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區茫茫冰原之下,狂風呼嘯,刮起雪花如滔天巨浪吞噬,最難克服的其實是驀然升
起的“惊寂”感覺,原因是人在此間最易感受生命的渺小,前路盡被風雪掩蓋,方向難辦,
叫天不應,叫地不聞,就像盤古初開,一片混沌,切實体驗到生命的虛空,真正浩瀚和偉大
的其實是宇宙,真正具有生命的其實是大自然,人只是微塵。
“惊寂”會摧毀人生存的意志,要是此刻人獨對凄風殘云,准會感到無力對抗,被雪浪
吞噬,幸而今趟前來“罪林”采藥的是早已慣對生死的一班戰友,縱使風雪再猛,依然無損
他們的斗志。
自那怪人擄走了桃子,朱不三又扑進風雪中追往營救,前往“罪林”的一眾人便只剩下
耶律夢香、莫問和“八神”等十人。“八神”已完全清醒過來,至今仍不知剛才瀕死的原
因,也許是那白毛人有些甚么稀奇古怪的法門,要是果真如此,那朱不三將會十分危險。
無論如何,大家都總算僥幸避過一場大難,可是茫茫風雪之中,莫問好肯定還有埋伏,
只是敵人不扑殺出來,也一定是沒有把握,要借助如此風雪來隱身潛伏,伺机再殺,敵人的
目的究竟為何,剛才桃子已露端倪,是為殺耶律夢香而來,那即是說“天皇帝國”要先痛擊
小白才會直接進攻“神國”。
前路難行,陷阱四伏,八小朱齊齊向莫問望去,等候他指示下一步將要如何,莫問說
道:“都笑一笑好了。”說罷莫問逕自沖風冒雪往前邁步,完全不理埋伏,把“八神”都弄
得糊涂,禁不住轉向耶律夢香說道:“夢香師父,真的就可以這樣甚么都不理嗎?”
耶律夢香也帶點惘然,對莫問道:“莫問,你有良策應付前面可能出現的陷阱嗎?”
莫問道:“那要看看情況怎樣才可以說。”
他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教耶律夢香甚是生气,說道:“莫問,我們對這种雪地的環境
并不熟悉,相反剛才桃子說過‘天皇帝國’經常處于嚴寒,冰天雪地對他們极之有利,若沒
有十足把捱的話還是先商討對策再赶路好了。”
以耶律夢香為首,“八神”見她并沒隨莫問前行,也就在原地站立,莫問回身說道:
“對了,正因為并不熟悉這种環境,所以現在莫問便要爭取時間去了解。”
耶律夢香听罷更气:“莫問,不要再胡鬧。”
莫問停下來轉身笑道:“莫問不是胡鬧,或許爹面對這种未知的危机不會毅然冒險,但
爹是爹,莫問是莫問,我們始終是兩個人,應付的方法當然不同。‘天皇帝國’的人既有心
來此埋伏,但卻不敢貿然進攻,自有他們的原因,假如不讓他們有机會進攻的話,莫問一時
也不能預計他們會用啥方法,不過,只要他們敢出手,莫問有信心可隨机應變。”
听莫問如是說,“八神”亦覺說話有點道理,莫問始終不是神仙,要是敵人潛伏不出,
他們在此空等也是徒然,敵人既已准備伏擊,自已就只能夠見招拆招,敵人未出招,又如何
談得上拆招?
漫天銀絮,瓊瑤匝地,四下里盡是白茫茫,莫問掏出酒壺來喝了一口,心情舒暢,笑
道:“不管前路多難走,我們來這里目的就是要采藥回去醫治朱小小的毒害,許多困阻止等
待我們去解決,有困難的話,笑著面對好了,就算是過程中有人要犧牲,只要最終仍能夠把
藥采回去,就即是此行目的已達,否則才是一敗涂地。怎么了?八位小朱,難道你們沒信心
去面對未知的危險么?”
像是激勵,又像是挑釁的說話,令八小朱頓時精神一振,喝道:“誰說的?我們有啥艱
難沒遇過?”
