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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殊死斗 手辣膽毒


  房間已經夠窄了,猛一下再沖進了五條大漢,几已沒有轉身之余地,而五個人的五樣兵刃,卻又那般緊密的對著床上的燕鐵衣劈砍下來!
  燕鐵衣不禁心中有些惱火,對方一照面就是要命的架勢,未免也太歹毒了點;他半聲不哼,“削”的一聲鋒刃破空之響猝起,寒光眩閃中,五件兵器全部歪斜跳蕩,失去准頭,燕鐵衣長身掠向半敞的窗外,身形移動間,“照日”短劍回射蓬飛,在一束晶瑩穿織的芒影里,五名大漢嗥叫連聲,剎那時滾做一堆──全都在膝蓋骨上挨了一劍!
  當他們倒跌,燕鐵衣的身形業已落向樓后的窄巷里,然而,就在雙腳堪堪沾地的瞬息,背后屋頂上面,几點冷星,暴襲而至!
  燕鐵衣看也不看一眼,“太阿劍”倒翻彈點,“叮當”數響,那几枚挾勁風銳勢襲來的暗器,立時激飛,散落于沉沉的暗影中。
  就這一個動作之后,燕鐵衣發覺,他已經被埋伏巷中的筏幫人包圍了!
  過去只有六、七步,屠森更是早已陷入重圍之內,圍截屠森的人手,要比對付燕鐵衣的多得多,很明顯的,人家是把重點擺在屠森的身上!
  這條窄巷,位置是在那家客棧之后,正對著客棧背面的上下窗口,直形的巷子略微帶彎,巷寬大約只有五、六尺,兩個人面對面的一站,便覺得很擠迫了;巷子兩邊,其實并沒有巷牆,僅是客棧背面的建筑与連衡的几戶人家后院,与對面櫛比的房舍相夾持,便留下了這么一條通巷,很黑暗,也很污穢,一股騷臭腐霉的气味直沖入鼻。
  屠森不挑屋里,不上房頂,更不另約地方,卻偏偏選了這么一處所在准備動手,其實乃是最聰明的做法;巷子窄,可以占取空間便不大,相對的,攻擊面也就縮小了,在這种形勢里,人數多的一方自然比較吃虧,因為人數再多,受空間限制,能夠容身巷內加入攻擊的也就是几個人,遞得進招式的便亦只有那几個角度而已,另外,此處一片沉黑黝暗,人多的那邊動手時就要越發小心,以免傷了自己伙伴,如此一來,更可收牽足扯肘之效了!
  堵著屠森的人有十三個之多,圍在他身前三邊的就有五名,客棧屋頂上又是五名,巷子這邊的房脊上猶有三個,十三個人,便把屠森鐵桶似的困緊了。
  燕鐵衣這邊卻比較輕松,從上算到下,也只有七個人而已,客棧瓦面上有三位,巷子里三位,背后屋頂上一個,如此而已。
  現在,截著屠森的那些人里,有個身形瘦瘦小小的朋友開了腔……一听口音,就是那位“九手君子”上官如波:“姓屠的,這可是你自己挑揀的好風水地,我看你再怎么個插翅飛騰法!”
  屠森冷峭的道:“上官如波,我看你還是替你們自己多打算吧,這條臭巷子,正好适宜你們這些酒囊飯袋,做為伏尸曝骨之所!”
  和上官如波站在一起的,是個粗橫漢子,他狠辣的道:“死到臨頭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屠森,你不止是瘋狂,而且是愚蠢!”
  屠森雙手一拍,傲倨的道:“曾雙合,你先來試試,看看我屠某人是不是瘋狂,是不是愚蠢?”
  那粗橫大漢──“玉簫”曾雙合暴烈的道:“正有此意,姓屠的!”
  屠森大刺刺的道:“方才在房間里,你未能一顯威風,諒是耿耿于心,曾雙合,眼前場面正好,你可在眾目睽睽之下,亮几手你那蓋世絕技!”
