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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頓之后,一揚左手銅錘,又道:“官家?誰是官家?官家有誰知道在這荒野深山中,住有我們這些人?”
  白方俠一笑,道:“話不能這么說,秦岭八大盜犯下滔天大罪,一個個死有余辜,師太深山靜修,又何必為這些惡魔撐腰?再談你們何不遷居山下去,官家自然就會特意照顧各位了。”
  天丑怪尼又是一陣冷笑,道:“老頭子,難道你是個瞎子,你該看見我們這种得天獨厚的長相,走出深山,只能看到更多嘲笑我們的眼光,听到更多奚落而又不堪入耳的諷言,哪有我們靜處深山來得安逸?”
  手中銅缽一舉,又道:“聰明的人,就應該知難而退,本師太也不与你們過份計較,否則干戈一動,立刻叫你們橫尸當場。”
  白方俠哈哈一笑,道:“說了半天,師太仍然在留戀這幫凶的身份,那就只在手底下見真章了。”
  馬云龍立刻把得自楊文光處的解藥,每人塞了几粒,并且低聲道:“可得注意那丑八怪的大銅缽,不定那里面裝了許多什么樣的歹毒暗器。”
  卓重陽沉聲道:“既然你天丑怪尼,執迷不悟,非要血流五步,尸橫當場,你才大徹大悟,不把你的這些原本十分可怜的出家人,撤回洞中,就由在下陪你走几招,雙方胜負,全在你我這放手一搏,你以為如何?”
  天丑怪尼嘿嘿冷笑道:“看你這副酸秀才樣子,你能有多大能耐?算了吧!真的先把你殺死,本師太還覺怪可惜的!”
  仰天哈哈一笑,卓重陽緩緩走近天丑怪尼身前,這才又沉聲道:“師太,有件事我得說在前頭,卓某可是奉旨在辦案,為的是一件御案寶物,你最好能知難而退,否則,就是抗旨,那可是殺頭罪。”
  重重的吐了一口痰,天丑怪尼惡狠狠的道:“狗屁,關山路隔皇帝遠,他當他的皇帝,我敬我的觀世音。有道是天高皇帝遠,他管不了我這一段,你小子少拿皇帝嚇唬人,在我天丑怪尼的眼里,除了我師姐天仙師太之外,沒有任何人能擱在我心上,包括那個八盜之首的伍億。”
  卓重陽本欲發作,一听她提起伍億,立刻強忍下來,急快的,也算是連唬帶試探的,大叫道:“那個伍億盜走御案上的血玉鳳,這個漏子他是捅大了,如今連你全拖下水了。”
  天丑怪尼戟指卓重陽,尖聲叫道:“你小子在放什么屁?血玉鳳天下至寶,也只有我師姐天仙師太,才有資格擁有那种寶物。”
  只見她露在外面的兩個眼角一翻,大概發覺自己說溜了嘴,急忙又接道:“雖說我師姐擁有那件寶物,那也是十万兩黃金,從伍億的手上買的,如果你們要找人,只要你們能過了本師太的這一關,你們只管去踩云岭找伍億那老猴子去。”
  到了這個時候,卓重陽真得喘了一口好長好長的气,那是一口令人松筋散骨,頓感心情輕松的大气,太久了,走出京城,為的是這件寶物失竊,明察暗訪,已經數月,想不到寶落深山中,靈秀歸山澗,血玉鳳竟然會在這連鳥獸都絕跡的荒谷中。
  卓重陽微笑著又道:“請問令師姐天仙師太的寶庵設在何處?”
  天丑怪尼手中銅錘一指,厲喝道:“你是什么東西,也想知道我師姐的仙台蓮座?”
  突然手中銅缽一敲,又道:“你小子的話也太多了,給我圍起來殺!”
  于是,二十四名丑尼姑一下子全面對被圍的四人,咿咿呀呀的怪叫著,揮刀劈砍過來。
  到了這個時候,任何人也無法心存仁厚,否則,只有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吧!
