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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紅布的往事


  圍城餓蜉,芳心已擬定好万全計策,險要挺過漫長的大風雪季節,往外的交通再暢順無阻,糧草再來,“天都城”被逼失手,只是早晚的問題。時間,對芳心最有利。
  只守不攻,不損兵力,又不會落人小白的狡計里,胜利在望,輕松得很,故芳心把余下糧食清楚點算好,著令省吃圍城,亦不再進攻,大伙儿力气消耗不太大,吃的就算少一點也能挺下去。
  小白天天在“正東門”視察敵情,總沒有人來攻,都埋伏在百丈外,重重圍住。
  然而,在生力离城十二天后,終于有敵人來了,還推著滿載酒壇的木頭車,穿過茫茫風雪,直抵城下。
  殺气張狂,來者把一壇高梁倒在血發上,又是染得油光大盤,小白瞧見眼前一幕,彷佛便是回到兩年多以前,初出茅廬于“劍京城”外巧遇“他”。
  比凄艷血色還要紅的披發,冰寒殺气滿溢,這位武材上第一殺手——刀鋒冷,究竟是誰燃起了他的殺意?
  小白每每再遇這位師兄,腦海中皆霎時出現當日在“醉紅麈”他傳授的醉酒大道理:人進苦年傷痛不盡,酒入愁腸汝味無窮!
  酒燒頭,只燒少年無知憂。
  天下愁,哀我傷悲恨悠悠。
  酒是知己愁是友。
  血海仇、痛楚受,點滴伴我杯中酒。
  只是進入江湖兩年多的經歷,小白便已徹底明白個中愁苦感受,小黑出賣他、芳心之變、名太宗之死、情詩舍他而去……這些傷痛,确實令當年無知少年脫胎換骨。
  今日,再倒入黃湯,苦酒能碰上愁腸,果然大感快意,愁更愁、悲更悲,酒力把苦楚感受升華,果真滋味無窮。
  刀鋒冷令小白真正的認識——酒。但今日的他為啥要來,刀鋒冷醉酒只為殺人,他要向“天都城”內誰人挑戰?
  城門突然開啟,小白也呆住,是誰下令開城門啊?
  “別意外,我得悉他原來是上代‘殺手樓’的一樓殺手‘殺人皇’時,也完全接受不了!”在小白身旁出現的,是一臉無奈的伍窮,他手上的“敗刀”已在城下。
  對,伍窮父親就是“殺人皇”伍擔湯,滿臉散亂白須,血目在垂下訌發間若隱若現,他也同樣推著一車子滿是酒壇,走至刀鋒冷身前,同樣的抱壇醉喝苦酒。
  “你以為可以殺得了我?”
  “你以為可以擋得住我?”
  “哈……”
  “哈……哈……”
  “你的殺意信心大盛,比上回初戰,不可同日而語。”
  “只要連‘殺人皇’也殺掉,刀鋒冷便是新一代‘殺手樓’樓主!”
  “嗯!原來如此!”
  “殺你絕不容易。”
  “這個當然,但當上了‘殺手樓’樓主,才有机會得悉‘殺人三式’刀法秘密,刀鋒冷已是人上人,再添‘殺人三式’,這江湖上便無人能及,更胜神、魔、道、狂、邪了。”
  “條件是殺‘殺人皇’!”
  “連‘殺人皇’都能殺,才堪稱天下無敵殺手,才有資格成為“殺手樓”樓主。”
  “這條件好合理。”
  “留在‘武國’輔助名天命,把朝中變化通知名昌世,這些都是換取日后繼承為‘殺手樓’樓主的條件。”
  “我刀鋒冷是天下最出色殺手,只有我,才能令‘殺手樓’成為天下第一門派,我將訓練出無數刀鋒冷來,就算要殺‘神國’神長大老、‘皇國’皇上皇,也絕不為難!”
  “帝皇擁有千軍万馬,你,‘殺手樓’樓主,卻擁有了帝皇們的性命,隨時可殺。”
  “‘殺者為皇’,我才是天下真正皇者!”
