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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仇眼伏擊 斬盡殺絕


  兩人在流速已不甚急的江水里划游著,約頓飯時光,已快接近了怪石嶙峋的江岸,又經過了几度有惊無險的帘水礁石,濕淋淋的寒山重与猛札互相攙扶的踉蹌行到岸上,腳踏上陸地,猛札伸展開雙臂大大的舒了口气:
  “一條老命,總算撿回來了。”
  寒山重搓揉著自己的胳膊,噓著气道:
  “我首先想到的,便是如何可以快點見到我的友屬,以及我那位美嬌娘。”
  猛札嘿嘿笑道:
  “快了,向上行,在源頭岸上,這時間不會有多久。”
  嵯峨的岩石幢幢的鬼影,拂曉前的風冷得刺骨,像幽靈在隱冥里呢喃,黑暗里,一個冷森的語聲接上了猛札的話尾:
  “是不會有多久,或者,就在眼前。”
  兩只小眼猛然瞪起,猛札像一頭怒獅似的霍然轉身,大吼道:
  “是誰?”
  黑暗中,傳來一陣刺耳得似狼嚎般的笑聲,寒山重懶洋洋的說道:
  “不要叫,這人除了河魔金易,不會是別個,沒有什么值得緊張的……”
  猛札一听“河魔金易”這四個字,就像是被人用力在屁股上踢了一腳似的跳了起來,急吼吼的道:
  “金易?那叫河魔的金易?害死我大徒弟的那個凶手?”
  寒山重目注笑聲來處,淡淡的道:
  “完全說對了,一點不差。”
  曉風吹來,冷得刺骨,猛札打了個哆嗦,卻高舉雙臂,跳著腳大叫:
  “金易,你給紅獅滾將下來,紅獅要劑你的心,吃你的肉,割你的狗頭祭我的大弟子……”
  在嶙峋的岩石暗影中,那冷幽幽的語聲再度傳來:
  “猛札,你就會知道誰將得到這結果,還有,寒山重,姓金的兩條把弟的命,今日亦將要你并利償還。”
  寒山重把濕淋淋的衣衫擰了擰,哧哧笑道:
  “還就還吧,老是這么擱著,在本院主心里也是個累贅。”
  猛札輕輕一扯寒山重,低促的道:
  “寒兄,你逗著這王八蛋講話,我過去宰了他!”
  寒山重搖搖頭,目光一飄,道:
  “不,他不止一個人。”
  “什么?”猛札不大相信的問:
  “不只一個人?”
  寒山重沒有理他,徑自向黑暗中道:
  “金易,咱們連本帶利怎么個算法由你說吧,是群毆還是單打?不過,放著來為你助拳的這批廢物不用,卻是可惜,干脆。叫他們滾出來一起上,也好湊個熱鬧……”
  他話聲未己,一條人影似鷹隼般凌空而起,在微曦的晨光中,看出是一個大狗熊般的魁梧漢子:
  哧哧一笑,寒山重偏出一步,道:
  “來得倒狠!”
  “狠”字在他舌尖上打轉,他那瘦削的身形似流星掠空,暴迎而上,左手如蛇般纏向來人,右手挾著雷霆万鈞之勢強力擊去,又猛又毒,又快又辣!
  大塊頭低哼一聲,竟然不讓不退,雙掌合攏并翻,“劈啪”一聲,跟著又是“嗤”的裂帛之響,寒山重凌空轉折,大塊頭卻捂著被撕裂的前襟躍退出六步之外。
  捻著頜下的一根短琵,寒山重獨立在一塊山岩之頂,冷森森的道:
  “張老九,你不走關東賣狗皮膏藥,卻來与我寒山重為敵,只怕你那老鼠都不想要了。”
  那大漢一張滿布橫肉的面孔漲得通紅,他愣愣的呆在那里.兩只蒲扇大的耳朵卻一聳一聳的,呢,他正是關外走單幫,賣跌打損傷膏藥的那批苦哈哈們的總龍頭,在關東,提起“扁擔”張九,誰也會伸出大拇指夸聲“好漢”,張九天生有一付牛力,外宗功夫,也真能稱得上爐火純青几個字了。
  寒山重昔日曾在一個應酬場合中見過此人一次,他的記憶力非常強,是而只要一眼就將這位仁兄認出來了。
  張九有些尷尬的站在那里,目光卻不時向后移動,剛才一招,他已寒了心,在他闖蕩江湖的數十年生涯中,老實說,只一接手就出彩,這,還是第一遭!