  這真是一場极為殘忍的搏殺,因為,就在這些悍不畏死的丑尼姑扑殺而上的同時,在峰頂上万道金霞照射中,每一把鋼刀,均散發出耀眼的冷焰,像一圈刀林,更像無數天河中的流星。
  叫人奇怪的,是這些丑尼姑,宁可在身上中几刀,也不愿脖子上的巨瘤受到一絲傷害。
  也因此,有几個一上來就在肉瘤的傷痛中,拋刀撒腿,跑的無影無蹤。
  再看其他受到重創的,即使血流滿面,甚至斷臂,也不叫喊一聲,依然是刀法有致,沖殺依舊。
  卓重陽原來只毀去她們手中兵刃,但她們仍然扑擊不退,于是,一狠心,手申寶劍,刃芒飛撤,立刻間,就有几個丑尼,倒了下去。
  另一面白小宛与白方俠以及馬云龍,也在一陣沖殺中,放倒六七個丑尼姑。
  突然白方俠道:“天丑怪尼,還不快叫她們退下,當真要她們全都死在當場不成?”
  洞口的天丑怪尼仰天磔磔怪笑道:“殺吧!盡情的殺吧!死對她們來說。就是一种解脫,那比她們見不得人的日子,好的太多了!”
  一頓之后,她又高聲道:“給我殺,盡力的殺!你們要是死了,師父一定會為你們報仇的,哈哈哈……”
  她的這聲狂笑,相當具有魔力,所以就在她的笑聲未歇之時,場上所余十几個丑尼姑,也相繼的大笑起來,而且她們手中的刀法,更凌厲,也更快捷,气勢也徒然間有著窒人的感受。
  其實,這正是一人拼命十人難當的情勢,到了這個時候,眾丑尼像是拼了“丑”命一般,全都直欺而上。
  終于,四人在忍無可忍下,劈斬砍削,招招用上了殺手,轉眼間,大山洞口上,血流成河,橫尸處處,除了几個因脖子上的肉瘤被刺傷而脫离之外,其余的,全被劈死在當場。
  卓重陽似是殺紅了眼,仗劍直通洞口的天丑怪尼。一面口中沉聲喝道:“你口口聲聲要為這些死去的可怜人報仇,但你卻并不明白,她們是怎么死去的?”
  天丑怪尼吼道:“怎么死的?難道不是被你們四個殺胚殺死的?”
  卓重陽戟指天丑怪尼大聲喝道:“錯了!她們全都是被你害死的。”
  “胡說,三歲小孩也看得出是死在你們刀劍之下的,還要強詞奪理?”
  卓重陽道:“這些丑而心善的尼姑,原本可以長伴青燈,修心養性而終老一生,但卻因為你,因為你一人的好惡,而感染了她們,你明明知道她們的武功,絕難抵擋我們四人合力一擊,但你卻仍叫她們往刀刃上碰,如果你有一點善心,你絕不應該叫這些可怜的尼姑,為你的一己野心而死,難道她們的死,不是你所害的嗎?”
  天丑怪尼緩緩抬步,口中厲喝道:“好小子!你敢說本師太是非不明,顛倒黑白,告訴你,就算是你今天舌燦蓮花,說的口干舌燥,本師太也絕不放過你們。”
  她越走越快,看不出她是如何抬步,只見那么灰大的袈裟,一鼓一縮間,人已逼近卓重陽四人面前。
  “你們四個齊上吧!”
  卓重陽大步上前,道:“先讓卓某人見識見識你的銅缽中,到底有些什么令人大吃一惊的玩藝儿!”
  嘿嘿一聲冷笑,天丑怪尼道:“那你就在黃泉路上等他們三個吧!”
