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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脫魔手 蒼天有眼


  單光焦黃的面龐,在這一剎那完全變成青紫色,豆大的汗珠自額際消溶淌下,他突瞪著那雙細長的眼睛,眼珠卻宛似要奪眶而出,滿口的牙齒挫磨著,發出“咯”“咯”的聲響,那神態,簡直怨毒极了,憤怒极了,但是,假如你細心觀察,包含在那憤怒怨毒中,還更有一絲難以看出的惶恐与畏懼!
  后面,宋德和易天風兩人更是傻了眼,他們面面相覷,連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真默中,他們惊怯而慌張的朝四周的黑暗探索著,在這瞬息,像是一片濃重的陰息,一股冷森的寒流侵襲著他們全身,籠罩著他們的心里,而四周是如死的沉寂,如死的靜悄,沒有一丁點聲息……風拂著,黑檀木林子在嘩啦嘩啦的搖晃著,每一抹黑影的閃動,每一根技椏的磨擦,卻有著那么一种怪异的恐懼,邪惡的忐忑,以及一种仿佛無聲,卻深深震撼著他們心弦的嘲笑,死亡的,狠酷的,咬牙切齒的狂笑!
  狂吼一聲,單光雙目中紅光閃射,他歪曲著面容,倒豎著眉毛,尖厲而暴戾之极的大叫:
  “你們兩個混帳尚在尋什么?還不赶快給我去搜!”
  兩個人猛然打了一個冷顫,手足無措的拖著方櫻便往前面的小徑上走,單光厲烈的叫:
  “你們到哪里去?”
  宋德及易天風不禁又呆住了,他們僵直的停下,兩張黃瘦的面孔上布滿了迷惆及畏縮的形色,易天風咽了口唾液,吶吶的道:
  “不是說……呃,單爺,你不是要我們去追搜紫千豪么?”
  因過度的憤怒而使得削薄的嘴唇也在不可抑制的抽搐了,單光凶惡而粗暴的道:
  “你們這一對王八蛋的狗頭!叫你們擊搜尋紫千豪的蹤跡,你們還拖著這個累贅作啥?”
  吸口气壓壓火,單光又陰毒的道:
  “而且,你們走的方位也不對,紫千豪一定是朝著林子逃了,他豈會愚蠢到順著小路往前走?”
  宋德忙道:
  “那么,單爺,我們就將這女子放在此地,往林子里搜一搜了……”
  怪吼一聲,單光暴辣的道:
  “廢話!你們從右邊搜,我自左邊搜,現在,你們還等什么?要老子來抬你們進林子去么!”
  嚇得一哆喀,宋德与易天風兩個再也不敢多吭一聲,他們丟下了暈迷癱軟的方櫻,拔出家伙,連奔帶跑的沖向后面的黑檀木林子里……
  恨得猛一跺腳,單光走到金奴雄的尸体旁邊,俯下身來,細細查視,嗯,方才束縛著紫千豪的那根腰帶已被棄置在一側,腰帶早已斷成了好多截,那是左丹先時用手掌切斷的,此外,草地上有著零亂揉皺的痕印,以及點點斑的血蹤,除了這些,就再也找不出別的來了,紫千豪的失蹤,就好像突然消失在空气里一樣,那么無聲無息,那么靜寂悄然,就如此好端端的便會一下子不見了……
  狂厲的咆哮著,單光大叫道:
  “又會跑了么?他又會跑了么?”
  驀地——
  他宛似想起了什么,急切的翻轉過金奴雄的尸身,意因尋找原先別在金奴雄腰上的那柄四眩劍,但是,他又失望了,金奴雄的腰際已然空空如也,那柄四眩劍早已蹤影不見。
  單光的喉結在不住上下移動著,額頭的青筋,有如蚯蚓般根根暴起,在汗水流淌中,他野獸般的粗濁喘息,目光是酷熱而凶暴的,更帶著一股駭人的瘋狂及憤怒,突然間——
  他舉起雙手的兵器——千錐錘及無耳短戟,有如在砍斬一條破麻布袋似的猛力砍斬金奴雄的尸身,沉重的千錐錘与鋒利的無耳短戟映閃著寒光,就那么不停不歇的,暴風驟雨一般將金奴雄碩壯的尸体碎為寸斷,成為血肉模糊的一堆!
  渾身沾滿了血跡,粘貼著肉糜与碎布,單光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他暴睜一雙陰殘的細眼,露出發黃的牙齒,一直到他感覺疲倦了,才惡毒的邪笑著退到一邊!
