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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三章 辣手絕情 殘中之殘


  “月鷹”爾恬的龍頭拐,正凌厲的施展著他震惊江湖的“吐云十七拐”法,宛似云霧迷漫,風涌雷動的与“九目一爪”儲有年拚得難以分解,寒山重身形甫到,他已狡滑的猝然變換了一個方向,讓“九目一爪”填上了自己原來的位置。
  寒山重在空中連連轉折,他也連連換移方位,“九目一爪”恨敵太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老是緊緊跟隨,煞手紛出,其實,他這樣一來,就等于阻擋了寒山重的夾擊,更算間接掩護了對方。
  嗤嗤一笑,寒山重偏身落地,他陰森的道:“姓爾的,你這不叫英雄了。”
  爾恬連出二十一拐十九腿,猛進急閃中狠辣的道:“你想以多擊少,也算英雄嗎?”
  斜刺里人影猛閃,一個身軀已張開雙臂抱向“月鷹”爾恬,爾恬暴吼一聲,龍頭拐猝揮,“崩”的震響中夾雜著骨骼碎裂之聲,但是,那條人影雖然口噴鮮血,偏出二尺,卻仍然死命纏住了爾恬的雙腿!
  “月鷹”爾恬面色突變,他狂吼一聲:“該死的狗种!”
  龍頭拐柄猛落,自那人的天靈直搗入頭顱之中,碎骨殘肉,血水腦漿,迸濺了他一身皆是,但,就在這不及人們眨眼的千分之一時間里,寒山重的狂叫已隨著他的戟斧斜斜劈進爾恬的肩頭,血箭方標,“九目一爪”儲有年五指彎曲,已像煞一只五指鋼勾,活生生扣進“月鷹”爾恬的頭骨之內!
  被“月鷹”擊斃之人,是“南星”班瀚,那受創极深的紫星殿豪士……
  寒山重抽出戟斧,一盾將“月鷹”爾恬尚未斷气的身体舉起,他朝著爾恬憤怒的切齒厲吼:“爾恬,你還想看見明天嗎?你還要享受陽光嗎?你這匹夫、凶徒,永淪地獄的懦夫!”
  “呼”的一聲,“月鷹”爾恬的身体被寒山重凌空拋出,尚未落地,寒山重已躍身而起,揮斧斬為三段,內髒肚腸飛濺中,紫紅色的皮盾猛推橫砸,又將這三段尸体死死的砸貼到牆壁之上!
  匕首會的大當家“魚腸殘魂”楊求利寬闊的嘴巴緊抿著,黝黑森冷的面孔上毫無表情,但是,他可以覺出自己心跳的猛烈,雖然,他的外衣一如往昔般的沉靜不變,但他自己明白,他已逐漸開始畏懼了!
  与他對敵的“怒纏劍”洛南,武功之高,較之“承天邪刀”禹宗奇遜落不了多少,在武林中,提起“怒纏劍”的万儿,更是鏗鏘有聲,非同小可,這時,他的一柄三陽古劍揮閃得波波如浪,光起千層,迷迷蒙蒙的劍气環境中,劍身時而映散出三團流爍閃爍的光彩,時強時弱,時陰時現,像煞云霧中的三個太陽。
  二人已經拚斗了兩百余招以上,楊求利自己心中有數,他若想戰胜洛南,已是万万不能,今夜,只要能保得全身而退,已是蒼天保佑了。
  那邊──
  寒山重雙目充血,原來那雙清澈而明亮的眸子,這時充滿了駭人的怨毒与冷酷,似一尊對天地怀有深仇的魔神,更像一個受盡了凌辱后准備血洗強仇的斗士,狠得令人顫凜,毒得令人哆嗦!
  他一步步的行向“魚腸殘魂”楊求利這里,別一邊,“九目一爪”儲有年也雙手血淋淋的緩緩逼到……
  一柄沉重的厚背刀驀然自后面劈向寒山重,他看也不看的猛然探盾揮出,于是“喀嚓”一聲巨響中含著一聲慘號,一名李家寨的大頭目已連人帶刀的仰跌出尋丈之外,他那柄暗襲寒山重的厚背刀,正反砸在自己臉上,那張原本像個人臉,而現在卻血肉模糊的臉上!