  她話聲才落,言猶在耳,人己扑向舉劍卓立的卓重陽。
  像一個灰色的帳幕,更像一朵高空烏云,罩向卓重陽,在頂頭的日光照射中,天丑怪尼手中的銅缽,散發出層層金黃色光芒,一种看上去像薄霧的毒粉,正細如絲線一般,一股一股的配合著她的銅缽運轉,而噴洒出來,更厲害而叫人難防的,卻是在這層層的薄霧中,竟發出“絲絲”連響,顯然有暗器,自她那銅缽中散發出來。
  卓重陽不假思索的把馬云龍交給的解藥,含入口中,手中寶劍一圈,一股劍气凝結的光束,嚴密的布在眼前。
  于是,像蚊蠅般的脆響聲,一連數響,自劍身上發出來,這真是一劍寒光撼日月,只見卓重陽面前,碎如火般的寒星連閃,青紫的寸長毒針,不下五六根,全被他劍气逼落于地上。
  天丑怪尼似是一惊,想不到這年輕人的武功,比之大胡子來,還要高上一等。
  卓重陽漸漸對于這個丑八怪產生了厭惡,這种厭惡的意念,在超越他的同情心的時候,已然引起他的殺机。
  于是,他不等天丑怪尼換招,更不等天丑怪尼有任何的殺手施出,大喝一聲,直欺而上,手中劍,化剌為劈,奔雷電閃一般,挾著一股崩裂出來的冷焰,硬劈天丑怪尼的頂門。
  只要天丑怪尼不退,只要她仍然硬拼,這一招之中,胜負之判,生死立現。
  來勢太凶,天丑怪尼身形一錯,急切間,暴舉右手銅錘,奮力一擋。銅錘中一股淡淡的毒煙,隨之噴出。
  那正是馬云龍昨日所中之毒,但如今噴射出來,已對卓重陽不發生任何作用,相反的,在銅錘与寶劍相碰的一剎間,就听“卡”的一聲,天丑怪尼手中的銅錘,竟被劈為兩段。
  立刻,就見藏在那銅錘中的毒粉,散落一地。
  銅錘被削斷,天丑怪尼气的哇哇大叫道:“好小子,你竟敢劈斷本師太的法器,看本師太還能饒了你?你拿命來吧!”
  她似是到了瘋狂的地步,寬大的袈裟一抖,左手的銅缽高舉,人也跟著縱起兩丈多高,然后半空中身子一斜,就見她的那個大銅缽中,發出一陣机簧,轉眼間,無數似火星的細芒,下雨般的朝著卓重陽的身上罩去。
  站在卓重陽附近的白小宛三人,全都大吃一惊,紛紛向后躍退,躲避這些密密麻麻的毒針。
  卓重陽雙目如炬,手中劍又是一陣揮撒,人也疾快無比的橫移出兩丈多遠,躲過這惊心動魄的針雨。
  他似是恨极這丑尼的作為,人一落地,卻借勢一彈,一招龍歸大海,身法奇快的又彈向正在落地的天丑怪尼,半空中,銀光打閃,准确無比的,撩起一束刃芒,一划而掠過天丑怪尼的左腕。
  就听一聲嚎叫,那個碩大的銅缽,連著天丑怪尼的左手,落在地上。
  也就在卓重陽翻落地上的同時,天丑怪尼已連竄帶縱,扑進大山洞中。
  一看這情形,馬云龍當即高聲道:“咱們殺進洞里。”
  當先快步追向山洞,白氏父女二人也跟著追上,卓重陽自也急赶而上。
  突然間,洞中鐘聲狂鳴,就在四人快要追進洞中的時候,只听轟隆一聲,洞口突然間塌下一大堆亂石,几乎把個洞口封住。
  還算四人見机的快,否則必被活埋在這亂堆石中。
  卓重陽四人這一后退,更發覺第二層石洞中的洞口上,站著七八個男人,他們木然的手持籮筐,里面裝的也不知何物,痴呆的守在洞口上。
  一場搏殺看來暫時算是停下來,馬云龍隨手撿起天丑怪尼丟在地上的那只大銅缽,卻見天丑怪尼的一只左手,有如鐵箍一般,緊緊的握住銅缽的把手。
  看了那只灰慘慘的手,馬云龍有些惡心,奮起雙臂,把個銅缽擲入荒草亂石堆里,“叭”的一聲脆響,緊接著銳芒自那銅缽中,噴射而出,相距十多丈遠,但那個銅缽中的机簧聲,仍然可以听到。
  馬云龍不由頭冒冷汗,白方俠与白小宛更是為馬云龍慶幸,卻听卓重陽道:“想不到這個丑老尼的銅缽中,還真的裝了不少破銅爛鐵与毒物。”
  馬云龍罵道:“這個老怪物真可惡,我還以為這銅缽中的毒針被她拖放完了呢!想不到還有那么多,几乎還真的要了我這條老命。”
  于是,白方俠就在這洞前周圍,仔細的審視一遍,這才低聲對几人道:“依照目前形勢看來,有兩件事是我們無法了解的,第一件,那些脖子上肉瘤受傷的尼姑們,她們退走,并未進入這山洞中,那么她們全到哪里去了?總不能毫無目的的到處亂跑吧!”