  語聲狠得帶血,寒山重道:
  “不要叫虛無的財富迷了心竅,張九,你現在走,至少還帶著一條命离開,再等一下,恐怕連喘气的都沒有你這一口了。”
  猶豫的站在那里,張九的眸子里閃動著光彩,寒山重在心里歎了口气,暗影中,一蓬青瑩瑩的細小物体已扑面襲來,沒有一丁點聲息,歹毒得緊!
  如一溜輕煙,寒山重拔沖空中六丈,大叫道:
  “猛札,干了!”
  他身形一挺,筆直射向張九,离著那大個頭還有丈許,岩石里又有三條人影飛快截上,甫一照面,一柄利劍加上兩把紫色金刀已砍向他的頭臉各處。
  寒山重雙掌一拍,人已向后翻了個空心筋斗,眼里看見猛札正將一個瘦皮猴似的角色摔出去七八步遠。
  他撇撇嘴唇,淬然單足暴旋回去,“千纏手”驀地絞飛了那兩長柄長劍,順著原式,將那使劍的高個子扯拋而出,一頭撞在岩石上,而這時,一根鑲著鐵鉤的粗大竹扁擔已摟頭蓋頂的猛砸下來!
  “鬼迷心了,老九!”
  寒山重冷冷丟過去一句話,閃電般同時避過了自身側交叉削來的那兩把紫金刀,腕上的魂鈴清脆的輕響中,他一記“回命腿”又將一個使刀的粗壯漢子威得滿口噴血的倒仰出去!
  大扁擔張九額際青筋暴浮,鼻孔箕張,咬著牙,一根粗大的扁擔舞得云起風生,勁力霍霍如千万只巨神之臂來自九天!
  那僅存的一柄紫金刀顯然是有些畏縮了,只顧一旁鬼頭鬼腦的抽冷子突襲,再也不敢靠近,越是這樣,大扁擔張九越發感到吃力异常,像是用盡生平之力扑擊著空气……或者扑擊著一個幽靈,他根本無法沾上敵人的衣角,哪怕是一丁點!
  那邊……
  紅獅猛札正与兩個手持豹尾鞭的大漢拼斗著,地下躺著那瘦皮猴似的漢子,看情形,紅獅一半時還占不了上風,當然,也不會吃大虧。
  寒山重連串十六掌逼得眼前兩人忙不迭的左藏右躲,他淡淡的道:
  “張老九,你是為財而來,但財呢?在何處?姓寒的問你。”
  張九掄起扁擔,气吼吼的道:
  “在你身上!”
  寒山重哧哧笑了,扁擔次次擦著他的身軀過去,猛一翻手,他差一點抓著,張九慌忙后退,寒山重卻一晃一閃,在一聲慘號中,將那名使鉤的壯漢震飛出三個滾才仆倒地下!
  張九雙目皆赤,他憤怒的大叫道:
  “卑鄙!”
  寒山重左右各十掌猛瀉急劈,冷冷的道:
  “兵不厭詐,懂不?”
  喘著气,張九又被逼退了三四尺,側面,忽然傳來猛札的大吼,寒山重目光急斜,看見一根豹尾正重重的敲在他的肩上,而另一個使豹尾鞭的大漢,卻己被猛札硬生生摔出尋丈之遙,一聲不吭的躺在地下。
  有如天際的一抹流電,寒山重似要追回千億年逝去的時光,猛閃又回,在這一剎,那名使著豹尾鞭的大漢已打著轉子跌翻于地,口里血如泉涌。
  眼睜睜的看著,眼睜睜的瞧著,大扁擔張九竟沒有一絲儿辦法稍做阻止,似在一個噩夢之中,空有万鈞力,但卻虛迷的施展不出。
  寒山重身形候然加快,翻飛掠舞,穿插游刃,掌影成山、如水、似水、像風,漫然彌布周遭,呼嘯著,號陶著,回旋著,縱橫著,仿佛銀河的群星崩落,崩落在天地間,都變成了掌影:
  似一根緊繃的銅線驀然中斷,拔了一個尖音于半截,張九窒息的吼叫了一聲,踉蹌轉出七八步,一屁股坐倒,雙手捂著胸口,黃豆大的汗珠自他額際淌下,喘得像頭牛,臉,白得似紙,他每喘一口,鮮血便噴出一大口,看樣子,這位大扁擔只怕已活不長了!
