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雙指托著護手,挑起刀身避過劍鋒斬劈,再以手肘反拍刀背,刀和手同時揮落,連
消帶打,這招我最為欣賞。”
“怎么?以腿尖踢刀背,讓刀尖直沖而起那一招不奪命嗎?我見你避得很狼狽。”
“那是我虛晃一招,讓你以為我無法招架的一刻便挺劍反噬,騙倒你了嗎?”
“還差一點。我卻先騙倒了你,甚么‘殺友之痛,無法接受,惟天意如此,小白只好蒙
蔽雙眼,忘卻友情,一決泯恩仇。’看你一臉認真,我差一點就要笑出來。”
“小小小……白哥与丑叔叔真奇怪啊!剛才你斬我、我劈你,現在有酒又不喝,說說笑
笑,不明白,不明白。”傻七說道。
“人生很多事本就不明不白,丑叔叔本是‘江川藩國’九大武將之棄將,假如不獲功績
便不能重獲武將名銜,偏偏愿意在‘富士神兵祭’敗給小白放棄討回尊嚴,我自己也不太明
白,旁人必定以為我瘋痴。”天狗丑人回复丑叔叔身分,連冷峻臉孔也變得和善。
小白笑道:“正是‘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江湖人為了爭名逐利,連臉
孔也可以變得恐怖猙獰,偏偏丑叔叔有取天下之能,卻無奪天下之心,反其道而行,過著平
凡瘋癲,甚至以娛樂別人為人生大事的生活,自得其樂,小白望麈莫及,也十分向往。”
丑叔叔道:“中土神人小白,被喻為武學戰才,這次東來卻敗給街頭賣藝的潦倒漢,也
輸掉做人的智慧,他日必成笑掉大牙的笑話。”
小白道:“不能急流勇退,只因太多人都誤解小白,以為我是不世奇才便必定有威脅,
不知不覺中視我為敵,無可奈何;至于武學,丑叔叔剛才全無殺意,只為提升小白武學另一
層次,沒有比試,又怎算敗?”
想起剛踏足江湖時,一時沖動指正刀鋒冷刀招上的缺點,從此兩人便形同陌路,小白心
底無限感慨,為何江湖人都心胸窄隘,不接受批評?
小白不認輪,丑叔叔面色驟然變色:“我認真的話,你會敗嗎?”
小白斬釘截鐵:“不能!”
丑叔叔惊詫:“為何?”
小白笑曰:“我不愿跟你比,你如何能敗我?”
丑叔叔燦爛一笑:“你領悟得真快,剛才陣中所演的,全是‘天皇帝國’傳統劍術,喚
作‘居合道’,古代只有武士才可修練,至今亦是每位武士終身修行的目標。它是一种要求
戰胜自己的武學,你在這里的敵人,他們的刀招及武藝多少由這演變而生,還望將來對你有
幫助。”
小白忽然起誓:“小白答應,‘江川藩國’要是強行侵我中土,能不殺的人,小白絕不
會殺。”
丑叔叔以傳招作禮,就是明知將來一戰難免,要小白放手不管又說不過去,只寄望將傷
亡減至最少,能得小白親口承諾,丑叔叔欣然一笑,舉酒碰杯。
一金一銀兩柄神兵忽又低聲鳴叫,經過剛才切實相拼,已由敵對變成惺惺相惜,互不能
斬下對方,也沒這必要,見小白与丑叔叔風雪中暢飲共歡,也要分享這份愉悅。
心領神會,小白与丑叔叔各自將一杯酒倒向“赤龍”及“武士道”,令刀劍的光芒更熾
更盛,傻七此時又在搔頭。
傻七道:“不明白,不明白。”
小白答道:“有些事情,毋須明白,快樂便可。”
快樂,不是因為擁有的多,而是因為計較的少。
傻七、小白、丑叔叔三人在“日不落”戰台一邊談談笑笑,气氛融洽。
戰台之上卻是殺气狂張,如箭在弦。
殺气應該是森寒如冰,冷寂如雪,天恨与他手上的“情缺”卻是熾烈如火,炙熱難耐,
風中細雪遇上熊熊怒火,飄近至天恨三尺開外便溶成水點,連地台都受不了高溫燒得“劈啪
劈啪”的響。
頸部血脈賁張,已催動內力按住“情缺”殺性,惟殺气已像把無形刀鋒竄進風中,吸气
