發出一股悶雷,這能說是巧合嗎?
  塞北大俠馬云龍的腳程也夠快的,只見他一路疾赶,不多久已過不斜峪關,立刻間,人就如同到了地心一般,四面全是絕岭,再抬頭看,也只能看到半山腰,而山路卻慢慢的由一條丈寬漸漸成了三尺小徑。
  一連翻過兩三個峰腰,又走過四五個懸崖下面的半山洞,山崖上有水滴正滴在山道上。
  塞北大俠馬云龍找了一處山泉,一連喝了几口泉水,拍拍肚皮,雙肩一陣松動,面露微笑,抬頭往前面看去,不由吃了一惊。
  原來就在對面的絕崖處,有一個突出的懸崖,崖子上正有一個人站在那儿,朝著他直擺手,那樣子就如同深山中遇上了老朋友一般,在打招呼。
  而那人站的那個崖子上的大岩石,禿禿的連個草也沒有長,真成了“獨眼龍看戲,一目了然”。
  塞北大俠馬云龍心想:“好小子,你總算露出原形了。”
  心念間,不由頂著尚未被峰邊烏云遮住的陽光,伸手就在頂門上一陣搔,痒痒的,而且還有些熱不拉嘰的,這也許因為云邊的日光,特別熱的關系吧!
  于是,他一長身疾快的扑向了那塊大岩石。
  那是一塊突出在崖外的大石頭,要攀上那個大石頭,還真的不容易,因為不但是沒有路,而且還有許多酸棗枝,就長在小山道与大石頭之間,所以馬云龍還真是每走一步,就得先挑挑撿撿的才能下第二腳。
  不過,正要由山道折向大岩石的時候,馬云龍可看的真切,因為攀向高山而去的那匹馬上,只坐了一個人。
  不錯,是一個人,一個女人,而且那馬每踏一步,那女人的柳腰就像斷了一般扭了個好大的弧度,馬云龍還真的替那個女人擔心,這要是扭個一天下來,就算不把腰扭斷,也會把腰扭傷。
  終于馬云龍登上了那個遠看是個大石頭,近看卻像個石台的岩頂上,還真夠平整的,也夠大的,如果有那么一個知己的好友,弄上一壺好酒,一面對弈,邊喝著酒,這情景与畫中的李白又有何分別?
  塞北大俠馬云龍不由有些苦笑,而他的人,卻正好也落在大石面上。
  迎面的兩個尖峰,相距得那么近,而兩峰之間的深谷中,正有著一股銳勁十足的風,吹在這大石頭上,而成了這塊大石的頂頭風,也因此,石上站的人衣袂飄飄的帶著響聲。
  毒書生楊文光咧嘴笑。
  塞北大俠馬云龍也笑。
  漸漸的,楊文光由笑而轉變成冷笑。
  相反的,馬云龍卻由淡笑,一變而成了哈哈大笑。
  于是,楊文光戟指馬云龍道:“大胡子!你不覺著奇怪?”
  “有什么好奇的?又有什么可怪的?”馬云龍笑臉依舊。
  “你不問我找你的人在哪儿?”
  “不就是你嗎?”
  楊文光鷹眼一厲,沉聲道:“這么說來,壓根你就知道是我在拉把你到這儿來了?”
  馬云龍又是一聲沉笑,道:“只有驢蛋才會糊涂得不知東南西北屎香屁臭。”
  “這么說來昨夜客店中攪和大爺好事的,必然也是你這童山濯濯的大胡子了?”
  “馬四爺哪會有閒情逸致去打散一對野鴛鴦,只不過在打走一對扰人清夢的‘貓叫春’罷了。”
  一提起昨晚的事,毒書生楊文光不由大怒,戟指馬云龍道:“這么說來,你還不如一頭驢,你簡直蠢得如同一頭快要被宰割的豬。”
  徒然間,塞北大俠馬云龍的笑聲,緊緊的隨著迎面峽谷中吹出來的陣風,吹向极為遙望的方向而去。
  緩緩的踏前一步,塞北大俠馬云龍沉聲喝道:“小子!你別再裝糊涂,馬四爺也不用再唱戲,咱們就在這荒涼的絕岭上,拋心置腹的說個明白,對了頭就揚揚手,抽屁股蹬一腳,你東我西,各走各的……”
  “要是不對頭呢?”楊文光接了一句。
  嘿嘿一聲冷笑,馬云龍道:“流點血,掉塊肉,祭一祭這儿的山神老爺。”
  “好!那就把你的名號唱出來吧!”