  一頓之后,又道:“第二件,是這山洞中的丑尼姑們,如今已死傷了將近三十人,難道這洞中還有許多丑尼姑不成?否則,那個天丑怪尼,怎么一下子竟能發動許多人,把個山洞口堵塞起來呢!”
  卓重陽也覺得奇怪,道:“你們看看這第二層山洞上面站的那些男人,一個個面無表情,生硬而僵直的守在那儿,好像全都失去了自我一般,如果有人叫他們跳下來,他們一定不會猶豫,看樣子不正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嗎?”
  白小宛立刻目現淚光,道:“大韓村的韓五爺,也算是我的一位遠房堂兄,正就在上面,承受著那种非人的煎熬。”
  白方俠當即道:“就算咱們能把這些人救出俠,沒有解藥,他們仍然是一副麻木的樣子,只有抓到天丑怪尼,也才能有机會把那些被她迷失本性的人,全部救治過來。”
  卓重陽道:“不錯,這個見解非常正确,只有先拿住天丑怪尼,才能救得這些可怜人,也是有助于咱們找到那天仙師太,而大破踩云岭。”
  舉頭望望垂直照射而下的日光,馬云龍當即道:“咱們到岭上去,好好吃一頓,把肚子填飽,再來找這天丑怪尼的麻煩。”
  白方俠道:“只要她進到洞中,就不怕她跑上天去,再說她已身受斷腕重傷,這一天也夠這老怪物折騰的了。”
  于是,四個人又翻到岭上面去。
  白小宛在馬鞍中取出一應吃的,無非是醬牛肉、芝麻大餅、白饅頭之類的擋饑食物。
  各人胡亂的填飽肚子,尋了個可以躺臥的地方,閉目養神,准備山下二次大戰。
  卓重陽也揣摸好了,天丑怪尼的一套要人命,奪人魂的法器已失,加以手傷,已經是不足為患,只等過一二時辰,沖入山洞,手到擒來。
  其實白氏父女与馬云龍又何嘗不是這個想法?
  天下,凡是意料中的事,往往就會變成意料之外,如果不相信煮熟的鴨子會飛,那只熟鴨子准會啄瞎人眼。其實天底下的怪事,原本很多,只是有許多怪事不為人知或遇上罷了。
  就在日偏西的時候,卓重陽四人又喘過气歇過勁來,于是四人收拾妥當,立即又下岭,來到這個大山洞前面。
  四人抬頭看,全都大吃一惊。
  原來七八個手抬籮筐的男人,依然木頭一般的站在洞口附近。擺出一副要向下面丟東西的模樣,看樣子他們自中午到現在,竟然未動分毫,而洞中其他男人呢?
  這真是令人費解的事情。
  還有,洞中的那些丑尼姑們全到哪儿去了?難道她們全都躲在上層山洞中不再下來了!
  于是,聲若洪鐘的白方俠,對著洞口高聲叫道:“天丑怪尼!你出來,大家把話說清楚,我們不為難你,你放心大膽的出來。”
  洞中有著嗡嗡聲,偶爾還有馬嘶聲。
  于是,白方俠再高聲叫道:“出來吧!躲是躲不掉的,難道山洞外面死了這么多人,你不准備把她們拖去掩埋?任其死后再暴尸荒谷不成?”
  白方俠一連叫了几聲,山洞中卻一點聲音也沒有,就連那第二層洞穴口的七八個男人,也全都是依然不听白方俠在洞前嚷嚷,而表現出一副泰山石敢當的怪樣子。
  這情形有兩种可能:
  其一,洞中的人全逃了,但不知她們是怎么逃的?
  其二,天丑怪尼在這山洞中又布下了惡毒的机關,就等著四人自投羅网呢!
