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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惊顏色 天外之天


  唇角微微抽搐了几下,燕鐵衣表情陰晦的道:“因為我頂撞了你?梅先生,這不是倔強,也不叫大膽,只是因為我理直气壯,于心無愧!”
  梅逸竹平靜的道:“那么,我就問心有愧?”
  燕鐵衣生硬的道:“你自己應該更明白,梅先生。”
  略顯空茫意味的一笑,栴逸竹道:“真是后生可畏了,燕老弟,白泰山的師父‘玄火叟’俞陵,當年脾气最是暴躁,可是連他也不敢沖著我說狠話;像以前名重一時的‘黑蝎子’劉半奇,‘蛇岭雙絕’李光武,李光文,‘神腿’孫義等人,任何時地見了我也是規規矩矩,恭謹有加……,年代不同了,想不到在几十寒暑以后的今天,居然冒出你這樣一個半大娃子來對我談道理,說良心……”
  在梅逸竹口中提起的這些個人,全是當年武林道上盛名喧嚇的奇才,或是江湖正邪兩途中獨霸一方的大豪,而這些人在他說起來,竟也是那樣的平淡尋常,似乎只是在和一個老朋友敘述儿輩們的日常素行一樣,語气安詳又柔和,更帶著一股自歎老大的意味。
  當然,燕鐵衣不會不知道梅逸竹所說的,這些比他出道至少早了三四十年的前輩,他也暗里戒惕于梅逸竹自夸身价的暗示,但他卻并不含糊,從來,他就是如此——宁肯流血,也不能屈忘!
  燕鐵衣也有他的打算——盡管梅逸竹的神態、語气、舉止、甚至在現身之際這一手功夫的賣弄上,在在令表示出他的輩分,藝業已是到達登极之境,然而,燕鐵衣好歹總要掂掂對方的分量,探一探真假,如果說,光憑這些表面上的征狀就能嚇退了他,那是決不可能的事!
  人外有人也好,天外有天亦罷,燕鐵衣是認了命了,無論眼前他是否不幸撞上了克星,也只有硬著頭皮朝上撞啦!
  吸了口气,他道:“梅先生,我并沒有絲毫不敬之意,我只是向你闡明,一個做人行事的道理,是与非,尚在你自己揣摸斟酌——”梅逸竹和藹的道:“孩子,做人行事的道理我比你知道得更多,無須你來指點,難道說,在我這一把年紀,還有什么看不透,摸不清的事么?”
  燕鐵衣抑制著聲調道:“容我斗膽直陳——梅先生,有關金錢的意義及取舍之道,恐怕閣下就多少有所未能參透之處。”
  笑了,梅逸竹道:“不然,我已說過,我們彼此之間立場不同,觀念自亦有异;我所做的,我認為十分正确,便如同你之所為,你他覺得十分正确一樣。”
  說到這里,還有什么可以勸諫的呢?燕鐵衣感慨甚深的太息著,沙啞的道:“梅先生,你是勢必要動手的了?”
  梅逸竹由樹梢上俯視著下面,他的兩只眼睛黑得透亮,但是,卻缺少某种生气的木然凝盯著一點不動:“看來,這是不可避免的——燕老弟,而且我必須傷害你。”
  燕鐵衣大聲道:“一旦展開搏殺,栴先生,我亦并未奢望你能手下留情!”
  梅逸竹心平气靜的道:“不要激動,燕老弟,我是個不善虛行妄言的人,讓我把我的心意告訴你,原先,我只想將賈致祥所要的東西替他取回,再把你生擒押交‘十全山庄’并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可是,現任我的原意改變了,因為你已傷了我的師弟及義女,你使他們流血,你便必須用你的血來補償;我不想這么做,但卻別無選擇,這是我們‘梅門’一向的傳統与規矩!”