  另一把染滿血跡的短矛,正自另一個李家寨大頭目的小腹中拔出,一個浩穆院所屬,又沖向別的敵人堆中去了……
  楊求利的左右匕首,皆淬有奇毒,“見血封喉”已不夠形容他匕首上淬毒之劇,只要划破一點皮,甚至只挨到一下,敵人即會全身猛然收縮,強烈的抽搐而死,他的兩柄匕首,在他擅長的“羅環短劍十二刺”中之浸淫了三十年以上的功夫,使起來駕輕就熟,凌厲詭异,一般武林健者,亦甚難擋他百招左右,但是,目前,在“怒纏劍”那一沾即纏狂風暴雨似的劍法中,他卻占不著絲毫便宜,更有每況愈下之感,而更令他心惊膽顫的是,寒山重已經逼了過來,還有,那火爆粟子脾气的“九目一爪”儲有年!
  左三右四,十進十戮中,楊求利稍退了三步,他沉住了气,蒼勁的道:“姓寒的,你一向自比英雄,今夜卻淨是做出些不是英雄所屑為之事,可恥!”
  “怒纏劍”洛南俊朗的面龐一沉,三綹青髯微微飄拂,他那閃電似的雙目怒睜中,手中三陽劍已旋轉成圈圈滾桶,纏絞而上,口中低叱道:“楊求利,你死到臨頭尚敢饒舌,可笑!”
  寒山重在二人五步之外站出,他冷冷的注視著楊求利,平靜的道:“匕首會的瓢把子,楊大俠,閣下生平闖蕩江湖以來,有多少次是如此公平以一對一的?你可愿意听听寒山重曾經遭遇過多少次仇家以眾凌寡的故事嗎?”
  “九目一爪”卻并未停下,他一邊逼進“魚腸殘魂”楊求利,邊暴烈的道:“山重,你和這頭老狗有什么話好說?只有宰了他才服貼,所以,老夫就要做那使他服貼之事,不論他是否服貼得甘心!”
  “魚腸殘魂”怒罵一聲:“你這老而不死謂之賊的怪物……”
  “怒纏劍”探劍如雨,縱橫交錯,成點、成線、成條、成网,或似牛毛,或似匹練,或似河決,或似山崩,有粗獷,也有細致,有雄渾,也有精巧,他的“怒纏六劍”,真已到達登峰造极之境了!
  楊求利上攔下架,前攻后拒,內力的不繼,再加上心中的恐懼,招術已逐漸遲緩滯呆,剎那之間,又被逼出五步之多。
  “九目一爪”儲有年多皺的面孔浮起一絲微笑,他怪聲叫道:“楊求利,你到閻王老儿處告老夫一狀吧,就說老夫我以多胜少,以眾凌寡,欺負你這寡婦孤單的……”
  說著話,這位老先生已倏然閃進,抖手三腿十掌,倏而躍出,勁風拂嘯中,一個大旋身,又是狂風暴雨似的九肘十一掌,迫得“魚腸殘魂”楊求利手忙腳亂,狼狽不堪的慌忙閃躲了三次。
  “怒纏劍”洛南毫不容情的緊隨急上,三陽劍有如龍吟虎嘯,帶起勁風尖銳,划破空气,彷佛天羅地网般劍劍連衡刺到!
  “魚腸殘魂”楊求利狂吼連聲,那原本深沉不露的老臉已全變了色,一片強烈的惊怒表情,清晰的印在他那黑臉的每一條紋路上。
  寒山重搖搖頭,道:“姓楊的,別這么大呼小叫,記得你乃是一幫之主,就是死,也要死得坦蕩磊落,像條漢子!”
  雙刺雙崩,兩柄鋒利含毒的匕首划著條條精溜溜的寒光,楊求利拚命的抵擋,口中卻憤怒的大叫:“寒山重,你這偽君子,有种的与老夫單獨較量一陣!”
  寒山重習慣的抿抿嘴,露齒一笑:“朋友,你連洛南都打不過,還想与寒某拖延時間?朋友,哪里舒服,你就哪里躺著吧!”
  “九目一爪”又是呼轟不息的九拳七掌,他呵呵大笑道:“陰曹舒服,地獄可息,楊老先生,你便走上一遭吧!”
  “怒纏劍”洛南招招加快,劍芒吞吐如蛇信飛鴻,千變万化,防不胜防,“魚腸殘魂”稍一疏忽,“嘶”的一聲裂帛之響起處,他的左臂已被划開了一條半尺長的血口子!