  曾雙合大吼:“你接著,姓屠的混帳狂夫……”
  突然,站在對面屋脊上的三個人中為首的一個沉穩的開了口:“雙合,且慢。”
  听到聲音,曾雙合立時頓住,微微仰首卻略現激動的道:“大管事,屠森這廝執意挑釁,居心歹惡,若不即時加以制服,深恐再生變异,一旦縱虎歸山,則本幫后患無窮……”
  屋頂上的那人語調平靜的道:“我曉得,今晚我們奉當家的交待來此,目地也就是為了要收拾姓屠的,但是,卻不可因一時意气而亂了步驟,雙合,稍安毋躁,照著預定的計划來!”
  屠森嘿嘿一笑,道:“今晚上‘筏幫’可真是群英聚合,精華會萃了,想不到連管婕妤手下的大紅人,盛名喧嚇的‘金麒麟’嚴長卿嚴大管事也‘御駕親征’了,我屠某人的面子可真不小!”
  屋頂上挺立著的高大身影,宛若泰山不動,聲音更是异常凝重:“屠森,從上次在河面上与你親近過,以為你經此教訓,或會痛定思痛,捫心自省,多少改一改你那种乖張暴戾又跋扈傲倨之態,然而你竟是毫無悔意,非但蔑視我們的警告,又在此地出現,更且怀有報复惡念;屠森,今番你卷土重來,不論有什么打算,只怕你都將噬臍莫及!”
  狂笑一聲,屠森道:“嚴長卿,不要賣狂,你們這群纖夫船工出身的苦力角色,扳穿了只是一干下九流的烏合之眾;說到教訓我,你們憑的是那一門?這條浩蕩黃河是你們‘筏幫’買下來的么?我做我的獨腳生意,挑揀我認為合宜的肥羊下手,玷辱了你們還是冒犯了你們?你們居然見著眼紅,由管婕妤那婆娘帶頭,聚合‘筏幫’總管事以下十名管事,并其四‘勇衛’,藉人多勢強相襲于黃河水面,擋我的財路,掃我的臉面,這是你們乖張暴戾,跋扈傲倨,還是我?你們不捫心自省,竟然尚硬要以非作是,把過失諉諸我的頭上?呸,你們算是什么玩意?我屠森又豈是吃這一套的?今日我來此處,就是要報那一箭之仇,雪那受困之恥,刀刀誅絕你‘筏幫’這干牛鬼蛇神,用血抹紅你們的‘煙霞院’!”
  嚴長卿緩緩的道:“屠森,你真是強詞奪理,皂白不分,荒謬歪曲之极江湖同道,各有基業,各据地盤,這是一貫的傳統,也包容了多少年來血汗的累積;我們在這里扎根,生長,延續,自有我們的淵源及依据,我們付出了代价,當然有權在此求取生存的所須,和維護我們生存的所須;你越界行事,上線開扒,一未先打招呼,投帖告幫,二不事后解說,獲致諒解,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連續蠻干,在我們的地面上橫做無本生意,屠森,我們在此創威立信,有我們立定的規矩与成律,水陸上的行旅客商按時向我們繳交規費,由我們包攬大部分運送買賣,我們亦便保護他們的安全,使其不遭侵害,像你這樣劫掠搶奪,無所憚忌,設若我們不聞不問,任你胡鬧下去,往后還能再混字號嗎?又如何再接受人家的供奉?你說說看,屠森,是誰在斷誰的財路,誰在掃誰的臉面?”
  屠森凶悍的道:“不要羅嗦這么多,嚴長卿,我不管你們是怎么個內情,又有些什么烏七八糟的規例,這全是你們自已在關著門起道號,自己封的名,自己封的地,別人如何且不去說,我就先不承認,天下人走天下路,我姓屠的浪蕩江湖几十年,走八方,闖四海,向來便不理這一套,否則江山全叫你們霸占瓜分了,我吃那一份!”
  嚴長卿搖頭道:“屠森,枉你也是道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居然卻說出這么一番諢話來,豈非不可理喻?”
  屠森粗暴的道:“你們除了只能接受一個‘殺’字外,又曉得什么歪理?”
  嚴長卿俯視著他,低沉的道:“如你所言,屠森,武林中的規矩,江湖上的統,甚至黑白兩道的道義全可棄而不顧了?大家全似你這般隨心所欲,胡作非為,這天下還是一個什么天下?一干并無自衛能力的老民百姓就應該飽受蹂躪宰割么?”