  塞北大俠馬云龍道:“名號唬不了人,倒是事情我想知道一點。”
  毒書生楊文光心中暗暗在想,原來是有為而來。
  心念間,不由嘴角冷冷一笑,道:“你想知道事情,也該看准了人再打听,八爺有哪一點要你看上了,卻偏偏找上八爺?”
  “听說你認識個姓白的女子,而且她手底下還真有那么兩下子,是吧?”
  “你听誰說的?”
  “听你呀!”
  楊文光一愣,旋即道:“原來你是個色狼,專門喜歡听人家辦事呀!”
  一頓之后,又道:“你是姓白的女子什么人?”
  塞北大俠馬云龍心想,面前這家伙可是個鬼,見鬼可得說鬼話呀!
  于是,一咬牙,狠聲道:“我与姓白的女子沒干系,找她只是要替我的朋友出口鳥气。”
  毒書生楊文光一听,仰天哈哈大笑,道:“同路人!同路人!”
  只見他緩緩的收起他那把鋼刀,迎著馬云龍一抱拳,道:“在下楊文光,長安總督衙門的副將,閣下是……”
  馬云龍答非所問的道:“既是長安督府的人,怎么往這深山中走去?”
  “實不瞞老兄說,我這是赶著到踩云岭,去辦件事。”
  “踩云岭?踩云岭?”馬云龍自言自語的說。
  “怎么樣!你知道踩云岭?”楊文光問。
  “我想起來了,前几年那儿住了一幫人,以后听說是拆伙了,怎么他們又聚在一起了?”
  楊文光只是皮笑肉不笑。
  馬云龍當即道:“如果我馬云龍猜的不錯,閣下必然是秦岭八大盜之一了吧?”
  “有些事情擺在心里比說出來要好得多。”
  哈哈一笑,馬云龍又道:“我這個人,是個直腸子,嘮叨了半天,我只有一個要求,還望你能答應。”
  楊文光不悅的道:“說吧!”
  嘻嘻一笑,馬云龍道:“勞動閣下,陪我去找那你心中可恨的女子。”
  “你是說叫我領你去找姓白的女子?”
  “是啊!”
  一聲苦笑,楊文光道:“你別拿我尋開心了,那女子如今就在寶雞縣衙門,要找你不會自己去找?”
  “咱們這可是同路人,你不去怎么成?”
  毒書生楊文光一听,覺著不是滋味,有些被面前這個大胡子愚弄的味道,不由一聲冷笑,道:“好小子,你放了半天屁,卻原來沒有一個是臭的。”
  徒然間,鋼刀又拔在手申,口中罵道:“他娘的,咱們還是在手上見真章吧!”
  也不等馬云龍有何動作,兜頭就是一刀。
  看著——股冷芒迎面劈來,馬云龍哈哈笑道:“自己人怎么說打就打?”人卻一閃而躲向一邊。
  “別他娘的裝瘋賣傻了,你知道的太多,死的就越快,等你快閉眼的時候,我會告訴你心里想的。”
  塞北大俠馬云龍道:“你小子能在我那外甥女手中走掉,可能有那么兩把刷子,不過你今天遇上我馬云龍,就別想再走了。”
  “他娘的,原來你与那個鐵腳小女人是一伙的。”
  哈哈一笑,馬云龍道:“你總算弄明白了。”
  于是,馬云龍的二尺半鐵棒子,一閃而抓在手中,迎著欲扑來的楊文光打了一陣旋轉,珵亮的大光頭一擺,极其瀟洒的拿了個馬樁。
  楊文光不听唬,也不听嚷嚷,二次揮刀扑上,一束刃芒快逾奔閃光虹,一閃而擊向馬云龍的大光頭。
  就听“當”的一聲,好清脆的響聲中,一溜散碎的火花,就在二人之間爆裂開來。
  挺胸哈哈一笑,馬云龍道:“碰上我馬云龍,你小子不掏出你那壓箱底的玩藝儿,可就難在馬四爺的手下溜走。”
  馬云龍的這句話,還真的提醒了楊文光,就在他一旋身的時候,左手疾快的在怀里摸了一把。
  楊文光的這個動作,馬云龍似是并未察覺一般。