  “九目一爪”儲有年乘時急進,連遞十掌,左手狂戮敵人上盤八大要穴,邊尖酸的道:“咦唏!楊朋友,慢慢走,別太心急啊,呵呵哈……”
  “魚腸殘魂”楊求利痛得?牙裂嘴,他咬緊了牙根,奮力探出十七匕首,寒光閃爍中,他已狂聲大叫道:“夏升如,藍琨,你們轉移到這邊……”
  正在与紫星殿五行者浴血苦斗的匕首會十九銀煞手聞言之下,即有六人匆匆撤出,揮動手中精亮的匕首急奔過來。
  老實說,在江湖上闖,尤其是一幫之主,其威信与尊嚴至重,尤其在与仇敵拚斗之時,便是自忖不敵,也不能公開叫嚷請屬下協助,這樣一來,不但情形尷尬,而且,日后又何以立威立信?又何以帶人行事?所以,雖然楊求利身處危境,他這一叫一喊,卻是十分沒有体面呢。
  寒山重嗤嗤一笑,猛然返身扑去,皮盾一旋,已磕飛了射來的三柄匕首,戟斧揮處,已將那十九銀煞手逼近的六人硬擋回去。
  “魚腸殘魂”楊求利左臂鮮血淋漓,他嘶啞的大吼道:“卑陋,寒山重,你這不義不信的東西!”
  寒山重微微一笑,道:“放他們過去就高貴了,就有義也有信了?”
  他回頭朝那六名再度逼前的敵人一笑,讓到一邊:“那么,我還是做個高高貴貴,有義有信之吧,六位,請。”
  這六名十九銀煞手中的角色互望一眼,迅速沖過,而當他們甫始沾上自己瓢把子激斗的邊緣,一劍已彷佛來自天外,快似閃電般一伸倏縮,已自其中一人的胸膛里戮進再拔出!
  當這名滿臉痛苦迷惘的彪形大漢尚未倒下,宛如是連在一起的影子,另一只枯瘦的手掌彎曲如勾,几乎更快的一把插進了其中另一人的頭蓋骨,將這位朋友整個提起摔出大門之外!
  寒山重嘴里“嘖”了兩聲,戟斧突然暴起,銀光揮閃,如流如帶,四人中又有一人尸成兩截,分左右拋開。
  “魚腸殘魂”雙目怒睜,眼珠子似欲突出雙眶,他嘴角抽搐著大叫:“用你們的匕首!”
  僅剩的三人慌忙站到一起,六只手迅速揮處,一溜溜的冷電突起,鋒利尖銳的匕首已自他們各自配帶的絲囊中拋出,強勁而厲烈的分射寒山重及洛南、儲有年三人!
  寒山重斧揮盾轉,擋來輕松有致,洛南的三陽劍上下翻飛,攻敵連著自守,毫無破綻,“九目一爪”雙眼閃閃發光,指拑掌劈,有惊無險,而這時──
  “魚腸殘魂”楊求利已突然一個轉身,瘋狂的沖向門外,“怒纏劍”洛南飛快三劍俱未刺到,后面的九柄匕首又有三柄向他射來,洛南急得一斜一偏,橫劍揮去,口中大呼道:“楊求利,你竟然有臉逃走!”
  “九目一爪”閃身追去,勢急而凶,他怒吼道:“楊朋友,拿你命來──”
  “魚腸殘魂”剛到大門,已霍然一個轉身,他這止步轉身之勢,實在急速到了极點,“九目一爪”儲有年的身子因為追的太急,已堪堪与他碰上。
  于是──
  這位匕首會的瓢把子滿臉凶煞,煞气盈溢,手中兩柄匕首,似電閃光掠,分左右插向“九目一爪”兩脅!
  寒山重正好砸飛了向自己射來的六柄匕首中最后一柄,目光一瞥之下,已駭然的惊叫道:“叔叔,快閃──”
  “閃”字還在他口中滾動,他那削瘦的身形已倏然游進,但是,遲了,只遲了那么一絲──
  寒山重的戟斧斧背,剛剛粘上“九目一爪”,楊求利的匕首已完全深深透入這位七旬老人的雙脅之內,而“九目一爪”儲有年那只足可裂金碎石的“鬼曲爪”,亦整個抓進了楊求利的肚腹!
  寒山重如受雷殛,驟然呆住,他机伶伶的一哆嗦,又倏而翻折回來,唰唰兩響,又有兩只匕首自斜刺里飛到,寒山重已宛如瘋狂了似的大吼一聲:“神雷三劈!”