  卓重陽一打手勢,把三個人全叫到自己跟前。
  只听他低聲道:“眼前形勢,咱們絕不能盡在這儿耗下去,不如由一人先往里面沖過去,只是要記住,不可貿然直進,沖過一段之后,得馬上退出來,咱們再商議下一步的對策。”
  白小宛立即道:“我去!”
  馬云龍雙眉一皺,道:“我反對!”
  白小宛道:“四舅!你盡管放心吧!”
  馬云龍當即分析道:“眼下咱們深入敵人內部,四個人誰都不能有個三長兩短,任何一個人倒下去,就得全部折回寶雞,重新再來過,所以我以為,山洞咱們是要沖進去,但不能在這時候,必需等到晚上天黑,再設法摸進去,這樣即使那個丑老怪物有陰謀,咱們退出的机會也就大多了。”
  白方俠為女儿著想,當然极力贊成。
  卓重陽道:“如此最好,咱們就折回岭上去先好好歇著,等養足了精神,再殺進山洞去。”
  于是,四人又魚貫的重回到山岭上面,几棵老松樹根下,四個人全鄱靜靜的睡下去。
  原本這座山岭,与天丑怪尼所居的山洞那座高山,屬于一條山脈系,只是天丑怪尼所蟄居的山洞,正面陡峭,且甚為高大,有如一頭仰頭坐臥的雄獅,那近尾部,也正是卓重陽四人歇息的地方。
  就形勢上看,要想進入山洞,大概也只有從正面的山洞進入,即使想攀上第二層,也只有生著翅膀的飛鳥,才鮮有這种本能,再不然,那就是傳說中的劍仙之流,才能一步踩上七八丈高的陡峭山岩,但誰見過劍仙?
  白小宛的輕功,已算一流的了,但她也只不過拼力躍個三數丈,已算是不容易的了。
  昨日天黑前有鐘聲,但今日天黑卻依然靜悄悄的,除了山風与樹葉合鳴之外,四山全都披上——層黑罩。
  于是卓重陽四人,又來到了大山洞外面。
  四人不約而同的望向第二層的山洞口上,四人全都惊得口僵舌直,不知所以。
  只見洞口那七八人,竟然全都依舊的站在那儿……
  依舊是雙手抓著籮筐……
  依舊是一副痴呆樣子……
  他們難道不吃飯?難道不歇息?
  那么其余的男人?他們在干什么?
  還有,那些丑尼姑們呢?
  這——切的問題,對四人來說,必須要馬上加以解答的,否則,還真的形成——團霧水,把四人導入迷霧中。
  于是,白方俠低聲對女儿白小宛道:“摸著黑,盡找黑影地方鑽,身子不能露在有光的地方,發覺不對,馬上回頭,可不能使性子硬拼硬闖。”
  白小宛一笑,道:“爹!四舅!你們盡管放心,我會知道分寸的!”
  于是,白小宛略事整備,立刻先隱身到大山洞的側面,慢慢的朝著已經亂石層層,樹枝雜草灰塵一堆堆的大山洞口上摸過去。
  遠遠的,卓重陽与自方俠馬云龍三人,全都是全神貫注在洞內与第二層洞口的七八個男人,准備隨時接應白小宛出洞。
  月影下,黑影中,白小宛快如脫兔一般,一閃而摸進那個尚可一辨東西的山洞。
  先是摸進山洞內,她蹲在拴著十多匹馬的地方,适應一下自己的視力,然后才仗劍直往洞中深處走去。
  她走的甚為小心,甚至連一點聲音也沒有。
  一直走到洞的盡頭,她發覺洞中連個燈亮火把全沒有,不由感到一陣奇怪。
  于是,她開始登上石階,十層石階登到第二層,黑灰的第二層山洞中,四周十丈方圓的大洞里,只有洞口進來的一絲微弱光線,但在這一線光線中,白小宛大吃一惊,因為她發現就在洞口附近,尚有十几人,全都兩人一組,提著籮筐,筐中全都是棱角崢嶸的尖頭岩石,而這些岩石,就在這洞口附近至少放了數十籮筐。
  只是當這些人一看到白小宛上來的時候,全都是不理不睬,好像事情与他們無關一般。
  白小宛仔細的觀察一陣,并未發現有一個丑尼姑在,心中覺得非常奇怪,于是,緩緩地摸向第三層,卻不料有個沉重的木門,擋住她的去路。
  白小宛再用力去推,然而那個半尺厚的巨大木門,連絲毫也不動一下,看情形丑尼姑一定躲在洞中不出來了。