  驀地里,楊文光的鋼刀斜劈而下。身子轉成了側面,卻把只左手,掩藏在另一個方向,在他那長袍后擺的一撩之間,身子暴旋斜進,左手徒然間,一把灰不灰白不白的粉狀物,快不可言的疾罩向馬云龍的面門,出手之疾,下手之狠,純然是要把馬云龍臉上抹粉的樣子。
  就在這胜負即將立判,生死已是頃刻的關頭,突見馬云龍一錯而站到上風頭,同時間張口“呼”的一聲,一股比他背后吹來的山風還強几倍的勁風,自他的口中吹了出來,立刻間,那股快要扑上他臉的白粉,席卷而折向楊文光的身上。
  楊文光大吃一惊,急急一縱身,人往斜處躲去,卻不料馬云龍身形奇快,腳尖一鉤,把個楊文光的后腳挑起三尺多高。
  楊文光失去重心,身子用力側歪,卻沒法子拿樁站穩,同時間,鼻孔里感到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心中大感不妙,就听“沙”的一聲,楊文光的整個身子,除了一只腳尖施力的鉤住大岩石的一處凹地之外,全都滑在巨岩的下面,他的那把鋼刀,更极力的頂住下面的石上,看樣子只要他一動,人就會跌入那云深不知處的万丈深壑中。
  看了楊文光的這种情形,塞北大俠馬云龍道:“我的小乖乖,這要是掉下去,不成了肉醬了!”
  毒書生楊文光連大气都不敢冒,只是小聲的道:“姓馬的,你要怎么樣?”
  “我說過,赶來听听你說大實話!”
  “快問吧!”
  “不過我可得提醒你,如果你有一句叫你馬四爺不入耳的話,馬四爺只要腳尖一挑,你就算同這個花花世界永別了,你可得好生琢磨著。”
  “快問吧!你還羅嗦個鳥?”楊文光開始在冒冷汗。
  “好!我問你,什么時候你們秦岭八大盜又粘糊在一起了?”
  “壓根我們就沒有拆伙。”
  “你閣下剛才露的一手,馬四爺猜,你准就是那個毒書生楊老八吧?”
  “不錯!”
  “好!現在咱們來證實一件你說的事!”
  “快問吧!我不能再撐下去了。”
  仰天打個哈哈,塞北大俠馬云龍道:“看樣子你這位毒書生很怕死嘛!”
  一面伸手入怀,掏出一根天蚕絲繩,极快的把楊文光的一只腳拴上,另一端緊緊的握在自己的手中。
  突然間,馬云龍手一抖,只听一聲“哎呀”,就見匐在崖邊的楊文光猛然間,又滑下二尺。
  雖說腳上拴著天蚕絲繩,楊文光還是嚇了一大跳,就听他几乎是哭出來的聲音道:“姓馬的,你究竟想干什么?”
  哈哈一笑,看著只有兩只腳露在崖上面的楊文光,馬云龍沉聲說:“姓楊的,你可要打定主意了,馬四爺問話,你可得立即回答,如有一句吞吞吐吐,四爺我只要手一松,看到沒有,谷底下的那些厲鬼在向你招手呢!”
  “姓馬的,你能不能把我拉上去?我現在已經是頭痛欲裂,惡心要吐,你讓我上去,我吃了解藥,你問什么,我就答你什么,而且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包你滿意。”
  “這么說來,你還真的中了你那獨門的毒粉了!”
  “是呀!”
  “哈哈,這可真是報應,自己總算嘗到惡果了。”
  楊文光一顫抖,道:“拉我上去!”
  馬云龍道:“既然你這么急,我這就快些問。”
  只見他雙手緊緊那根天蚕絲繩,道:“你們在寶雞為啥子事去的?”
  “找那秦岭四煞去的。”
  “為什么同我外甥女白小宛交上手?”
  “姓馬的,我是奉命行事呀!”
  “奉誰的命?”
  “我們老大袖里乾坤伍億。”
  “你同我那外甥女交手,她是否也上了你小子的毒當?”
  “我不知道,不過她那夜并未當場躺下,諒來無恙。”
  “伍億那個老東西教你去寶雞干什么?”