  手中的戟斧驀而脫手,呼呼飛出,十九銀煞手沖近的那三人急急躍向兩邊,可是,戟斧卻似有靈,一掠之下,已將一個躍得最快的大漢劈頭削去一半,戟斧在空中一旋,像是魔鬼的眼睛,那么古怪而不可捉摸的斬向另一條大漢,這大漢突然回身,舉起手中匕首硬刺而去,于是──
  銀光爍閃,“喀嚓”一聲已在慘叫中淹沒,這名大漢自臂至脅,被飛來的戟斧活活切開一條深深的血糟,而內髒,便自這條糟中溢了出來!
  沉重的戟斧,似是可以与它的主人心息相通,在切過了第二人的肩脅之后,貼著地面“呼”地揚起,那么巧妙不過的飛在第三名大漢奔出七尺之遙的頭項部位,又那么巧妙的在那惊駭欲絕的大漢狂奔而來之際斬下了他斗大頭顱,好象這柄戟斧早已等在那個位置准備殘命飲血一樣,又好象那名大漢自己往上面送去……
  “呼”的一折,戟斧在空中一頓,剛好落在寒山重的手中,他凄惻的回頭,看到恕纏劍洛南正滿面哀痛的跪在“九目一爪”尸身之前,垂首無語。
  兩具尸身都沒有倒下,都同樣的死不瞑目,眼珠互相暴出眼眶的怒瞪著對方,絲絲鮮血,自他們兩人的口鼻間淌下,二人的面孔上,都流露出深刻的痛苦、仇恨、怨毒、与不甘,只是這痛苦、這仇恨、這怨毒、這不甘,卻已經凝固,永遠的凝固,永遠不會再融解了。
  寒山重強力忍住心頭的傷痛,緩緩回過身來,与紫星殿五行者拚斗的十九銀煞手,這時又躺下了四名,而五行者之中,水行者楊明的肩上也插著一只匕首,血透衣衫,他正吃力的坐在一側緩緩拔出,光禿禿的頭頂上汗油隱隱。
  寒山重自心中歎息,大廳里,李家寨精選出來的十二名大頭目,此時尚余三名,被紫星殿所屬的七名浩穆院大漢逼在一隅,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大鷹教的教徒,此刻也只剩下六人,亦吃十一名浩穆壯士圈在一起,左突右沖,已成网中之魚,其它,只有十九銀煞手所剩的九人在傾力拚斗,浴血苦戰,而任他們如何悍勇,看情形,也不會支持多久了。
  朝著這所大廳的正堂望去,頂上,正有一方黑底鐫金的巨匾,巨匾之上三個恢宏的銀色篆字:“紫星殿”,彷佛正在以浩瀚之威向著就殲的敵人輕輕冷笑。
  寒山重俯身拾起“南星”班瀚的接星杖,這集沉重的兵刃依舊狠辣冷森,但是,它的主人卻已去了,含著哀痛,寒山重將它交到站在牆角喘息的“辟邪子”左橫手中,左橫的面色在蒼白中含有激動的紅暈,一名弟子正在小心的為他里傷,他接過了老友的兵刃,淚珠紛紛垂落,哽咽著道:“院主……班……班老弟就此一去不回了……”
  寒山重拍拍他的肩頭,憂戚的道:“不止班瀚,在今夜,我們的弟兄里,一去不回的很多,左護殿,活著的人,更要為死者珍重。”
  “辟邪子”左橫垂首無語,其狀慘愁,寒山重歎了一聲,回首道:“洛南何在?”
  “怒纏劍”洛南應聲躍到,雙目中淚漬隱隱,寒山重知道,在紫星殿中,“九目一爪”儲有年与他最是相得,二人气味相投,同樣的愛好杯中物,同樣的喜歡奕棋論武,如今去了其一,活著的這個,內心的悲苦是可以想見的。
  深深的望著洛南,寒山重沒有安慰他一個字,但是,自他目光中所透露出的真摯与關切,卻要比千言万語更來得深刻与雋永。
  平靜的,寒山重低沉的道:“敵人已大部就殲,夢橋左近的兩撥強敵已徹底消滅了其中一撥,還有一批,在長風閣姜閣主及本院主雙衛協同之下,亦不會再有作為,此處之敵,嗯……”
  寒山重側目一瞥,冷厲的道:“一個也不留,任是告饒求命,也不能留下任何一個,完全殺絕,事成之后,你率領殿中弟子十名往大威門左近加強兩极堂仇堂主及卷云閣巫閣主等人兵力,切記出手要狠,不留余地!”