莫問笑道:“對了,人生能相聚的時間并不多,我們今趟能有机會攜手面對危險,實是
難能可貴的回憶,應該好好珍惜才是,既來之,則安之,輕輕松松,笑一笑,一切更美
妙。”
說罷,莫問向耶律夢香瞧去,像是問她有沒有信心面對難關的樣子,夢香無可奈何,惟
有隨莫問冒雪前行,雖是如此,她心里并不太苟同莫問隨机應變的方法。
耶律夢香向以謀略稱著,習慣事事部署,絕不貿然進攻,今次前來隱蔽的“罪林”的采
藥,要不是事態急不容緩,又只有莫問這個識途老馬知道“罪林”所在,否則她也不會任隨
莫問出主意,況且這一場大風雪亦不知要落到何時才會停,難道要她一個人在這里先行謀定
策略再獨個前行么?
十人一路,行行重行行,天降大雪,只能緩步前進,行程十分緩慢,到得雪山山腰處,
剛好有一山洞可藏身,几人便躲進洞內暫憩一晚,由八位小朱輪流守夜,四周只聞寒風呼
呼,并不見有人來襲,整夜里莫問都蒙頭大睡,鼻鼾發出的噪音几可蓋過狂風。
黑夜過去,又是晨曦,狂風暴雪依然,莫問睡眼惺忪的擦擦雙眼,抖擻一下便繼續上
路,耶律夢香開始有點埋怨一直刮打著鳥風,“八神”隨莫問再起行,一直團團圍著夢香,
不敢有失,調皮的莫問沿途還跳在朱不大的木輪椅上,讓朱不小推著他前行,真是懶得過
分,一邊行莫問還笑著問:“朱不大,假如你的木輪椅能把我們全載著的話,豈不是大家都
不用辛苦走路了嗎?”
朱不大一呆,旋即答道:“我倒是沒有問題,但如果全部坐上來的話,要誰人來推
呢?”
莫問听罷眨了眨眼睛,傻笑道:“對啊!我怎么想不到呢?”
大家都以為這只是莫問尋常的玩笑時,終于到了山巔之處,站在高處鳥瞰山下,另一邊
的山勢仿似一條大斜坡,遠處的天際白光在風雪中幻射出彩華,絢麗多姿,莫問指著山下說
道:“只要到得山腳,‘罪林’便在望了。”
連日長途跋涉,如今听得目的地在望,“八神”都興奮若狂,同時也放松了警惕之心,
忽地“嘰嘰”的聲響清晰可聞,“八神”曾領教過那白毛人的邪法,對此怪聲特別留意,心
中兀自怦怦亂跳,游目四顧,要察看聲音從何傳來。
突然,嗖的一聲,身后有強物破風,莫問首先察覺,大聲叫道:“他們來了,正是我預
計的時候。”
“八神”立即散開擋在耶律夢香身前,將她護佐,強物射來,莫問隨手擲出酒壺向那物
体飛迎過去,噗的一聲,那物將酒壺貫穿,乍看是一條如棍狀的平平無奇物事,怎知一碰上
酒壺,那棍狀物霍地張開,彈出十柄逆刃刀鋒,如像倒釣一般割裂酒壺。
莫問一見作狀大叫:“唉呀!酒壺內竟還有酒,真是太浪費!”莫問口中說得輕松,
“八神”卻為怕耶律夢香有所損傷,精神全都繃緊,莫問嘻哈笑道:“哈!我的一休小弟來
了,雪山遇故知,可借沒有美酒共醉一場,真可惜,真可惜。”
那物事莫問早已見識,正是一休大師精心研制的神兵“長生”,既有“長生”,當然也
有“風刃”,莫問此刻并無任何兵器在手,如何應付“長生”和“風刃”同時來襲?
那“嘰嘰”的聲響愈來愈接近,莫問忽爾自木輪椅上跳起來,一手便把朱不大背在身
上,眾人正覺奇怪之際,莫問竟一拳將木輪椅轟散,朱不大喝道:“莫問,你干甚么?你叫
我還怎樣走路?”
