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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敖楚戈沉聲道:“老丈說得是,像我輩練武之人如此珍惜自己的貼身兵刃,固然因為長年使用,業已習慣順手,不肯輕易言失,而實際上,兵刃也与我們的生命同值,它在危難中可以救我們的命,渡我們于困境,它不會拋棄它的主人,不會背義退縮,它永遠都是忠心耿耿的,能以信任的此外,它也俱有靈性,相處久了,肌膚潤澤,互為沾黏,仿佛听得到它的低語、感覺得到它的跳動,它是親切的,有情感的,也懂得喜怒哀樂的……我這樣說,二位或許以為荒誕不經,可是,對兵器的主人而言,确是有著這樣的感應……”喬忠點頭道:“對,不錯,小哥,這一點也不荒誕,不要說你們賴以保命拒敵的兵器了,就光說一般人經常接触使用過的器具吧,天長日久之后,也自然會生出感情,有一种親切熟穩的味道;我對我的藥箱、玉槐、石臼等用了年久的這些玩意儿,便也有同小哥相似的感覺……”喬小倩失笑道:“爹,敖大哥在說些匪夷所思的話,怎么你老人家也跟著‘玄’了起來?如是叫人听到,還以為這屋里有兩個瘋子在講瘋話呢?”“昭”了一聲,喬忠瞪眼掀唇:“小妮子,你說話遮攔點!”
  敖楚戈往上起了起身,道,“多謝老丈如此照應周到,恕我不送了——”按住了他,喬忠道:“你別動彈,歇著吧,明晚這個時候我再來……”目送這父女兩人出屋之后,連敖楚戈自己也沒有想到,他竟然能如此舒暢又迅速的酣然入夢。
  前—天晚上,話說得太多,為了使喬忠早些回去,因而敖楚戈便把這個問題藏在心里沒說出來,這個問題是—一—業已受傷的“十龍門”那見條龍;目前經過醫治的情況如何?他要從對方痊愈的比例中,研判出對方現在的實力來。
  這樣的研判,在他而言,是极其重要的。
  入夜后,喬忠在他女儿喬小情的隨同丫,來得比較早,在他替效楚戈換過藥,剛剛淨了手,敖楚戈已不繞彎子,簡單明了的開了聲:“老丈,有事正想請教——”坐了下來,喬忠忙道:“不敢當,小哥,有什么話,你盡管說好了,只要能力之內、無不效勞。”
  敖楚戈低聲道:“想請者丈示下,‘十龍門’的傷者近來情況如仍?”點點頭,喬忠道:“原來是這件事,本來昨晚上我還記著同你談談的,不知怎的又搞忘了,現下正要告訴你,便是你不提,我也會說与你听。”
  注視著對方,敖楚戈凝神道:“愿聞其詳。”
  干咳—聲,喬忠道,“那十龍中的第三個,‘怒龍’方亮,業已成了殘廢啦,他的背脊骨被重力砸為數段,雖然替他接合起來,但能否重生重長,吻黏如初,大成疑問,就算接得好,無法再行使力運勁,甚至連腰杆子都挺不直;硬朗點的:或可佝僂腰身以拐杖支撐移動,身底子薄點的,就只有躺在床上,容人服侍了,走几步路都要扶著才行……”頓了頓,他又道:“總算將方亮及時送來我這里,否則,他除了脊骨碎斷之外,內腑也受了震蕩,血气逆涌,正在大量吐血,若非我緊急施救,恐怕他那條性命早就完結了:“敖楚戈連忙道:“那么,方亮就算能夠好起來,也無法再像以前那樣運轉自如,揮洒如常了?”
  連連搖頭,喬忠道:“運轉自如,揮洒如常?老天,說得太美啦,他將來能以自己走几步路就算上蒼保佑,挽了高香嘍,小哥,你大概也知道,脊骨折斷,最是難治,各類骨折情形中,這—种就叫人沒法儿!”
  敖楚戈頷首道:“很好,姓方的不足為害了!”
  喬忠又接著道:“那第四條龍一一‘毒龍’開明堂的左邊肋骨折了三根,肩肋骨折了三根,肩膀也曾脫了臼,另外,亦受了內傷,開明堂的那三根肋骨,我已替他接合,約模個把兩個月左右可以長合,脫臼的那條肩膀我也重給他接回原位了,只是他受的內傷討厭,那不能急,得慢慢來,恐伯也須要個把兩個月的時間才行……”敖楚戈靜靜地道“看樣子,開明堂也暫時賣不得狠,發不得熊了!”
  喬忠低聲道:“這位開四爺的情勢你放心,—兩個月之內,他包管還起不了床!”
  敖楚戈道:“少一個敵人,我便多一分机會,老丈。”
  喬忠道:“這個,我自是明白;哦,那位‘妖龍’胡昌的一只左眼是報廢了,照常情說,在這樣的情況下被人硬生生挑出了眼珠,對于整個身体的元气大受影響,人.也就會衰弱不振上一段极長的辰光,但是,這個胡昌卻端的与眾不同,他只是敷了藥,止痛,看起來就和平素的模樣—般無二了,而且猶要森酷陰沉些,除了精神有些萎頓外,他几乎和一個健康的人差不多!”