  他想了一下,又道:“派左橫留守紫星殿,五行者環衛本殿百步方圓,肅清任何竄近之敵,現在,洛南,与五行者對手的朋友們可以斷魂了。”
  說完之后,寒山重飄然而出,在他的身形甫始飛出紫星殿的大銅門之際,背后,已有兩聲慘厲的?叫在一片突起的劍刃破空之聲中傳來。
  他的嘴角,浮起一絲冷酷的微笑,閃電般倏起倏落的奔出粉牆,筆直經過兩堂三閣的巨廈,來到大威門前的廣場上。
  眼前的景象,更為凄怖刺目,地下,散亂著,層疊著一片尸身,几乎沒有一具尸身是完整無缺的,不是頭飛,便是肢殘,像一堆堆的腐肉,一塊塊的朽木,血腥味沖鼻欲嘔,而瘰瘰的肚腸,黃白的腦漿,更那么不值錢的東洒西纏,濺在地下,噴在門上,挂在枝梢。
  情景是恐怖而尖銳的,但是,殺伐卻仍未停止,仍然在不休不息的進行,穿著大紅燈籠燈的匕首會所屬,已由一百多人減少到只剩下二十來個,由火龍錢深為首的匕首會“四十飛刀”──四十名大頭目,也只剩下五六名左右,這時火龍錢深已被卷云閣的首座鵬翼巫堯及鷹翼韋峰夾擊,應對之間,已是有些招架無力,捉襟見肘,他的腿上,熱血滴淌不絕,顯然已經受了傷了。
  那邊──
  卷云閣的好手赤眼關浩正睜著一雙血紅的豹眼,瘋狂的舞著一把“鋸齒狼牙刀”,力斗匕首會的四十飛刀剩余的六人,招招狠辣,式式拚命,他的左方,亦屬卷云閣的“橫斷三山”梅宵,卻以一己之力,使著一根兩頭帶尖的沉重黑鐵棍,抵擋兩個白衣紅臉的魁梧大漢,再過去,就是卷云閣有名的“黑猩子”童堅,他黑得就似一塊炭,卻穿著腥紅的衣衫,枯瘦的身軀竄跳如風,手中一對“金龍爪”,對付著五名白衣瘦長的中年大漢,卻依然來去自如,攻拒如意。
  寒山重一眼看見這些原先沒有發現的白衣人,心頭已不禁一跳,他极快的忖道:“我是說憑兩极堂与卷云閣加上‘大威門金門神’的力量,怎會至今尚消滅不了第一批沖入正門的匕首會眾人,原來狼山派的小子們尚在后面跟著淌混水,這就難怪了……”
  他悄然移向斗場之中,雙目回望,又想道:“如此一來,我与禹宗奇的推斷,在這一步上就有些失誤了,我原以為狼山派跟著“圣鷹”田万仞自院后之低地暗襲太真宮后方,這樣看來,好象他們并沒有跟去,那么,一定是白馬幫或万筏幫的人跟著去了,這樣也好,這邊的壓力加重,那邊的壓力卻減輕了……”
  在一排原先必是小巧而有趣,如今卻已破碎不堪的盆景之旁,寒山重已看到了兩极堂堂主“左回刀”仇忌天,他的一只獨目睜得有如銅鈴,一只重逾百斗,上嵌七個金環的大砍刀嘩啦啦;響成一片,与一個相貌清奇,蛾冠高髻的長袍老人殺得天暈地暗,這老人手中一只奇异的紫黑斑玉長劍,施展得飄忽輕靈,神鬼莫測,竟不相讓的与仇忌天往來攻拒著,看情形,他們已經打了不少時候了。
  寒山重認得這身著滾白邊長袍的老人,他不是別人,正是狼山派的掌門人──“斑玉劍”孫明!
  在二人拚斗的側方十步之處,兩极堂的陳容赫然在焉,那是簡單明了的七名高手:“病獅”、“毒豹”、“六指禿子”、“神釣”、“笑佛”、“滿嘴風”。
  “病獅”何仁与“毒豹”陶庵二人,雙雙對敵著一個生著一雙紫耳的凶惡老人,“六指禿子”眨著一雙小眼,晃閃游動的和另一個紅發披肩的中年大漢打在一起,手中一根細長釣竿,卻沒有魚線在上的“神釣”曹耐吏,獨戰著一名有個酒糟鼻的五旬漢子,再過去一點,嗯,“笑佛”梁容塵与滿嘴風吳含元正在滿頭大汗,猶是左支右絀的招呼著一位方面大耳,滿嘴一口黃牙板牙的老頭,在這老頭身旁,已經有十多名浩穆院的屬下尸橫于地了,不用再問,只要一看這十多具死尸体的額心那一個相同的圓形血洞,便知道他們都是喪在這位黃板牙的老人手中那只黃銅煙杆上!