吐納,殺气裂膚、割体、劈面、刺骨、人心、人肺,嗆入喉嚨,几令人當場窒息。
蟄伏三年,藏在情缺体內為吸納恨意,今日出鞘,仇恨未消,“情缺”還要多殺几人才
可平伏激蕩心情。
天恨嘶啞凄愴的聲音,刺耳非常,總是令人听得毛骨悚然,沒必要他也不想開口說話,
為了“情缺”他再度開口:“別浪費……時間……‘情缺’要殺人……不凡圣子……宮本劍
藏……一起來。”
天恨說罷,“情缺”暴射刀气直指不凡圣子,逼得他雪白長袍飄飛,手中的無敵卻依然
沉默。
見識過“情缺”那种爆炸性的殺力,不凡圣子也雙腿微顫,強裝鎮定,心卻忖道:“該
死,竟要我來對付這頭瘋狗。”
沉默的“無敵”忽然抖了一抖,似要掙脫,不凡圣子急忙加緊臂力。
從師父一痴老和尚處得來這把神兵,滿以為足可傲視天下,但“無敵”由始至終不肯溝
通,摸不透“他”的脾性,“無敵”潛能也就不能盡情發揮。
天恨出戰“富士神兵祭”,只想盡毀“一休七絕”,他的目標就只剩下“武士道”及
“浮世繪”,不凡圣子及“無敵”大可置身事外。
難得天恨大言不慚要以一敵二,不凡圣子在等待宮本劍藏的答覆。
同為“江川藩國”九大武將,宮本劍藏恨不得其餘八將通通死掉,讓他的地位穩如泰
山,甚至威脅家主江川不死。
是以他對天恨的挑戰充耳不聞,平靜如常,過得了“富士神兵祭”,便可繼續爭取榮華
富貴。
天恨雙目如火赤紅,全身燙熱已達沸點,“情缺”再不殺人只會先噬掉自己。
“我--叫--你--們--一--起--上--呀!”
嘶叫聲刺痛耳膜,一陣微細紅雨忽洒落在小白酒杯中,是血花。
天恨拔大步飛前,血花竟自“情缺”刀內激射而出,霎時漫天血花,吸引小白留意戰台
上。
咚--咚--咚!
天恨邁開大步,三步便飛越過戰台上“浮世繪”所划出的深坑,同時雙手握刀,厲烈紅
芒就要斬開不凡圣子。
殺勢如滔天巨浪來襲,不凡圣子右手握刀柄,左手承著刀尖,雙手提刀擋格。
先是如旱雷乍響,繼而噗的一聲,不凡圣子的胸口爆開了血洞。
雖擋住了“情缺”,惟無形的爆炸刀气卻無處躲避。
無儔一刀狂力未盡,腳底已長長的鏟出兩條軌跡,不凡圣子被逼得狂退,已至“日不
落”戰台邊緣。
去勢不止,天恨与不凡圣子腳踏虛空,咚!咚!咚!退至一人跟前。
宮本劍藏。
天恨反手揮刀,直斬宮本劍藏。
“狂妄的家伙!”口在咒罵,但殺招在前,急提起十二尺長的“浮世繪”迎向“情
缺”。
“斬--盡--殺--絕!”如瘋似癲,憑一股怒火控刀,左劈一刀斬擊“浮世繪”,
右揮一刀逼退“無敵”,刀劈連環,三把神兵交鳴聲誓徹云霄。
不凡圣子与宮本劍藏各怀鬼胎,根本不欲与“情缺”直接交鋒,刀來刀往,每一刀退一
步,直殺入對面,遠离“日不落”的茂密叢林。
簡簡單單的“斬盡殺絕”,就是未斬殺對方,也絕不停下。
如奔雷惊電,三神兵交迸爆出來的星火,首先溶掉樹椏上的積雪,化成水點繼而蒸發,
抽乾了水分再燃燒。
一棵樹被燒了又傳到另一棵,烈火直舞上半空。
小白已放下杯中酒,直奔往樹叢。
丑叔叔卻仍慢條斯理品嘗佳釀,說道:“你對于胜負還是很執著呢!”
小白道:“只因為一會儿要對戰天恨,現在只有先見識他的刀招。”
言下之意,小白是認為天恨就算以一敵二,也必能得胜。
甫入叢林,已有一條寬闊的通道乃三柄神兵所破開,小白細心觀察留意樹干上的刀痕。
爆散破開的顯然是“情缺”所留下,每一刀的去勢都很盡,絕不留后著,刀痕卻是雜亂
無章,從此已能得悉御刀者被“刀”本身所操控,要是駕馭不了刀的殺意,必會反噬其身。
破口整齊的大樹干,每一棵都攔腰折斷,就算是粗逾五尺的樹身也難逃一劫,顯是被
“浮世繪”十二尺長刀切斷,惟愈走入林中,愈見斷口參差不齊,難道是“浮世繪”忽然軟
弱無力?