  敖楚戈緩緩地道;“至少有一點不同以往,老丈、—個有兩只眼的人驟然只剩一眼,在聚光的把握与距离的判斷上就要差了,等習慣于一只眼睛,重新將焦點校正,就仍須要一段日子揣摸演練才行!”
  喬忠佩服道:“不錯,一點也不錯,那胡昌最大的困難便在于此,一只眼同兩只眼視物,總是多少有點不相似的,尤其是在人的習慣上……”敖楚戈道:“武家終生習武,講究的便是那毫厘之差,否則只此一分,便要謬以万里了。”
  喬忠又道:“除了這三個傷得最重的,那‘翼龍’鄭天云也傷不輕,他左肩上一道口子,深及骨路,失血不少,便在愈合之后,那條膀子使起來,也不會像往昔一樣靈便了……”敖楚戈問:“老丈,你看鄭天云左肩上的傷勢,要多久時日才能完全愈合?”沉吟了一下,喬忠道:“至少也要半個月以上吧……”敖楚戈微喟道:“這就要比我快了……”喬忠無可奈何地道;“我也恨不得他的傷勢長不好,但事實上,小哥,我不能這樣做……”點點頭,敖楚戈諒解地道:“這是你的天職,老丈,不能怨体。”
  喬忠繼續道:“另外,那‘白龍’尤少君的左胸口割傷盈尺,‘癩龍’余上服肋間硬是被割掉巴掌有的一塊人肉,‘力龍’韋海面頰上也見了彩,但他們傷得卻不算重,如今業已能夠活動如常了,就是尤少君還弱了點……”敖楚戈低聲道:“這三個人也都不是好纏的,他們一旦派得上用場,我所受的壓力便會相對的增加了!”
  喬忠忽然嚴肅地道:“但是,小哥,你不必在乎他們!“敖楚戈笑笑,道:“怎么說?”喬忠鄭重地道:“十龍門’傾十龍之力,都不能占你絲毫的上風,而且弄了個灰頭土臉,丟盔曳甲,現下他們‘十龍門’中倒有三龍身受重創,四龍挂彩見血,完好無損的只有‘駝龍’童壽春‘火龍’朱濟泰‘魔龍’康玉麟,小哥,十龍全力猶奈何不了你,如今他們受損至此,你又何須顧忌?”咧嘴苦笑,敖楚戈道:“老丈,你忘了我并不完整,此戰之后,我元气大傷了!”喬忠正色道:“不然,好生調養,即可痊愈如初,甚至胜以往!”
  敖楚戈道:“待我調養竣事之后,他們也差不多全好了,即使方亮与開明堂登不上場子,只那八龍,也一樣夠我消受的了喬忠迷惘地道:“小哥,莫非你能力敵十龍,還會在意更減其二?”敖楚戈穩重地道:“老丈,你切莫小看了‘十龍門’中的這十條龍;他們個個都是頂尖的好手,一等一的練家子,哪一個也不好招惹;不錯,我以一敵十,還重創了他們,但我自己也同樣被他們所重創,換句話說,他們力量的總合超過我個人許多,兩相比較,我可以一對一、甚至對二、對三,再多我就難保自己不受損傷,他們十龍能用六龍來与我易命,可是我,卻只有一條命呀,拼到最后,我完了,十龍仍在,即使殘缺,依然能夠昂首闊步,重挂招牌,甚至招兵賣馬,另起爐灶,我敖某人—但躺下,可就永也沒有這一番風光了!”
  喬忠怔仲地道:“說得也對,是不宜硬拼……小哥,你莫非還有更高明的應付方法?”敖楚戈道:“目前還沒有,到時候,我再相机應變吧,但除非勢不得已,我會盡量避免与他們硬碰硬的正面上,那樣,沒有我的便宜占。”
  喬忠謹慎地道:“小哥,他們一一—呢,不講究武林中的規矩?”敖楚戈問:“什么規矩?”有些微窘的搓搓手,喬忠道:“我曾听人說,武林中講究的是光明磊落,公平無私,譬喻說不管敵對雙方人數多寡,都得以—對—;單挑獨斗,不能以眾凌寡……”想笑又不好意思,敖楚戈只好吸了口气,神情古怪地道:“不錯,老丈,武林中是有這樣的規矩,也講求這樣的道義,但是,卻要看是什么人物而定,像‘十龍門’,同他們談這些,不僅是荒謬、要且有如痴人說夢,异想天開了……”喬忠楞楞地道:“他們不管這些?”搖搖頭,敖楚戈:“他們不管,他們只講求暴力,講求目的,只要能遂所愿,一切手段都在施展之列的,同他們講武林規矩,江湖道義,更如緣木求魚,愚蠢得可笑了!”
  喬忠揣揣地道:“那么,也就是說,‘十龍門’的人再遇上你,就會一涌而上,來一場群打群殺,任什么道理規矩全都不理不睬?”用力領首,敖楚戈道:“老丈,正是如此,而且,他們也已證實過一次給我看了!”
  喬忠憤然道,“簡直無恥,如此這般,豈不是和野狗搶食一般無异,還混計么世面,跑什么江湖,又稱他哪一門的字號?”敖楚戈笑道:“對了,他們原本不配,所以我雖處劣勢逆境,亦不甘受此欺壓,咽下這口怨气,好歹總要与他們周旋到底!”