  看這情形,白小宛心中明白,這些失去本性的大男人,對四人來說,已不构成任何威脅,因為主宰他們的人,已經不在,換句話說,如果主宰他們的人,永遠不再出現,這些男人恐怕只有在精疲力盡之后,全都昏死在這層山洞中。
  白小宛實在想不出有任何妙法,于是,只得疾疾的又退出大山洞。
  這時候守在外面,正在焦急的白方俠三人,突然發現白小宛自山洞中出來,三人均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立刻圍著白小宛。
  于是,白小宛立刻把洞中情況,很仔細的說了一遍。
  卓重陽冷笑,道:“讓人喪失自我,然后才能加以奴役,這是天丑怪尼的報复心理在作祟,而這些男人,必然是秦岭八大盜為她擄上山來的。”
  一頓之后,又道:“點起松枝火把,咱們進洞去察看一番,看看這些人是否有救。”
  四個人立刻就在附近,尋找一些松油樹枝,燃起火把,魚貫的走入那個堆積許多亂石的大山洞。
  卓重陽發覺這個山洞十分寬敞,縱深也夠長,真不知道當初是何人所開鑿的。
  沿著山洞的兩邊岩石牆上,每隔一段,原也插著松油燈,于是四人一路進去,就把這些燈點上,直到四人來到第二層全住著男人的洞穴中。
  就在松枝火把的照耀下,突然間,卓重陽如五雷轟頂一般大吼一聲:“吃飯啦!”
  這真是一句沒頭沒腦的悶雷,也是莫名其妙的一句叫其余三人不懂的話。
  然而,這句話對這些木然站了大半天的男人來說,卻相當的管用,因為就在他的怒喝中,洞中所有二十來個男子,全都丟下了手中籮筐,各取自己的飯碗,圍向一個很大的鍋台前面。
  鍋里面有飯,那是上午時候剛煮下鍋的面條,經過几個時辰,全都泡成一團了。
  每個人只是圍在鍋前面,并未有人伸手去撈。
  看了這情形,卓重陽收起寶劍,自己取過一個勺子,立即又大喝道:“拿碗來!”
  一剎間,所有的二十來個男了,暴伸手中木碗,擠在大鍋前面。
  卓重陽開始為每個人裝面。
  而一旁的白小宛卻在垂淚,因為這里面也有大韓村的韓五爺,那位真正的高原大善人。
  馬云龍低聲對白方俠道:“人若像他們一樣,迷失了本性,听人吼一聲才干一件事,叫人牽著鼻子走,這不正就是失去自由嗎?”
  白方俠立刻顫聲道:“一個人若失失自由,原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也就在每個人全都裝了面條之后,卓重陽又高聲喝道:“吃吧!吃飽了各人去好好歇著。”
  沒有一個人說話,有什么好說的?
  更沒有一個人對卓重陽的話產生疑惑,因為他們全是一群缺乏思想的人。
  而卓重陽不但武功高,更擅長岐黃之術,對于這种迷失本性的人,他雖沒有解藥可治,但卻知道如何駕馭。
  也許這些人太餓了,所以那些吃完的,立刻又圍向鍋台邊,面己涼,但各人吃得十分有味,因為有些人甚至還拿舌頭去舐碗底。
  于是,卓重陽又把鍋里所余,全數分給每人碗里。
  山洞中除了“呼嚕嚕”的吃面聲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白小宛看著韓五爺的吃相,使她怀疑他會是大韓村的首富韓大宏。
  但那畢竟是事實。
  當然,大韓村的韓五爺,在這時候,也不知道自己的這副德性,而他之所以搶這一碗涼而又爛的面條,只不過是為生存所產生的原始本性罷了。
  不久,這些人真的照著卓重陽的喝叫聲,一個個全都躺在大洞周圍的小洞中睡下。
  看樣子再要叫這些人起來,恐怕還真的要用上山洞上面的鐘聲了。
  看著這情形,卓重陽喟歎道:“如果我猜的不錯,這些人全都是一方富豪,家財万貫之人,如今卻落的這副模樣。”
  白小宛當即問道:“卓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一般苦哈哈的人,是不會被擄上山來的,如果這些人是投靠他們的,又何必將之迷失本性?”