  冷冷一笑,燕鐵衣道:“梅先生,恕我放肆的說,要流我的血,恐怕沒有點什么憑借是辦不到的!退后几步,燕鐵衣蕭煞的道:“我等著了。”
  梅逸竹頷首道:“這是無庸置疑的,燕老弟,我會拿點憑借給你看。”
  一聲吼叱,憋了老久悶气的古中仁大叫:“師兄,對這小子犯不上講求什么規矩,我們一遭上,先把他擺橫了再說!”
  梅逸竹搖頭道:“你是信不過你師兄的這几下子玩意呢,仰或真個气极了?師弟,你師兄几時与人過招,用過以眾凌寡的法子?”
  胡須掩遮下的毛臉不禁一紅,古中仁尷尬的道:“呃,師兄,我只是恨這小子太奸刁——”梅逸竹道:“罷了,一邊掠陣,容我親來向燕老弟領教高招。”
  說著,未見他有任何運功提气以及揮展肢体的動作,整個人已有若乘風而起般飄落——飄落的速度极為緩僈优雅,似有祥云隱托,衣袂微微掀拂中,人已毫無聲息的站在地下!
  這一手,燕鐵衣知道,乃是輕身之術中最最上乘的修為顯示——‘如有蓮座’。
  現在,他已有几份信了——梅逸竹确然是個俱有高度武學成就的人物。
  眼珠子固定不動的直視向前,梅逸竹清朗的道:“燕鐵衣,我已多年未曾与人動手,對這种粗魯的動作不太習慣,因你,便煩你先攻如何?”
  凝注著對方的兩眼睛?燕鐵衣突然道:“梅先生,你的眼睛?”
  微微一笑,梅逸竹毫不在意的道:“你看出來了?是的,它們已經瞎了許多年了,差不多是我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吧,那時我的功力尚未到家?還不能用我的‘貫气’之學保養及維護我的眼睛,据我想,先天的遺傳可能有更大的關系,我梅家祖上四代遺傳,都是在而立之年得了這种眼病——清眼睛;眼睛看上去好端端的,可是卻逐漸看不清,看不見了,直到如今,尚不明白它的原因所在……”
  燕鐵衣不禁躊躇了——叫他如何去向一個眼睛目盲的人去揮劍?即使這個人功高莫測!
  梅逸竹眼睛看不見,但卻似能用心來更為透澈的觀察事物,他彷佛已清楚看到燕鐵衣的猶豫之狀,溫雅的,他道:“不要緊燕老弟,無須為了我的眼睛而有所遲疑,這并非問題,四十多年來,我早已過慣了這种視而不見的生活,黑暗中的日子,更宁靜,更安詳,也更充滿了心境上的光亮,我可以提醒你,我在各般机能的感應上,只怕要比一般視力正常的人猶要敏銳細膩得多,我已將我的听覺,嗅覺,肌膚毛發的接触,甚至下意識的反射狀態,全都發揮到了极致,我的整個形体,便宛如一個輕而又輕的棉絮,任何一丁一點細微的動靜,都能使我受到強烈的波震……”
  舐舐嘴唇,燕鐵衣為難的道:“話是這樣說,但梅先生,我若如此做,終不免有一种負疚的感覺——”梅逸竹低沉的道:“我愿意你這樣做。”
  燕鐵衣進退維谷的道:“可是,要我和一個雙目全瞎人的動手——”梅逸竹洒脫的笑道:“怕人家批評你欺負一個老瞎子么?”
  燕鐵衣正色道:“這是其次的問題,梅先生,我更怕自己內心的責備!”
  梅逸竹道:“大可不必,燕老弟,因為你尚未嘗試過瞎子的手段;有些情形之下,一個失去了視覺,亦未見得全無益處——在其它的感應方面人將可獲得意外的補償呢。”
  燕鐵衣還在猶豫:“不過了梅先生——”打斷了他的話,梅逸竹道:“行了,燕老弟,你還不一定能贏得了我,雖然你的兩眼是明亮的,但我已經數不清叫多少雙目明亮的人躺了下來,你又豈會例外?”
  燕鐵衣道:“這算‘激將法’么?”