  歎了口气,喬忠道:“說真的,小哥,我這几天确實為了這件事摘苦惱,心里有些恍惚,老是遲遲疑疑不知該怎么辦才好,我有心要幫你——不只是像這樣消极地幫你;而是要積极的幫你,我曾几次三番考慮過暗動手腳,使‘今龍門’的傷省情況惡化,至少,延緩他們痊愈的時日,但是,在我個人的意愿上說,我很想這么做。不過這卻大大違背—了一個大夫的醫德.也不見容于自已的良心,我—輩子沒做過這樣的事,因此,盡管是在想,就下不了手……”敖楚戈誠懇地道:“老丈千万不可如此,你的一番盛意,我是全心領受,你卻要考慮到,你自身的處境,老丈,姑且不論你個人的醫德与良心問題,就在實際上說,万一你在‘十龍門’的傷者身上動了手腳,而令他們的傷情有所變化,他們一定會追根究底,探索真象的,‘十龍門’的人;個個精明于練,且极多疑,假若查出是你在其中玩了花樣,后果就不堪設想了,他們定會對你加以异常殘酷的報复,這不是我所愿見的、我也擔待不了這樣的精神負荷——”喬忠低沉地道:“這層顧慮我也明白,而我—再思量之下.對這一方面的計划競找不出什么兩全其美,不啟人疑竇的法子來……”搖搖頭,敖楚戈道:“不須了,老丈,務請到此為止,切莫再進—步為我冒險,否則,若有意外,老文愛我始足自害,我就終生不得安宁了!”
  喬忠縐著雙眉道:“但听你方才的說法,對付‘十龍門’又似并無太大把握?”敖楚戈道:“我說的也是實情,然而,像這种斗命之事,其最后胜負的關鍵,卻并非絕對建立在力量的強弱厚薄上,往往是運气、智慧、巧合等因素也占了极大的比例,如今我勢雖不利,也未必就一定會輸,傾力周旋之后,我認為我仍有很高的成功希望……”喬忠苦笑道:“小哥,但愿如此,你可不能只是故意說著安慰我礙……”敖楚戈道:“我說的乃是經驗之談,老丈,以寡敵眾,于劣勢里搏擊优勢中的對手,我已經歷過太多次了,邀天之幸,我大致都能達成目的,至少也落個全身而退;在這樣的境況下應該如何掙扎自衛,我夸言一句——也堪稱為行家了!”
  喬忠道:“這一點我是相信的,但情勢對你來說,也實在是太險惡,不能叫我不替你擔憂著急!”
  忍不住了,喬小倩說道:“敖大哥,你還充什么英雄好漢?你在這里養傷的事,除了我們誰也不知道,你一旦傷勢痊愈,悄悄溜走,他們怎會找得著你?”敖楚戈笑笑,道:“我會知道怎么做的,喬姑娘。”
  喬忠低聲道:“小哥,倩儿所言,也未嘗不是一种暫避鋒頭的法子……”敖楚戈的神色有些憂郁,他沉緩地道:“老丈,多謝賢父女如此的關愛,但事實上卻無此可能!”
  呆了呆,喬忠道:“這——怎么說法?”
  喬小倩悻悻地道:“還不是敖大哥要充英雄?認為丟不起這個人!”
  一瞪眼,喬忠斥道:“不許胡說!”
  敖楚戈不以為件的一笑,平靜地道:“喬姑娘,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簡單;當然英雄好漢是誰都愛扮的,可是真個要以玩命來充英雄好漢的時候,只怕誰也會考慮再三了,用血肉來襯托虛名,實際上沒那么容易,尤其我,不做這樣的傻事,我之所以明言我無可逃避眼前的危難,乃有我的苦衷在——”喬小倩厥著嘴道:“我就不相信除了活命最重要之外,還有什么‘苦衷’比活命還重要?”喬忠呵責道:“倩儿,你先听人家說話,別淨是在那里打岔!”
  敖楚戈安詳地道:“我告訴你是為了什么,喬姑娘;其一,‘十龍門’与我既有舊恨,又有新仇,舊恨新仇加起來,就不共戴天,勢必得我而后快,他們對我痛恨的情形,不用我說,你也明白,在這种情形之下,他們不報复我是決不會甘休的,這一次就算我逃得了,還有下一次,今天我逃得了,我能躲一次,避兩次,逃一月、逃一年,但我不能者是像這么逃下去,躲下去;我是個人,是個正常的人,因此,我也要求正常的生活,安宁的歲月,平靜的心境,我怎能終生處于憂惶中,惊疑里,不安下?我又怎能一輩子東逃西躲過日子?這樣精神下的折磨我實在難以承擔,故而,長痛不如短痛,是好是歹,我已打定主意,要同他們來一個徹底的了結!”
  舐舐嘴唇,他又接著道:“其二,喬姑娘,不瞞你說,我是個男人,是個真正的男人,我不敢自譬志節高超、鐵膽豪情,但是,我卻有血性、有骨气,有自尊,另外在我所處身的環境里,我也多少有點地位,我不能在劣勢之下便畏縮逃避或受辱貪生,這不僅我處身的環境傳統所不允許,也為我的尊嚴与人格所不允,我宁肯血淋淋地任白刃割肉,也做不到因勢不利而退避,我宁肯無所愧疚地死,也難以承受將來自尊的撻伐!”
