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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強中手 惊濤乍現


  离著這片陋店百多步外,有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荒地和道路中間,不知為什么筑著一條高低不勻的殘剝土堤,堤頂上還錯落栽植著樹木,而那些枝葉并不茂密的樹林,看上去也高矮不一,枯黃瑟縮,不帶生气,但是,這堤和堤頂的樹,卻堪可掩遮那片荒地。
  引著燕鐵衣自土堤的頹陷處繞進荒地,秋云回眸一笑:“怎么樣?這里風水不錯吧?”
  燕鐵衣松松握著僵繩的手,任由馬儿自顧自的一邊徜徉,他左右盼視,并不怎么帶勁的道:“辦這种事那里都行,地方如何,并非重要問題。”
  走到荒地中間站定,云秋雙手一拍:“現在嗎?”
  燕鐵衣平靜的道:“且慢。”
  格格一笑,秋云道:“你有點含糊,還是有點緊張?”
  燕鐵衣卓立如山也似的道:“別把你自己捧得那么高,以你而言,還不至于使我有這樣的反應。”
  秋云道:“那么,為什么叫‘且慢’?”
  燕鐵衣道:“有件事,我還不明白。”
  秋云柔柔,的道:“問吧,但有所知,無不奉告。”
  燕鐵衣低沉的道:“你是如何追上我,找到我的?”
  長長‘哦’了一聲,秋云道:“問得好,這也算是個小小的秘密,但我無妨告訴你,因為,你泄漏出去的可能性并不大了——記得麻三這個人?”
  燕鐵衣道:“‘老娃子’?”
  秋云笑道:“他是個畸形的株儒,所謂‘矮子矮,一肚子怪’,他之所以生成那副德性,据我想,主要因為他是長心眼不長個頭,才落得一輩子三寸丁;在‘大龍石’他在遞交那株芝草給你的時候,曾出其不意的向你扑襲,可對?”
  燕鐵衣道:“不錯。”
  秋云道:“但他卻未能用他的‘黑鷹爪’傷著你,更被你的快劍割裂了衣襟一角是么?”
  笑笑,燕鐵衣道:“似是如此。”
  秋云狡詰的道:“不過,他雖然未能達到主要目的,卻已完成了次要計划,表面上,他鬧了個灰頭土臉,但另一方面,他已暗里將一种名叫‘百里香’的特制粉末洒到你的頭巾及衣衫上……”
  微微一怔,燕鐵衣道:“‘百里香’?”
  秋云笑吃吃的道:“是的,‘百里香’,那是一种細如灰粉的末子,淺黑色,而且根本沒有重量,這玩意附著性极強,一經沾洒于物,很快便會滲化浸融,以人的嗅覺來說,它是毫無味道的,然而,對于訓練有素的‘金毛犬’,這股气味卻濃得宛似凝形了;‘百里香’沾上任何人物体,都可以保持其异味三天不散,所以,你溜得夠快,我們的‘金毛犬’卻循著你身上散發出來的‘百里香’味道,引著我們一路找到了你,准确有效的很,而且,毫不費事。”
  燕鐵衣恍然大悟,卻火大了,他悻然道:“逭主意可是麻三那武大郎出的?”
  秋云笑道:“不但主意是他出的,‘百里香’与‘金毛犬’也是他自備的屬件!”
  咬咬牙,燕鐵衣恨聲道:“好個老小子……”
  秋云道:“此事內情,你已經知道了,還有其它什么要問的嗎?”
  燕鐵衣搖頭道:“暫時沒有了。”
  踏前一步,秋云的語气同神態突然轉為陰狠——有如一個施術之前女巫的變形,變得恁般怖厲又獰獰了:“既然沒有要問的了,燕鐵衣,你還等什么?”
  燕鐵衣視若不見,大馬金刀的道:“等你出手呀!”
  秋云冷銳的道:“你防著了,燕鐵衣,我很快。”
  雙臂環胸,燕鐵衣安詳的道:“我亦不慢,所以,最好你也多少留神。”
  站在那里,秋云的左手朝腰間微按,‘錚’聲輕響——輕響才入人耳,一倏白虹,已閃電也似彈向燕鐵衣的小腹!