莫問不理朱不大叫嚷,將木輪椅散開后的長木分到各小朱手上,真不知他想要干些甚
么,莫問還調皮地笑道:“傻瓜,要是死了的話才真的不用走路呢,有命回去,莫問替你另
外再造一張更精致的又如何?”
耶律夢香在旁靜觀其變,莫問最后才將一塊木方遞到她手上,說道:“娘親,我可以叫
你娘親吧?”莫問忽爾這樣一問,夢香有點呆愕,她既已与小白成親,又是皇后身份,千真
万确可稱得上是莫問的娘親,可是一直以來莫問都有親娘芳心,是以總叫喚夢香為公主,就
算莫問想要認夢香為娘的話,也不該在這個危急的時候吧?
夢香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莫問又道:“娘親,雖然你不愛莫問,可是我爹卻是沒你不
行,這班人是沖著你而來,既然爹不在,我這做儿子的便要子代父職,負起保護娘親的重
任。”
莫問一輪快語,夢香還未完全听進耳里,他又彈開將背著的朱不大交到其他小朱手上,
然后急道:“這些木塊可是讓我們逃出生天的救星,千万不要失去,你們要記著我剛才所指
‘罪林’的位置,那處前方會有一道冰牆,要是失散,便在那儿等。”
驀地,后方又有破空之聲,莫問回頭見銀光閃閃,正是“風刃”那長長軟刀刃劈來的前
奏,莫問哇地一叫,旋身躍起回到夢香身邊,夢香被他搞得暈頭轉向之際,莫問竟從后將她
一把抱住,夢香吃了一惊。她回過頭去,莫問笑道:“呵呵,不介意不肖儿与你如此親密
吧?我想爹也不會反對我如此抱著他所愛的美人。”
耶律夢香怎樣也是個女人,被莫問如此一抱,兩頰頓添缸暈,罵道:“你跟你爹一樣口
甜舌滑。”
莫問笑道:“是么?那爹可有莫問這般頑皮?我現在可要跟娘親你玩一些刺激的玩意
儿,保證娘親畢生難忘。”
說罷,莫問便將木塊放在地上,抱著夢香踏上木塊,用力一蹬,便向山下俯沖,借木塊
之助,兩人順利在大雪山滑行,呼呼朔風扑面而來,吹得夢香几乎無法呼吸,這個莫問還揚
聲高叫,好像甚為痛快的樣子。
那邊廂“八神”惊覺木塊的用途,也立即效法,如此一來,大雪山的斜坡便出現了十人
滑行俯沖的奇景,莫問踏著木塊或左或右移動,以減慢俯沖之勢,“八神”見狀亦依樣葫
蘆,向那深不見底的山下滑行。
這時候,奇异的“嘰嘰”聲響終于來到山巔,正是一休大師,他坐在一頂八人擔抬的大
轎上,抬轎者全都是他的“僧兵”。身后還帶著几十個外形古怪的浪人,一休大師見莫問奇
招遁走,狀甚開怀,笑道:“對了,對了,一切也如我所想,莫問大哥你真聰明啊!去吧!
去吧!我這就來了,千万不要這么快放棄,否則便不好玩了。”
只見一休大師揚揚手,一個僧兵便拿出一條管狀之物,他臉上露出狂態,將長管子用火
燃燒,火引燒至盡頭處,只見一道彩華升空,挾著長嘯聲向莫問等人猛然飛來,莫問心知不
妙,揚手示意“八神”迥避。
說時遲,那時快,幻麗的彩華襲來,擊中雪山的山腰,也正是莫問等人正要俯沖而下的
地方,爆出惊天動地巨響,濃煙散去,面前多了一個巨坑,要是他們再向前沖,定當墮進那
巨坑之內。
一休大師揮著那長長管子格格的大笑道:“呵呵!厲害啊!真的好厲害!這東酉叫甚么
來著?”