  寒山重一拂衣袖,冷然道:
  “張老九,在關東,你算得上一把手,在這里,呢,你卻難得賣狂了。”
  說到這儿,他突然一惊,回頭尋視猛札,卻見猛札正与另一個穿著藍綢短衫的虯髯大漢互相彎著腰在游走著,兩個人一聲不響,俱瞪著眼注視對方,那模樣,极似一對斗雞。
  地下,橫七豎八的躺著六七個人,四周一片寂靜,天已亮了,寒山重正待上前協助猛札,背后一陣弦動的風聲已猝然扑來!
  他頭也不回,微一塌腰,反手就是一肘十三掌,身形略一左晃,驀向右斜,一記“回命腿”,“砰”的一聲,已將一個軀体踢飛出去。
  隱隱的,寒山重听到了几個惊懼的呼聲,撇撇嘴唇,又有四條人影在他冷冷的一笑里自四個方向襲來。
  “閃星魂鈴真的壓不住你們么?”
  他暴吼著,自四柄靈亮亮的“龍鱗鍘刀”中閃了出去,眼前,是四個像貌相若,年約三句的灰衣漢子,四個人一式緊身衣,薄底靴,唇上留著相同的短琵,每個人都流露出一副精悍之气。
  “好個‘玄月四鷹’,你們哥們也都瘋了!”
  寒山重冷冷的扔過一句話,暴起九腿十七掌罩了上去,玄月四鷹候散又聚,四柄鋒利的鋼刀霍霍如電,密密絞合而到,四個人攻守進退之間,不但緊湊熟練,而且是精奇詭异無比,有如眼网晶牆,漫天羅地!
  以腳尖拄地,像一個急旋中的陀螺,寒山重呼嚕嚕的向后直轉出去,快得像一陣風,在他旋動中,一條瘦削的黃影似怒矢一樣暴起,那么猛烈的向他沖來……
  “奸朋友,你也早該來了!”
  寒山重驀的一個大斜身,拌掌反劈之下,身形貼著地面射出尋丈之遙,直到快要碰到一塊岩石,才奇妙的挺飛而上,飄逸的立在岩石頂端,而他在這几個動作的游移間,已經躲過了五個敵人的三十七鍘刀与九腿十二掌!
  那條扑來的黃影,在曙光下,面色顯得出奇的枯癟蜡黃,呢,久違了,那不是河魔金易是誰?
  玄月四鷹迅速分開,小心翼翼的圍了上來,四雙眸子一瞬不瞬的盯視著岩頂上的寒山重,四張嘴唇緊緊抿成一式微微下垂的弧線。
  河魔金易一步步的走了上來,他那充滿了邪惡的眼睛里,流露出像火一樣的仇恨及怨毒,臉上的肌肉,在微微痙攣著,即使一個完全屬于局外之人,看了金易這等模樣,也會頓時明白他對寒山重的仇恨有多深,有多重!
  寒山重半闔著眼帘,淡淡的道:
  “玄月四鷹,翼境的買賣不強了么?動腦筋動到姓寒的頭上來?你們掌管撐起的万儿不容易,為了金易這頭老狗毀掉實在可惜……”
  玄月四鷹沒有回答,四柄鋒利彎曲的龍鱗大鍘刀閃泛著冷森的光芒,映著他們四張沒有表情的面孔,這情景,殘酷而凶厲。
  河魔金易瞪視著寒山重,語聲生硬得似帶著疙瘩:
  “寒山重,金易曾經告訴過你要回來尋你,現在,姓金的已經回來了。”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是的,只可惜你仍然沒有什么出息,在這段日子里,顯然你老兄過得亦不如意,昭!”
  河魔金易的神色黯淡了一下,又倏然凶暴的道:
  “不論是否如意,寒山重,我只要取了你的狗頭,今生今世便不做他想!”