  屠森冷笑道:“不錯,适者方能生存,這原本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人間世界,嚴長卿,對我對你,也全是一樣,你們的力量能夠壓制我,我只有認栽,反之,你們就也承受了吧,什么道理,什么規矩,都是狗屁,武力才是一切,刀刃始為公義,說什么冠冕堂皇,天官賜福的話皆是白搭!”
  面對屠森的“玉簫”曾雙合咬牙切齒的道:“大管事,姓屠的如此蠻橫乖張,你可也都听到看到了,這种人還能和他再說什么?他既要在刀口子下見真章,我們便成全了他!”
  上官如波也冷靜的道:“大管事,我們奉諭前來圍兜此獠之際,當家的即已推測他是來意不善,挾怨而至,當家的并已授權,如在實在無可婉轉之情勢下,可以先斬后奏,以除遺患,大管事,眼下業已到了這個辰光了!”
  嚴長卿微喟一聲,道:“屠森如此冥頑不靈,執迷不悟,真是可惜他那一身好本事。”
  “呸”了一聲,屠森厲烈的道:“用不著貓哭耗子假慈悲,你們早就是打了譜來對付我的,而我更是一心一意來找你們清結舊帳,大家全不必客气,豁上命拚上一場,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
  上官如波尖銳的道:“姓屠的,你好像認為你很有把握?”
  雙目中光芒如焰,屠森道:“正如同你們也認為很有把握一樣,上官如波,誰能吃定誰,很快我們就可以知道!”
  這時,曾雙合又大叫:“大管事,請下令襲殺!”
  屠森陰惻惻的笑了:“甭擺這些臭架勢了,姓曾的,橫豎你們也是要并肩子一擁而上,來個眾凌寡,多吃少,這是老章法,沒個新鮮處,來來來,就湊合上來吧,別淨顧著吆喝,嚇唬不了人,反叫自家喪了元气!”
  屋頂上的嚴長卿歎了口气:“屠森,你是怎么渡化也渡化不了,如何勸解也勸解不來,我們業已盡了本份,這血腥后果,你可怨不得人!”
  屠森狠厲的道:“閉上你那張烏嘴,嚴長卿,你們從根本上是起著什么心來的?明明是打算硬干狠殺,斬草除根,偏又滿口的仁義道德,虛情假意,說穿了,也就只是想落個殺人的口實,對外推卸責任的藉口而已,不要緊,你們盡可大伙一起上,你們不要臉已經成了習慣,用不著再掩飾什么的,你們拿得出,老子就收得下!”
  嚴長卿淡淡的道:“好,屠森,你准備著吧。”
  不待屠森回答什么,他已向著客棧樓上原先屠森住著的那間客房窗,提高了聲音道:“總管事,我們下手了。”
  屠森与那邊的燕鐵衣仰頭望去,這才發覺在屠森那間房子的窗口邊,居然也映現著好几條人影,嚴長卿的語聲甫落,窗口里的一個人已中气十足的開了口:“亮燈!”
  隨著他這兩個字,客棧對面的那排屋背上,立時以長竿穿瓦,挑出了二十多盞“气死風燈”,而客棧樓下背著巷口的几扇窗戶也紛紛燃亮了燭火,光輝映照,上下通明一片!
  看來,“筏幫”的人也早有准備了,那二十多盞“气死風燈”悄無聲息的穿瓦而出,可見是預先就在屋頂上量妥了方位,挖好了洞孔,而這么多盞燈火能在一聲令下即刻挑出,亦是早就備齊了的!
  如此一來,屠森想利用黑暗以增加敵人困難的打算就被挫消了一半,現在,他只有妥善運用地勢來同對方周旋了!
  就在燈火挑現的瞬息,屠森毫無先兆的猝然進步,冷光有如匹練,“削”的一聲便飛擊向他面前的五個敵人!
  光芒閃映中,上官如波等五人立時暴退,屋頂上的嚴長卿急扑而下,黃袍飄揚里,兩團斗大的“金瓜錘”猛砸屠森!