  喬小倩的臉蛋上表情复雜,有些儿凄惶,有些儿焦慮,有些儿怨恚,又有些儿顫栗,但無可諱言的,敬佩与仰慕之情卻占了更大的成分!一伸大姆指,喬忠贊美地道:“硬漢子!”
  敖楚戈笑得极苦:“天生就是這么一付不服輸,不向人低頭的性子,明知是愚蠢,但偏偏做不了聰明事,說起來,實在不堪一贊!”
  喬忠正色道:“你錯了,小哥,天下就是因為還有你這种明是非,辨忠奸,不畏強權,不忌危難的剛烈人物在,這世上才有公理長存,才使正義不泯,如果誰都得過且過,能以苟安便求苟安,那么,邪惡爛濫、奸先橫行,還有誰來主持公道,陰遏暴虐,這人間世,伯也早不成個樣子了!”
  敖楚戈歎息著道:“老丈,我實不似你夸譽的這般神圣清高,但我絕不忘做人的本份,湊合著不達人倫道德,勉強不做個坏人也就是了。”
  喬忠道:“你很自謙,但由此也可見你的人品內涵都是不同凡俗的人……”喬小情在一邊插嘴道:“爹,先別淨顧著說好听的了,敖大哥將來的性命能否保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呀!”
  沉默了一會,喬忠道;“你敖大哥武功高強,為人机警,對于應敵卻難得經驗又极其丰富,在‘十龍門’重創之后的情形下,我想,他不至于太過吃虧了一一”喬小倩急切地道:“這只是朝好處想,爹,你有沒有考慮到——若是敖大哥万一失手栽了跟斗,又怎么辦?這不是不可能的,難道說,到時我們只有喊天?”喬忠愁眉苦臉地道:“倩儿,你知道爹不是在害愁,但……爹又能幫上什么忙呢?”敖楚戈道:“老丈無須為我擔心,這個陣仗,我自己會應付,不勞老丈過慮,老丈對我的幫助到此為止,若再進—步.則是冒著性命之危,這非但大不必要,而且,我也斷然不會接受!”
  唇角抽搐了几下,喬忠吶吶地道:“我真慚愧……”敖楚戈坦率地道:“正好相反,老丈賜我良多,覺得難以為報的該是我——”忽然——喬小倩好像想起了一條什么万全的計策一樣,興奮地道:“對了,敖大哥,爹和我可以去替你請幫手!”
  喬忠也連連點頭:“不錯,小哥,這倒是個好法子,我与債儿可以代你去外面邀請幫手前來助拳,他們人多,你也可以找人,如此一來,优劣之勢扯平,情況就會大大改觀了!”
  微微搖搖頭,敖楚戈道:“多謝賢父女一番盛意,不用了。”
  喬小倩气惱地道:“為什么不用?難道這又犯了你的忌,影響了你的威名,沾辱了你的自尊嗎?”笑笑,敖楚戈道:“不,原因很簡單,只因我沒有在這种情形下可以相助的朋友!”
  父女二人都怔住了,喬忠疑惑地道:“你——沒有能以相助的朋友?”敖楚戈道:“沒有!”
  喬小倩忿然道:“又不知你在想些什么了,敖大哥,我可不信你的話,你在江湖有那么大的名气,又跑了那么多地方,混了這些年頭,莫非你就真會沒有個把連心托命的知交?連秦檜都有三個好朋友呢!”
  敖楚戈的神色平靜又安詳,他道:“我說的是實話,喬姑娘;我剛才已告訴過你,我沒有‘在這种情形之下’可以相助的朋友,更明白點的意思是,我不能拖累我的朋友,讓他們和我一樣面對‘十龍門’的強大壓力,接受可能遭至的傷害,我宁肯自己擔負一切不幸的后果,但我內心平安,如果任何一個人為了我而蒙受犧牲,則我勢必終生愧疚,這是最重要的理由,另一個事實是——這附近,我也沒有足俱力量能以在此事上相助的友人,所以,這個想法就無法成立了。”
  喬小倩怔了一會,幽幽地道:“敖大哥,你就是這么倔,這么替別人設想,依我看,你前面那個道理才是真的,后面那個‘事實’只怕不一定是事實吧?”笑笑,敖楚戈道:“我沒有騙你,喬姑娘,活命總是好的,舉凡人,誰又不想活著?我豈會有使自己生存下去的法子而楞不肯用的道理?”喬忠赶忙道:“小哥,倩儿不懂事,你可別把她說的話當了真——不過無論如何,總得怎生籌思個妥善對策,應付得了那‘十龍門’才行……”點點頭,敖楚戈道:“我會好好籌思考量的,這一層,老丈就無須代為顧慮了。”
  喬忠又關切地道:“但是,你也不能太過耗費心神,以免精力透支過巨,影響了你痊愈的辰光……”敖楚戈道:“多謝老丈体恤,我自當加意養息——”突然,他雙目光芒一閃,緊接著道:“有件事,想請教老丈。”
  喬忠殷勤地道:“不客气,有什么話,你盡管開口好了!”