  附近,浩穆院的壯士們,正在与大紅燈籠褲的匕首會大漢与白衣的狼山派弟子廝殺,時時有人慘號,刻刻有人橫尸,兵刃閃舞中光芒隱射,情況好不凄厲。
  寒山重想了想,先朝那位生著一口黃板牙的老人走去,他在這老人身旁五步站住,陰冷冷的道:“梁容塵与吳含元讓開,你們去夾攻那紫耳戴瑛,把這位生有一口好牙齒的老甲魚留下來給我招呼。”
  “滿嘴風”吳含元大叫一聲,手中的短鋼叉倏進倏出,在“笑佛”梁容塵的銅柄拂塵猛揮直點下,二人已分向左右跳出!
  那手執黃銅短煙袋鍋的老人呵呵一笑,急風暴雨似的左點右戮,大馬金刀,卻不料一陣狂風猛然沖來,威力大得令人心惊膽顫,他猝然側身旋出,一面沉厚的紫紅皮盾,正在一片叮鈴急響的懾魂聲中自他耳邊削厲的拂過:“寒山重!”
  他顯然是十分吃惊的慌忙躍退,原先的得意与跋扈已一散而空,寒山重嗤嗤一笑,道:“假如我猜得不錯,老鬼,你就是狼山三凶中大凶‘黃牙’岳通了?咱們今天見面,卻是真正不易!”
  對面的老人,果然正是狼山三凶中的老大“黃牙”岳通,他瞪著眼睛惊疑的打量了寒山重几眼,沉住气道:“當然,老夫与你一個是天南,一個是地北。”
  寒山重嗤嗤一笑,道:“卻不料与你初見,也是最后一面了。”
  “黃牙”岳通嘿嘿冷笑,驀然一個大側身,手中黃銅煙管倏伸猝偏,點向寒山重上、中、下三盤十八重穴,雙腿足尖狂蹴,分踢對方左右三尺之內的退路,招式快捷,狠中帶辣!
  寒山重仰身射出,雙臂一振,又閃電般倒飛而回,他大笑道:“老小子,你倒相當之狠嘛!”
  “嘛”尚未吐實,沉重的戟斧,已有如江河突泄,含著一股無可比擬的力量自天而降,鋒利的刃口几乎充斥滿了周圍尋丈大的空間,旋展的皮盾宛如遮遍了烏翳黑沉的天空,聲威奪魂懾魄!
  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黃牙”岳通神色倏變,急速仰身倒翻,他自己明白,今夜,遇到了最強的對手了!
  對手?其實,岳通也未免盡朝好處想了,以他之功力,若能接下寒山重一百余招,已算難能可貴呢。
  敵人猝退,寒山重已狂笑一聲,如影隨形般緊跟而上,戟斧揮霍,皮盾砸擊,一口气之間連出九盾十八斧,加上三十二肘十五腿,逼得“黃牙”岳通手中的旱煙管空自揮舞伸縮,卻极不甘愿的狼狽退出了十步之外!
  “吭”的一聲悶哼傳了過來,寒山重猛然八斧再襲對手,目光一飄,已看見“病獅”何仁手捂胸腹的坐倒地下,滿口鮮血往外直噴,“毒豹”陶庵的青光輪似如潑風般猛攻著那紫耳老人,拚命掩護地下的同伴兄弟。
  寒山重心頭怒火大起,他再一瞥視,才發覺赶去救助的“笑佛”梁容塵及“滿嘴風”吳含元,竟被那紅發披肩的中年大漢左劍右煉所擋住!
  一聲悠長而振人心弦的呼嘯出自寒山重口中,他直射而出,十斧連沖,彷佛溶為一斧,分做十個不同的角度狠劈紫耳老人,那紫耳老人似是十分意外,身形微閃下晃出五步。
  寒山重冷冷笑道:“紫耳戴瑛,有种的過來与寒山重見個真章!”
  他口中說話,身形又折返回來,這時,滿臉气怒的“黃牙”岳通才堪堪沖到。
  “笑佛”梁容塵突然在這時連出了三次虛招,在那紅發大漢微一失神中,他已滑溜溜的沖了過去,手中銀閃閃的銅絲拂塵蓬散忽聚,直戮紫耳老人──戴瑛背脊十二環結!