  屠森身形倏晃,反手一百七十刀彷佛一百七十條流電閃射,鋒刃破空,聲如鬼哭,嚴長卿大喝一聲,雙錘翻飛,又一個筋斗倒躍回去!
  巷子里,曾雙合貼地暴竄,一雙“紫鳳刀”揮霍燦耀,宛如端雪花飄,卷揚向上,屠森半步不退,刀舞芒銳,眨眼間便將曾雙合的招式全部封出!
  上官如波身形微閃,猝扑猝回,這一來一回的過程中,他那粗逾儿臂的“判官筆”已向屠森吞吐攻擊了六十六次!
  屠森的六十六刀同時并出,金鐵撞響聲混激一片,兩側,一個使兩只短柄銀槍,一個使長“喪門劍”的大漢合襲向前,但甫一照面,已被屠森的“巨蘆刀”截逼而出!
  這一邊,正對燕鐵衣的三名“筏幫”好手也展開了攻擊,燕鐵衣背靠著牆,輕描淡寫的化解著對方招式,完全采取和以前在這种場面中一樣的策略──守,他的注意力大都集聚在屠森身上,他要預防著屠森万一不支,好來得及施援。
  屠森在上下六個敵人的攻扑里,仍然進退自如,游刃有余,他的武力的确是高,那六個人,在“筏幫”里全是一流的硬把子,但待到和屠森玩上了,卻頗受威脅,攻拒之間,完來處于被動的地位,莫說傷到屠森,能夠勉強將他纏住,業已是相當吃力。
  燕鐵衣看在眼中,卻并不覺得輕松,他知道“筏幫”的內容很不簡單,組織嚴密,能者眾多,尤其規划謀略,更有獨到之處,他們必然也清楚屠森的不易相与,因此,他們既然主動堵上了屠森,便是有備而來,絕不會虎頭蛇尾,虛張聲勢,目前的陣容,可能只是主力的一部分,恐怕壓軸好戲還在后面呢。
  就在他暗自忖度的須臾里,屠森已是豁開來干了──他在再次以凌厲的刀法將由上而下的嚴長卿擋出之后,于迎接那雙槍敵人的快刺中,猛然身形側偏,雙槍貼著他的身子落空,“巨蘆刀”的光華倏映,使那雙槍的大漢整個身体便平撞起來,半邊腦袋剎那時拋揚,白白的腦汁与濃濃的血漿迸濺,連一聲嗥叫都未及發出!
  “殺──。”
  “玉簫”曾雙合的“紫鳳刀”暴斬橫劈,同時嗔目狂喊,屠森驀地矮蹲,”巨蘆刀”飛划出兩條眩目的光流,兩聲撞響融為一響,“紫鳳刀”跳蕩歪斜,但是,曾雙合猝而拋肩急旋,就在他的領口中,“呼”聲飛出來一溜渾圓細長的白影,白影甫現,立時響起一片高低不同的尖銳音律,屠森的“巨蘆刀”循聲挑削,竟在連削三次中,俱未中的──聲音的變幻怪异而飄忽,明明在上,那溜白影卻旋舞向下,明明在左,白影的實体卻回轉于右了!
  屠森三次快削,次次落空,這三次削斬的動作快逾電閃,卻也微微露了空隙,曾雙合便抓緊這一線之机,雙刀暴切入內!
  寒芒交織中,屠森刀翻有如石火映現,“紫鳳刀”的利刃擦過他的大腿兩側,皮開肉綻下,他已不容對方生出,“巨蘆刀”順著翻揚之勢,划過曾雙合的咽喉,一抹血水隨著曾雙合的悶嗥同起,可是,那溜在空中旋飛的白影也倏忽尖嘯著直落,屠森回刀橫截,又因為對聲響的判斷錯誤而截空,他奮力躲避,讓過了后頸,卻未能避開肩頭,但聞“扑”的一聲,那溜白影已插進了他的左臂內!
  那是一根奇异的東西──兩尺長,只有拇指般粗細,兩頭尖銳,中間略寬,上帶七個對穿小孔,通体洁白如玉,且呈現著微微的弧形,這樣的一件暗器,不但能以發出奇异飄忽的音響,亦可做多次的,難以捉摸的旋舞,而且由于質地光潤滑溜,便是受到撞擊,由其弧線作用,更能順勢翻折,的确是一种別出心裁又頗為狠毒的暗器!