  敖楚戈低聲道:“有几味藥,老丈不知是否儲存著?”喬忠道:“不知小哥指的是哪几味藥材?”敖楚戈道:“是‘金英豆’‘黑蓮子’‘龜殼內絨’‘童虎鞭’‘珍珠粉’‘參根’?‘珍珠粉’不能少于十五年以下的老蚌珠磨研,‘參根’須要六十年以上的老參……”瞪了敖楚戈好一陣,喬忠方才吁了口气:“老天,你所說的這六味藥材,俱都是价值昂貴得嚇人,而且极為罕見的珍异种類;此中价格倒不在話下;尤其難找難求,等閒的行醫者,往往當了一輩子郎中,沒有見過這六种藥材一樣的也大有人在……”敖楚戈道:“我曉得,所以我也只是姑且一問罷了。”
  喬小情急切地道:“爹,你倒是說話呀,到底你那儿有沒有存著這几味藥材?”呵呵笑了,喬忠道:“看你這丫頭片子,怎的就這么樣迫不及待法?你是非要把為父的這一點家底子都抖露淨了方才稱心如意么?”原來下怀著什么希望,敖楚戈僅是抱著碰碰運气的心意——他本身是曾習醫道,鑽研過各類藥物,是而方才所提出的几味藥材,其珍罕難求處,自然也相當明了,然而,如今一听喬忠的口气,倒好像真的藏有這些罕見的藥材一樣!
  喬小倩更是惊喜,她望著乃父道:“爹,爹啊!莫非你有?”喬忠頷首道:“有,但卻不全。”
  敖楚戈精神一振,雙目放亮:“老丈,我方所提的那几味藥材,老丈果真藏備著?”喬忠笑道:“不錯,‘金英豆’‘黑蓮子’‘龜殼內絨’‘珍珠粉’‘參根’等我都有,‘珍珠粉’的原蚌者珠至少在二十年以上,那參根也是不會少于百年的老參了,只少了一樣‘童虎鞭’。”
  沉吟著,敖楚戈在自言自語。“少此一味,則效能即減一半……雖可使其他藥材頂用,卻僅俱膠合之功,怕也達不到原有的神效……,昭!倒是再想想看……”喬小倩直幌父親的手臂,撒著嬌央告:“爹,好爹爹!你想個法子嘛,看看到哪里再把這差缺的一味藥補全,爹爹,在這一方面,誰也比不上你的門路,你是道行最高,神通最大的了,爹爹,親爹,你幫幫忙,好歹為敖大哥湊齊這味藥材……”敖楚戈道:“不須麻煩了,只五味藥材合滲,效果固不及六味齊全那樣來得神速,但也俱有—般藥物所不能比疑的神效,喬姑娘,能夠獲有其中五味藥材,來已是大為不易了,千祈莫再煩托令尊。”
  說到這里,他驀而表情窘迫,十分歉然地道:“看我這人,怎的一下子卻迷糊到這等地步?全是在做一廂情愿的打算了,還不知喬老丈能不能割愛交付呢?”。
  喬忠懇切地道:“藥材本身便是活人之用,儲存藥材亦乃為了不時之須,只要小哥的身子有這几味藥材能以補益之處,我又怎會吝而不舍,密而不示?小哥釋念,你若需要,我定然奉上;所缺的‘童虎鞭’一項,我這里固是欠缺,但我的一恢老友那邊据我所知卻收有了三條之多,我想向他索取一條,是不會被拒的……”敖楚戈感激地道:“多謝老丈關怀——”這時,喬小倩一下于扑過來摟著老爹脖頸,興奮地在喬忠面頰上‘嘖嘖’親了几下,嬌蠻地笑著:“爹,你真好,你真太好了……”喬忠大笑著在愛女臂部輕拍,道:“看看你這瘋丫頭,越來越放肆了,客人面前,不許這么胡鬧。”
  喬小倩狡詰又俏皮地道:“我是替放大哥謝你哩,爹,敖大哥不會見怪的,他眼看著我對他這么賣力,不但不會見怪,恐怕更是樂在心中,謝在心中呢——”側臉朝著敖楚戈眨眨眼,她又道:“是不是呀?”敖楚戈笑道:“這個當然,這個當然。”
  頓了頓,他接著道:“老丈,這几味藥材皆极珍貴,想老丈當初購藏之際,必也所費不貸,我亦不能白受,還請老丈示下价目,以便奉上原銀——連連搖手,喬忠道:“不,不,不,這怎么可以?小哥千万不能如此見外,這几味藥材,就算我贈送給小哥你的,其他都不值一提……”敖楚戈道:“賢父女對我愛護備至,關怀有加,人情上說,我已欠負大多,怎能再使賢父女在銀錢上再有耗費?老丈,請容我略表心意——”喬忠正色道:“小哥,你是江湖豪俠,亦為武林義士,這—類人,皆有明爽磊落之胸怀,慷慨激昂之天性,突破世俗,不拘小節,怎的你卻在這臭不可聞的銀錢一項上斤斤計較?你何嘗欠我父女的情?倒是我父女欠你的恩才終此一生難以報答,區區几味藥材,你若必以貨值衡度,那么,你救了我子女一命,保住了子女的貞洁,我父女又該用多少銀子來抵价呢?”窒了窒,能言善道的敖楚戈卻是一時反而說不上話回答了。
  喬小倩也老大不悅地道:“放大哥,你這樣說就太不夠意思了,完全把我爹和我當作外人了嘛,我爹說得對,你救了我,我們又該用多少銀子來賞付你?”’苦笑一聲,敖楚戈道:“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展顏一笑,喬忠道:“對了,這樣才是大丈夫的風范,偉男子的气度!”