  嘴里“嘖”了兩聲,寒山重冷冷的道:
  “假如你成功了,金易,你今生今世也不算白活一遭了。”
  河魔金易全身抽搐了片刻,大步朝前踏進,而當他的腳步剛剛抬起,玄月四鷹的四大鍘刀已斜斜掠起四道光弧,那么冷森森的交叉又斬向岩頂的寒山重I
  似一股煙霧飄起,寒山重輕俏的浮在空中,又像一抹流電般凌厲而快速的倒翻而下,在同一時間,已同時向玄月四鷹分別拍出十二掌,兩腿仿佛絞盤般絞向河魔金易的頭頂,就似同時有數十個寒山重一起出手一樣,威力暴烈得惊人!
  于是……
  玄月四鷹与河魔金易齊齊往后撤退,縱使他們心中万般不愿如此,但卻又不得不如此。
  寒山重毫不遲疑,再接再勵,緊跟著又是電光石火般的三十一掌十七腿漫天涌上,他口中大叫道:
  “不要盡是逃避,五位,練了這么多年把式,你們就只會退讓么?好謙虛!”
  河魔金易气得干枯的面孔煞白,黃色的布衫驀然漲起,掌与腿連接成一片急勁的黯影,夾雜著移鼎裂碑的力道呼轟涌上,四周,四柄龍鱗鍘刀的寒光亦如此狠辣的布成一個透明的弧蓋,自空罩落。
  玄月四魔的功夫,實在夠得上歹毒精湛,更重要的,是他們四人“穩”字訣練得到家,這四個人在翼境,是出了名的詭秘陰沉,然而,最使他們叫得響的,卻是他們自出道以來便一直赶盡殺絕的血淋淋的手段。
  又是寒出重習慣了的哧哧笑聲響起、他忽然雙足盤起,半跌坐似的虛空浮在空气里,雙臂奇异的在极快的互相交舞了三次之后往上抬起,他抬起雙臂的速度并不算快,但是,卻有一片蒙蒙的紅色气体隨著他抬起的雙臂彌漫空中,于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在河魔金易与玄月四鷹的攻勢全似一下子擊到一面強而韌的皮革之上,砰砰有聲的完全在剎那間反震了回來!
  玄月四鷹中的老大凌生第一個面上變色,脫口惊呼:
  “元陽力!”
  寒山重淬然掠前,目光冷漠得就像兩粒帶著死亡色彩的水晶球,他陰沉的接口道:
  “不錯,你說對了!”
  從他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還似冰珠子般在空气里跳躍,玄月四鷹中的老三凌正狂吼一聲,整個右臂宛如被利刃切斷一樣,那么爽脆的洒著大蓬熱血飛出數丈之外,一只斷落的右臂,尚緊緊提著他的大鍘刀,在朝陽的光輝下,閃曳過一溜冷電,而凌正,卻已似全身癱了一般萎頹倒地!
  寒山重驀而斜掠,讓過了自斜刺里斬來的兩個大鍘刀,一掌斬向凌生,雙腿猛旋,掠著九肘九掌將河魔金易硬生生逼退。
  這時,玄月四魔余下的三個人眼全紅了,凌生大叫狂喊著,奮不顧身的再度沖上,大鍘刀揮舞斬劈,銳風呼嘯中,寒光如練回繞,如滔浩蕩,如山坍頹,如電縱橫,他抖著嗓子呼號:
  “寒山重,寒山重,你有种的就將玄月四鷹全廢在這里!”
  寒山重像一個幽靈般的那么不可捉摸的閃移著,冷冷的回答:
  “朋友,記得瓦罐難离井上破。”
  忽然,他迎著玄月四鷹老二凌淳的刀刃射了過去,河魔金易正好三掌落空,賭狀之下,駭然高叫:
  “凌老二,小心……”
  語聲未落,凌淳的大鍘刀已狠狠朝寒山重的天靈劈了下來,寒山重帶著鋒刃似的哧哧一笑,身軀淬然從右移開半寸,就是這么微不足道的半寸,凌淳銳利的大鍘刀已擦著他的身体砍空,湊合得如此巧妙,寒山重兜胸一掌,已重重的將凌淳震出尋丈之外,他在空中翻著筋斗,噴著血,像一塊沉重的木頭一般跌落在嶙峋的岩石中間。
  方才,寒山重在千鈞一發中能移開半寸,這并非僥幸,更非簡易,這融合了他十五年以上的苦修与磨練,高手較斗,皆是爭取一絲之机以決胜負,以判生死,假如在明明不能閃躲中而能以閃躲,在一個必然的趨勢里突然折轉,那么,縱然閃躲的幅度极微,折轉的角度极小,也往往可以起死回生,轉敗為胜!