剩下來的刀痕,開首處深入樹榦,收招卻拖泥帶水,人与刀未相配,久戰必敗。
直抵林中央,一方圓十文的圓形戰圈內,天恨、不凡圣子、宮本劍藏都各自站于斷枝
上,“情缺”、“無敵”、“浮世繪”卻不翼而飛。
忽聞叮叮噹噹之聲自天上傳來,由微弱而至清晰,抬頭只見三把神兵在一輪連綿不絕交
擊后,自行依照用刀者的揮刀軌跡在相拼。
及至地上仍不分胜負,筆直地插入泥內,直沒至柄。
宮本劍藏滿以為可避過戰局,卻被瘋狂的天恨及奸狡的不凡圣子卷入陣中,他最不想發
動第二輪激戰。
天恨雖气喘如牛,卻已躍身而起,向后旋翻直踏泥土,注勁踩出泥浪。
扯上數丈高的泥浪就如小白在“江川藩國”所見的“怒吼”般,直扑不凡圣子及宮本劍
藏。
泥浪之內還藏有三把稀世神兵。
天恨以腳御刀,不凡圣子与宮本劍藏搶前收回自己的兵器,再次扑殺。
一道浮華半空升起,如彩筆沾墨,揮舞成畫。
是宮本劍藏的銳烈殺招“浮生若夢”。
十二尺長的“浮世繪”在剛才一輪廝殺后,除了刀身發熱如被火燒,劍身更變得柔軟,
卻非軟弱無力。
在“浮生若夢”看似緩慢清晰可見的刀路下,天恨毅然搶入刀陣。
小白卻低呼了一聲:“不妙。”
緩慢刀浪只是騙局,從后而來的另一重急勁刀浪才是殺著。
柔軟的“浮世繪”如鞭狀糾纏“情缺”,截住殺勢,再繞成一圈彈射天恨。
血花如雨洒下,天恨被“浮世繪”划出數十道傷口,渾身是傷。
未及拔回“情缺”,一道烈火狂焰又包圍住天恨。
烈火結成球狀,如紅日般光華万丈,是不凡圣子的“大日刀火斬”。
以二對一雖然胜之不武,惟宮本劍藏也不得不配合不凡圣子的刀球,以軟化了的“浮世
繪”死命纏著“情缺”。
要是再被天恨手執“情缺”,又要再拼上連綿不絕的“斬盡殺絕”。
兩人心意台一,一個主纏,一個主攻。
身中百刀,天恨再過一會儿便要流乾体內所有的血。
唯一辦法--鎖刀。
挺身而前,天恨以身体迎向刀球,“無敵”貫体而過,刀球立時消散。
任不凡圣子如何猜想,也沒料到有人以這樣的方法破招,一呆之下立時抽刀,然后將天
恨碎尸万段。
“崩”的一聲,八尺的“無敵”,竟折斷剩下五尺。
一直“不愿合作”的“無敵”竟在絕對优勢之下折斷,怎么可能?
另一個錯愕的人是宮本劍藏,就是此一錯愕,造成机會給天恨抽刀而出。
又是一招“斬盡殺絕”,目標是“浮世繪”。
十二尺長刀被狂斬成二十四截,由刀尖而下,直至刀柄,下一刀就要到宮本劍藏。
不想被斬成二十四塊,宮本劍藏一抽身便退出樹林外,只剩下還錯愕万分的不凡圣子。
“殺!”刺耳嘶叫聲惊醒迷惘中的不凡圣子,“無敵”卻先一步自行擋下“情缺”。
明明已經折斷的“無敵”,反而回复他應有的殺性,而且更揮洒自如。
“好!斷得好!”一陣掌聲把天恨激起的殺戰止住,天恨回頭一望,只見一休大師滿意
地狂笑。
“花七十年時間鑄造七柄神兵,只為助我獲得天皇的禮待,享盡榮華,天皇已死,我擁
有‘皇者之劍’,‘一休七絕’已無存在价值,難得你替我將‘浮世繪’也毀掉,我實在應
該說聲多謝。”
一直以為“一休七絕”是一休大師的心血結晶,盡毀七絕便會令他万念俱灰,誰又料到
他反而欣喜若狂?
天恨要斬盡殺絕的,是一休大師,而不是“一休七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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