  曾雙合號稱“玉簫”的由來,便在于這根簫形的利器上,但是,他若不施展這件東西,只怕再怎么樣也不會叫人猜得到!
  肩頭上挨了這一記,不禁把屠森往前撞出了兩步,當面那個生了一雙豹眼的壯漢狂吼著沖扑,一對“虎頭鉤”兜胸便挑!
  “巨蘆刀”斜起橫截,兩柄“虎頭鉤上下”分開,斜起的刀鋒暴落,狠狠透入對方的肚腹,但是,那名大漢卻不往后仰,一聲長號,反朝前挺,刀尖穿露出他的脊骨,他卻雙臂合力,死死抱住了屠森!
  事情的始与終只是一剎那間,那個使長“喪門劍”的漢子已扭曲著面孔,十九劍暴卷屠森背后!
  屠森也夠狠了,他怒吼半聲,就以摟抱著自己的這個身体迎接對方驟雨也似落下的劍鋒,只見血肉裂卷,紅芒映濺,那死力摟抱著屠森的大漢,固然頭臉背脊上布滿縱橫劍痕,一道道的可怕傷口累累交織,但屠森也挨了好几下,雖說僅是划破皮肉,也令他怒火如熾,憤不可抑!
  在寒光的瀉落中,屠森突然左右暴閃,大斜身,連著那大漢的尸体往前猛沖,同時奮力將早已透入這具体体里的“巨蘆刀”往前硬撐,使“喪門劍”的那人慌忙往后急退,“咚”一聲碰上了牆壁,急迫里,他長劍方待由橫變直,卻已來不及了,透出他同伴背后的寸許“巨蘆刀”尖,業已重重戳進了他的左胸!
  “嗷……哇。”
  慘號著,這人雙眼上翻,身体僵挺,長劍“倉郎郎”墜地,屠森猛力拔刀,血水狂噴中,倒下的是兩具体体!
  上官如波飛竄上來,“判官筆”抖起點點晶芒,有如一蓬星雨罩上屠森的背部!
  “巨蘆刀”在一團繞回穿射的冷電中迎拒,雙方筆刀交鋒,火花四揚,脆響密集,方才各退一步,對面屋頂上,兩條身影怒矢般射到!
  屠森尖嘯著,“巨蘆刀”左右飛閃,刃芒揮斬穿擊,由上扑來的兩人不但雙雙招出被封,更各自挨了三刀,兩個身体在空中連連翻滾,血雨紛洒,而在此瞬息,上官如波的“判官筆”急出,連在屠森腰脅間刺中兩次!
  屠森猛然吸腹凹胸,竭力使對方的筆尖刺入不深,他的“巨蘆刀”凝結成一蓬光燦交織的蛇電,暴落急罩!
  于是,上官如波雖然揮筆招架,臂飛腕轉恍同九手齊舞,卻仍未完全擋住屠森這起于一剎那的狂厲斬劈,在一片金鐵互擊聲中,他還是挨了七刀──七刀刀刀皆是致命的要害!
  上官如波混身濺血,他像喝醉了酒一樣,東跌西撞,連連打著轉子往外摔出,一對“判官筆”早就拋落于地。
  兩串斗大的金弧便在這時有如迅雷殛頂般兜頭飛來,力道万鈞,凶猛無比——嚴長卿的“金瓜錘”!
  屠森咬牙嗔目,血汗滿臉,他不退反進,長身上迎,“巨蘆刀”的刀刃彷佛吐射著冷焰,帶著銳風,在點与線的光彩閃映中彈跳穿舞,“當”“當”“當”有如密集的鐘響,硬是將嚴長卿這輪狂猛的攻擊破除!
  猝然弓身縮背,屠森的軀体一團珠也似滾動,在嚴長卿的飛躍退避里,刀芒似雪融風,呼嘯卷揚,“括括”兩聲,嚴長卿的大腿上已被削掉兩片厚厚的皮肉!