  河魔金易周身起了一陣不可名狀的顫抖,他目注著凌淳的軀体墜落,目注那鮮血洒瀝,腦海中又仿佛浮起了昔日他的拜弟白虹与奇月慘死時的情景,雖然,時与地迥异了,但是,那主宰生死的,卻仍然是同一個人啊!
  凌生的悲號聲,似針一般扎進了他的耳膜,金易激靈靈的一哆嗦,咬著牙,傾盡他全身的力量扑了上去。
  寒山重的身軀似乎己和大气融合在一起,又仿佛完全失去了重量,快速輕靈得像一縷煙,一抹電,一道光似的在四周回繞掠舞,縱橫翻飛,掌勢飄忽,繽繽紛紛,在猝起突來的腿影里,卻又是那么力強勁猛,凶悍暴厲。
  逐漸的,凌生与他四弟凌成已擠到一塊,二人的大鍘刀拼命的揮舞著,他們已不敢再行分開,即使如此,他們的合力出手之功,也几乎抵擋不住對方那不可捉摸,卻又強猛如雷霆般的攻擊,河魔金易,空自急得一身冷汗,他的傾力扑擊,也只是稍稍起了一點阻滯作用而已,要想扭轉戰局,只憑他們,恐怕不可能了。
  在那邊……
  紅獅猛札正緊抓著手里的短匕首,与他的敵人在往返廝殺著,那穿著藍色短衫的虯髯大漢,似是也識得摔扑之道,但不知怎的他卻一直未与猛札近身相搏,只是手里那根尺許長的銀珠錘揮得呼呼風響,競与猛札用兵器狠干起來!
  划過了一條优美的半弧,寒山重正閃電展出十掌十腿,驀地覺得胸口一悶,眼睛也眩迷了一下,他連忙閉住气拔高五丈,而這時,照戰況來說,他是決不該突然后撤的,玄月四鷹中的凌生、凌成及河魔金易覺得壓力頓減,皆不由大大的喘了口气,卻是非常惊奇的望向寒山重。
  只這一剎,寒山重已覺得冷汗連流,他知道。昨夜一宿以來,真力實在消耗過巨,人,是血肉之軀,像這樣不眠不休的耗勁使力,就是鐵打的只怕也難以支撐,何況,又是緊跟著一陣一陣的惡斗狠殺呢?
  他在空中轉了一個小小的角度,趁著這瞬息的空間,他已大大的吸了一口气納入丹田,似一塊碩石,他突地墜落,卻又在离著地面還有尺許之際像一股激起的水箭般猛然射向河魔金易!
  金易斷叱一聲,側身移步,雙眼卻不停的注視寒山重的神色,寒山重故意大笑不息,照面之間,又將凌生及凌成逼得招架不迭,步步后退。
  大轉身,飄然一掌拍向金易,寒山重淡淡的道:
  “姓金的,你還認不清寒山重么?”
  金易出手攔架,沙啞著嗓子叫:
  “寒山重,你有暗疾?”
  寒山重閃過凌生的鍘刀,硬生生的逼開了凌成,哧哧笑道:
  “是的,多少年了,這寡人之疾。”
  河魔金易窒了一窒,險些被寒山重的掌刃拂上,他努力躲過了,掌風卻似刀子一樣刮過他的面頰,寒山重哼一聲,淬然側射而回,這一次,他又迎向了凌成砍來的大鍘刀2
  凌生目光一掠,大吼道:
  “老四快退!”
  吼叫聲中,他已瘋了似的向寒山重扑去,几條影子宛如皮影戲在布幕上晃搖,寒山重已冷哼一聲;
  “朋友,這一次是你。”
  “吭”的一聲悶哼傳來,根本連寒山重如何出手都沒有看清,凌生已捂著胸口,面色慘白如紙的打著圈子摔倒地下!