  哼了哼,喬小倩道:“敖大哥,不是我要數落你,可全是你自己找的!”
  敖楚戈無可奈何地道:“你別見怪,喬姑娘,我只是——”打斷了他的話,喬小情搶著道:“只是什么?只是覺得于心難安,對不對?那你待我這般恩重義隆,我又該怎么辦?干脆一頭撞死,不是一了百了?”敖楚戈忙道:“哪里話?你言重了!”喬小倩悻悻地道:“好,既然你也覺得不像話,你就給我好生躺在床上,乖乖地接受我爹送你的藥材,再要多提一句‘錢’的事,我就一根繩子吊死還你的情!”敖楚戈赶緊道:“沒這么嚴重,沒這么嚴重,我受下就是,受下就是……”眼珠子一轉,喬小倩這才漾出一絲笑意:“昭,說了半天,只這几句話才不沖耳朵。”
  喬忠卻有些迷惘地道:“小哥,据我所知,‘金英豆’功能合肌補肉,‘黑蓮子’滋潤肺腑內藏最有奇效,‘龜殼內絨:配合其他補藥可以提神凝气,‘童虎鞭’強腎壯陽最著,而‘珍珠粉’,老‘參根’只是上好的進補藥材罷了,至少能使皮肉細致,容顏光鮮,這六种藥材只其中數樣對你适用,但另几樁無關的你卻拿來作甚?”敖楚戈微笑道,“合起來煎熬,待成濃膠狀時,便一同吃下。”
  楞了楞,喬忠惊异地道:“我行醫數十年,倒還沒听過這六味藥材合煎的方子,而其效能各异,藥性迥殊,小哥,你不會搞錯吧?要知道藥石亂投,后果可是不堪設想呢……”敖楚戈道:“這是一帖偏方,老丈,不會有問題的,你放心好了。”
  喬忠擔憂地道,“你真不會弄錯?小哥,這可不是能夠大意的事,合藥配方,其中學問深奧無比,藥材的配合,數量的多寡,往往差之毫厘,謬之千里,哪种藥材可以搭滲另一种藥材,乃是有一定規格的,万一疏失,就大不得了,明明是補藥也會變成毒藥,明明可以這几成力道,、也都會比例适得其反了;因此你若沒有絕對把握,還是不要冒險為佳,小哥,開不得玩笑礙……”敖楚戈平心靜气地道,“老丈釋怀,我還想多活些年歲,豈會拿著自己的性命儿戲?我當然有一定的把握,否則,我也不敢麻煩老丈贈我如許珍罕藥材了……”搖搖頭,喬忠道,“可是,我懸壺行醫了大半生,論醫道、談見識,說經驗,不敢自比扁鵲華陀,但在時下也堪為上乘者了,怎的像你所說的這种藥方,我就壓根子不曾听說過?”敖楚戈道:“這是偏方,老丈。”
  喬忠道:“就算是煽方吧,我也知道數百种之多,可是,獨這一味卻聞所未聞!”
  猶豫了片刻,敖楚戈坦然道:“老丈,有几句話,我且向老丈說明一下,老丈或許就能了悟了——醫術訪佛武藝,浩瀚如誨、探不可測,而其中紛歧雜陳,百家各派,干頭万緒,且無奇不有;一個醫道精湛的郎中,只是說他已能把握住一般的病情,在尋常的醫理上可做正确的判斷,作适當的治療,但是,這位郎中醫術再好,他卻也無法通曉天下所有發生的疾病源和醫治天下所有的疾病,而且也沒有任何一個郎中能夠全然洞悉世上每一种藥物的功用以及每一种藥物搭配后所產生的反應,這正如一個習武者,小之足以防身,大而能以傷人,神而玄乎其藝,奇而俱有特技,但任是這個習武者如何功力高強,他也只是在一般的以防身術上有所心得,至多專擅于某几類特殊的武功,卻亦不可能囊所有武術精華于一身,總總般般明了,卻也极為不易;天下事,奧妙無窮;繁雜不盡,想學得全,習得全,習得齊,在人類的智慧、記憶、体質,以及生命的時日上,都是無可負擔的,而學一件事,又有許多路途,許多捷徑,事倍功半也好,事半功倍亦罷,只要能求個‘殊途同歸’也就是了……”沉思良久,喬忠道:“不錯,小哥,你說得很有道理,的确很有道理……”敖楚戈道:“得罪了,老丈。”
  喬忠呵呵笑道:“哪里是‘得罪’?我可真算受益良多,小哥,一個人,活到老,學到老,是一點不差的,若未听你這一席話,我還一直在沾沾自喜,以為自己了不得呢,今日印證,可見我該學的事還正多著,不說別的,就指歧黃這一門吧,我就有好些地方尚得再下功夫,再仔細琢磨!”
  喬小情笑道:“好新鮮喲,這么多年來,我還是第一次听到爹爹對他的醫術說過這种謙虛話呢……”喬忠笑罵道:“不許塌爹的台,瘋丫頭!”
  敖楚戈又道:“但話又說回來,老丈,單憑老丈現下的醫術,已是足當一‘面而有余了;我所知曉的;些邪門外道,老丈或者有所不知,然而老丈精擅各种醫理,我及不上的恐怕更要多之又多!”