  梅逸竹笑道:“隨你認為是什么吧,但你必須面將現實,燕老弟,就算你不忍‘欺負’我這個瞎老頭子,這個瞎老子卻也照樣放不過你呢!”
  燕鐵衣极其牽強的道:“梅先生既然堅持,我也只好勉力應命了。”
  點點頭——是嘉許的模樣,梅逸竹道:“很好,你可以動手了。”
  燕鐵衣忙道:“不,還是梅先生先行施教吧。”
  梅逸竹道:“照我的話做,燕老弟,燕老弟。”
  咬咬牙,燕鐵衣道:“那么,我便得罪了——”‘太阿劍’的鋒刃閃閃生寒,帶著几分‘保留’的勢子斜削過去,雖說燕鐵衣業已留住了循環之勁,其快速仍极惊人!
  梅逸竹的身形只那么一晃,倏然失蹤,完全不分先后,一股銳气直指燕鐵衣后腦!
  大旋身,燕鐵衣長劍暴翻,繞旋橫斬,卻又失敵影,同時,另一股銳力已射向他的背脊。
  貼地低掠,燕鐵衣長劍傾彈,千星万點蓬散飛卷:往四面八方縱橫流曳,但是,那股強矢也似的銳勁卻如影隨形,并穿透星芒,猝襲而至。
  在點与線的交織仍不能阻遏敵勢的情況下,燕鐵衣‘照日短劍’怪异的橫揚于背,‘當’聲震響,他已如受重擊,几乎把短劍脫手墜地。
  十二個空心觔斗的串翻中,迄今未見身影的梅逸竹似是安了心不給燕鐵衣喘息的机會,九股強銳的力道,又破空而來?
  燕鐵衣不往下落,長身猛起,那九股銳勁彷若有靈性般隨勢反揚,燕鐵衣猛沉气,急落有如隕石,然而,九股銳力卻在無形無影中不可思議的折轉,激射合撞過來!
  長短雙劍倏忽交融,燕鐵衣的周身并濺著眩目的冷電精芒,他整個形体好象包裹在一束水晶之中,一束流閃著致命鋒刃的寒光的水晶中!
  于是,銳力沖激著護身的刃電,燕鐵衣頓時有如高山滾鼓,蹦跳翻滾,驀地,他一個斜旋急掠,又半空倒挫落地暴轉。
  十步之外,梅逸竹閒散的負手卓立,面帶微笑,狀如一位正在吟哦低徊的詩人,瀟洒极了,也安适极了。
  自出道以來,燕鐵衣從未遭遇過似此等不能置信的高強對手,他簡直不敢相信這竟是真實的事——有形的武功,居然已練到無形的精气,這种出神入化的境界,豈也能稱為‘技擊’?
  梅逸竹的功力居然精深浩瀚到這個程度,确令燕鐵衣大出意表,他直覺的感到,在人家那削瘦的身体里,不是血肉的組合,彷佛乃是一座山似的渾厚,一汪海般的廣邃了!
  梅逸竹平靜的道:“你有什么感覺?燕老弟。”
  燕鐵衣十分痛苦,對方的話就像刀子一樣在剜割他的心吞了口唾液,他苦澀的道:“我不得不說,你在武功的修為上,已經超出我的預料甚多……”
  梅逸竹微笑道:“在動手之前,我已忠告過你,是么?”
  燕鐵衣低沉的道:“這并不能減輕我的震惊程度,梅先生。”
  笑笑,梅逸竹道:“回答我,燕老弟,你以往甚少遇到對手吧?”
  燕鐵衣難過的道:“不錯。”
  梅逸竹了解的道:“所以,我也很能体會你現在的心情——一個長胜的強者,比一個常敗的弱者,更難以接受逆境的刺激,但是,卻應該學習接受,因為人不是神,無法永遠保持高高在上的优越,對么?”