他身旁的僧兵答道:“是叫‘火龍槍’。”
這邊的山坡發出隆隆的響聲,連帶那邊山坡也像天搖地塌般震動,此時朱不三正在山的
那一邊,沿著雪地的足印追蹤而前,爆炸聲響,震得他身体也搖擺起來,几乎要跌倒。
朱不三遙向山巔處望去,心知不妙,立即加緊腳步向前跑,無奈此時這里風雪正猛,雖
是邁開了大步走,朔風壓在他胸口處,几乎要把身子肥胖的他也吹跌在地突然,前方一灘瘦
厲的紅雪教朱不三大吃一駑,他連滾帶爬的飛奔,一邊嚷叫道“娘子,娘子,你在哪儿
啊!”急風將他的聲音吹回來,那邊好像還有另一個朱不三在叫:“娘子,娘子,你在哪儿
啊?”
愈是走得急,喘气也愈急,心頭噗噗地跳,響聲大得几乎傳入自己的耳中,此時急風割
面,隱隱生痛,眼前忽地一黑,頓覺暈眩,他拍打自己的臉努力使自己清醒過來,那心跳聲
卻不息止,噗噗地響個不絕。
他記起剛才盛怒時曾有過相同的情況,桃子說那是甚么“惊寂”,然后朱不小便倒了下
來,一想起便又勾起他滿腔憤怒,又加惊懼,這個敵人如此鬼祟,實在太可惡。
想著想著,朱不三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大叫了一聲,跪倒在雪地上一陣亂拍亂擊,抓
起了地上的雪往四下亂擲,只听得噗噗之聲,聲音十分空蕩,就如投進無邊的黑暗之中,靜
心一想,發現自己的舉動太過异樣,仿佛完全也支配不了思想,他心中暗暗在想:“為甚么
我會做出這些奇怪的舉動?”
對了,一定又是那白毛人在作祟,猛然轉身向后瞟去,像莫問一般尋覓那人蹤影,只是
极目四望,眼前除一片白色之外哪還看到有人?
“呵呵,呵呵。”笑聲來自朱不三自己,難道他已坏了頭?不,絕不是坏了頭,剛才走
過的路上除了白雪之外,不是還有一灘血漬的嗎?
那血漬該是隨看自己的腳印成一直線,怎么此下又多了一灘血在足述的旁邊呢?
血漬當然不會自己移開,除非雪底下有一個受了傷、而且正在不斷淌血的人。
如果有人,會不會是那白毛人故伎重施,以白布遮掩身体,藏身積雪下跟蹤他呢?
又或者是桃子早被那人所殺,而且就此棄尸附近,在大風雪之下被掩蓋住尸体呢?
通常愈坏的念頭經自己的反覆猜想后,便愈易當成是真實,令人失去判斷力,朱不三一
心只想要證實雪地下面是否有桃子,他扭頭往回走,跪在雪地上,伸手急急扒開那堆染血的
雪。
啊!指尖終于碰到一些軟綿綿的東西,是肉,里面果然有個人,他扒得更急,恨自己沒
長多兩只手。
雪扒開了,終于見到一張臉,朱不三大惊失色,那不是桃子,而是白毛人。眼前人在自
己手臂上割出傷口,鮮血沿著手臂從雪地滲出來,擺這個局全是為了誤導朱不三接近自己。
豈料朱不三剛才以為血是從上面滴在雪上,幸好,白毛人能控制人心理的技法將他吸引
回頭。
朱不三發現已遲,白毛人一手搭著他的手,便像游魚一般地翻到他的背上,宛如剛才控
制桃子一樣,四肢立即纏住朱不三雙手雙腳,胸膛緊貼其背,如此貼身之下,朱不三的拳欲
向后毒去,可是他肥胖的手臂無法向這角度彎去,与此同時,噗通噗通的聲響猛然傳人朱不
三耳中,胸口猶如撕裂一般劇痛,向下一望,竟見自己的胸口位置一起一伏,心髒如要破体
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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