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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戰火彌天 焰熄成燼


  濮陽維腳尖微一點地,几個縱躍,已如流星般搶先掠上。
  他閃目四顧,只見回雁山庄的黃銅巨門大開,身著青色勁裝的“冷云幫”弟子,已与丐門及“黑旗幫”各人,殺做一團,難分難解。
  丐門龍頭幫主“冷面乞”常公明,正与黑水一爵孫寒在作殊死苦戰。
  雙方全是以硬打硬,狠拚猛斗,絲毫不為對方留一步退路。
  疏發黃眼的“鐵翼金睛”伍百修,卻縱躍如電,靈活已极的力敵兩名“鶉衣幫”長老。
  忽然,一聲怒叱傳來,響起一個破鑼也似的嗓音:“媽巴子的,老子今天叫你們知道,我俞大元是否只會縮在窩里,不敢出來應戰。”
  濮陽維循聲注視,只見禿頂胖大的“力拔九岳”俞大元,正移動著那若半截鐵塔也似的身軀,大馬金刀的連續揮掌劈出。掌勢恢宏,雄厚已极。風聲雷動中,尚隱隱夾著呼嘯之聲。与他對手之人,赫然竟是丐幫三老之一“鐵臂乞”古庸。
  古庸雖然練有一雙無堅不摧的“鐵臂功”此刻亦竟招架不住,左攔右擋,神情极為狼狽。他那副黝黑枯干的面孔上,已沁出粒粒汗珠。
  濮陽維目光四轉,不由險些失笑出聲。
  原來,由秘道來援的“笑面佛”秋月大師,正舞開那柄精光閃耀,沉重逾恒的佛門方便鏟,敵住“江北丐幫”僅存的四名大弟子。鏟風激蕩中,逼得四人團團亂轉,招架不迭。
  “笑面佛”正喜開那張大嘴,哈哈笑道:“我說四位要飯的施主,老衲之意,各位尚得再回山去苦練十年,否則憑這點功夫,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濮陽維暗中一哂,緊握赤手金拐,緩步向前行去。
  在庄牆左近,卻又被他發現了一場,令人目眩神迷的激斗。
  原來這拚斗中的兩人,正是“七煞劍”吳南云,与駝背僂身的江南“鶉衣幫”幫主,“駝神”葛非!葛非雖然背脊隆起老高,卻絲毫不影響他身形的靈活。此刻,他手中正揮舞著一條顏色漆黑,上雕一個猙獰虎頭的鐵臂,与“七煞劍”吳南云,打得人影不分,劇烈异常。
  濮陽維一見葛非出手之凌厲,招式之怪异,已知此人功力甚為精深淵博。
  “七煞劍”吳南云此際戰來,亦十分吃力。但是,顯然他在武功方面的造詣,比葛非高上一著,二人狠攻快打之間,已可看出葛非身手,已逐漸不若初時凌厲。
  濮陽維腦中倏然掠過一個念頭:“‘黑旗幫’幫主‘摩云鵰’白英,怎的尚未看見?”