  大吼一聲,嚴長卿左手里擲飛,屠森的身形斜掠三尺,剛剛讓過,嚴長卿的右手里也緊跟著拋出,這一次,屠森可躲了,他形容猙獰凄怖,狂笑如號,橫身側旋向前,在那枚“金瓜錘”擦著他腰邊掠過的一剎那,他的“巨蘆刀”已臨至嚴長卿的頸邊!
  客棧樓頂瓦面上,五條人影便似五頭大鳥般急掠而至,閃閃爍爍的几十點寒光,流星殞石般凌厲的先后射向屠森背后!
  屠森的刀鋒只要稍稍再挺揮一寸,便可割切到嚴長卿的脖頸,但是,如果他不立時躲避或運刀自保的話,固然他能夠傷害嚴長卿,但是,他自己亦恐不免!
  猛然嘶啞的怪叫,屠森恨不可抑,他扭身翻轉,“巨蘆刀”宛若炸碎了一團琉璃球,幻為千百條,千百點光影冷芒,四散噴彈,在一片刺耳的銳气破空聲里,他的雙腳暴飛,急踢嚴長卿!
  情況的變化是快不可言喻的,一剎那的起始,便也在一剎那間終結,而過程只是那樣令人眼花繚亂的一團影像閃動,一片光華流燦!
  几十枚暗器拖曳著晶凝的光尾拋揚四方,嚴長卿也被踢得“嘩啦啦”的壓塌屋頂墜落下去,但是,就在嚴長卿跌落前的瞬息里,他靴筒中一柄專備用于水底貼身搏殺的尖鑽,也刺進了屠森的足踝中,透過屠森軟靴,前后對穿而過!
  屠森切齒欲碎,不顧一切的躍空滾翻,“巨蘆刀”縱橫劈掠,將那五個凌高扑下的敵人逼得叱喝連聲,紛紛后退!
  但是,那五個人只是略略一窒,又合擁而上,五個人的五件兵刃如若狂風驟雨般凶狠的攻殺挺進,复与屠森混戰成一堆!
  屠森連受多處創傷──有大腿內外兩側各卷裂開一道三、四寸的血口子,肩頭那只“玉簫”入肉透骨,痛苦非凡,臉上,雙臂也有几處割傷,腰脅間的傷處亦血流不止,再加上左足踝這透穿的一鑽,各种創傷的組合,非但已將他染成了一個血人,更見嚴重牽制了他的行動能力!
  五條大漢的這一次扑擊,也是不要命的野悍法,五個人全都是一副“与敵偕亡”的架勢,個個奮不顧身,豁死進攻,招招是同歸于盡的動作一式,是玉石俱焚的打算,五個人全像瘋狂了!
  又一次的齊進合扑里,屠森驀然貼地橫翻,“巨蘆刀”“倉郎”架開一柄”霸王鑭”,一把馬刀,刃鋒閃射,眨眼間已各分九次穿刺又縮出自兩個對手的肚腹中,腸髒溢出里,那兩個尖號著的大漢竟然不倒,以“霸王鑭”与馬刀交叉暴劈!
  屠森人是貼地翻進的,對方兩人這出乎意外的垂死反擊,令他大感狼狽,刀鋒橫起,架是架住了,但旁邊的三件家伙又疾速地刺向他身体各部致命之處!
  客棧的窗口中,此刻又有七條人影惊鴻也似,一現而落!
  比一切更快來到的,是燕鐵衣,──他流光般穿越出他那几個對手的陣勢,長劍“太阿”的寒芒有如一條經天而起的白虹,紫電迸濺,劍气森森,匹練也似的旋繞,立即將三件向屠森身上招呼的兵刃激震開去,并同時把樓上扑落的七條人影逼得四散躲避!
  以刀撐地,屠森挺躍而起,卻不由大大的搖晃了一下,几乎一個踉蹌又摔跌下去!
  燕鐵衣低促的道:“走吧!”
  屠森喘著气,憤怒又怨恨的道:“我還以為你真要恩將仇報,看著我挨剮了?”
  燕鐵衣冷冷的道:“別多說了,我們快走……”
  屠森再度搖晃了一下,切齒道:“不,我要斬斷這些龜孫子,一個也不容他們活著出去,你要幫我,一定要幫我,這正是你報恩償債的最佳時机,也是最后時机了!”
