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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殘樵子 舍命陪君


  木屋里靜寂了一下,然后,那蒼老顫抖的聲音,又帶著更大的惶悚意味響了起來:“好漢,我這里任何什么東西也沒有,更找不著值錢的細軟,穿不起光鮮的衣裳,連像樣的飯食也擺不出一餐來,各位好漢方才業已搜查過了,我更沒看見有什么生人來過,我也不敢窩藏什么人,各位好漢,可怜我只是一個半殘廢的老樵夫。”
  臉頰貼在門板上,燕鐵衣非常柔和的道:“老丈,你弄錯了,我和剛才那撥子凶神惡煞可不是一伙的,我保證,我絕對沒有半點惡意。”
  蒼老的聲音抖了抖:“你,你和先前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燕鐵衣低沉的道:“不是,相反的,我還与他們對敵。”
  屋里的人嗆咳了几聲,窒迫的問:“當真。”
  燕鐵衣道:“絲毫不假!”
  听得到那人粗濁的呼吸聲,嗓眼里宛似拉括著一口痰:“皇天--他們所要追尋的人大約就是你了?”
  吁了口气,燕鐵衣道:“是我。”
  于是,蹣跚的腳涉聲來到門后,那人似是遲疑了一會,方才鼓起勇气拿開頂門棍,畏畏縮縮的將門啟開。
  屋里的燈光暈暗如豆,搖搖晃晃的映照著這幢木屋的主人--約莫有五十好几的年紀,滿頭蓬亂花白的頭發,臉色乾黃,皺褶密布,顯得异常蒼老与憔悴,他原是個中等個子,但因為背脊微現佝僂,以至看上去比他原來的身材矮小得多了。
  睜著一雙黃濁中泛著恐懼之色的眼睛,這老人怔怔的注視著門前的燕鐵衣,燕鐵衣面對著他,茫然的視線平齊,血污斑斑的面龐上,擠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多謝你來應門,老丈。”
  那老者探出上半身,忐忑不安的四邊看了看,急忙拖著燕鐵衣進入屋中,他赶緊又頂上了門,瘸著一條右腿,一拐一拐的來到燕鐵衣身邊,有些發楞的瞪著燕鐵衣木然的眼睛,他吶吶的道:“小哥,敢情你果真眼睛瞎了?”
  燕鐵衣安詳的笑笑,道:“是的,目前我看不見什么。”
  老者的情緒稍微平复了一點,他搓著手道:“先時有一大群人扑了進來,气勢洶洶的逼問我要找一個瞎眼的人,小哥,可是你?”
  點點頭,燕鐵衣道:“是我!”
  惊恐的打了個寒噤,老者道:“他們像恨极了你,口口聲聲吆喝著要--要將你活剝分呢。”
  燕鐵衣淡淡的道:“他們不容易達到目的,老丈。”
  老者像是這時才想起了什么,他局促的咧著嘴道:“呃,小哥,我姓朱,因為自小就瘸了條腿,大家都叫我朱瘸子,你也別老丈老丈的稱呼得我怪不自在,也叫我朱瘸子吧!”
  燕鐵衣道:“這豈非太失禮了!”
  朱瘸子倒是挺坦白的道:“本來就瘸嘛,叫瘸子正合适,習慣了也就順耳啦,我小時倒也有個學名,叫明泰,不過,几十年不用了,自己听著也像生扎扎的,不似是自己的名字了。”
  燕鐵衣平靜的道:“那么,我就稱你一聲朱老哥吧!”
  朱瘸子蒼黃的臉孔上浮起一絲親切的笑意--這還是自燕鐵衣進門以來,他第一次笑--,壓著嗓門,他迷惑又緊張的問道:“小哥,那些人干嘛更這么急吼吼的追你呀?”
  蘸鐵衣微喟一聲,道:“說來話長了,朱老哥。”
  朱瘸子活到這一把年紀,自也頗識點人情事故,他沒有再問下去,乾笑一聲道:“小哥,我看那些人雖然來勢洶洶,張牙舞爪,但一個個又像非常含糊你似的,那一大堆人,猶擠擠蹭蹭,畏頭畏尾的不敢一下子朝里進,他們先是在外頭叱喝了好一陣,直待我答了腔,才敢摸進來搜。”
  燕鐵衣笑笑,沒有說話。
  朱瘸子又道:“你眼睛看不見,卻仍能躲過恁多人的追捕,又能在這昏天黑地的光景里,摸到我這里來,小哥,看你手執寶劍,形色沉穩,想一定是武林中的大俠客吧!”