  想著,他縱目四顧。
  這時,周遭人影晃閃,殺聲震天,鮮紅的血,零碎的肢体,四處洒落。雙方的幫眾,彷佛都已失去理性,紅著雙眼,發髻散亂,拚命的向對手致命處招呼。每個人的口中,狂吼喊叫著,每個人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殺死對方”。戰場的景色,凄厲得足以令一個膽小的人昏厥于地。日光黯淡,蒼涼的暮靄中,繼續不斷的進行著,這人与人之間的殘酷屠殺。
  驀的,高大魁梧,威風凜凜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已率著十二紅巾的五人,急沖而上。他身上所著的紅衫,与沾染上的鮮血,已混成一片。
  顧子君忽然張嘴發出一聲令人心惊膽悸的長嘯,身形驀然一個翻轉,三面黃光閃閃的巨大銅鈸,已旋轉著斜斜飛出。
  “八臂神煞”的“雙掌七鈸”乃為武林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絕技。
  在凄絕的气氛下發出,更覺來勢雄厚,無懈可擊。三面銅鈸以惊人的速度,飛落丐幫人群之中。隨著一陣陣悲厲的𢃼嚎,銅鈸上已沾滿了鮮血。
  但那三面銅鈸,卻仍急旋如故,如三個有靈性的魔鬼般,縱橫削劈。
  顧子君的銅鈸之技,甚為深奧怪异,每次發出,皆以內力貫注其中,故而銅鈸能旋轉甚久不落,往來飛回,令人防不胜防。
  顧子君三鈸一出,已嗔目大呼道:“各位兄弟,莫放走了‘黑旗幫’的任何一人,咱們要血債血還。”說話中,他雙掌已帶起狂猛無的勁風,閃動間,將“黑旗幫”三名武功不弱的頭目,震出丈許之外。
  濮陽維這時已發覺顧子君神色有异,他如此激動,与他平日的沉穩舉止,迥然不同。
  濮陽維思忖間,不由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念頭。他大喝一聲,急急掠至顧子君身旁。
  大聲問道:“顧堂主,山下可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八臂神煞”顧子君,雙目布滿血絲,襯著他那顫動箕張的紅髯,顯得极為駭人。他這時,猛力的攻向一群“黑旗幫”幫眾,一面悲聲道:“幫主,适才‘摩云鵰’白英這個卑鄙無恥的狗賊,突然自暗影中襲出,攻擊‘斷魂鏢’秦堂主……。”
  他一掌劈下,又劈碎了一名“黑旗幫”幫友的天靈。血漿迸濺中,他又大聲說道:“秦堂主這時已擊斃了兩名“鶉衣幫”長老,快攻到山頭,他在不防之下,雖以‘斷魂鏢’絕技將白英給收拾了,但他自己也与白英這廝。雙雙墜入崖底,生死不明……”
  原來,“黑旗幫”幫主“摩云鵰”白英,在濮陽維与“冷云幫”群豪,大舉進攻山頭,回雁山庄各人里應外合的吶喊沖出之際,便已察覺形勢不妙。
  此人心机深沉,狡詐無比,當下暗一忖量,已悄然掩向入山道路之處,暗中窺探。
  白英心中早已打好算盤,如“冷云幫”大舉反攻之下,仍不能占得上風,他便現身出來,幫同丐門諸人向山頂掠到。
  反之,若是“冷云幫”能挽回頹局,他便來個三十六著走為上著。
  當他正隱在一叢灌木之后不久,已看見“斷魂鏢”秦驥將“鶉衣幫”的兩名長老擊斃,身形如飛般,向山頂掠道。
  白英驟見之下,急急做了一番思考,瞬息間,他已暗自下了決心,要以最陰毒的手法,暗襲“斷魂鏢”秦驥。恰好秦驥縱身掠處,正經過一處极險的山崖之旁。
  本來,落月峰并不甚高,但這山崖的形勢,卻极為奇特的向上突出兩丈,而且,再加上峰頂原有的高度,也有八九丈之深。
  崖下盡是些奇形怪狀的峋嶙巨石,及糾結蔓延的枯藤雜草,顯得十分荒蕪。
  這時,“斷魂鏢”秦驥因适才力斃“鶉衣幫”長老三人,真力損耗甚多,加以他心中,又懸念著回雁山庄戰況,是而,毫未注意到側旁,竟隱伏著一個陰險惡毒的敵人。
  “摩云鵰”白英覷准了秦驥奔掠甚快的身形,他原本十分俊秀的面孔,已逐漸變得猙獰可怖。
  白英手中的兵器“碎骨點筋錘”頂端所附的帶刃鋼球,隨著他嘴角一絲陰森的笑意,倏然飛出。以無比的快速,彷若一團天際流星的曳光,疾襲向秦驥背后。
  白英也在手中暗器射出之際,長身猛扑而出,抖掌劈向“斷魂鏢”兩脅。
  須知“摩云鵰”白英,乃為“黑旗幫”幫主,武功上自有其超人之處。
  這急驟而至的發難,威力自然更較平日倍增,任是“斷魂鏢”秦驥功力再高,一時也手忙腳亂,躲避不及。