  凝注金奴雄宛如肉醬般的尸体,單光似是做過一件最得意的事情一樣,滿足而又嘲諷的道:
  “姓金的,誰叫你不在紫千豪潛逃的時候出聲警告?雖然那時你已死了,卻仍然應該示警相阻,嘿嘿,你不幫忙,依舊護著娃紫的,那你就怪不得老子要將你碎尸万段了!”
  說到這里他仰天厲笑,口沫四濺中,他又轉朝陰沉深黝的黑檀木林子,凶烈的吼道:
  “紫千豪,你看見了么?單大爺已將你的兩個手下全凌遲碎剮啦,你如今有什么感覺?一定是痛恨又加上憤怒的吧?如果你是姓紫的,你就該滾出來与我決一死戰,順便也替你的弟兄們報仇,不要忘記,他們全是為了你才會落得眼前的慘狀的,紫千豪,你不要悶聲不響,裝歪耍熊,你一定听得見我的說話,一定看得見這里的情景,姓紫的,在孤竹幫你是大阿哥的身份,你知道么?大阿哥就得撐起大阿哥的架子,難道說,你就這般不仁不義,眼睜睜看著你的屬下被我宰殺后卻縮著狗頭連聲大气也不敢吭?”
  單光的吼罵叫囂帶著無比的諷辱与譏刺,更是那般粗變及橫暴,他那沙啞中含蘊了狂虐的語聲飄揚在冷瑟的夜空,裊繞于黑沉的林隙,也傳播在岑寂的曠野里,但是,除了隱隱的空洞的渺渺語聲在消散,凄凄的寒風在吹揚,卻沒有引起絲毫反應,紫千豪并未出現,連一丁點可疑的征兆也夫曾發生.一切如是照舊.那种令人窒悶的照舊!
  面孔上的肌肉抽搐著,眼皮子在跳動著,單光的臉容顯得可怕的猙獰与陰森,他長長吸了口气,像是要壓制住心頭那一股激蕩的怒潮,然后,他開始沉重的舉步行向黑檀木林子里。
  紫千豪,他在哪里呢?當然,他并沒有走遠,也無法走得遠,現在,他正隱伏在一株檀木樹上,借著枝椏的陰影為掩護,將全身的重量倚托在一根微微斜起的橫杆上,他的面色是那么灰白,那么憔怀,又那么衰疲,而比這些有形的創痛更深的,卻是他那無形的悲楚与哀傷,此刻,他心中宛如刀割,肝腸寸斷,他以畢生所未有的忍耐力來壓制著那一片洶涌的凄論与仇恨,他盡力使自己不至于顫抖,把牙齒深深陷入下唇,他的臉龐肌肉亦因身体上与精神上的痛苦而一陣一陣的痙攣跳動著,這位孤竹幫的首領,西陲一帶的武林霸主,雙目中全已噓滿了瑩瑩淚水,英雄并非不落淚,只是未到傷心處,如今,紫千豪已經悲痛到了极點……
  天下有什么事比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足弟兄遭受殘殺而自己又束手無策的感触更令人悲憤的?天下又有什么事比耳聞強仇叫罵羞辱而不能挺身以懲的懊惱更令人气短的?如今,紫千豪卻正是這樣了,他有滿腔的熱血,整腹的怒火,刻心的怨恨,齊喉的羞恥,可是,他卻無法打擊敵人,無法稍有反應,因為他直到現在,仍舊周身痛楚如裂,袁頹不堪,甚至連站立的力量都很勉強,他知道他必須忍受,必須克制,否則,他如略一沖動,只怕非但報不了今夜的仇恨,索不回眼前的血債,就連自己的生命也將一并擱在此地了,他并不畏死,但,就是死,至少也要心無憾事,能以瞑目啊,此刻,他如有了差池,你又叫他如何無憾,如何瞑目呢?
  其實,紫千豪因為舊傷复發而至痛暈過去的時間只到一個關頭為止,那個關頭,便是左丹沖到他的身邊運掌為他切斷束縛著的腰帶之一剎,那一剎,他即已蘇醒,但是,他卻無力行動,甚至連說話都很艱難,因此,他當時沒有什么蘇醒的反應,不過,他卻自睦戲的視覺里看見左丹的壯烈犧牲,看見了他悲慘的下場,以及,看見單光加諸于左丹尸体上的殘酷手段!