  燕鐵衣道:“湊合著在江湖上混生活,朱老哥,我那配稱為『大俠客』?”
  朱瘸子卻十分敬佩的道:“我看小哥你包准有一身的本事!”
  燕鐵衣苦笑道:“尋常得很,朱老哥,只是識得几手笨把式而已。”
  連忙拖了一張木板凳給燕鐵衣坐下,朱瘸子一派熱誠的道:“小哥,你先別客气,肚子餓了吧?我這就給你熱點飯食,東西粗,將就填饑,你且寬坐一歇!“
  燕鐵衣搖頭道:“多謝朱老哥,我不餓。”
  朱瘸子忙道:“你別推拒,很快就好!”
  燕鐵衣道:“我真不餓,朱老哥,我不是同你客气。”
  搓著手,朱瘸子又拐著腿,轉身到角隅虛的那三座塊土磚砌的個吐上,提起一只破銅壺,順手在木牆的擱板上,摸了只缺口的土瓷碗,傾倒上大半碗涼開水,殷勤的雙手捧到燕鐵衣面前:“小哥,既是不餓,就喝點水潤潤喉吧,我看你一定也口渴了!”
  伸手接過,燕鐵衣极其自然的,先用鼻子聞了聞水味,然后,他“咕嚕””咕嚕”便喝下了大半碗,抹了抹唇角的水漬,他透著气道:“多謝。”
  蹲在燕鐵衣對面,朱瘸子端詳著燕鐵衣,他了口唾,道:“小哥,你是個好人。”
  燕鐵衣微笑道:“何以見得?”
  朱瘸子歎了口气,道:“表面上說?坏人都是粗魯的,凶橫的,長像也邪,但你的一行一動,卻文雅高尚得緊,相貌更是和气祥泰,半點『霸道』味也沒有;朝里來說呢?就是一個人天生的那种--呃,那种形色,善同不善,一看就能給人有個感覺,這個感覺講不出,卻自然的心底有數;小哥,你与他們不是一條路上的,這一點,打從你在外頭一開口,我已多少猜著几分了。”
  拱拱手,燕鐵衣道:“你高抬了,老哥。”
  朱瘸子又道:“其實我不是故意捧你,小哥,如果你真和那伙子人出自一個模子,我這扇破門,能擋得住你!憑你的一身本事,只要一抬腳就給爛了,那用得著這么柔聲細气的与我打商量?單說這一樁,業已大大的叫我心服啦。”
  目光空洞的向上望著,燕鐵衣沉沉的道:“借問老哥--從這里出山,可有什么捷徑?我是說,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小路。”
  怔怔的看著燕鐵衣,朱瘸子道:“小哥,呃,就算能夠抄小路走,以你現下的光景,又怎么個走法?
  燕鐵衣苦笑道:“否則,我怎么辦?”
  連連搖頭,朱瘸子道:“從這里离開『虎林山』,倒有好些條幽秘小道可行,但卻拐扭彎曲,高低不平,又經林又涉水,又穿拗又越壑的難走得很,一個兩眼明亮的人要過去都不甚方便,何況你一個看不見事物的瞎子?小哥,不是我給你气,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個主意吧,你若不信,包管走不了一半路便跌得你七葷八素,折胳膊斷腿!”
  燕鐵衣沉默了一下,道:“這個,我不是沒有考慮到,但我卻顧不得這許多了,我必領盡速离開這里,而且,還要越快越好,時間拖長,對我是百害而無一利。”
  又搖著頭,朱瘸子道:“小哥,路太難走了,雖說這已是『虎林山』的后山腳,但地勢卻仍然險峻崎嶇得緊,我在這附近打了十几年的柴,比誰都清楚,一個眼睛不見的人,是斷乎走不出去的,小哥,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燕鐵衣緩緩的道:“我必須要試試!”