  “看來,我這醉不死老頭儿,确實妨礙了閣下‘殺者為皇’的目標,活該受罪。”
  “你的孩子伍窮已成長了,這一年以來,你也盡把刀中殺人絕學傳授給他,又為他重傷气蓋世,殺了劉天尊,把孩子登基為帝的路舖得平坦,死而無憾吧!”
  “可惜,還有一個小白。”
  “要是連小白也鏟除,‘鐵甲兵’与及‘万壽無疆’的財寶,一切都為伍窮所有,‘天法國’便更強盛了。”
  “可惜,未免可惜,小白要死,實在可惜!”
  “為了助孩子伍窮登基,你要殺的人還多著啊,還要除去耶律夢香、芳心、余律令、藥口福……要殺的人真不少。”
  “對啊!但殺人好簡單,因為我是‘殺手樓’中最出色殺神——‘殺人皇’!
  殺人,對我來說實在容易。”
  “誰最懂得殺人,便是最終皇者,這便是‘殺者為皇’!”
  “泣血”出鞘,碎破長空,震爆出悲鳴泣聲,与風雪交融,卷射飄雪直鑽入伍擔湯胸膛。
  “家破人亡”,是刀鋒冷四式絕學之一。
  破!雪花爆散、落下,一切回复平靜,刀勁絕對比從前更凶猛,只因為刀鋒冷已有了遠大目標,突破了人生局限,向登上“殺手樓”樓主之位邁進,殺力一再提升。
  “家破人亡”后,伍擔湯消失了,四周只余下勁風飛雪,沒有血,“殺人皇”
  當然沒有死。
  “敗刀”破了“家破人亡”,孤寂插在雪地上,它的主人伍擔湯卻不見蹤影。
  人,不知所蹤,但殺气卻盤纏急轉,是“風芒畢露”!
  殺气如風,殺勢如風,人如風,風殺人,風中刀芒,一露殺人,是“殺人皇”
  的殺人絕學。
  左臂中了一刀,肩脯再中一刀,三刀……第四刀,敏捷迅疾無倫的殺刀,隨旋卷急風斬傷刀鋒冷。
  “敗刀”仍孤寂插在雪地上,“殺人皇”沒有刀,卻仍能揮“刀”殺人,更且不見蹤影,与急風混成一片。
  他的身法,竟追風逐電,在敵人雙目中不見殘影,白芒急閃,瞬息之間便攻出二、三十刀招,無從捉摸,難辨虛實。
  又拂來急風,斬!但斬中的只是虛空勁風,接連斬了二十八刀,全都徒勞無功,突然勁風大作,如狂龍舞飛的旋風猛然攻來,“風芒畢露”內力旋風成刀斬,直取刀鋒冷。
  勁力割斬刮臉生痛,刀鋒冷雙手緊握“泣血”,全身勁力蓄聚,暴喝一聲,斬出一式“骨肉分离”,要破開此旋風刀。
  “骨肉分离”是以刀勁轟向敵人,震飛骨骼脫甩開軀体的強猛殺招,兩股無儔殺力相撞,激動而漾紅一片。
  伍擔湯如破曩飛出,被削下了一撮頭發,但仍笑容在臉,反觀刀鋒冷傷痕累累,絕對占不上半點便宜。
  一手拔起“敗刀”,伍擔湯傲慢功高之气盛极,手未執刀已能破去四絕招之二,今日之戰,明顯壓在敵人之上。
  在城樓上的小白,赫然惊覺他從未想象過的事,原來只是潦倒爛醉老翁,竟是刀法能力壓刀鋒冷的霸道高手,就算是如何鎮定,也不禁冒汗。今日小白,已非吳下阿蒙,要在他面前隱藏功力、隱藏身分,絕非易事,伍擔湯能夠把功力掩藏得令他絲毫不覺,修為已至最高深化境。
  當然,從另一角度去看,伍擔湯的功力,比他神秘過去更為吸引,小白“感覺”
  到,他一直刻意保留著,招招總留兩、三分未盡,他,像是要等待什么似的。
  “單憑我四式絕學刀法,要殺你,實在太難!”