  當時,一股本能的求生欲与血淋淋的复仇意志支撐著他,就在單光瘋狂碎剮著左丹的尸身的時候,紫千豪已咬緊牙關,抽出了金奴雄遺体上的四眩劍,像一個衰弱的老人攀升一座險峻的高山那樣困苦与艱辛,一寸寸,一尺尺的爬向了林子里,他不敢喘息,不敢呻吟,感謝夜色的濃團掩護,單光的疏忽,以及宋德与易天風的征忡和震駭,在這种有形的自然幫助与無形的人為意志分散下,他終于爬進了林中,又几乎不能成功的以最后的一點力量攀升到一棵不高的黑檀木樹上,目攀升至樹樁上的瞬息,他已整個癱瘓了下來,他唯一能做的,只是附在樹上,絲毫不能動彈的附在樹上,連呼吸都已那么低細而微弱了……
  眼前發生的一切事情,他全已看到,也全已听到,但紫千豪卻不能有所舉止,也無法有所舉止,他能做的,僅是一丁點的記下這些仇恨,這些羞辱,這些悲憤,并將它一丁一點的接刻在心版上……
  這時——
  單光一面在黑檀林木中搜索尋找,一邊揮動手中的千錘錘与無耳短戟掃劈著雜草垂枝,他粗重的喘息著,暴戾的叫罵著,林子里,“呼哩嘩啦”的陣陣枝葉斷響攙合著那种野獸般的爆吼不停傳揚……
  終于,單光和從右邊搜來的宋德与易天風兩人會合了。
  滿臉的狂暴与猙獰之色,單光厲烈的道:
  “找著了沒有?”
  兩位仁兄全是一面孔的畏縮及惊悸,易天風換了只手倒提著他那把特大的鋒利砍山刀,吶吶的道:
  “沒有發現姓紫的蹤跡……我們哥倆搜得很仔細,未曾放過每一寸可疑之處……”
  宋德也提心吊膽的道:
  “單老,我看這性紫的,八成是溜開這里了……”
  垂用的眼皮子“呼啦”一掀,單光怪叫道:
  “你們是一對飯桶,一對不折不扣的窩囊廢,媽的,依得老子的脾气,老子就該活剝了你們!”
  宋德和易天風俱不由魂飛魄散,心寒膽顫,兩個人不由自主的哆嘯著,嚇得連臉孔都變成灰的了。
  狂亂的暴跳著,單光怪吼道:
  “老子獨立在和那兩個該死混帳逐一拚搏,你們卻全站在一邊風涼,也罷,老子不求你們插手相助,但你們竟連一個半死的紫千豪也看不住,你們說說。你兩個王八蛋還算是人种么?還他媽像個吃五谷長大的活人么?可惡的東西!”
  宋德和易天風卻惊懼得侵窒了,直愣愣的站在那里,除了全身籟籟發抖,牙關上下交磕,就做不出別的動作來了……
  驀地退后一步,單光霍然轉身,他閉上眼,長長的吸气,徐徐的吐出,又長長的吸气……
  宋德和易天風兩人嚇得渾身打抖,嘴唇發青,他們几乎連站也站不穩了,當然,他們之所以如此恐懼乃是有理由的,他們知道,“血狼星”單光是武林中出了名的心黑手辣,在道上是挂了招牌的赶盡殺絕,天下之大,只怕除了他的親老娘,任誰犯了他,他也會翻下臉來刨你的祖墳,挖你的老根!
  現在,單光在他轉身調息之后,已勉強將一口怨气壓了下去,又轉回來,他陰沉沉的道:
  “此時我且不与你們細算,過些日子再看你們的表現如何,我們走,放開圈子去追殺牲紫的雜种!”
  宋德和易夭風兩人頓時如釋重負,冷汗淋漓中,他們俱有一种大病初愈又從鬼門關轉返一趟的感覺,二位仁兄真如逢到皇恩大赦一般仍抖著嗓子,呼低儒儒的在朝單光干叩万謝……
  重重一哼,單光道:
  “不要羅嗦了,跟我走!”
  說著,他頭也不回的行出林外,宋德、易天風兩人亦立即狗夾尾巴似的跟了上去,就在他們甫始走出林子的瞬息——
  一聲怪吼,單光已像挨了一記悶棍似的跳了起來:
  “方櫻那賤人呢?這天殺的臭婊子!”
  于是,宋德与易天風又傻住了,可不是,方才被他們拋舍在地上的方櫻又已蹤跡音然,連個鬼影子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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