  但他倒底不愧為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就在那几乎不能閃避的剎那間,他卻抓住了一絲极為短暫的空隙,傾力側身躍出。
  饒是如此,那來勢急速凌厲,其上附滿了鋒利尖刃的鋼球,已結實的擊在秦驥右肩胛之上。尖銳的鋒刃,已深深陷入骨髓之中。
  几乎在同一時間,“摩云鵰”白英凌厲的掌風,亦已襲向秦驥兩脅。
  好個“斷魂鏢”秦驥,他強自壓制住刺骨錐心的痛苦,拚命向前搶出五步,左掌驟然自腰間掠過。反手拋甩,十三枚黑衣銀身的“斷魂鏢”以無比的快速,連續射出。
  十三只“斷魂鏢”几乎是不分先后的同時飛出。鏢飛疾勁,撕破空气,發出“嘶嘶”之聲。銀虹閃耀中,頃刻間已到了白英身前。
  “摩云鵰”白英在這猝施辣手的情形下,做夢也想不到,對手竟在身負重傷之余,仍能發出如此凌厲的反攻。
  白英素有“摩云鵰”之稱,輕身之術自然不凡,他惊懼之下,狂喝一聲,身形已突然向空中拔升。但是,距离是如此接近,白英又是猛勁掠來,加以秦驥在重創之下,早已目眥皆裂,出手之間,無异已將全身功力逼往掌上。獨門“百虹濺血”的“斷魂鏢”法,更已展至极限。任是白英輕功再高,豈能如此輕易躲過?
  一聲尖長的悲號中,十三只“斷魂鏢”已有七只插入白英小腹之內。
  “斷魂鏢”所蘊勁力,竟將他撞出丈余之外。
  “摩云鵰”白英這時猶自不倒,大翻身,已顫巍巍的挺立地上。艷紅的血,順著插在他小腹內的鏢身向外流淌。白英凄厲恐怖的面孔上,已扭曲成一种令人惊懼的條線。
  他滿頭長發凌亂不堪,雙目瞪得已將眼角微微裂開,牙齒深深陷入唇內口中,更發出一种“咯咯”的慘厲低吟。這是一种在死亡之前,野獸作最后一搏的凶戾表示啊!
  秦驥此刻,已冷然的面對著“摩云鵰”白英。他精悍的面孔上,已變成煞白,一條右臂軟軟垂下。但是,從他雙目中所射出的火焰,可以看來,他這時的憤怒,已達到了足以摧毀任何阻礙他复仇的障礙。
  他一步一步,緩慢而沉重的向“摩云鵰”白英逼近,滿口剛牙,也咬得咯咯做響。
  “摩云鵰”白英這時已感到全身癱瘓無力,下盤更疼痛得向一只魔手,在抓撕著他的五髒內腑。他強吸一口真气,勉強壓制住翻騰如涌的气血。雙手提聚全身功力,凝神等待著這在他生命中,最后一次搏斗。白英知道自己受創之深,已不能用世上任何一种藥物治愈。
  一個人,在他明知生命已毫無希望的時候,他總不甘心就此待斃,多少總要做一种甚至是毫無意義的掙扎。哪怕這种掙扎,對他的需求,并沒有一絲幫助。
  白英已將他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精力,完全貫注雙臂,雖然,他這時的功力,已不及平昔的一半。
  秦驥一步步的接近了。他除了肩胛處深重的創傷外,兩脅之上,也受了不輕的掌勁波震。這時,他所受的傷害,也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
  二人好似經過一場殊死扑擊后,俱皆受了重傷的猛虎,瞪著雙眼,鼻翹煽動,緩緩的接近……接近……。
  “摩云鵰”白英驀然厲喝一聲,傾全身之力,推出兩掌。“斷魂鏢”秦驥冷然一笑,左掌已疾迎而上。
  兩團勁風,“轟”的一聲触散,兩人的身形,已同時踉蹌后退。
  白英此時,更已臨近了山崖的邊緣。
  “斷魂鏢”秦驥仍自冷哼一聲,艱辛的向前行來。嘴角已滲出絲絲鮮血。
  驀的……秦驥大喝一聲,如瘋狂般疾扑而上。
  那只已成朱紅色的左掌,幻閃不定的劈向白英全身要害。
  白英此時雙目已逐漸迷茫,神智陷入昏迷。
  但是,一种潛在的求生本能,竟激發起他一股超乎尋常的巨大力量。
  就在“斷魂鏢”秦驥和身猛扑之際,他已不可思議的倏然轉身,倏伸雙手,死死的將秦
  驥抱住。這時,秦驥的掌勢,已結結實實的劈在白英胸前。
  白英口中狂噴著鮮血,喉頭咯咯的響著,猛力一轉身,已緊抱著秦驥向崖上翻落。
  秦驥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白英臨死之前,仍能發揮出如此巨大的力量。
  其實,這是一种人類潛在的本能中,极不可思議的奇异現象。
  假如勉強分析它的話,只能說這是一种生命瀕臨絕望之前,最后的掙扎,也就是所謂的“回光返照”吧!