  朱瘸子著急的道:“小哥,你這簡直是在和自己的性命過不去嘛。”
  燕鐵衣道:“設若我留在這里,就更是和自己的性命過不去了!”
  想了想,朱瘸子似是豁足了勇气道:“這樣吧,小哥,我便豁上這一遭--你藏在我這里,一直等那些殺胚走了,你再离開,我這里地方隱僻,好歹一日三餐也缺不著,躲在此處,只要不露頭,他們是不會找著你的。”
  燕鐵衣眼睛微微眨動,憂戚的道:“老哥,很感激你的一番盛意,但我不能隱藏在此地,因為他們終究還會再找回頭的!”
  朱瘸子道:“可是他們已經來這里搜過一次了,并沒有發現你窩在我屋里呀!”
  點點頭,燕鐵衣道:“不錯,所以找才摸了來;暫時他們是不會再回頭來這里搜了,但等他們四尋不獲之后,便极可能重新開始搜查,將找過的各個角落再找一遍,你這里他們亦必定不會放過,老哥,你不明白,這些人是不得我誓不甘心的,他們將盡以全力,用盡种种辦法來搜尋我。”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而你這里,我曾在暗處听得那些人搜尋過后的談話,他們說你這尊居只有一間木板房,一眼望到底,根本沒有個能以藏人之處,如果他們再轉回頭來,我豈非自陷絕境,有如网中之魚了?!”
  朱瘸子搓著手,為難的道:“你也說得有理,這個真叫人『作辣』了。”
  燕鐵衣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朱瘸子四周看看,吶吶的道:“我這間破屋,可不真是一眼望到底?如果有人闖進來,确實沒有個躲處,就只能指望那些土匪強盜不會找上門來了。”
  燕鐵衣低沉的道:“這种『指望』非但危險,更且渺茫,老哥。”
  猶豫著,朱瘸子苦著臉道:“小哥,你留又留不得,走又走不成,怎么辦呢?若是叫那凶神惡煞碰上了你,他們可真會把你活剝生剮了啊。”
  燕鐵衣木然的眼光,投注向朱瘸子的臉上;他看不見朱瘸子的面孔,但他那凝固的眸瞳,卻宛似能夠望穿對方的心扉,眸瞳深處,彷佛有一股奇异的光彩,有一种沉默的呼喊,朱瘸子面對著這樣一雙怪异的眸子,也不自覺的顫栗惊悚了。
  微微帶著沙啞的腔韻,燕鐵衣道:“有件事,老哥,我想求你幫忙。”
  心腔子猛然跳了几跳,朱瘸子覺得嘴巴有些泛乾:“呃,小哥,我這一個半截入土的老殘廢,又能幫上你什么忙呢?”
  燕鐵衣平靜的道:“我提出這個要求,當然是具有极大的危險性,老哥,你我萍水相逢,素不相識,只以你方才對我的一番盛情來說,業已夠我感怀的了,所以,你能夠答應我將要提出的要求,我自是銘記于心,否則,我也決不會稍有埋怨,無論你肯不肯幫我這個忙,我對你的感念全是一樣深刻!”
  朱瘸子緊張又惶恐的道:“小哥,你且先說出來听听,我,我總是盡力也就是了。”
  燕鐵衣安詳的道:“你有充份的權力不答應,老哥,你更無須勉強,你認為能幫我這個忙,就幫,如果有困難,不妨拒絕,我說過,我決不埋怨。”
  老臉上深密的紋褶層疊交織著,而這些由時光及辛勞所留存下來的痕印,在互為扯動顫抖,朱瘸子的兩只混濁黃眼中,也在閃漾著那樣奇特的光芒,宛若陡然間他才察覺了自己的重要性,驀然里方明白了自己在人生的戲台上,居然也能扮演一個角色。長久的孤寂,長久的窮苦,又加上長久殘缺下的自卑感作祟,他早已否定了自己的能力,否定了自己的价值,甚至不敢相信自己,除了活下去之外,還有其他可為之事,如今,那么令他興奮得雖以思議的是--竟也會有人向他請求“幫助”,無論他自己是否有此力量來“幫助”別人,至少,他在別人的心目中,并不是一個如他自己所想像的,那般不中用的廢物,他仍有他能做的事,依舊可以對他身外的某些事物發生影響,他并非渺小得微不足道!