  燕鐵衣身形微挪,秋云已到了他的頭頂,藍汪汪約三角形錐影布凝成宛若千百條鑽動的毒蛇頭,呼嘯罩下。
  貼在地暴掠,燕鐵衣在掠飛的過程中,長劍蓬射四揚,晶瑩的光芒,參差為一個隨著他動作而旋舞的光輪,連串的金鐵交擊傳出,秋云俏生生的站定在五步之外。
  燕鐵衣注視著對面的這條‘小白蛇’,‘太阿劍’拄地,一泓秋水也似的鋒刃,幻映出森森寒意,也襯托得他那張天真的孩儿臉益加深沉了。
  秋云笑道:“确實不錯,你果然有几下子!”
  燕鐵衣淡淡的道:“待你贏了我,再批評不遲。”
  秋云的右手上,握著的是她原來圍扎在小彎腰上的白色錦帶,但是,這條錦帶如今在她手上,并非軟塌塌的垂向地面,而是強性极強的微顫著成一個斜度在抖動,顯然,那倏長約五尺,寬上兩指的削薄錦帶之內,另包縫蓍什么极具軔性的金屬條片;她的左右上,是一只尺許長短約三角形錐牙,藍汪汪的矛面棱脊,襯陷出三條可怖的血糟,這件家伙,一看就知道是專門設計來要人命的!
  展露出那口特具缺陷美的牙齒,秋云道:“我們再試試。”
  燕鐵衣道:“這次,你要更加小心。”
  噓了口气,秋云道:“別小看了我……”
  ‘我’字剛剛才形成音韻,那條白色錦帶已幻化成漫天的雨,一下子卷住了燕鐵衣的周圍。
  突然間,燕鐵衣身影偏斜,隨著對方暴泄的錦帶急速起伏上下——宛若是那种強勁的風力把他扯得飄浮了,‘太阿劍’毫光如烈日貫云,一指而出!
  吃吃笑著,秋云鬼魅般滑動,左手錐矛業已不可測的剌向燕鐵衣背脊——來勢之快,似是它早已靜止在那個角度一樣!
  燕鐵衣驀而側回,快不可言的順著錐矛的斜面倒滑,長劍穿自左臂之傍,彷佛冷焰流光,倒洒向敵!
  白色錦帶猝顫如曲虹,將百次斬劈融為一個形像,兜頭卷落,削薄的帶沿割裂空气,發出尖銳的泣號,迫使燕鐵衣退避。于是——
  燕鐵衣的長劍暴翻,縱橫的,交熾成形影色色的光之圖案在剎那間變化出千奇百怪的映像,絞截擊撞著白色錦帶。
  藍芒一束,就在這時指向燕鐵衣眉心。
  燕鐵衣沒有躲,同樣的,他的‘照日短劍’也以電掣般的芒彩閃射向‘小白蛇’秋云。
  彼此之間,在這一招上沒有技巧可言,純系比快!
  藍色的,白色的光華從兩個相反的方向穿射,肉眼看去,几乎速度一樣,但是,陡然間,秋云六個空心觔斗翻山了三丈之外。
  三丈的距离中,點點滴滴洒印著迤邐的血跡,濕漓漓的,殷紅的,而且,新鮮得剛從人的身体里流出。
  秋云的右肩上,業已是腥赤一片!白衣浸紅,越見艷麗!
  好整以暇的,燕鐵衣正在以他的拇指与食指拭短劍的鋒刃——不知何時,他的長劍早已歸鞘了。
  搖搖頭,秋云顯得极為泄气的沙蓍聲道:“還是你贏了……”
  燕鐵衣微微一笑,道:“并不值得奇怪。”
  秋云瞪蓍眼問:“為什么?”
  冷冷一哼,秋云道:“你很狂!”
  燕鐵衣和顏悅色的道:“秋云,你以為我的江山,我的名聲,我的威望都是如何得來的?靠吹噓么?渲染么?夸大与自我沉醉么?抑是向人苦苦哀求方始有成?當然都不是,我是靠我的真才實學加上辛苦奮斗,經過了多少年的努力与無數的坎坷,才有了今天這點小小的局面,我用我的本領創造了基業,也用我的本領保障我活到了現在,你低估了我,所以就要吃虧了。”
  秋云忽然笑道:“燕鐵衣,你知不知道,你是第一個傷害我的人?”
  燕鐵衣平淡的道:“這不足奇,秋云,我曾遭遇過許多夸言不敗的人,而這些人一旦与我動手,就几乎沒有一個不挂見紅的!”