  秦驥一掙未脫,用力過度,人也跟著昏迷過去。
  就在兩人自崖頂墜落的剎那間,已被自山下大道攻上來的“八臂神煞”顧子君及“雙連掌”浩飛二人瞥見。
  二人不由雙目盡赤,肝腸寸斷。
  浩飛才將“黑衣玉虎”趙硯池震傷,正覺欣慰,這時目睹情形之下,一團豪气頓化云煙,他狂吼一聲,奔至崖頂,向下痴痴的凝望著。
  顧子君只有強按悲痛,一面令浩飛盡快到崖下尋找,看看秦驥是否有救,自己已急急向山頂奔去,意欲將此事稟告幫主知曉。
  “八臂神煞”顧子君一面須眉煽動,若一只猛獅似的橫掃敵人,一面聲嘶力竭的向濮陽維斷續的說出經過。
  濮陽維聞言之后,默不作聲。但是,面孔上的肌肉,卻在痙攣的微微抽動。
  他此刻的難過与悲恚,只怕更在顧子君等人之上。
  濮陽維嘴唇緊抿,身形突然斜掠而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妙曼优雅的弧線,已輕如一片落葉似的,落在丐幫龍頭幫主“冷面乞”常公明的身旁。
  這時,“黑水一絕”孫寒已逐漸占得上風,將常公明攻勢壓制下去。
  濮陽維突然大喝一聲,冷然道:“常公明,你有膽与在下一較身手么?”
  一旁的“八臂神煞”顧子君,此時亦抽身退出。
  他此刻不由心中納罕。因為他奇怪濮陽維在聞知“斷魂鏢”秦驥生死不明后,怎的尚有心緒再与丐門諸人單獨拚斗?
  其實?濮陽維在聞及“斷魂鏢”秦驥惡耗后,心中的悲痛,早已難以按捺。只是他素來深沉,未曾表露于外而已。他之所以找常公明一較長短,為的是不愿雙方幫眾,再多增加些無謂的傷亡。而且,到目前為止,“黑旗幫”可說是死亡殆盡,主要人物全部被殲。
  濮陽維縱有滿腔悲憤,還能再做些什么呢?他极不愿意再向那些“黑旗幫”中,武功低庸,無足輕重的幫眾們再下煞手。
  其實,濮陽維想的极為透徹,即使將“黑旗幫”僅剩不足數十人的幫眾完全殺死,又濟得什么事呢?
  他如今只想速戰速決,將目前尚握有部份實力的丐門諸人一舉殲滅。
  也好盡速分出人手,去尋找生死不明的“斷魂鏢”秦驥。
  “冷面乞”常公明,這時貫足“少陽神功”疾出五掌,將“黑水一絕”孫寒逼得稍退一步,自己已縱身躍出。
  他那一張皺紋重疊的面孔,這時仍毫無表情。冷冷的道:“好极,老夫正想与閣下一分生死,目前正是大好時机。”
  濮陽維游目四周,淡然道:“尊駕是否愿意喝令貴幫諸人住手?以便吾等單獨了結。”
  “冷面乞”常公明正待說話。
  驀然一連串的慘號傳來,“江北丐幫”僅存的四名大弟子,已全然在瞬息間,吃“笑面佛”秋月大師連環十二式擊斃。
  常公明大喝一聲,雙目盡赤,身形急閃,已亡命般的扑向秋月大師。
  就在他尚未達到已嗔目待戰的秋月大師身前之際,一聲狂笑起處,一條龐大的紅影,已自空墜落,勁風倏起,二人已于頃刻間連對六掌。
  “冷面乞”震得身形亂晃,那條紅影悶哼一聲,亦微挫兩步。
  “冷面乞”一揮額前汗漬,厲聲喝道:“顧子君,老夫与你拚了!”