  白方俠四周看了一遍,低聲對三人道:“看似平靜,實則危机重重,不如暫時退出去,明日再來被開那道大門。”
  于是,四人一路小心翼翼的又退出大山洞,重又翻回后山岭上。
  馬云龍憋了一肚皮的人,狠命的搔著他的大胡茬子,狠聲又無奈的道:“掐指算一算,大山洞里至少還有十多個丑尼姑,難道她們關住門算完事了不成?”
  卓重陽也透著不解的道:“也真夠奇怪的,咱們在离開山洞的時候,除了第二層上面,我們燃的松枝火把以外,第三層上面竟看不出一點火光,甚至一點微弱的亮光也沒有,我不能不聯想到,那個天丑怪尼,她會不會在大敗之后,一气之下,來個洞毀人亡,集体自盡于高山洞中呢?”
  白方俠一惊,急忙道:“這是一定有這個可能的,在她們的心理上,由于生的丑陋,除了產生一种憤世嫉俗的不正常心理外,自卑感是她們最大敵人,一旦遇上不如意,一气之下,毀卻她們的肢体,了斷她們不幸的生命,那是絕對可能的。”
  白小宛道:“咱們就看著她們集体自殺而死嗎?”
  馬云龍在自己溜光頂門上拍了一掌,道:“咱們進不去,想救也無法救!”
  白方俠道:“咱們這次深入秦岭絕谷辦案,對象本來是捉秦岭八大盜,而天丑怪尼本身并未殺人越貨,罪不當誅,只是她的自卑感作祟下,有一种珠玉在側,覺我形穢的不正常心理。”
  一頓之后,又道:“就在她這一念之下,死傷了十多人,連她自己也喪失一手,咱們似不應該看著洞中十几個人自殺吧?”
  白小宛立即道:“爹!那我們設法去救她們吧!”
  白方俠低頭沉思,卓重陽一笑,道:“即算咱們現在能攀上去,已經太遲了,不過從天丑怪尼的臨去一瞥,卓某人看的出,她是個宁為玉碎,而不為瓦全的凶殘之人,八成這种人是不會自殺的。”
  馬云龍也道:“我有同感!”
  白方俠道:“既然這樣,咱們且等明天天一亮再進洞中一探了。”
  卓重陽笑道:“賢父女慈悲為怀,令人感動,不過如果天丑怪尼真的要自殺在那山洞上,現在再去施救,已經太遲了。”
  白方俠一聲長歎,低聲道:“真可怜!”
  白小宛道:“還不都是秦岭八大盜所引起的禍?要怪也只能怪那八個大盜。”
  馬云龍冷然一笑,道:“小宛,你忘了,天丑怪尼不是說過,她還有個師姐叫天仙師太的,平生最喜這天下奇寶,而且也承認那血玉鳳已被她師姐收購而去,只這一層,她就脫不了關系。”
  卓重陽道:“好歹也要找到天仙師太的住處。”
  白小宛當即道:“不知這天仙師太在這秦岭的哪個絕岭幽谷中居住,要不然,咱們直接找去,豈不省卻許多麻煩!”
  由于白天四人已養足精神,這一夜談談說說,直到三更天才各自安歇。
  所幸各人帶了足夠吃的,再耗上三五天,應無問題。
  天亮了,四人束裝准備妥當,又來到大山洞前,仔細看,与昨晚一般的毫無异狀。
  于是四人立即走入洞中,首先發覺槽上拴的馬匹,全都餓倒在地,白小宛立即就近搬來大捆干草,分送在馬匹前面。
  立刻,就見十多匹馬,全都大啃大嚼起來。
  這時候,卓重陽已率領白方俠与馬云龍二人,來到第二層上面,發覺所有睡著的人,全都直瞪著眼,好像在等待什么似的。
  于是,卓重陽重施故計,暴喝一聲,道:“起來!馬上做飯!”