  河魔金易狂吼著,抖手十掌飛瀉向寒山重,寒山重奇妙的一轉,喂。這在金易急怒攻心之下揮出的十掌,已結結實實,分毫不差的完全劈在坐倒地下的凌生身上,震得凌生鮮血怒噴,連連在地上翻了五六個滾!
  寒山重嘴里“晴”了兩聲,故意惊叫道:
  “好金易,就是你想獨自逃命也犯不著如此狠毒,竟將姓凌的殺了滅口,好辣手啊……”
  玄月四鷹僅存的老四凌成,早已在悲憤之下失了理智,在這种情形之下,他耳朵听的是寒山重的惊叫,眼睛看的是河魔金易掌震他的腦兄,不管事情真像如何,眼前,卻是鐵一般的事實,而這种情形,便在一個心智正常的人腦海中也難得有個客觀的分析,又何況凌成此刻又急又悲又怒的情況下!
  他頭發披散著,瘋了一樣沖向金易,口中怒喊:
  “你這狼心狗肺的老賊,老子也叫你一并成全了吧……”
  河魔金易原來蜡黃的面孔,這時已漲得通紅,他一邊慌忙閃躲,一面聲嘶力竭的大叫:
  “凌老四……我不是有心的……我不是……你不要中了寒山重的反問之計……”
  凌成的大鍘刀閃泛著匹練似的冷芒,他扭曲著臉,牙齒深深陷入下唇,頭上的散發飛舞飄展,那模樣,活脫陰曹地府里奔出來的厲鬼!
  河魔金易大汗淋漓,不停的左閃右躲,邊嘶聲呼叫:
  “凌老四,凌老四,你中了寒山重這王八蛋的反間計了……你別迷糊……凌老四,你听我說啊……”
  大鍘刀呼轟飛旋,凌成一個勁的猛力砍劈向金易,任金易如何叫喊解釋,他就是悶著聲一字不答,但是,他眼中射出的仇恨与怨毒,卻似己成為有形的了。
  寒山重雙臂環胸,悠閒的站在一旁,冷冷的道:
  “金易,你這一著棋可就走差了,你想想,我姓寒的會以為你幫我宰了玄月四鷹這檔子事就肯网開一面放你逃生?我說呀,你也未免狠了一點,競為了獨自苟生而向自己同伙下手,唉,實在是狠了點……”
  河魔金易做夢也想不到情勢會有這种變化,他几乎气瘋了,在凌成的在鍘刀之下,他抖著嗓子厲吼:
  “寒山重……你……你真是……真是毒如蛇蝎……狠似凶鬼……你……你這打下阿鼻地獄的畜生……你……”
  呼的一聲,大鍘刀貼著金易的肋旁掠過,沒有劈著他,卻將他的衣角割掉了一塊,金易也有些暴怒了,他高聲叫道:
  “凌老四,你再如此不分皂白,姓金的也不留手了。”
  凌成突著眼珠,緊抿著嘴唇,額上青筋浮突,大鍘刀霍霍斬劈,依舊不松懈的猛攻著金易,那情景就似恨不能將他斬為肉醬才甘心。
  寒山重撇撇唇角,淡漠的道:
  “自古以來,就是上陣兄弟兵,金易,你廢了人家兄長,人家豈會在你三兩句恫嚇之下便休手息兵,真是笑話!”
  汗水淌在金易的臉上,他喘息著,吼道:
  “閉住你的鳥口,畜生……”
  霍霍的寒芒險些再次擦著他的頭皮飛過,暴退五步之下,那張風干橘子皮似的面孔已全變了顏色!
  寒山重哧哧一笑,悠閒的道:
  “金易,先別找姓寒的生气,自己的老命保住了再叫不遲……”
  迅速的閃移著,金易拋去一頭的汗珠,大叫道:
  “你到底停不停手?凌老四,你這呆鳥,你中了人家的計了!”
  凌成扭曲著臉。悍不畏死的急轉猛砍著,語聲一個字一個字自齒縫里進了出來:
  “金易,有話,到陰曹地府去說,老大會听你解釋。”
  河魔金易突然貼著地面倒射而出,狂風暴雨般的掌勢反劈向凌成,他還手了,口里狠狠的叫:
  “凌老四,你這白痴!”