  “不,不是難,是不可能!”
  “樓主預計的沒錯!”
  “那又如何?”
  “只好請‘殺人皇’來領教你渴求的‘殺人三式’!”
  “什么?”
  “第一式是‘殺千秋’!”
  “不……你既非樓主,如何能准習此刀法?就算有緣習練,也不一定能掌握個中玄妙,不……不可能的……”
  刀鋒冷把刀提起,遞高架在背上,正准備猛然出招。
  眼前起手刀招,果然是只有“殺手樓”樓主才准習練的刀中絕學“殺千秋”,是伍擔湯夢寐以求的“殺人三式”之一。
  究竟自己能否抵御此刀招?究竟刀招的殺力如何震撼?難怪刀鋒冷如斯气勢霸盛,凌駕從前,原來“殺人三式”已在他手里,那名昌世确實是決意把樓主之位讓出來了!
  刀鋒冷冷笑道:“當年你殺了上代樓主,卻遍尋不獲‘殺人三式’刀譜,一直還耿耿于怀吧!”
  刀鋒冷說得沒錯,只可惜當年的伍擔湯始終得不到“殺人三式”,今日大敵卻是能揮出此三式殺人絕學的刀客。
  “是名昌世在你面前舞招,讓你以盜圣的“盜武’領悟“殺人三式’,這樣便不致違反“殺手樓’規條,又能助你再提升刀中絕學,一舉把我殲殺!”
  “只有“殺人三式’才能逼‘殺人皇’揮出十成殺力。”
  “哈……本座留有余地,當然有原因。”
  “那我的“殺人三式’便把你与你的原因,也一同長埋黃土下!”
  狂傲刀鋒冷好討厭眼前敵人伍擔湯,他一直好象瞧不起自己,竟保留住三分實力,簡直是悔辱自己。
  猝然發難,虎吼一聲,刀鋒冷雙目一瞪,神光暴射,拔身沖起,斬出密密麻麻的刀网,罩向伍擔湯,一式“殺千秋”,刀勁縱橫揮動,全無破綻殺人刀招,是殺手最凶狠刀絕。
  退?刀网連退路也封死。
  進?刀招無孔不入,擋不了!
  閃?刀勁削肉分尸,閃避無從。
  拼?就是唯一方法!
  “敗刀”殺气騰騰迎上,急疾快刀拼殺,不斷后退卸力,希望挫去勁勢,緩住殺力。
  停!刀勢已老,“殺千秋”停住了!
  笑,伍擔湯能停住“殺千秋”,已是興奮莫名,咧嘴而笑,內心的滿足,實難以筆墨來形容。
  血,濺出,在伍擔湯的手上濺出來。
  肉,彈射爆出,骨肉方塊,三寸丁方,相繼彈射裂出,那曾提著“敗刀”殺過許多、許多人的手,原來已被刀网割斬成百塊千塊,同時間爆散,廢了!
  整條胳臂,只余下肩下一小截。
  能擋得住“殺人三式”的“殺千秋”,卻還是要付出代价。
  “你還是仍保留有一點殺力,不肯盡全力對戰。”
  “并沒有這需要!”
  “‘殺人皇’,你,死定了!”
  “我當殺手的時間比你長,經驗比你丰富,當你發覺要殺的人已在掌握中,往往還有轉机。”
  “你再也擋不住我的‘殺人三式’。”
  “這個毫無疑問,你說的對!”
  “我現下便要再來一式,把你碎尸万段!”
  “不,你不一定會出招的。”
  刀鋒冷在冷笑,他沒有興趣再說下去,他在想,還是簡單一點比較好,只要一式刀招殺了“殺人皇”,便什么都解決了。
  再一刀之后,自己就是“殺手樓”新樓主,可以逐步實踐那“殺者為皇”的大計。
  殺!殺!殺!