  所有周圍五六個小穴中的人,全都一爬而起,這些人似乎相當有默契,只見他們挑水的挑水,揉面的揉面,搬柴火的,各行其事,各不相扰。
  不久之后,飯做好了,但卻沒有人開口或動碗筷。
  卓重陽一看做了那么一大鍋,至少可以填飽五十多人的肚皮,正感奇怪,白小宛笑道:“他們連那些尼姑的飯也一起做了。”
  四人這才相視苦笑。
  卓重陽大喝一聲,道:“吃飯了!”
  于是,又見二十來個碗齊擠在鍋前面,就是沒有一個人去盛裝。
  卓重陽正要他們自己裝,又怕他們搶著裝。
  心念間,戟指鍋旁兩個較年輕的,道:“你們兩個替他們盛飯!”
  也真怪,就見那兩人分別拿起飯勺,很快的替每個人裝起來。
  于是,卓重陽一揮手,四個人走出第二層,拾級登到大木門旁,白方俠卻突然對白小宛道:“小宛,這儿已沒有什么厲害人物,天丑怪尼已不足為患,不如你先在第二層上,看那些人吃過飯,讓他們把洞口清出一條路,先把馬匹拉出洞外。”
  馬云龍道:“干脆把這些人全放走算了。”
  卓重陽一想,笑道:“對呀!這些人只是不能自己而已,也許只要吼一聲,叫他們各自回家,或能真的各奔生路,各走各的也說不定。”
  白小宛一喜,當即返身走向第二層。
  有些人已經吃飽了,靜靜的坐著,好像在等第二道命令一般,瞪著呆滯的眼睛,看著白小宛。
  于是,白小宛尖聲喝道:“各人攜帶干糧一袋,跟我下去。”
  還真夠听話的,每個人連抓帶搶,盡往自己衣袋里塞面團,然后跟在白小宛身后,魚貫的走下第二層,來到洞口附近的馬廄前。
  白小宛一指堆在洞口的碎石頭,又尖叫道:“赶快扒條路出來。”
  二十來個大男人,立刻豁上老命,誰也不偷懶,一個也不敢取巧,辟里啪啦,清出一條走道來。
  白小宛當即又尖聲大叫,道:“把馬全牽出來。”
  就見這些人,爭先恐后,沖進馬廄,也不管馬匹正在啃食干草,拉起馬就往洞外走。
  二十來個大男人,馬匹不過十三匹,但無論如何,白小宛還是為韓五爺弄了一匹較健的馬。
  她把馬韁繩塞在韓五爺的手上,看了看他那對微露在外的虎牙,不覺黯然落淚。
  “五哥,你知道回去的這段山路嗎?”
  韓五爺十分茫然,木然的看著白小宛。
  一看這情形,白小宛立刻又尖叫道:“你們有馬的牽著馬,沒有馬的就走路,大家回家去吧!呶!就走那條山路!”白小宛指著山岭的尾端。
  突然間,這些人的面孔,被擠脹得泛紅,看上去似乎有點笑容,但那個笑卻非常僵硬,硬得令人感到十分的可笑又可怜,但那也是白小宛自從看到這些人以后,他們唯一所表現的第二表情。
  白小宛心中多少有了安全感。
  也就在她的尖叫聲中,所有這二十個大男人,拉馬的拉著馬上山,空手的全跟在后面,全朝著她手指的方向,往岭上翻去。
  望著木然而去的韓五爺,白小宛隨手又掏出一塊銀子,飛快的赶上這位飽受折磨的堂兄。
  她把銀子塞向韓五爺的衣袋,沉聲道:“赶到市集上,買些自己想吃的。”
  韓五爺依然沒有表情,吊滯的又緩緩走去。
  于是,白小宛在望著一群人等走過遠處的第二條山岭的時候,才又折回到山洞來。
  然而,她一進入山洞,頓感大吃一惊!
  人呢?
  她當然指的是她的爹!她的四舅!
  當然,還有大內高手卓重陽。
  他們會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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