  紅發大漢咬牙切齒的大罵一聲:“好雜种!”
  而“神釣”曹耐吏此際已与“六指禿子”在瞬息間互換了對手,他的細長釣竿急顫倏彈,唰唰几聲銳響稍差一絲的自敵人眼前掠過,嚇得紅發大漢心頭一震,劍煉頓時交舞成一片光幕,勁風四溢!
  寒山重与“黃牙”岳通再戰十招,他忽然陰陰的一笑道:“美齒老兄,咱們不要拖延時間了,現在就來個生死一決如何?”
  “黃牙”岳通小心翼翼的拆招還式,口中卻憤怒的道:“隨便,老夫尚畏懼于你不成?”
  突地仆身倒地,寒山重大叫一聲:“陽流金!”
  這是他的雙陽絕式之一,在沒有正式進襲浩穆院之前,狼山派早已与大鷹教等詳細研究過寒山重的几种絕活,以為趨吉避凶之道,此刻,“黃牙”岳通焉能不加注意?他喉頭“咭咕”一聲,身軀已猛的扑向一側!
  寒山重嗤嗤一笑,道:“錯了,老朋友。”
  “友”字還在舌尖上翻轉,他已猝然斜跟而上,斷叱一聲:“陽燦芒!”
  戟斧閃電似的自寒山重脅上穿過,他削瘦的身軀一旋一轉,与戟斧流動的光輝划成一道巧妙的弧形,那么快得令人心惊膽顫飛斬而去,“括”的一聲裂帛之響驟起,自頸至背,“黃牙”岳通的身上已被割開一條尺許長短,皮肉翻卷的口子!
  于是──,痛得這位狼山派的高手?牙裂嘴,雙目怒睜,踉蹌的,卻又亡命般的向前拚力搶出五步!
  寒山重有如幽靈似的緊跟而上,他冷漠的道:“注意了,這次才是‘陽流金’!”
  但是──
  一條紅發飄拂的高大身影驀然自寒山重身后摸來,雪亮的長劍直指寒山重背心,精閃的銀煉卻怪蛇似的纏到寒山重雙腳,快而且猛!
  寒山重腳尖為柱,霍地旋出,他大笑道:“‘玄火’羅修,送你享受了吧!”
  戟斧呼的飛升一尺,閃閃的寒光泌人心脾,“玄火”羅修──那個紅發大漢,狼山三凶中的老三,一擊不中,見狀之下怪叫一聲,倏然暴沖而出!
  同一時間──
  “神釣”曹耐吏大力的“嘿”了一聲,細長的柔鋼釣竿彷佛天云一片,彌彌漫漫,層重相連的倏而揮出三十七竿!
  “玄火”羅修這時的情形可以說是進退維谷,兩為其難,他霎時咬緊牙關,劍煉齊揮,身形仍然絲毫未停的往外急竄,于是,一連串的“劈拍”暴響似擊在敗革之上,羅修的衣衫似蝴蝶般飄飄飛舞,他的背上,已被“神釣”曹耐吏活活抽上了十九竿,十九條傷痕鮮血淋漓,條條見骨!
  就在“神釣”曹耐吏的釣竿到羅修背上的第一下時,寒山重的皮盾已猛辣而沉重撞上他自己摔出的戟斧斧柄,但是,戟斧卻未斬向“玄火”羅修──因為“神釣”曹耐吏剛擋住了戟斧飛砍的去路,這時,一陣光芒耀爍,戟斧的鋒刃已“呼”的一折一轉,反劈向正在往前狂奔的“黃牙”岳通背后:薄利的鋒刃割破空气,帶起的尖嘯昂烈而銳厲,去勢是如此快捷,如此惊人,“黃牙”岳通明白在一种什么樣的情形之下,兵刃才會發出這种刺耳撼心的尖嘯,他知道,光憑自己的兩條腿,現在,是跑不過那柄戟斧斬來的速度了。
  在剎那之間,他強力吸入一口真气,霍然轉身,忍住背上澈骨的痛苦,傾出生平之力,將手中的黃銅煙管猛戮向已經形成了一條光帶飛來的戟斧!
  于是──
  “喀嚓”一聲金屬折斷之聲,加雜著“黃牙”岳通口中發出的,不似是個人類所喊的悲嗥之聲,戟斧的利刃,已深深透入他的胸膛!