  原來,這自空飛落之人,正是業已悲憤滿膺的“八臂神煞”顧子君。
  他這時大笑一聲,說道:“常公明,此次血難浩劫,全然由你一手造成,今日本座教你難逃公道!”
  說著,他已呼呼轟轟的推出五掌。
  砂土飛濺中,二人又已狂叱一聲,戰在一處。
  顧子君的“大力千斤掌”威震武林,此次傾力攻出,威力之大,更是足以開山裂石。
  常公明長嚎一聲,毫不退讓,亦閃電拍出五掌。
  這時,場中人影翻飛,怒叱悲號連起,形勢更加混亂。
  一聲凄厲高吭的慘叫起處,牆邊与“七煞劍”吳南云格斗的“駝神”葛非,已歪歪的退出丈余之外。但那聲慘叫,卻并非自他口中發出,而是葛非被吳南云快逾電光石光的一劍,划破手臂后,順著后退之机,將一名“冷云幫”香主猝然震飛時的悲號。
  這時,那名香主慘叫出口,人已滿口鮮血的摔落地上。
  立在一旁觀戰的濮陽維,面色十分凝重,他那雙上挑的俊目,冷森而淡漠的注視著葛非,神情肅煞得令人不寒而栗。
  “七煞劍”吳南云,以超越的“七煞劍法”刺傷對手后,他卻料不到葛非竟然如此狡詐,乘身形微撤之際,猶自出手傷人。
  吳南云怒叱一聲,“珠耀劍”倏然發出一片眩人神目的光芒,彷若七枚烈陽齊輝,銀輝万丈。
  “駝神”葛非身手固然高絕一時,但他适才以自己一生苦練的“龍形十九掌”應敵,尤自首尾不靈,捉襟見肘,心中便知不妙。
  此刻驟覺眼花撩亂,眼前竟全然被一片燦然光輝眩迷,絲毫不能見物。
  他惊駭之下,不由脫口大呼:“七陽爭輝!”身形隨著呼聲,亡命般向后飛掠。
  但是,吳南云手中的“珠耀劍”已冷森森的到達葛非胸前三尺左近。
  正在千鈞一發之際,驀然一聲厲喝傳來,一條黑影已若閃電般掠入那片銀色光网中。
  悶哼、怒喝,隨即傳來。劍光驟斂,吳南云冷然卓立,面色毫無表情。
  “駝神”葛非卻已萎頓的扶著牆壁,急促喘息,面色漲若豬肝。
  在他一旁站立的,赫然竟是那与“力拔九岳”俞大元交手過的“鐵臂乞”古庸。
  這時,禿頭胖大的俞大元,正怒气沖沖的掠到。他哇哇大叫道:“姓古的,閣下輕功倒是美得很哪!你既然与本護法交手之際,尚能縱身救人,本護法就更要掂掂閣下還有什么絕活儿未露?”說著,雙掌齊揮,勁風罡烈中,更挾有“轟轟”之聲。
  這正是關東獨釣崖,“大力尊者”所傳絕學“雷霆掌”。
  古庸适才与俞大元交手,可說是吃盡了苦頭,他那鐵臂功本來擅長以硬碰硬,但遇著一身外家功夫已達巔峰的“力拔九岳”俞大元,卻是毫無用武之地。
  古庸每次出手,不是被震得雙臂酸痛,便是如擊在万載堅石之上,絲毫占不了便宜。
  只是他身形閃掠間,較俞大元靈活多多,故而尚能勉強扳成平手之局。
  俟至“駝神”葛非遇險命危,因古庸距他最近,他睹狀之下,亦顧不得自身難保,電閃般急掠而出,一手拉著早已閉目待斃的葛非,自己也拚命向后躍出。
  饒是如此,他自己長衫襟袖,已被吳南云划破裂了一道二尺多長縫口。
  此刻他心神未定,“力拔九岳”又已揮掌攻到。古庸惊怒之下,不由狂吼一聲,雙臂貫足真力,猛然推出。“劈啪”一聲暴響,俞大元已挫后三步,“鐵臂乞”震得身形一歪,“碰”的撞在牆壁之上。
  俞大元哈哈大笑道:“古老前輩,憑閣下這几手不成气候的玩意,也配在江湖上稱英雄道好漢?”