  于是,嗓音像哽塞著什么,朱瘸子似在掙扎著道:“你說吧……小哥,咱們一見如故,也是有緣……承你高看,只要做得到,我便豁力替你張羅打點,我就怕……就怕自家幫不上什么忙。”
  燕鐵衣垂下目光,十分誠摯的道:“我先多謝了,老哥,我想請你幫忙的事,是利用你的眼睛,由你指引看我,走出這『虎林山』山麓的范圍;對這附近的地勢地形,你自然了如指掌,而更重要的是你看得見,有了你的指引前導,我脫困的希望,就要比自己去摸索大得多了。”
  緊接著,他又道:“但我要特別提醒你的是,我這要求的內涵,有著极大的危險性存在,我不能肯定是否因為你的引領,便能脫出敵人的堵截,更無法揣測對方在這一路上所加諸于我的迫害,將在何時何地臨頭,而你若幫我,很可能遭至他們的怨垠,進而危及你自己,當然,我會竭力保讓你,但我不敢保證,是否一定可以令你發毫無損;老哥,這是我預先要說的話,現在,答允与否全在于你,我再強調一次,你不須勉強,你幫我,是仁義,不幫我,是公道,我原無權,也沒有理由要求你,為我這樣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冒險。”
  朱瘸子的手緊握,臉頰上松施的肌肉也往上扯拉,他抑制不住的哆嗦著,面容上的表情古怪而可笑,他這時的心緒非情复雜,复雜得令他自己也無所适從了,有惶恐,也有畏懼,有興奮,也有激湯,他說不出是害怕,是惊窒,仰是得意,但他心卻有一股擋隱不住的喜悅存在,至少,有一點他是明白的,他可以救一個人的生命,不論他是否做得到,他卻是目前唯一可以做這件事的人,他竟如此有份量,如此重要而不可或缺,在他的大半生歲月中,從來也未嘗這般感覺到自己竟有此等救人之“价值”,現在,他咀嚼著這樣的滋味,竟是恁般使人奮發昂揚啊!
  燕鐵衣所提出的要求,在一個江湖中人,或者一個年青力壯的人來說,可能不算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在朱瘸子的感覺中,卻十分庄嚴而隆重,因為,在他一生里,默默無聞了這許多年,直到此刻,方才有一樁能令他證明自己有作用,有能力的事情發生!
  天底下,只要是人,無論任何一個卑微低賤的人,他也會有他的用處,有他生存的价值在;有的人鋒芒畢露,有的人含蓄不現,有的人卻十分平庸,但鋒芒畢露的人,早已顯示了他的本能,含蓄者,平庸者,卻往往因為机緣的巧合,時運的輪轉,更能發揮由其不平凡的絢燦异彩!
  朱瘸子,便正是如此了。猛一點頭,他打著哆嗦道:“行……小哥,我……幫你!”
  燕鐵衣平起目光,冷靜的道:“你考慮清楚了?老哥,如你后悔,現在仍可收回你的允諾!”
  朱瘸子雙目泛亮,老臉漲紅,他激動的道:“什么話?我雖說只是一個貧賤窮苦的樵夫,一個半老的殘肢,但我也曉得點忠義气節,明白點信守助人,扶危濟困的道理,我這大半輩子一直沒有机緣幫助過人,這不是我不幫,而是我沒有幫人的能耐,如今在小哥你身上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怎不盡心盡力?我自也知道這是樁險事,但若不險,也就沒啥稀罕處了,何況這也是救人哪,教人一命,胜造七級浮屠,講著小哥你脫出那干惡人的魔手,我便擔點風險,又算得了什么?說句不中听的話,我這一生,就算替人豁力賣命吧,約莫也只有這一遭啦,人活在世,總該留下點什么,值得思憶的事物,沒得在人世白跑一趟,豈不是冤了爹娘空養下這副身架骨?”
  重重抱拳,燕鐵衣感動的道:“老哥,我這里掬心相謝了!”