  喬忠大笑道:“小哥,你可別再朝我臉上貼金啦……”喬小情頑皮地道:“爹還害羞呀?”眯著眼,喬忠道:“瘋丫頭,當心老爹打你的屁股!”臉蛋儿一紅,喬小倩嬌羞的往乃父怀中鑽,邊不依地道:“我不來了,爹你怎么當著人家敖大哥的面,這么說人家嘛……”敖楚戈笑道:“沒關系,不傷大雅,不傷大雅。”
  好不容易把女儿從怀里扯開,喬忠喘了一陣,方道:“這丫頭,簡直被我嬌慣得太不成樣子了;小哥,你可別見怪。”
  敖楚戈忙道:“父女親倩,天倫之樂,我羡慕都來不及,怎會見怪呢?”喬忠想起了什么,又接著問:“對了,小哥,講了這老半天,你還沒告訴我,你要的這六味藥材,合煎之后會有一种什么樣的功用?”敖楚戈低聲道:“造血生跡提神凝气,固本保元尤俱功效,最大的好處是可令傷口加速長合,效能之快,要比—般的藥物治療快上很多——簡直有些像奇跡!”
  睜大了眼睛,喬忠道:“真有這么靈法?”點點頭,敖楚戈道:“一點不假,我往年曾親眼見過—個實例!”
  喬忠道:“那么,有沒有什么其他不良反應呢?”敖楚戈頷首道:“有—點,但不足為虞,就是在服藥之后,身上會起些小紅斑點、微微痛痒的,三天之后便可自行消除,以后就沒有其他問題了!”
  喬忠笑道:“如此說來,這可真是一個好方子了!”
  敖楚戈道,“是的,所以我們有句俗話常說——‘偏方治大帛。”
  喬小情忽道,“敖大哥,你這人也真叫迷糊,既知有這么一個好方子,為什么不早說出來?卻;直拖了這么些天,耽擱了許多辰光……”敖楚戈道:“這也不能怪我,前几日我一直暈暈沉沉的,這兩天方才有了精神,再說,我一時也沒想到這上面,是方才提起,心里頭亦不寄什么希望,因為我知道這几味藥材十分難尋,若要六味齊全是极其不易的事,只可遇,不可求,先前想到,也不過隨意問問罷了,豈知老丈卻居然藏備得有,這真是想不到的收獲,天上掉下來的運气……”喬小倩咯咯笑道:“你呀,敖大哥,我看你真有點對什么事都蠻不在乎的味道!”
  敖楚戈道:“也不盡然,至少,對我自己的性命,我就一向非常慎重的。”
  在父女兩人的笑聲里,喬忠又道:“小哥,明天晚上,我就把你需要的六味藥材給你送來,份量上,你再說,看每一种要多少?我大概都還夠。”
  敖楚戈熟暢地道:“‘莢豆’兩只‘黑蓮子’十粒‘龜殼內絨’三錢‘童虎鞭’一條和‘珍珠粉’五錢‘參根’三錢,老丈,數量足么?”喬忠道:“足,我多得有余了!”’敖楚戈道:“明晚上送來,老丈是否來得及向貴友去討取那味‘童虎鞭’?”喬忠道:“沒有問題,我那老友也是和我一樣干郎中,家就住在鎮北角上,來回散著步也便到了,我親自去向他要這味藥去……”敖楚戈道:“偏勞老丈了。”
  擺擺手,喬忠道:“自己人,莫要客气。”
  喬小情聲道:“原來爹說的那人就是鎮北的何二叔呀?”喬忠道:“不錯,就是你何二叔。”
  笑了,喬小倩道:“那還有不給的?不給,我去揪他胡子!”
  喬忠瞪了女儿一眼,又朝效楚戈道:“小哥,但愿你把這帖藥眼下去之后,能夠加速身子痊愈,爭取時效,你早一天恢复健康,你那些仇家便少一分胜算,否則,單憑你孤身一人,好虎架不住一群狼,未免令我父女太過憂惶……”敖楚戈嚴肅地道:“我明白,所以我才盡量挖空心思,設法使自己早日康复,如果能在對方之气勢未及補足之前适時動手,我的机會便大得多;總之,彼此之間,能夠行動的時間遲早,便与胜負的關系成出正比,我必須要搶在他們前面,才有活命的希望!”喬忠道:“你會成功的,小哥。”
  敖楚戈道:“便討老丈你這句好口彩了!”
  喬小倩也激昂地道:“敖大哥,你要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叫他們連反擊的余地都沒有!”
  微微一笑,敖楚戈道:“放心,喬姑娘,兩軍對陣,白刃相向,我就不會是善人了,我在那樣的場合里,素來是怎么做狠毒便怎么于的!”
  喬忠低沉地道:“務必珍惜自己,小哥。”
  敖楚戈誠摯地道:“我會的。”
  站起身來,喬忠向敖楚戈告辭,由喬小倩送出房外,敖楚戈精神奕奕,心里覺得十分振奮,至少,他已有了一個指望——在時空的距离上爭取优勢的指望,如今情況業已稍有改善,他不是光居于挨打的地位了人在能夠求得較大的生存机會的時候,總是喜悅的,縱然這原本便是他的權利,縱然這個机會的比例尚不是絕對的,但卻要較那种空茫的未知數扎實多了;敖楚戈可以預期,他今晚必有一場好夢。
  敖楚戈的話并沒有錯,就在他服下那帖自開的藥物之后,他的傷勢便加速复原起來,那种复的速度,不由把一個行醫多年的喬忠也弄傻了,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一樁超乎他所知悉的一些吱黃之理的异道,這是另一樣對于醫術奧妙無窮的證明,這也是奇跡!