  秋云嬌媚的道:“方才你那一劍,我輪得無話可說,但我心有不甘,而且我恨你,這一點,你想得到?”
  點點頭,燕鐵衣道:“你是這樣不易心甘的女人,你這樣說,可是要再試試?”
  秋云又臉色陰暗的道:“如果仍以我個人的力量來說,不必再試了,你比我快,修為也比我精湛,然而,我一向有個原則——我決不放過傷害我的人‘也就是說,我要報复!’燕鐵衣閒閒的道:“每一個失敗的人都會有你這樣的想法,不這樣想才令我意外,問題是,秋云,你非我之敵,至少,目前來說你是難達報复之愿了。”
  表情怪异的一笑,秋云瞇蓍眼道:“是這么么?”
  燕鐵衣才覺得有些警惕,荒地左邊的低洼處在雜草掩映中,一條人影突然鷹隼般拔空七丈還高,一個半弧線的折轉落向他的面前!
  好俊的身法!
  那是個模樣扎眼之极的怪人,大腦袋,不矮身材,穿蓍一襲色彩鮮艷華麗的錦衣,濃密粗重的毛胡子遮住了下半邊的面孔,頭頂上卻牛山濯濯,不生寸草,他睜蓍一雙半眼,管自上下打量蓍燕鐵衣。
  朝那怪人身邊一靠,秋云狀似撒嬌:“二叔,姓燕的小子欺負我……”
  乖乖,原來竟是一路的人物!
  怪人瞪蓍秋云右肩處那一片殷紅,眼皮子開始抽搐緩緩的,他又轉向燕鐵衣,驀然聲如悶雷般叱喝:“好免崽子‘你是不想活了!’”燕鐵衣鎮定的道:“打了孩子,出來大人;這位仁兄你又是那座出的山神?”
  怪人仰天狂笑,中气十足,震人耳膜,他吊蓍一雙牛眼大吼:“‘九龍屠靈’古中仁就是我!”
  這個名,這個號,燕鐵衣竟耳生得緊,他皴皺眉,道:“卻是未曾久仰,古老兄,不知在何處得意過?古中仁呸了一聲,道:“少給老子來這一套江湖過門,老子學了一身武藝,卻不屑与你們這干江湖混混為伍,老子看不慣江湖道上的齷齪,瞧不起江湖道上的下流,你們乃是行徑卑鄙,手段邪惡的一群狼梟!”
  原來如此——武林中人,卻非江湖同源,難怪這般陌生了,燕鐵衣气定神閒的道:“恐怕,你也受不了江湖上的雪雨風霜,做不到江湖道上的義薄云天吧?”
  古中仁大怒道:“住口,你敢頂撞于我?”
  燕鐵衣道:“你已經先辱罵我了。”
  古中仁厲聲道:“我可以罵你,你卻不可以反駁!”
  燕鐵衣道:“閣下自認有什么地方比我优越么?”
  古中仁憤怒的道:“無處不比你优越!”
  笑了,燕鐵衣道:“那么,便拿出最實惠的一套來叫我折服——譬如說,你的武功。”
  嘿嘿怪笑,古中仁道:“好小子,你像吃定我啦?”
  燕鐵衣溫和的道:“至少,你也不見得吃定我吧?”
  古中仁上下打量蓍燕鐵衣,凜烈的道:“你傷了我的侄女儿,小子,這是一樁非常不幸的事——對你而言:她所流的血,所受的痛苦,你都要十百倍來補償,我不會讓你拖欠,我們馬上就兌現,也好叫你看看,你這只井底的蛤蟆,見過多大的天!”
  燕鐵衣自若的道:“多少年來,我一直在尋找比我更強的人,古老兄,但不知是不是你。”
  古中仁吹胡子瞪眼的吼:“很快你就會知道是不是我,小子,答案的揭曉,將快得使你惊异!”
  燕鐵衣道:“只怕也會使你惊异呢。”
  咆哮如雷,古中仁怪叫:“小王八蛋,你是吃了熊心豹膽,喝多迷糊湯啦?死在眼前,猶敢大言不慚?”
  一邊秋云狠狠的,道:“非給他點顏色看不可,二叔!”
