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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生死連骨肉


  露气寒光集,微陽下武丘。
  調角斷清秋,征人倚淚愁。
  猿啼禿石樹,人在絕崖頭。
  廣澤生明月,蒼山夾亂流。
  垂首思吾友,竟夕自悲秋。
  冷風陣陣,隨號角、戰鼓聲飄揚,神武大軍重整陣勢,招集聚力。
  大總管小白凝望著失去頭顱的元帥六太子名太宗,茫然失措,天啊!失去了名太宗,進攻“劍鞘城”又有何意義?
  “閣下的一臂,待适當時自來領取,后會有期,呵……”夏侯艱險隱沒于寂靜黑夜里,討人厭的恥笑聲在絕崖迥蕩不散,已完成殺名太宗奸謀的他全身而退,因為眼前小白已紅了的眼目,露出瘋狂的殺意,報仇雪恨的可怖殺意正在燃燒。
  “恭喜夏侯主將功成身退!”小白說得輕松,是因為他面前還站著一個夏侯艱險的師弟諸葛神弩,主將退去,沒理會神弩,余他一人應付小白,只有一個表示,師弟,你去死吧!
  要死的人當然不愿坐以待斃,何況他手中有弩,傳自師父神兵急急--余律令的“翼弩”及“十全弩”。
  小白道:“諸葛神弩上回以十五万弩箭与巨大的床子弩,被‘武國’大軍,盡毀‘沖車’,這回又以手中‘翼弩’射殺名太宗,不愧為天下第一神弩手。”
  諸葛神弩道:“但今夜只剩手中雙弩,若闖不過小白這關,神弩便變成死弩,再也不能風光下去了!”
  “嗖”!系在左臂的強猛“翼弩”彈射出致命箭矢直取小白臉龐,又是臉龐。
  鐮是鋼制,長三寸,尖銳破空;笱是竹制,破削四根為一股,黏合成杆,纏上絲線,涂漆而成;箭羽用鷲,效能最強;箭舌平沖用鐵,合成便是弩弓最具殺傷力的利箭。
  小白道:“是余律令的‘鳥籠鐵錐箭’。”能看得一清二楚,因為小白的手比箭更快,“鳥籠鐵錐箭”已被他五指執握截住。
  “翼弩”被棄掉地上,此武器已不能用來對付眼前大敵,棄之毫不可惜,諸葛神弩能對付小白,便余下右手的“十全弩”。
  “十全弩”并不同一般普通的弩,尾后有長長板手,可作拉動開闔,弩身也特別高闊,小白在對峙中注視良久,竟拍掌叫好。
  小白道:“余律令竟發明了連續一次發射數矢的連弩,果真不愧為神兵王,看來他又快將改寫四國四族爭戰的弩戰攻守了。”
  眼前人只揣摩一會儿,便看透手中“十全弩”之秘,嚇得諸葛神弩也惶惑失措,不能置信。
  “箭槽該可藏十枝、八枝箭,又可拆卸,靈活又便捷,好貨式啊!弓是桑木料,以三片竹矛加強,手柄該便是拉弦開弓的机關,神奇!神奇!”小白三言兩語便把“十全弩”的關鍵設計說個明白,儼如大行家,對敵胜敗在乎知己知彼,剎那間諸葛神弩已盡落下風,矢在弦,卻未敢發。
  諸葛神弩道:“看來本座今日命休矣,惟能擊殺名太宗,一命換一命,保住‘劍鞘城’,總算有本有利。”
  射!“十全弩”十矢齊發,盡封去小白來路,諸葛神弩立時轉身欲躍下絕崖,循來路攀走逃去。
  小白以齒翼月牙鐺盡掃截下十短矢,后發先至,縱身已擋在神弩面前,恰巧封住絕崖去路。
  神弩手中無弩,那死期便來臨。
  小白道:“不希望死的人總有原因,我希望閣下一直堅持的原因,從未改變!”小白一拳轟在諸葛神弩身上,但只触及衣衫,又沒蓄勁力,再拍一拍對方中拳處,神弩立時一臉呆愕。
  “后會有期!”小白轉身离去,沒有殺傷奪去名太宗性命的大敵,沒有為好朋友報仇,沒有血債血償。
  回頭便走,真的不再攻殺諸葛神弩,連名太宗的尸首也沒抬离,只輕輕搖首。噢,搞甚么鬼?