  殺力猛然催動,伍擔湯連“敗刀”也掉了在地,又只余下左手,如何能擋?
  絕對擋不了,殺!
  刀鋒冷出招,“殺人皇”出招。
  好明顯,兩招相拼,結果是“殺人皇”伍擔湯的“招”更胜一籌,因為刀鋒冷呆住了!
  小白呆住了,在小白身旁的耶律夢香也呆住了,誰都呆若木雞,訝然失色,誰會料到伍擔湯竟能擋得住刀鋒冷的殺招?
  是什么招式?是什么神兵?
  是一塊布,一塊血紅色的布,伍擔湯從身上突然抽出來,飛射向刀鋒冷,把甚么“殺人三式”也好,都立時截住,像冰封了刀鋒冷,輕易便把刀招徹底摧毀。
  布塊落下,刀鋒冷伸出手輕輕按住,一雙眼竟難耐激動,熱淚盈眶,快要奪眶而出。
  為什么一塊血紅色的粗布,把刀鋒冷的殺力都凝結住?
  “是你,原是……是你!”
  “天下間沒有比我更适合的人吧!”
  “你……好狠!”
  “對!所以江湖中人都稱我為‘殺人皇’!”
  “他,還在……”
  “七歲了!”
  “對,該七歲了!”
  說罷,刀鋒冷竟一手提起一壇苦酒,便傾倒入肚,喝得如痴如狂,好想醉!
  伍擔湯笑著也拿酒同醉,他押對了,相信刀鋒冷再也沒興趣動刀,早已算好,果然沒錯。
  在城樓上的,沒有人能猜得出究竟發生什么事,甚至是夢香公主,也猜不到其中意思,只有一個小白例外。
  “也殺得太過分了!”說畢,小白轉身便离去,他已預知此戰結局,也許應該說,是小白明白此戰已罷!
  耶律夢香輕輕淺笑,她的男人小白終于比自己更具智才神勇了,他漸漸成長,便漸漸顯出絕世才華,將來,一定更胜余律令。
  小白理解一切,明白那塊布的關鍵是什么,因為小白同樣重“情”,不离不棄,同樣對愛抱擁,永遠不忘,那塊布戳中了刀鋒冷重創之處,能令刀鋒冷停下刀不殺人,就如當日在長街之上,刀鋒冷的“泣血”在十兩頭上勉強停住一樣。
  因為有愛,愛的力量,情的偉大,教刀鋒冷也舍棄殺人。
  “是誰命你殺我全家?奸殺我妻賢娘?煮殺我女儿?抗去我孩子抱嬰?”原來刀鋒冷拿著的,是本用作包里抱嬰儿子的粗布,多年前家中惊變的時候,孩子便是包著這塊紅布被殺人者擄去,一直失蹤迄今。
  便是那一次的慘殺,把刀鋒冷辛苦建立的幸福家庭摧毀了,徹底破碎了好夢,更令刀鋒冷從痴瘋狂顛之中,啟發出四大刀中絕招;家破人亡、面目全非、骨肉分离及血海深仇。
  殺他全家、改變了他下半生的,原來便是眼前——“殺人皇”伍擔湯。
  “能把你再召出來殺人,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三十天后!”
  “廢話!”
  “三十天后再來會你!”
  “你絕對不可能多活半天。”
  “哈……難道你忘了三十天俊,便是你孩子七歲壽辰了么?我想你也很想為孩子慶祝吧!”
  “呵……”
  “三十天后,你就會知悉一切背后疑問!”
  刀鋒冷狠狠的握刀,要殺還是等三十天后……?還在猶豫之間,伍扣湯已撿回地上“敗刀”,踏著輕松的步伐重回“天都城”,他在慶幸,僅余下的二分殺力,真的難言必能擋得住“殺人三式”,好險!
  還有三十天,他一定要破“殺人三式”,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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