  朱瘸子連連搖手,急道:“不用謝,不用謝,小哥,我自己愿意幫你,反過來說,我更要謝謝你才對,因為你,我才明白自家活在世上不是塊廢料,仍有派得上用場的時候。”
  燕鐵衣輕輕的道:“『天生我材必有用』,老哥,人人都有他的長處,都有他的天份及責任,沒有真正的廢料,問題是,只看人們會不會運用自己的本能,發揮自己的所長罷了!”
  朱瘸子老臉上散發著湛湛光彩,他昂然道:“如今,我就要試上一試了!”
  燕鐵衣微笑道:“請問老哥,從這里走上平地大路,尚有多還?”
  估量了一下,朱瘸子道:“若是順著那邊的正道,循著直向走去,只有四五里路,如果抄小徑呢?稍遠一點,就要走個六七里地,但正道上一定有他們的人把守,我看,只有抄小徑比較可靠,小徑也有一條較近便的,但掩遮少,被人發現的可能大,不如找那繞彎子的羊腸路,走是難走點,不過平素人跡罕至,知道的人极少,我們選那樣的路徑走,要藏要躲也方便些!”
  燕鐵衣道:“這些山徑小路,老哥全熟?”
  嘿嘿一笑,朱瘸子道:“放心,這里的地形,我熟得就像手掌上的紋路,不是我夸口,便算閉上眼,我也照樣能摸得出去!”
  燕鐵衣笑道:“如此,便全仰仗老哥了!”
  朱瘸子忙道:“別客气,打現下起,咱們老哥倆可是一條命拴著啦!”
  望著燕鐵衣,他又若有所思的道:“對了,小哥,我還不曾請教你的尊姓大名哩?”
  燕鐵衣拍了拍目已腦門,歉然道:“罪過罪過,我竟也忘了同老哥陳報啦,我姓燕,燕子的燕,燕鐵衣。”
  這個足令武林震撼,江湖顫動的名姓,卻顯然在朱瘸子心目中,沒有發生什么效果,他僅是“哦”“哦”了兩聲,并不知道眼前這須他幫助的人,就是外頭一跺腳能叫三千里地面晃湯的梟中之霸!
  又端詳著燕鐵衣,朱瘸子道:“燕小哥,你年紀很輕嘛,我看你有二十歲沒有?”
  燕鐵衣笑笑,十分熟練的回答了這個曾經回答過千万遍的問題:“三十都出頭嘍,老哥。”
  怔了怔,朱瘸子不信的道:“當真?可是一點也看不出,如果你現下不是這等的血污滿身,恐怕越發要叫人少看好几歲呢。”
  燕鐵衣一笑道:“我不騙你,老哥,我其實不小了,只是生了張孩儿臉,看看年輕點罷了。”
  歎了口气,朱瘸子道:“唉,咱們老哥倆可恰巧相反,你是長相比年歲輕,我呢?卻是年歲比長相少,你三十出頭的人看著只似二十歲,我卻五十來歲的人看著倒像六十好几,未老先衰了!”
  燕鐵衣道:“這与先天的生育及后天的生活有關,老哥,這也不見得是樁憾事。”
  朱瘸子咧咧嘴,又道:“小哥,你這雙眼,什么時候才瞎的呀?”
  澀澀一笑,燕鐵衣道:“今天中午。”
  吃了一惊,朱瘸子駭然道:“這么說來,你以前也是個明眼的人!”
  燕鐵衣頷首道:“不錯,我有一變相當銳利的眼睛。”
  朱瘸子怔忡的道:“怎么會搞得看不見東西的?”
  深深歎息,燕鐵衣道:“因為對友誼的真摯,与對兄弟的情份太過信賴。”
  迷惘了,朱瘸子吶吶的道:“這我就不懂了……”
  燕鐵衣靜靜的道:“你會懂,老哥,有時間,我慢慢說与你听。”
  吞了口唾,朱瘸子道:“燕小哥,你好似身上帶傷,走起來方便么?”
  燕鐵衣道:“不關緊,只是點小傷,礙不了事,老哥,我們什么時候走?”
  朱瘸子道:“如果你走起來沒什么不方便,晚上抄小路自是最好,有夜色掩隱,更不容易被人查覺,我可以不用燈籠,摸黑也照樣摸得出去。”
  站起身來,燕鐵衣道:“好,我們此刻便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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