  回到主營,伍窮、朱不三、追風都赶來了,大伙儿都關心小白布下引夏侯艱險伏擊的圈套能否奏效,但誰也不敢先發問,因為被一人搶聲先問。
  “那家伙死得如何凄慘,快說啊!”說話的不是別人,竟是已死去的名太宗。
  “回稟六太子,圈套是牢牢套住了敵人,可惜仍是功虧一簣,被那廝逃脫了。”小白說來輕松,活像也不算甚么大不了。
  名太宗怒道:“甚么?你引得他現身卻殺不了他,唉……我早已提議要伍窮、追風帶著一百個最武功高強的鋒將越過狹道巨石,一舉擊殺那廝渾蛋,小白你卻總不肯接納我的意見,現在竟被他逃掉,多可惜啊!”
  “你的‘盜臉術’計謀引敵殺假的我,當然是好,但殺不了心腹大患,本皇始終寢食難安,沿途還有兩大天險、十數天腳程,漫漫長路,也不知還有甚么奇詭計謀再來加害本皇啊!”畏懼膽怯的名太宗對夏侯艱險未死,仍是耿耿于怀,坐立不安,對小白竟有責備之意。
  原來小白早已預計敵人會遠來布陣伏殺名太宗,故以“盜臉術”弄個比他更怕死的假元帥,引夏侯艱險等入局,而名太宗則早隨伍窮等大軍先遠去,妥為保護,未致有失。
  但名太宗對攻城殺戰心存害怕,殺不了夏侯艱險,破城仍未知吉凶,被逼繼續上路迎向惡戰,心情自是坏到透頂。
  小白淡淡道:“咱們大軍出征,為的是要破城而不是殺夏矣艱險,元帥認為對么?”
  急如熱鍋上螞蟻的名太宗一時也語塞,無言以對。
  小白再道:“上回被芳心姑娘出賣,讓元帥失去奪取帝位先机,這回我必定把‘劍鞘城’攻下來,賠給元帥皇帝寶座。”
  說得輕松淡定,絕對十足信心,名太宗也不能再加責難,大軍更連夜赶路去。
  也不知從哪時開始,從小白的眼神、言語、動態間,都透散出一股懾人气勢,很具威嚴,凜凜令人望而生畏。在行軍出戰,這种气度更是顯明,調兵遣將,定策運籌,號令諸將,莫敢不從。名太宗雖然惶恐終日,但他絕對是心思縝密、深不可測的人物,一切看在眼里,小白像已愈更驕恃,反之自己卻被忽視,心中滿不是味道。
  這种感覺在往后的日子一點一滴的積聚起來,小白的神机妙算又十全中的,他布局讓夏侯艱險誤以為已經殺了名太宗,“神武大軍”未必會再上路攻城,故直至大軍抵達“劍鞘城”“星石河”前,半個敵兵都沒有有遇上,沿途風平浪靜,無惊無險。
  為甚么要在河前布陣起營,再往前逼近一點不更好么?”名太宗其實好討厭不斷的向小白發問,實在顯得自己好笨,小白太精明,但他的确是想不通透,惟有發問。
  小白道:“河對岸一些隱蔽處,便是‘劍鞘城’地下秘道的出口,上回‘神武大軍’遭敵兵從后包抄,原因便是那些讓人防不胜防的秘道,咱們再前進,豈不落在危陣中?”
  總是令你不能再糾纏的答案,名太宗也就立即閉嘴,兵將也各自依令立營固守,准備決一死戰。
  為大軍率先向“劍鞘城”叫陣,是光榮不過的事,能帶領二千精兵越河挑戰,當鋒將的當然威風八面。然而,被名太宗點選挑出的他,卻一直躲在營內沒出來過,一個時辰后,便要領兵出戰,他在干甚么亍?
  在書寫?落筆猶豫,心事重重,好艱難的在寫啊寫,寫甚么如此難下筆啊?