  燕鐵衣沉重的道:“在這一點上,梅先生,我倒是比你所說的要看得開,我之所以不好受,主要在于我竟低估了你這么多!這是不可饒恕的錯誤!”
  梅逸竹正色道:“你已知道我是說,如果你輸給我,并不算丟人!”
  搖搖頭,燕鐵衣道:“不,梅先生,在我今天的各方面情勢來說,在我成為我自己全心靈的主宰那一天就開始,我已注定要保持我的尊嚴和威儀——不顧一切犧牲的保持,因而我無論敗給誰,都不是一椿應該的事,那樣,我不獨對敬仰我的人難以交待,更無法對自己交待!”
  梅逸竹同情的道:“我想,我能夠明白!”
  頓了頓,他又道:“方才的一場比試,你知道,你尚未輸,只是你已處在劣勢了。”
  燕鐵衣道:“這是很公允的評論,梅先生。”
  梅逸竹接著道:“我知道,也感覺得出,燕老弟,你尚未曾發揮出你最大的潛力,讓我們再開始,這一次,你要多留心了。”
  燕鐵衣澀澀的道:“我會的。”
  梅逸竹輕柔的道:“同時,我要告訴你,胜敗之分,將不是點到為止。”
  怔了怔,燕鐵衣道:“你的意思是?”
  梅逸竹道:“我會使你流血——流多少血,從什么部位流血我才滿意,那是我的事;相反的,對我而言,你也可以如此做,設若你做得到的話!”
  燕鐵衣一橫心,道:“就是這樣吧!”
  梅逸竹雙手一攤:“還是你先請。”
  ‘太阿劍’猝然挑起一溜冷芒洒向梅逸竹,梅逸竹身形才動,‘太阿劍’倏幻暴映,又是九十六溜寒電射拋——緊踉蒼梅逸竹的形体!
  就在閃眩的光蛇流燦里,梅逸竹已忽然在側斜之下消失于燕鐵衣的視線死角之中,同樣的,九股強有力的銳勁破空襲至!
  長劍拄地,倏彎急彈,燕鐵衣的身体快不可言的躍騰半空,短劍抖出青虹千百,如線如褸,狂卷向敵。
  只看見梅逸竹的衣袍一角,倏閃又失,而銳勁增加為十二股,由十二個不同的角度強射急噴!
  燕鐵衣雙劍并展如扇,扇光弧芒之中流波如電,交相閃織,十二次撞擊,震得他飄出了十二尺,余力未消下,一抹暗影兜頂揮落!
  弧光反迎向上,那抹暗影竟只是一只手掌的幻像,燕鐵衣驟覺不妙,劍身卷回,卻已稍遲一步,左胯如被錐頭刺撞,碰得他連連打著旋轉倒退。
  又是十二股強勁尖銳的勁勢,緊跟著迫襲而來。
  燕鐵衣忍住左胯的疼痛,猛以長劍石火般反刺,左手‘照日短劍’吞吐一百九十九次于一剎那,空气被穿割的刺耳響聲里,他又被兩股透人的銳勁擊中肩脅,再次踉蹌后退,但是,敵人卻也顯然受到他雙劍的壓力,猝閃又轉,只是一轉,又消失了蹤影!
  ‘九鬼大挪移’!是的,梅逸竹如今施展的身法,竟然和傳說中湮滅了五十年之久的‘九鬼大挪移’相似!
  陡然間,燕鐵衣想了起來——‘九鬼大挪移’是一种詭异又神乎其技的身眼步法,其主要的竅門在于將身形偏斜側轉,首先把本身形体的正面減到最少,然后以搶奔敵人視線的死角為主,當然,學這套玩意,必須要先具備极為精湛的輕功根底,再輔以‘九鬼大挪移’特殊的步法,施展起來便千變万化,有如神龍乍現,見首不見尾了!