  要知古庸年紀已六旬以上,不但武功极高,在“江北丐幫”中,地位更是超然。
  江湖上,任誰提起“鐵臂乞”來,也要退讓三分。
  如今竟一再受挫于成名較晚的“力拔九岳”手中吃癟,怎不令他气苦欲絕,老臉無光?
  古庸大喝一聲,又待拚力沖上。
  一旁的濮陽維已緩步向前,冷然道:“古庸,省點精力吧!稍停本幫主還要与你親自了結昔日秦岭的那段公案……”
  “鐵臂乞”古庸,霍然收招,緊閉雙唇,一言不發。
  “力拔九岳”俞大元咧嘴一笑,一個大旋身,就將身后早已畏縮不堪的丐幫弟子,凌空拋起。他大聲道:“幫主,既然這位姓古的前輩尚要与幫主親熱,本護法就只有玩拋繡球的把戲了。”
  濮陽維微微一哂,目光環顧四方。只見“鐵翼金晴”伍百修,這時已將江南“鶉衣幫”
  兩名長老點倒,正縱身人群中,往來沖殺。
  雙方人馬此時俱已疲憊不堪,筋疲力盡,但各人猶渾身浴血,拚死力斗。
  遺尸更見增加,甚至連慘呼哀叫,也是那么有气無力。
  濮陽維倏然斷喝一聲,洪聲道:“凡我‘冷云幫’弟子,全后撤二十丈待命!”
  一言出口,“冷云幫”幫友已齊齊轟諾一聲,向后撤离。
  這時,“黑旗幫”的殘兵,早已傷亡累累,僅剩下十數余人,已不能再發揮什么作用。
  丐門諸人此刻亦已紛紛住手,有些更已支撐不住,緩緩坐下調息。個個力疲神竭,虛軟已极。這時,場中僅有“八臂神煞”顧子君与“冷面乞”常公明,猶在作殊死之斗。
  “八臂神煞”神威懾人,“大力千斤掌”揮動如鋼錘猛雷,掌風尖銳,触体如削。
  只見一團紅影上下翻飛,往來電掣,聲勢奪人魂魄。
  “冷面乞”常公明,亦將“少陽神功”發揮至极限,夾雜著大力鷹爪功,在身形如云回轉中,出手如風,傾力拚搏。
  “黑水一絕”孫寒,這時悄然至濮陽維身側,低聲道:“幫主,天幸我幫援兵,早回一步!依目下情勢看來,來犯全軍覆沒,已成定局。吾等是否乘机沖上,以便將敵人一网成殲?”
  濮陽維微微搖頭,道:“不用,對方目前只有常公明,及古庸二人,尚能勉力支撐,余下諸人,已不足慮。”
  他冷然向激斗中的二人一瞥。又輕聲道:“丐門弟子及‘黑旗幫’幫眾,已被我幫消滅大半,其余之人,亦大多精疲力竭,不足為患,依我之意,還是放他們去吧!”