  直至小白出現,像著了迷的鋒將朱不三仍未察覺,小白拿起一張張的亂字句便讀:“床下紅磚底下五十万兩留給三妻、坐椅第四節中空卷住了一百万兩銀票歸大孩儿朱大大所有,小妾……”
  朱不三惊覺抬頭,竟已滿臉淚痕,拾起一桌子字條紙張,便交給小白道:“這便是朱大頭臨死前的遺書,內里都詳細記下妻妾孩子如何分配家產,煩請高抬貴手,待朱某戰死沙場后,把遺書交予妻妾孩儿。”
  小白道:“原來朱丑怪帶兵上陣卻怕得要死,索性先判死刑,寫下遺書,對啊!如此這般,便連半絲戰斗爭胜的信心也不再存在,兵凶戰危的沙場,心存如此信念上陣,包保你求仁得仁,非但必然敗死,絕對全軍覆沒,死得一個不留。”
  朱不三不斷的搖頭歎息,無奈地倒酒大醉三碗,有气無力道:“我可好有自知之明,小白老弟,以下官如此些微道行,平日在京城作威作福也就可以,撈油水、貪小便宜是我等小人物所長,有多大的頭便該戴多大帽子,朱不三只是憑對六太子之敬重而獲眷顧,提升為大軍將領,當個副總管,唉!不中用的朱某,又有何資格擔此重任呢?今日率二千兵出戰,不戰死沙場才怪啊!”
  又是接連三碗苦酒,看平日輕松快樂的朱不三,又何曾苦慘如此,小白就算天生聰慧,身處如此局面,只歎解鈴還需系鈴人。
  “朱不三必胜!朱不三必胜!”一陣陣熟悉的聲音,怎么會在營幕外傳過來;頭也不回,朱不三便往外沖出,立時雙眼通紅,口舌打結,怎也說不出話來了。
  朱不三大殺三方威震四海五湖,打得敵人六神無主,七手八腳,不敵我九代單傳、十足殺將朱家神人朱不三!好啊,請鼓掌!請鼓掌!”說話的十二小朱都齊整有節奏,又是打鑼打鼓,手舞足蹈,那個最小的朱小小,還執著一枝旗在揮舞,因為旗幟上,寫上了一個令十二小朱都自豪的“朱”字。
  小白笑道:“這群小朱不是隨大隊出發的,他們為了看看威風八面的父親,竟自費雇了車隊隨后跟了二十天,才剛剛抵達哩!”
  出戰前突然來了平生最愛的十二個可愛孩子,朱不三更是難忍眼眶中的熱淚,放聲哭個痛快。
  朱不三道:“你們平日多干坏事啊!否則如何來大批銀兩購糧雇車、長途跋涉至此啊?”
  最小的朱小小忍不住笑了出來道:“好爹爹是笨爹爹,坐椅第四節中空不是卷住一百万兩銀票么,不要說動用床下紅磚底、大門上方暗格、茅廁黑石內藏的一大堆銀票了,一百万兩可足夠來回十次、八次啊,呵……”其它的兄長也一同掩嘴失笑。
  “甚么……?你們原來早已發現了收藏在家中的銀票?可惡啊!”朱不三也忍不住跟著失笑了起來。
  朱小小又道:“十三處藏金處,合共一百七十万兩,朱不三好富有啊,如今少了一百万兩,便只剩下七十万兩了!”
  朱不三急忙道:“甚么……一百七十万兩啊,剛好少了一半呀,該是三百四十万兩才對,你……們沒點算清楚還是有遺漏啊!”
  貪財、好色是朱不三的特性,頓覺家財少了一大半,竟痛得心如刀割,人也慌亂起來。
  朱小小從容不迫,從口袋里取出一張金漆字條,上面寫著“善有善報”四個大字,一塞便放進朱不三衣衫內,滿意之色帶著喜悅。
  “沒有了的一百七十万兩,便是買了‘善有善報’四個大字,蒼勁有力,多有价值啊!”朱小小說完,十二小朱都快樂得又再打鑼打鼓,嘻哈大笑。
  朱不三摸不著頭腦的呆愕失措,實在不明所以,甚么大字畫家如此高抬貴手,一百七十万兩才寫下四個大字?是十二小朱瘋了,還是自己不識墨寶啊?