  燕鐵衣早年听過一位前輩异人談論過這套東西,他還依稀記得,這种‘九鬼大挪移’最大的特點是可以用一口气旋回九次,這九次連貫無間,快若閃電,詭似鬼魅,九次旋閃之后,其間便有剎那的頓挫以為換气易勁之須,也就是說,破這‘九鬼大挪移’,如果沒有其它特异的絕技奇功,那瞬息的頓挫,乃是唯一的机會。
  可是,說著簡單,親身嘗試就難了,梅逸竹身形奔旋之際,快不可當,且聲勢凌厲無匹,燕鐵衣要想連續九次躲開對方的襲擊,實非易事,何況,人家那頓挫之隙能否适時查覺而不錯過,也是一大問題!
  腦子里靈光閃映,燕鐵衣的動作卻半點不敢遲緩,他往后急退,身形回旋,雙劍隨著這連串的弧線有如兩團參差不齊的光之刺輪般四射紛飛,于是,那一股股的強銳勁力便也上上下下,流穿激透——只是仍難斷定梅逸竹的正确位置。
  燕鐵衣的劍勢綿密隼利到無以复加,然而,對于那种強力銳气的四面穿透,亦未能做到絕對有效的阻遏,有的勁道能被擋住,有的便無法攔截,因此這一遭抗拒下來,燕鐵衣身上又挨了兩記!
  因為銳气透穿之際所受的阻力大小,燕鐵衣身上的傷勢也便各有輕重不同,左胯的一記,已是破肌血流,其它的部位,僅是紫腫而已;他不知道梅逸竹所用的是一种什么功力,但他卻可确定,那是指功上的修為無疑!
  又是一抹暗影人眼,左面門。
  燕鐵衣短劍下插,整個身形陀螺般狂旋,于是,他的長劍便怒光飛織,寒刃成渦,空气的尖嘯里,他听到衣袂的飄掠聲總是在他四周回繞——快得令人不敢置信的回繞!
  然而,至少梅逸竹也不能像開始那樣得心應手的攻擊了!
  驟然間,燕鐵衣雙劍滾繞全身,一道渾圓的,斗粗的桶形光華便包卷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也和那晶瑩燦麗的劍气融合為一了,彷佛一條光之龍,一股烈陽的毫光聚縮,發出那樣尖怖的破空音響‘霍’聲矯騰!
  ‘劍魂化龍’——劍術中身劍合一的至高絕詣。
  燕鐵衣是在算准了敵人方位的一剎那,催動起這門玄功做致命之一擊!
  劍刃的震動与身体的翻滾,相輔相合的后果,使這‘劍魂化龍’的一式絕活在速度上超越了任何招術的動作過程,但見光流如江河舒卷,一塊青綢拋空而起,梅逸竹的‘九鬼大挪移’,已不能避隱入燕鐵衣与劍身結為一体的死角內——因為那道滾桶般的光虹渾圓無隙,沒有死角!
  長笑有如龍吟,梅逸竹突兀的四肢拳縮,身体曲弓,居然飄飄而起,好象頓時失去了重量,和空气,一樣虛浮了。
  身劍合一的穿刺波動乃是由無數次連貫的鋒刃与人体動作所促成,這,就免不了帶有震蕩的力道,而且這力道更大逾尋常;梅逸竹的身子這一失去重量般的飄浮起來,便每在光虹的波動中隨著飄移,好比用劍去刺棉絮,一沾一蕩,根本用不上力!
  而‘劍魂化龍’的這一式劍術是极度耗損体力的,燕鐵衣催動劍气,几次三番刺戳不中,多次繞回之下,業已顯露了力竭不支的征兆!
  渾圓的光桶開始有了曲折的變形前兆,流燦的晶芒也在散亂波顫,甚至劍气的先端,也搖擺著失去准頭了……就在這時——
  梅逸竹飄風飄浮的身子,驀而彈躍——只見他形態突變,人已切入光虹之內,而光虹立時回旋流閃,兩條人影分向兩邊滾出!
  是的,是‘滾’出!
  梅逸竹臨到沾地之前,挺身站好,前肩斜襟,交叉四道皮肉翻卷的血口子,殷紅的鮮血,順著袍擺涔涔滴落?