  大鍘刀舞起一片冷電,倏卷而上,掌影与寒芒相互絞合,白光纏著飄飛的掌影,掌影里著縱橫的寒光,兩條人影不停不息的翻躍掠舞,暴叱与厲吼時起時落,昭,將要流血了一一在不用太久之后。
  借著這個机會,寒山重暗中迅速調運著自己体內那股窒滯之气,但是,他表面上卻仍是一副悠游自得之狀,絲毫也顯示不出來他現在正是運息順气的重要關頭。
  眼前的情勢十分奇妙,被圍襲者站在一邊觀戰,圍襲者卻自相斗殺起來,這种急轉直下的立場,只怕不是雙方在事先所可以預料的,不過,自占以來,在兵法一門上便有明訓: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寒山重眼皮子半睜,心里卻分成兩邊,一邊注意斗場情況的演變,─邊卻在惦念著他那位美嬌娘,他相信夢憶柔等人現在是安全的,因為,黑云司馬長雄与無緣大師二人的一身功夫十分高強,再加上猛札手下的雙六飛豹及一干部眾,等閒的武林高手可以說絲毫奈何不得,便是再有什么特殊的能人异士到來尋隙,憑這些人也可以應付得了,寒山重心里這么想,卻又覺得有些忐忑,雖然話是這么說,但,為什么應戰直到此刻,上面還一點消息都沒有呢?
  他眨眨眼,斗場中驀地傳來一聲厲嗥,兩條激斗中的人影剎時分開,玄月四鷹僅存的老四凌成,一只核桃大的眼珠滴著血挂在眼眶之外,眼球是紅糊糊的一團,尚有一根蠕動的肉筋連在上面,搖搖晃晃的,襯著他披散的頭發,慘白扭曲的面容,形狀實在凄怖!
  河魔金易的左臂被划開一條半尺長的血槽,皮肉翻卷著,半邊身上都染成了朱赤色,痛得他連嘴巴都歪了!
  踉蹌不穩的退了兩步,凌成緊握著大鍘刀,左手指著金易,抖索的道:
  “你……你……好……金易……你真算得上……算得上是好朋友……”
  河魔金易眼光一瞪,大步向前逼進,陰沉的道:
  “這种后果,凌老四,完全要你一人承擔,給你解釋你不听不睬,如今,你就跟著你那三個老鬼哥哥一起到陰間打官司去吧。”
  凌成全身抽搐了一下,喃喃的道:
  “死鬼哥哥?是的,都死了……一起去吧,但我們不會打官司……我們是好兄弟……親手足……”
  他抖索著,驀地瘋了一樣向金易沖來,大鍘刀舞起繽繽紛紛,點點片片的光朵,像星辰飛旋,像云彩飄蕩,晤,更像龍鱗閃耀!
  河魔金易面孔上露出一股殘忍而狠辣的神色,他候而偏身,雙掌猛揚,刺耳的掌力擊打在肉体上的沉悶之聲響起,凌成在地下連連旋著圈子,鮮血一大口一大口的噴出,終于像一塊腐肉那樣重重的摔倒塵埃。
  望著凌成已經斷了气的尸体,金易呆呆的站著不動,額上汗水一條條的順頰淌落,看得出他的身軀正在簌簌而抖。
  緩緩地,寒山重撇撇嘴唇,他体內那一股逆回之气已經順調,于是,他上前一步,清雅的道:
  “金大哥,這一下了了你的愿也,是不?”
  金易候然轉身,陰毒的道:
  “寒山重,武林中盛傳你武功精絕,机智超人,其實,這些并不是你真正的長處,你最擅長的,還是你那借刀殺人挑撥离間的卑鄙手段!”
  寒山重聳聳肩,哧哧笑道:
  “姓寒的早說過,兵不厭詐,朋友,事情總算已經過去,現在,真正該結算一下我們之間的舊賬了,當然,此際,只有你,昭,和我。”
  河魔金易怒极的盯視著寒山重,汗,卻淌得更急了,他左臂的傷口痙攣著,痛得像火在燒,他十分明白自己的功力,在他最正常的時候都不是寒山重的對手,如今,只怕更難得与之抗衡了。
  艱辛的吞了口唾液,他舔舔嘴唇,腦子里盡量在思維著脫身之計,但越是急越是想不出法子,空自緊張得兩眼翻白,气喘吁吁。
  寒山重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慢慢往前移動著,河魔金易似見了鬼一樣朝后退讓,現在,他最后的力量只能維持著自己不至使牙床打顫。
  “聞到血腥的气息了么?喂,冥冥中可看見黑色的死亡之紗在飄蕩?”