  朱不三口結結巴巴道:“一百……七十万……兩買……四……個字?”冷汗涔涔而下,頭腦再也不能清醒,有點暈眩了!
  朱小小笑道:“對啊!咱們為爹的出戰求了個福簽,菩薩說你半生作孽太多,又貪財、又好色,無損財不添福,要善報當善舉。有理之极,孩儿們便在‘圣皇廟’一下子添了一百七十万兩香油,福善之獻笑得神佛廟侃心花怒放,住持也不在廟里打坐,連忙一仆一碌的走出來,又是一大堆福善祝賀,又是在十二小朱頭上洒上甚么圣水甘露,最后還露了一手金筆神技,寫下‘善有善報’匹個金漆福字條,說是菩薩保佑,爹必定陣上顯英明,大福大運,大胜而回啊!”
  又是一輪敲鑼打鼓,朱大大接道:“剛被一把火燒個干淨的‘圣皇廟’,重新修葺筑建要一百万兩,咱們說這個可不行啊,老爹大善人非但要獨力重建廟宇,還要為從前罪過救贖,捐他一百七十万兩才夠啊,爹,你說對嘛?”
  已發呆哭笑不得的朱不三,只懂不停點頭,老頭儿拼命斂財,乖孩子努力散盡,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對啊!孩子們為老爹行善積福,招來好報應,當真孝義。”朱不三突然頓悟,既然已臨危命不久矣,還固執財寶干甚么,孩子們既不稀罕,當老爹的該當快活才對。
  朱小小急步步入營,再走出來時,手中已多了一大壇酒与十三個大碗。酒壇把他只得六歲的小胖子身軀遮了上半身,活像一個大酒壇長著一雙腿在步行似的。
  “咱們朱家眾子,齊向老爹干杯!”朱大大以長子身分發號施令,便當下倒了十三碗酒,接道:“爹英雄蓋世,初次領兵出戰,必定不胜無歸,為‘武國’立下戰功,從此威名遠播,敵人遠遠看見‘朱’字旗幟,便嚇得屎滾尿流,逃之夭夭,哈……”
  十二小朱大醉之余,又繼續敲鑼打鼓以振軍心,但朱不三仍是擔憂不已,始終未能放開怀抱,獨自黯然神傷。
  朱不三幽幽道:“乖孩子們,你們都不錯,為了激起爹的雄心,都用盡法子了,爹實在開心得無以复加。可惜沙場不是玩耍之地,生与死、成或敗,只憑武戰實力,以爹的武功,要殺敗大敵立戰功,豈不猶如賽人上天,摘星取月!這回九死一生,是必然事實,就算今天僥幸,明天、后天之戰又如何?”
  朱大大一揚手,小兄弟們便立即轉身而去,往馬車處各自取出一個大包袱,打開在朱不三跟前,立時教老爹惊呆,又是一番惊震。
  朱大大凜然道:“咱們來的時候,已拜別四位娘親,說清楚要是爹戰死沙場,待埋好尸身后,咱們十二小子便都穿上手上新造的士兵軍服,一同上陣為爹報仇,好歹來個同生共死,絕不讓爹你一人孤獨在陰曹地府過活。”
  朱小小領著眾兄長道:“父子同心,生死同命,絕不拋下任何一人!”
  朱大大道:“爹戰死,咱們朱氏一家便都死在沙場,來個絕子絕代,同歸于盡!”
  眾小朱大聲道:“同歸于盡!”
  至此,朱不三終于明白十二小朱的意圖了,他們都清楚爹的怯懼,失卻信心又哪有不戰死沙場之理,小朱們為要燃燒老父不死斗志,便決定生死同命的策略,逼朱不三不能戰死沙場,逼他發揮出無窮潛能,逼朱老頭燃起胜利信念,逼他毫無后退余地!
  紅了!是血紅的眼,是殺性凜冽的血目,已暴然現于朱不三的眼眶內,他不停對自己說,一定要活著回來,不能同歸于盡,一定要胜利,要活著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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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掃校
  雨思 校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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