  丈許外,燕鐵衣坐在那里,臉色青中泛白,他的背后衣袍大片破裂袒裸的,背脊上,是血糊交錯的十道指痕,而十道指痕,條條人肉透肌!
  一聲帶著泣音的尖叫凄厲響起,‘小白蛇’秋云扑向梅逸竹:“爹,爹啊……你傷了,你被姓燕的小子傷了………”
  ‘九龍屠靈’古中仁也惊恐憤怒的奔了過去,气急敗坏的狂吼:“師兄,師兄,那小王八蛋竟然暗算了你,我和他拚了!”
  輕輕擺手,梅逸竹安詳自若如昔:“你們靜一靜,靜一靜。”
  緊擁著梅逸竹半邊身子,秋云淚下如雨:“這怎么可能?爹,爹爹啊,這怎么可能?你老的修為,已可比陸地神仙,不坏金剛,怎會被那小子傷著?他一定是暗使了某种陰毒手法……”
  咬牙如挫,古中仁跳著腳叫:“姓燕的小雜种,小畜生,小王八羔子,我要抽他的筋,剝他的皮,吃他的肉,我和他誓不共存啊……”
  梅逸竹微微歎了口气:“多年的修心養性,對你們二人而言,所收的效果實在不大;你們別光看我的傷勢,也應該把我的傷和燕鐵衣的傷比較一下,我固不好受,恐怕他卻更要難過呢。”
  跺著腳,秋云激動的道:“我不管,爹,我不管,燕鐵衣算什么東西?他怎配与你比?他全身的血肉也不能換你的一根毫發,他他……他卻將你割了四劍,我要他抵命,我一定要他抵命?”
  梅逸竹平靜的道:“如何要他來補償這四劍之過,云丫頭,是我的事,我自會求得我認為合理的代价,你不須吵叫,徒增我心煩!”
  古中仁昂然的道:“師兄,要他的命來抵,這小王八蛋——”梅逸竹緩緩的道:“你也給我住口!”
  坐在那邊的燕鐵衣,開始十分艱辛的以劍撐地,掙扎著站立起來,他目光冷森的望向這里,臉龐上除了青白,沒有任何表情!
  梅逸竹的眼睛空洞的轉向燕鐵衣沉沉的道:“燕老弟,我不得不告訴你,你那‘劍魂化龍’的一招劍式,功力火候已是十足,難得你年紀輕輕,居然已有如此深湛的造詣;尤其是,你竟能在后勁不繼,真气渙散的瞬息,再度聚功凝勁,強為反搏,這一手,更是少有人及,我倒也是低估你了。”
  燕鐵衣的身子抽搐了一下,他晦澀的道:“今日向梅先生領教高招,才令我更覺武學之道,深如瀚海;先不提我這‘劍魂化龍’的一式劍法迄今無人能以抵擋,梅先生卻可化解,便是閣下所用的几种武功,我也大多見所未見,甚至不知其來歷。”
  伸出猶染著燕鐵衣血跡的殷赤十指,梅逸竹和悅的道:“一直攻擊你又傷了你的是我這雙手的十根毛指,燕老弟,我用的乃是‘貫心指’法……”
  笑笑,他又道:“化解你‘劍魂化龍’那一劍招的輕身術,有個名稱,叫做‘一絮融靈’,這門輕功,除非有特殊稟賦及毅力,卻非人人可以練成。”
  燕鐵衣恍悟的道:“對了,我听說過這門奇特的輕身術,我好象記得,練這‘一絮融靈’的功夫,必須要肺部吸气量特別悠長的人,另外,骨質的比重也极其要緊。”
  梅逸竹道:“不錯,但最重要的一項,卻是童身未破,否則,元陽一泄,便永也練不成了……”
  緩緩的,他又接著道:“至于我在開始的時候所施展的身法——”燕鐵衣搶著道:“可是叫做‘九鬼大挪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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