  只有十天的功夫,敖楚戈身上的創傷全已合口生肌,長合的部位甚至連疤痕都不易看出,平滑細致得几与從未受過傷害一樣,同時,他的气色也一天比一天丰潤明朗了,懲般的爽健法儿,臉上透現著淡油油的紅光,行動舉止,自若如常,假設讓一個不知內情的人去端詳,說什么也不會相信他只在半個月之前曾領受過那等嚴重的傷勢。
  喬忠是又服貼、又惊訝,卻又暗里喜悅,對他的職業來說,他算又多學了一門,只這一門,可能便會帶給他莫大的受用啦。
  最高興的喬小情,她的想法十分單純;敖楚戈身子的健朗日速,便表示他体气功力的恢复越正常,這便意味著他在与敵周旋的形態中占著較大的比重,喬小倩當然明白,敖楚戈能盡早一天痊愈,則制敵的机會便大一分,這不僅是人与人爭,勢同勢爭,更是時間上的一場殘酷競賽!
  于是,敖楚戈在繼續養歇了兩天之后,已經決定即日离開此地,進行他對“十龍門”的反擊行動,他老早便想這么做了,他一向不是個慣于龜縮著挨打的人,一有机會,不管這机會是肯定的可微渺的,他都將竭力運用發揮,予敵痛創,他天生就是這樣的人——宁可為斷頭鬼,不甘做窩囊廢的人。
  這些天來,他心中窩著的一股子烏气就差點鼓破了胸膈,他豁上再削掉十斤身上肉,也非要出這口气不可。一待他能夠這么做了,他便立時要做,片刻也不耽擱,雖然,他明知這口气要出得异常艱辛!
  在后園里,喬小倩眼圈泛著紅潮,嗚咽著道:“敖大哥,哪有像你這么急性子的人?說走就走,連我爹也不知會一聲?至少,你總要等我爹來了打個招呼嘛!”
  敖楚戈全身披挂——還是者打扮,只換了一襲黑衣,模樣儿透著十分粗壯,神色也開朗得緊,他笑開了一口白牙道:“放心,我与令尊,是一定還得再相面的,倩姑娘,賢父女的恩情未謝,我又怎舍得去死?好歹辦完了這樁麻煩事,我就馬上回來。”
  喬小倩傷感地道:“但你身上的傷一一”敖楚戈挺挺胸膛,活動著胳膊:“早就好了,你看,我如今的身架骨,壯實得就像一頭大公牛,比我未曾受傷以前更要強健得多,包管沒有問題!”
  哽著聲,喬小倩猶牽心挂腸地道:“我看,你最好再養歇几天比較牢靠……”敖楚戈和悅地道:“別替我擔憂,喬姑娘,我們相處,也這么多天了,我是個義气用事或逞能賣狂的角色么?如果沒有把握,我怎會冒這种不必冒的險?這是玩命的事,若非自覺体力已經确可胜任,我又何苦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湊近了一些,他又道:“至于見過令尊再走,事實上無此必要,更可免了一些离別之際的黏纏;人要分手了,總是多少帶點帳惘同离意的,叫我一人嘗此滋味吧,不須把令尊也硬拖上;再說,我的行蹤不會太遠,還要回來和你們重聚些日子呢,眼前的暫別,不值得難過,你快樂點,別把气氛攪混了,權當送我上街沽壺酒……”喬小倩幽幽地道:“大天白日的,敖大哥,為什么不等入了黑再走?”笑笑,敖楚戈道:“說走就走,這才叫干脆俐落,拖拖拉拉,我最不喜歡,何況遲早也是得走,延到入黑亦一樣要上道呀;大白天行動,并不一定較晚間困難,因為對方在白天的警覺也會跟著降低,當然我更加小心……”歎了口气,喬小倩道:“如果正好碰上了他們呢?”敖楚戈道:“碰上了就只有硬干,那還有啥說的?原本我也就是抱了這個目的而去,什么辰光,什么地點豁上刀子,那就容不得精挑細揀啦!”
  喬小倩低沉地道:“好吧,反正我也知道留不住你,任是說什么也改變不了你的心意……”敖楚戈安慰著道:“別這么依依難舍法,叫我心里泛酸,這又不是一去不回,你有什么好犯愁的,而我已告訴過你,只待這樁麻煩了結,我定管回來再和令尊及你盤桓一陣……”拭拭眼角溢出的淚水,喬小倩垂下頭去:“敖大哥,說話算話,你可得一定回來,別忘了爹和我惦著你……”敖楚戈忙道:“當然,我什么時候不是一言九鼎?”又抬起那張悲戚、悵惘、眷戀同關怀揉得白素素的清水臉蛋,喬小倩的聲音里泛著那樣濃重的情感:“敖大哥……保重自己……”輕輕一拍她的肩頭,敖楚戈溫煦地道:“你寬怀,憑那些兔崽子還要不了我的命!”
  不待喬小倩再說什么,敖楚戈身形倏掠而起,凌空一個轉旋,便穿越枝梢之間,鴻飛冥冥,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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