  古中仁凶惡的道:“不止是‘一點’顏色,云丫頭,我要叫他一輩子也忘不了今天的教訓!”
  秋云催促道:“二叔,就是現在,侄女我替你老掠陣!”
  雙手一攤,燕鐵衣道:“或是二位一起上?”
  大吼一聲,古中仁叫:“放你娘的屁!”
  唇縫還在那把亂胡子當中蠕動,一溜無影的功力已猝而打著旋轉暴卷而至。
  燕鐵衣只移了一步,短劍斜揮,長劍飛洒,寒星晶芒宛似由天角擠落,閃閃眩耀,卻挾著冷气四溢涵括迫擊。
  古中仁身形微翻,已‘呼’聲如一頭大鳥般騰空,雙掌狂風暴雨也似由各個不同的角度揮展,相互微蕩,融合卷掃,聲勢之浩蕩,彷佛江河決堤,天云變色,威猛怪誕之极!
  燕鐵衣倏閃旋,長短兩道虹電矯游騰舞,上下于天地之間,樅橫于五岳之內,在敵人的強猛掌力中凌厲政拒。
  這古中仁的武功,确然渾厚精深,更且狠毒詭异無比,他如今只憑一雙肉掌,卻能力敵燕鐵衣威震天下的雙劍;他這兩只手掌,每在顫動間變化無窮,游移里神鬼莫測,更可借力加力,轉勁合勁,運用之純熟巧妙,簡直已臻化境,几乎不是人類生理上肌肉筋骨所能達到的地步了。
  而到現在,燕鐵衣尚看不出對方所使的是什么掌法,以及貫注的內力屬于何种類別!
  兩條人影在穿掠交舞,飛展旋閃,呼轟的勁气摻融著流眩的冷電晶芒,剎那時人從卷蕩的罡風中躍起,一剎那時人自交合的寒光下彈翻,招式蘊于瞬息,變化幻出机先。
  百余招,彈指而過。
  古中仁沒有占蓍燕鐵衣的上風,然而,燕鐵衣竟也未能將古中仁制服!
  在燕鐵衣來說,他已久未遭逢過這等棘手的對頭了,每在他与一個強有力的敵人拚斗時,他都會有,一种感應一种胜負程度上的把握,而這种感應,屢試不爽,但是,眼前這一戰,他竟有些茫然。
  古中仁的技藝變化万千,蘊于其如波濤般循循不息又澎湃有力的內勁中,他的功力已可融會貫通,隨心由意。這形成了他動作上的無懈可擊,高手之為高手便是如此之能,于是,逼得燕鐵衣不能不以險招求胜。
  連串的掌影出自古中仁的雙臂分合中,掌影明明分散,卻在著力的須臾融為一体,強擊燕鐵衣!
  ‘太阿劍’猝然抖成一團層疊的光圈反卷,銳風如削里,燕鐵衣的身驅硬生生向側扭轉。
  但是,古中仁狂笑著騰空而起,攻勢不變。
  燕鐵衣在扭身的同時,左手上抬,暴扑十步,而古中仁的掌勁尚未吐實,人已怪叫著猝退七尺!
  燕鐵衣汗透重衣,他就地回旋,‘太阿劍’倒翻,‘錚’聲輕響,已將方才順著‘太阿劍’鋒面揚手推接上去的‘照日短劍’抖回手中——他以一股內力的妙用及劍勢的力道慣性作用,使短劍黏接上去的‘照日短劍’剎那間等于使長劍多出了一截,在古中仁未及預料的失算情形下,削掉了這位‘九龍屠靈’的一綹胡子!
  撫看胡子被削落的部位,古中仁暴跳如雷,瘋狂大吼:“小王八蛋,小兔崽子,不要臉的下流胚,用這等登不了大雅之堂的無聇詭計暗算于人,稱不得武技正統,說不上光明磊落……”
  微喘著,燕鐵衣笑道:“比武較技,不僅是分判藝業本身的高下,更在于智謀、經驗、反應的綜合,古中仁,這些加在一起,才決胜于高低!”
  古中仁气沖牛斗,嗔目切齒:“不要狂,小子,更不要驕,這才只是開始,离結果尚遠,我有的是玩藝讓你消受,咱們的樂子在后頭!”
  燕鐵衣有些倦怠的道:“你還不服輸?”
  古中仁暴吼道:“我服你娘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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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雪 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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