  望了屠森一眼,燕鐵衣沉著臉道:“我看你有點迷糊了,屠森,你挂了這一身彩,又在重圍之中,憑什么再‘斬絕’人家?‘筏幫’今晚乃是有備而來,好手云集,精英會萃,里里外外全把這附近圍滿了,以你現在這种情形,若不是有我為助,能否突圍都成問題,尚奢談什么進一步的報复?”
  屠森一臉的血汗污染,映著紅艷艷,青慘慘的燈火,看去越發恐怖獰厲,他瞪著燕鐵衣,惡狠狠的道:“你又是干什么的?你難道就不能幫我抵制他們?不能幫我誅殺他們?”
  燕鐵衣生硬的道:“不要忘了,屠森,我不助你殺人!”
  屠森火爆的道:“但你至少也該幫我不遭對方傷害。”
  燕鐵衣道:“不錯,我現在同你一起突圍,正是為了不讓你被他們坑死在此!”
  就在兩個人互相對了這几句話的當儿,方才從客棧樓上窗口中躍下來的七個人,与原先自瓦面上扑落的五人里面存的三個,業已會合一起,又再圍了過來,不但如此,那邊對抗燕鐵衣的七位亦同時奔近!
  就在人影晃掠中,巷子對面的屋脊上又冒出了二十多條身影,另外,巷子兩頭更有不知多少火把燃起,刀光閃閃,鋒芒隱隱,大批“筏幫”的人手開始擁進,看情形,他們為了要截殺屠森,真是不惜孤注一擲,傾巢而出了!
  客棧樓上的窗口里,仍然尚有人在,此刻,又是那位“總管事”宏亮堅定的聲音傳來:“里外全把穩了,兄弟們,大家沉著應戰,姓屠的身受重傷,業已是‘個中之鱉’,難以逃脫,我們照著預定的計划來,今晚必要誅除此獠,永絕后患!”
  “筏幫”那邊的人雖多,但卻肅靜無嘩,有條不紊,除了沉疾移動的腳步聲,便是兵器輕微的磕撞聲,再就只有火把偶而爆起的“劈拍”聲了,然而,越是如此,越見其一股蕭煞陰森的窒人气息!
  悄細的,燕鐵衣道:“看仔細了,屠森,這等陣仗豈是你眼下的情況所堪對抗的?直到如今,管婕妤連面尚未露,你要再強撐下去,很可能正主儿的邊都沾不上一下,便叫她的手下人給擺平了!”
  屠森目光四邊巡視,惱恨無已:“卑鄙無恥的‘筏幫’,下賤齷齪的管婕妤,竟然用這种不公不平的手段來對付我,倚仗人多取胜,算是什么英雄好漢,簡直把武林同道的顏面全都丟光賠淨了,一群打濫仗,眾凌寡的豬狗,畜牲……”
  燕鐵衣低聲道:“你要罵,以后有的是時間,現在卻不适宜,屠森,我忠告你,再不走,只怕就更不容易脫身了!”
  雙眼里凶光如火,屠森咬咬牙,极為不甘的道:“好,我們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馬上就會卷土重來!”
  點點頭,燕鐵衣道:“這才是聰明的做法,識時務者方為俊杰──走,我替你開道。”
  說著,他猛旋身扑向巷外,長短雙劍齊出并飛,看不見他的身影,只見一大一小兩團光輪交織翻滾,气流波動,尖嘯如注,屠森在后揮刀跟隨,刀芒縱橫,蓬射閃掠,雙劍一刀,便有如一片由刃鋒組合成的勁風,挾著無比的銳勢卷了過去!
  堵塞巷子里的“筏幫”人眾,根本便不能靠近,接触之下,不是滾跌翻仆,就是家伙出手絞脫,一時間但見身影倒飛,人体撞傾,兵器大把丟棄滿地,怒叱厲喝,怪嗥長號之聲亂成了一片!
  就像這樣滾湯澆雪般,燕鐵衣替屠森打著沖鋒往外突圍,真是所向披靡,摧堅陷陣,待到客棧中及后巷里的“筏幫”大批好手見情不妙,臨時調聚增援,他們兩人早已沖出巷外,鴻飛冥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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