  “黑水一絕”孫寒,素知幫主為人,乃是外冷內熱,在他內心深處,。實包含著一片真摯純厚的感情……。
  孫寒聞言之下,暗暗點頭,他微一躬身,退至一旁站立。
  濮陽維雙目徐徐閉上,他努力令自己紛亂的思潮平复,要以最冷靜的頭腦,來處理眼前的局面。
  “八臂神煞”与常公明激斗,已至三百招左右。
  看二人的交手情形,已愈來愈慢,每一發招,無不慎重异常,再三思考,始緩緩推出。
  四只眼睛,亦瞪得有如銅鈴,絲毫不瞬的注視著對方。
  在場觀戰諸人,大多為武林高手,此刻各人面色,已逐漸緊張。
  因為,他們知道,胜負之分,已在不遠了。
  濮陽維自微合的眼帘中望去,嘴角不由勾出一絲微笑。
  因為他知道,常公明与顧子君激斗的結果,胜利必然是屬于自己這一方面。假如不出意外的話。
  驀然……就在“冷面乞”常公明滿頭大汗,緩緩推出一招“拔山移鼎”之際,他身形倏然如一騰空鷹隼般,猝而拔起。
  人們尚未看清他下一個動作,一團冷電寒光,已向“八臂神煞”顧子君當頭罩下。
  只見那團銀光揮舞成一圈圈密密層層的光影,光影中銳風呼嘯,籠罩范圍之廣,几達兩丈以上。
  濮陽維等“冷云幫”群豪,估不到“冷面乞”常公明,竟然會在對掌中,突然使出兵器。而且,來勢又是如此的快速凌厲,几乎令人不及思量,該如何去閃躲。
  濮陽維雙目怒睜,大呼道:“顧監堂留意,這是丐門鐵缽!”
  果然,常公明手中突然施出的,正是“江北丐幫”歷代幫主秘傳的“丐門鐵缽”。
  而且,他現下所使用的招術,更是丐幫不傳之秘“托缽十六斬”中,最為狠辣陰毒的一招“盛頭于缽”。
  “八臂神煞”顧子君,滿頷紅髯根根倒豎,環目中精光暴射。
  在一圈圈幻閃的光影中,他彷佛看到常公明那皺紋重疊的面孔上,有著一絲獰厲的陰笑。眨眼間,一股尖銳得有如利刃的勁風,已扑面襲到。
  “八臂神煞”驀然狂笑一聲,單腳拄地,身形竟似一只蚱蜢般蹦跳起來。
  但那跳躍速度卻又是如此迅捷,他單腳一彈之下,人已如影子般幻閃到另一個方位。
  立在濮陽維身側的“黑水一絕”孫寒,見了自己兄弟的應變之快,不由脫口喝采:“好一招腳旋乾坤!”
  就在孫寒一言甫畢,“八臂神煞”顧子君已厲喝一聲,彷若陰霾的天空,暴出一聲震人耳膜的巨雷。喝聲中,五面精光閃爍刺目的飛鈸,已急速射出。顧子君雙臂揮動如電,發鈸手法之快,宛如一尊雄偉懾人的八臂巨靈。
  飛鈸的邊緣划破空气,發出一陣极為刺耳的“嘶嘶”之聲。
  顧子君又怒喝一聲,雙腳立地,兩掌齊揮,另外兩面銅鈸,已如一對初升的旭陽,閃耀著逼人的光芒,然飛至空中三丈。
  兩面銅鈸在空中鏘鏘一碰,又旋轉著向下飛到。
  這時,常公明那招凌厲無匹的“盛頭于缽”恰好力盡無功。
  他正暗自惊駭這對方這手“腳旋乾坤”功力無比之高。一聲惊天動地的大喝中,五面精光閃閃的銅鈸,已疾速飛到。
  几乎就在常公明眼光才触及閃光的剎那間,五面銅鈸已分成五個不同的方向,到了他的身前。
  常公明不由心膽俱寒,身形傾力倒翻,雙腳急撐,人已如流星般向后倒射而去。
  五面銅鈸一聲清脆的互撞,又霍然分散,宛如五只俱有靈性的魔鬼,張著黃色閃輝的巨吻,又翩然向常公明的身影追到。
  “冷面乞”凄厲的嚎叫一聲,咬牙切齒的揮動手中鐵缽迎上。
  但是,空中的兩面飛鈸,亦适于此際,帶著尖銳的風聲飛落。
  這詭异而狠辣的手法,正是“八臂神煞”輕易不露的絕技“奪命七鈸”。
  “冷面乞”常公明這時怒叱連聲,將手中鐵缽揮動如飛,凝成一道緊密而雄厚的光圈。