  寒山重冷森森的道著,兩只眼睛像閃泛著電芒。
  河魔金易艱辛的往后倒退,不敢稍懈的盯注寒山重,他已實在沒有膽量再和他面前這位死神般的對手較斗,逐漸的,他覺得往身前逼進的寒山重仿佛越來越高大,越來越粗壯,那么不可仰視,那么雄深挺聳,像一座山,像一座擎天巨人似的,千丈壁、万丈崖似的山!
  “等著你了……”寒山重目光里有一股特异的光彩,他低沉的道:
  “玄月四鷹在等著你,金易,到另─個黑暗的世界里去”
  河魔金易的眼光有些迷蒙,腦袋也暈沉沉的,寒山重的語聲像鬼魂的詛咒進入他的耳膜,他激靈靈的一顫,嘴巴翕動了一下,斜刺里,一片冷銳的風聲已挾著焙目的銀芒閃到!
  來勢是如此急勁,几乎像自九天之上劈落的雷火,含著無比的,血淋淋的仇恨,含著深刻,似是有形的憤怒,當金易發覺,一切已經遲了,他狂號一聲,熱呼呼的鮮血進濺四洒,這位曾經縱橫一時的江湖魔梟,搖搖晃晃的向側旁邁出几步,但是,他走出的僅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包括一個右臂与半片肩膊,早已被削落塵埃,糊糊的血肉攙合著瘰□的肚腸,隨著他踉蹌的步子流泄了一地,金易木愣愣的突著兩張眼球,臉上的血色像一下子被什么吸干了,變得紙一樣白!
  寒山重靜靜的站在那里,安宁得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這些殘酷,這些狠辣,這些尖銳,這些血淋淋的畫面,他已看得太多,太多了。
  誰也說不出金易腦子里在想什么,誰也猜不透他目前的感覺如何,他的面孔一片茫然,如初生的嬰儿也似,一片茫然。
  緩緩地,一個軀本仆倒下去,臉上,含有報复后的滿足与安慰,他,正是手刃了河魔金易的凌生,方才斷了一臂,卻仍未气絕的玄月四鷹老三!
  嘴唇吃力的張合著,那張嘴唇。扁癟得厲害,全已成了烏紫,河魔金易空洞的凝視著寒山重,吐出几個微弱得像游絲一樣的字:
  “誰……是誰……暗算了……我?”
  寒山重冷冷的還視于他,冷冷的道:
  “凌正。”
  身子大大搖晃了一下,河魔金易迷茫的道:
  “凌……正?”
  寒山重點點頭,低沉的道:
  “不錯,他方才只是斷了一臂,并未喪命,現在,他已經死了。”
  慢慢的,河魔金易臉上浮起一層紅配的光彩,他艱澀的道:
  “我……我要死了?……”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大概。”
  金易臉上的紅光迅速消失,他喃喃的道:
  “我……么……你……你贏了?”
  寒山重神色一肅,冷沉的道:
  “當然,浩穆一鼎從來便不曾輸過!”
  眼睛半閉,像全身的筋骨猛然被抽了出去,河魔金易“扑通”一聲躺倒于地,自然,他是永遠也起不來了。
  寒山重望著金易的尸体,靜默了片刻,目光生硬的凝凍,轉過身,步行向那個正与紅獅猛札拼斗著的藍衫虯髯大漢而去。
  猛札一身長打遠攻的本事不算甚佳,但卻也夠得上一把高手的資格,那位虯髯大漢,似是也不見得有何特殊,与他正是半斤八兩,殺了個難分難解,旁邊的事,虯髯大漢好象沒有注意到,昭,當然也沒有注意到正有一位煞神正向他大步行來。
  站在五尺之外,寒山重仍舊雙臂環抱胸前,冷森的道:
  “長著一把胡子的朋友,你給姓寒的跪下!”
  語聲鏗鏘,有若金石擲地,那個虯髯大漢禁不住心頭一震,又險險被猛札一匕首扎上,他慌忙跳出三步,目光急速投向站在旁邊的寒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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