  在臨死之前,岳通尚記得這柄取了他生命的戟斧是含蓄著元陽真力而尚能藉以回轉的,他雙目布滿血絲,兩手已猝而抓住了那冰涼的斧柄,而戟斧在斬入他胸膛的剎那,已彷佛有一股暗力相吸般自動往外跳出,但是,岳通卻死命抓緊不放!
  人的回光返照之力是巨大而不可思議的,寒山重的戟斧猛然自岳通的胸膛跳出,呼呼震動中,雖將這位狼山三凶之首扯拉出三步。
  他卻突目咬牙,像摟抱著自己的愛妾一樣緊緊抱住。
  身為狼山三凶老么的“玄火”羅修怒嚎連連,瘋了也似的沖向這邊,“神釣”曹耐吏的釣竿急彎又彈,強大的力量,直將他撞跌出兩步之外,但是,卻更加快了他到達“黃牙”岳通身旁的速度。
  “神釣”曹耐吏奮身赶上,邊大叫道:“‘滿嘴風’,別讓這小子褻瀆了院主圣兵!”
  “滿嘴風”吳含元的盒鋼叉連刺五下,卻已夠不上位置,寒山重的距离已在五丈之外,他正狂射而來,似乎慢了一絲。
  极快的,几乎沒有時間容人考慮──
  “滿嘴風”吳含元一個縱扑,搶前三步,嘴巴急閉倏噴:“呸!”
  點點寒星冷芒,已似點點流星縱射,呼的一大蓬自他口中暴飛而出,就在“玄火”羅修的手指剛剛沾到岳通怀中的戟斧一寸之前,這數十點寒芒已全部擊射在他的身上。
  像是被一個巨大忽然打了一拳,“玄火”羅修驀地大吼一聲,整個身軀都被撞彈而起,痛苦的摔在地下哀叫翻滾,狀极悲慘!
  在他撕抓滾動的當儿,可以借著大威門的琉璃燈光,清楚的看到他衣碎血濺的背脊都釘滿了一顆顆精亮尖銳的半圓形小小的物体,是的,這就是“滿嘴風”吳含元的一嘴牙齒,也是他名得來的根源!
  要知道,寒山重身為浩穆院一院之主,武功名聲,在江湖上是少出其右的,尤其是在他自己的勢力范圍之內,在一場浩大的血戰當中,他的兵刃不管是在什么方式之下,無論如何也不能落在敵人手中,縱然可以立即奪回,也將終于落為江湖上的笑柄,這是一件十分失体之事,所以,浩穆院的豪士,包括他自己,如此焦急的拚命搶奪,卻也并不是大惊小怪,故做緊張呢!
  “滿嘴風”吳含元,自二十歲起便生了一种怪病,滿嘴的牙齒全部脫落,因此,他便遍請天下巧匠名醫,按裝了一口精鋼打造的鋒利假牙,這兩排假牙,可以在他鼓足一口內家真气噴吐之時,完全射出口外,傷人于六丈之內,威力雖算上乘,而其方式之古怪別致,卻更是令人匪夷所思呢。
  “玄火”羅修在地上踢蹬著,強忍住粒粒鋼齒嵌入骨髓的巨大痛楚,勉強站了起來,而“神釣”曹耐吏已大步逼近。
  寒山重自“黃牙”岳通緊握的手中拿回戟斧,冷冷的凝注“玄火”羅修,半晌,他向“神釣”曹耐吏道:“恕敵之前,應記取強敵殘我之教訓!”
  “神釣”曹耐吏留著短髭的面孔毫無表情,手腕倏振,細長柔韌的鋼竿已“呼”的一抖一彈,尖銳的竿梢子閃電般直透入“玄火”羅修的左眼,深插入腦!
  一聲嗥叫,羅修的身軀已被戮翻五尺,雙目怒瞪的橫尸于地!
  寒山重微微頷首,深沉的道:“曹耐吏,你去協助梁容塵他們對付紫耳戴瑛,這老小子在狼山三凶中最是狡猾陰毒,武功也最是難纏。”
  “神釣”曹耐吏答應一聲,返身自去,寒山重朝著身旁不遠的吳含元有趣的笑笑,輕輕道:“現在,含元,你可以慢慢將羅修身上的牙齒撿回來了,不過,得洗干淨,免得以后想起來作嘔。”
  “滿嘴風”吳含元裂嘴一笑,兩排鮮紅的牙根顯得他似乎斗然老大了十年,寒山重正要回身行去,遠處,十數條人影已自紫星殿的方向狂奔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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