  他想拚著自己一生苦練的“托缽十六斬”在名震江湖的“奪命七鈸”手法之下,做一次以生命做賭注的掙扎。澄黃的金光閃爍,銀白色的光華電掣,只見一片眩人眼目的异彩,籠罩著場中。已分不出人影。
  驀然,五面精光閃爍的銅鈸,在一陣緊密的暴響中,破碎著散落于地。
  但是,彷若在同一時刻,一聲凄厲得不似自人類口中發出的尖銳慘號,亦跟隨著划破每個人的心膽。場中此時一片沉寂……“八臂神煞”浩飛雙目怒張,紅髯無風自動,如一尊金剛巨靈般挺立于地。
  名震一時的“冷面乞”常公明,卻已緩緩的坐在地下。他面孔上的每一條皺紋,都好似脫离肌膚般,交錯成一片极為令人不敢仰視的痛苦線條。
  他那一雙以大力鷹爪功震駭江湖的“鐵掌”正抓著一面鋒利的銅鈸,而且,已將其拗成碎片。但是,常公明的小腹之上,卻端端正正的插著另一面銅鈸。而且,這面銅鈸,已深深陷入他体內一多有半。
  “冷面乞”那張毫無表情的面孔,這時竟出乎眾人意料的,仍是一片漠然之色。
  好似這奪取他生命的銅鈸,是切入別人的腹內一般。
  他緩緩的移動著那遲滯的眼珠,望著自己小腹上的銅鈸,又向四周各人迷惘的掃了一眼。這一眼中,是含有如此多不可解釋的含義,是自嘲?是悲痛?抑是憤怒?
  他嘴角嗃嗃動著,彷若要說些什么?
  但是,他沒有,僅以一聲嘶啞而低沉的笑聲,結束了他留在世間的一切榮、辱、甘、苦。常公明平靜的俯倒于地,沙塵沾染著他灰白的發稍。
  四周,仍然是一片寂靜……忽地,痴立牆角的“鐵臂乞”古庸,好似悚然惊醒。他發出一聲能撕裂人類耳膜的哭號,如一頭被人殺傷的巨虎,向“八臂神煞”猛扑而到。
  雙臂掄處,幻成數十條臂影,掃向顧子君腰際。
  古庸這時出手,兩臂所帶起的勁風,可以顯示出,這恐怕是他有生以來,首次傾出如此巨大的勁力。
  “八臂神煞”猝覺身側勁風襲來,惊怒之下,他已閃電般向旁回轉。
  就在此時,一道冷森森的劍气,以不可言喻的快速,如一條整個貫射空中的長虹般,發出凌厲得令人魂消魄散的威力,急卷而來。
  “八臂神煞”如此功力,亦竟未看清劍光來處,便已聞得半聲厲叫。
  這聲慘叫驟然中斷,好似方才出口,便忽而被人堵住。
  這時劍光驟然收斂,顧子君急向一旁瞧去。
  只見“鐵臂乞”古庸,雙目呆視天空,一雙鐵臂已整齊得好似切下的肉片般,絲毫不亂的排在地上。
  但是,卻可自那此刻始才冒出的血水斷痕中看出,這雙手臂已被斬成二十七段!
  “鐵臂乞”古庸彷若已不知道痛苦,他像白痴似的四周呆望。
  喉間發出一种似野獸的低吼,緩緩向前走去……濮陽維适才以“修羅九絕式”中,那天下几乎無人能擋的一招“永別修羅”斬斷“鐵臂乞”雙臂后,此時,雙目冰冷的凝望著正一步步向前行去的古庸。
  他腦海中一片空白,卻又像在空白的后面,充滿了錯綜复雜的思潮。他低下頭來,心中暗暗默祝:“恩師啊!無能的弟子,總算將恩師昔日的大仇前雪了。恩師!弟子祈求你能含笑瞑目,余下的大任,便由弟子獨自去負擔吧……你老人家在地下也可以安息了。”
  一聲砰然的巨響,打斷了濮陽維的沉思,他目光一閃,已看見“鐵臂乞”古庸,已仰面朝天的倒斃地下。
  手臂斷處,熱血如涌,沾染得四周草地一片血紅,是那么鮮艷,而又那么凄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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