  “這……這……”
  馬云龍的天蚕絲繩一松,楊文光連兩只腳底板也到了岩石下面,不由大惊。
  卻听馬云龍道:“我這繩子已所剩不多,如果再松那么一尺,包不准沒法把你拉上來,要命不要命,那可是你楊八的事了。”
  楊文光一想:“到了這個時候,不如先說吧!反正這儿又沒人看到,更沒有人听見,就算是有朝一日這姓馬的傳揚出去,自己給他來個死不認賬,他能把我這督府的副將怎么樣?”
  一念及此,楊文光一聲歎,道:“姓馬的,算你狠,好,我說。”
  只听他咳了一聲,道:“我找秦岭四煞為的是要奪取一件寶物才去到寶雞的。”
  “什么寶物?”
  “血玉龍!”
  “沒听說過,是誰家的?”
  “退職還鄉的韓知府韓侗。”
  嘿嘿一陣冷笑,馬云龍沉聲說:“好嘛!我怎么說你們會同我那外甥女交上手,原來是去偷她婆家的寶物啊!”
  手中繩子一抖,馬云龍又問:“血玉龍呢?”
  “不知道!”
  冷然一笑,馬云龍道:“你這是想死!”
  楊文光急道:“姓馬的,你就是把我丟下這深谷,我還是不知道,因為我真的不知道哇!”
  听楊文光這位毒書生的話,好像是要哭出來的一般,每個字也似不是由嘴巴里說出來,而是由眼睛里帶著淚水擠出來一般。
  塞北大俠馬云龍,這位生在塞北,而混在關洛与西北道上的好漢,冷冷一笑,雙臂使力,緩緩把個倒掉在懸崖上的毒書生楊文光,提拉上來。
  就是這么一陣子折騰,毒書生己變成了病書生。
  只見他連翻身爬起來的力气全沒有,活像個泥巴人,只是爬在崖邊直喘大气,一面緩緩伸手入怀,抓出一個白玉瓶,顫抖著兩手,把瓶中的藥丸,倒了數粒,急不可待的放入口中。
  看樣子毒書生有十分之九說的是大實話。
  塞北大俠馬云龍單腳一撩,楊文光一個大轉身,成了臉朝上,馬云龍還真的替楊文光捏一把冷汗。
  天上的陽光,已為烏云所掩,但楊文光的臉上仍然看的十分清晰,那是一种夜路走多了,突然碰到鬼的時候嚇的,更像是從墳里拖出來的僵尸。
  塞北大俠馬云龍自語的道:“原來惡人也會露出一副可怜相。”
  其實芸芸眾生中,惡人与常人何异?所謂惡者,起于惡念之突臨,事后必然有著坐立不安之感,只是凡夫俗子眼里,不易分辨而已,也只有大惡之人,才會視掠奪為快事,干殺人勾當為滿足,但即使如此,惡人在任何危及生命的時候,也會免不了懼怕,因為准都知道,走一趟人世,是多么的不易啊!
  楊文光似乎是喘過了一口气,他試著以手撐地,把個身子側支起來,滿以為解藥該發生作用了,但他才只把頭輕輕一搖,立即雙眉緊皺,另一手急忙去揉額頭。
  于是,他把一對鷹眼,惡狠狠的瞪向一旁狀极輕松的馬云龍。
  “你小子別拿衛生眼珠子瞪著我,像你們秦岭八大盜的平日作為,任何一個都該被亂刀劈死,不過眼前我不殺你,但是我也不會放你走,只等你回過勁來,咱二人敞步走,折回寶雞去。”
  “回寶雞干啥?”
  馬云龍道:“我不放心我那外甥女白小宛。所以你得隨我回轉寶雞,如果她沒事,我自會放你走路。”
  “姓馬的,你別拿我當二百五了,我都全盤告訴你了,我人一到寶雞,就算你放我,他們也饒不了我的。”
  馬云龍冷笑道:“他娘的,到時候你把這總督衙門副將身份擺出來,誰又敢動你身上一根汗毛!”
  喘著大气,楊文光道:“不管怎么說,寶雞我是不能去了。”
  馬云龍鐵棒一指楊文光的大鼻頭,道:“眼下這种場面,是你說了算,還是四爺我說了算數?”
  一看這情形,楊文光直覺的看了一眼被他丟在大石上的鋼刀。
  冷哼一聲,馬云龍手中鐵棒徒然一閃,就听“當”的一聲,楊文光的那把鋼刀已被挑落到深澗中去了,連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就好像那把鋼刀被溶化在溶爐里一般。
  而楊文光成了個泄气的皮球,只是他并不死心,念頭在他的腦海中閃動。
  就听他狀似哀求的道:“姓馬的,我承認楊八今天栽在你手里,不過隨同我來的那個女子,她可是個一點武功也不會的弱女子,如今她正騎著馬往大山里面走去,万一遇上什么虎狼,豈不是白白死在你的手中?”
  馬云龍道:“你這是要我去把她找回來?”
  “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馬云龍哈哈一笑,道:“這個世界上應救的人太多了,跟你楊八混在一起的女人,我看不救也罷!”
  說著又是一腳,把個斜著身子的楊文光踹倒下去,急快的把這位毒書生反手捆了個結實。
  實在說來,塞北大俠馬云龍的這個想法,自有其道理的,因為昨晚上風擺柳与楊八的那种熱呼勁,好人家的女子,絕不會天還沒黑就開始折騰的。
  所以楊文光這時候扯風擺柳,馬云龍只覺得有些惡心感,怎么還會把個馬上的風擺柳找回頭?
  塞北大俠馬云龍一伸手,就在楊文光怀里摸出一包毒粉,另外又把那瓶解藥全照單收下,這才一抖繩子,把一臉沮喪的毒書生楊八提起來,道:“走吧,楊八!赶著過了河,說不准我會給你弄匹牲口騎上,不過這可要看你的表現了。”
  到了這個時候,毒書生楊文光真的是山窮水盡了,不由得一聲苦笑,道:“姓馬的,我這就跟你到寶雞,不過你得想清楚,如今我楊文光也算是朝廷的一員副將,被你一個江湖混混捆著走,這成何体統?”
  馬云龍一笑,問道:“依你楊副將的意思呢?”
  楊文光扭身對身后的馬云龍道:“松開繩子,我在前面走,咱們保持距离,我絕不會心生邪念,撒腿走人,怎么樣?”
  馬云龍一笑,道:“本來是可以的,只是你小子是秦岭八大盜之一,就如同隔著木門吹喇叭,名聲太大了,所以我還是把你拴著,而且我還要告訴你,咱們這是連夜走,一口气就得赶到寶雞,所以說,你小子只好定下心來吧!”
  到了這個時候,不要說是楊文光楊八爺了,就算是秦岭八大盜之首,那個老奸巨滑的伍億,恐怕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來解這當前之危了。
  楊文光緩緩的從斜峪關方向走,不時的還回頭去看看高山上,只是每次一回頭,他所看到的只是身后的馬老四那副光頂門大胡子,而使得楊文光有著無比的厭惡感。
  也許這時候解藥發生作用,楊文光的气色,看上去也好多了,他那雙鷹眼下面的大鼻尖上,也有了汗水,窄窄的臉龐下面,那個尖而光的下巴,也有了泛濕的光亮,大概解藥把沖向腦門的毒物,硬生生的逼出体外了吧!
  就在太陽偏西的時候,二人到了河岸,擺渡的船家,還真的吃了一惊,這是不是官兵抓強盜,二人一早才過了河,大半天的功夫,怎么全變了樣?
  楊文光咬著牙,嘴巴閉得緊緊的。
  一邊的馬云龍,卻對船家擠擠眼,面露微笑。
  過了河,馬云龍這才說,
  “楊八,我這個人,一向是慈悲為怀,所以從來也不虐待俘虜,但是我馬老四要相對的,也就是說彼此都要夠意思。”
  一頓之后,又道:“身邊拴了個大盜,實在說我馬老四連合眼都會心里發毛,所以我宁愿花銀子弄兩匹馬,可是我得把狠話說在前面,你要是動歪腦筋,我就會叫你小子地上跑,就算拖死狗,馬四爺也會把你拖到寶雞。”
  楊文光只拿一對鷹眼死盯著馬云龍,他算是把馬云龍恨之入骨,如果這時候局面顛倒一下,他一定會叫馬云龍先缺個胳臂少條腿的,慢慢折騰這個家伙,只可惜老天不幫忙,局勢難扭轉,甚至在上天的這种巧妙安排下,還真的從天外又把他弄回寶雞來。

  ------------------
  銀城書廊 掃描校對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