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斜陽把“千島仙境”映照得泛起金黃,霧重煙輕,彤夢蹲在其中一座湖岸的小山丘
上獨對夕陽,一艘小舟剛從湖岸解纜,泛起的波紋一重又一重向外蕩漾,一如彤夢此刻的心
情般思潮起伏。
這天已是小白与伍窮再次見面后的第二日,昨夜在山間所發生的事,彤夢從其他人口中
略有听說,之后她的心情便一直很坏,由晨曦到日落,也是一個人坐在這里,伴著她的只有
身旁那五壇烈酒,其中兩壇已被喝干,剩下三壇她會在今晚陸續喝光。
一陣風吹來,揚起了一頭長而亮麗的秀發,臉蛋儿上的兩行淚水在陽光底下閃閃發光。
彤夢并不惱恨莫問當日以“一杯醉”把她騙倒后不辭而別,反而覺得花多一點气力來令莫問
投向自己怀抱,這段愛情才算得上彌足珍賈。可是彤夢四處向人打听莫問此行所往之地,所
有人都三緘其口,她一气之下便決定出走,只有苦來由每天來為她送酒送飯,天气轉冷更為
她添置寒衣,就連寒湮翠也三番四次苦口婆心來相勸彤夢回去,她依然不妥協,為了要爭一
口气。
望著遠去的小舟,彤夢無限感慨,不覺口中輕唱:“傾合喬,醉淋漓,同心結了倍相
宜,從今把做嫦娥看,好伴仙郎結佳枝。”
唱罷一曲,站起身來向著已遠去變得如豆子般小的小舟揮手嚷道:“十兩姨姨,你好幸
福啊!我好羡慕你,將來彤夢也要和你一樣。”
昨夜一場万軍中刀劍比拼,伍窮最后敗給小白一式“無語問蒼天”,雙方又訂下戰約,
十兩便正式跟小白道別,剛才离開的那艘小舟,就是伍窮、十兩、伍寶寶和春冰薄等人所
乘。
此時苦來由与寒湮翠抱著苦樂儿,拿著一件寒衣和飯菜來到,見彤夢對十兩与伍窮流露
欽羡,不屑地道:“呸!像伍窮這种小人,十兩跟著他只會吃苦頭,況且伍窮作孽太深,一
定活不長,到時十兩獨守空幃,夜夜苦追憶,有甚么值得你羡慕?”
彤夢嘻哈一笑,盡掃傷怀愁緒,說道:“你又怎知十兩姨姨不是主動跟他离開?況且,
思念有時也是一种享受,就算朝夕共對卻心未能一,這樣的愛情不才是最痛苦嗎?”
苦來由与寒湮翠不由錯愕,沒想到這個平時瘋瘋癲癲、行事大膽的丫頭,說起愛情這回
事來竟有如此細膩獨到的見解,頓時對她另眼相看。
彤夢續道:“說到离開,彤夢也要跟你們告辭了,謝謝你們這些日子來的照顧苦來由又
是一愕:“呵呵,原來彤夢這樣輕易變心,想通想透后,始終也覺不值得去等莫問回來。”
彤夢說道:“剛好相反,彤夢想通想透了,既然莫問不想彤夢同行,明知我在這儿等,
他自然不會回來,所以我決定無論万水千山,也要找到莫問,纏在他身邊,而你們也不用告
訴我莫問此行目的地。”寒湮翠奇道:“哦?你不想輕易找到莫問么?”
彤夢搖了搖頭,說道:“現在已經不想,我從十兩姨姨和伍窮叔叔的經歷中明白了一件
事,人生本就充滿了悲歡离合,聚了又分,分了又合,聚散原是平常事,克服無盡困難后仍
能團圓聚首,那份感情才最是珍貴,也是彤夢盼望得到的愛情,況且要找到莫問對我來說并
不太困難。”
苦來由好奇道:“此話又怎么說?”
彤夢再嘻哈一笑,臉上展露仙子一般的笑靨,說道:“莫問不是平凡人,絕不會做平凡
事,像他這种人物,將來在江湖上又怎會寂寂無名?反而彤夢由今天開始要好好准備,學做
一個非凡人物的妻子,盡一切辦法來俘虜莫問的心,慎防其他狂蜂浪蝶將他搶走。”
苦來由不禁搖頭苦笑,從彤夢的說話中他回憶起當年自己為攫取寒湮翠芳心的經歷,也
的确是歷盡辛酸与危厄,寒湮翠也有同感,夫妻倆有种共同感應,相對而視,情深款款,兩
人都同意了彤夢的說話,不知不覺間對其好感大增,只有苦樂儿瞪著一對大眼睛望看面前的
三個大人說話,無法投入。
彤夢俯身自地上提起兩壇酒,遞到苦來由和寒湮翠面前說道:“苦叔叔,寒姨姨,我們
喝過离別酒后便要正式告別了。”
樂儿見了,抿著嘴嚷道:“苦老鬼,烈酒傷身啊,這回事又是你教我的,為老不尊,教
坏子孫,你要好好做我的榜樣嘛!否則將來樂儿學坏了,也一定是你害的!”
苦來由說道:“樂儿你說得對,我是個反面教材,讓你知道甚么是坏,你娘才是好榜
樣,所以我可以喝,你娘和你這小鬼頭都不許喝。”
苦來由如此蠻來,樂儿無可奈何,自覺沒趣,發起脾气來甩開寒湮翠的手,說要走到遠
處小沙丘一邊玩沙,走時還不忘嚷道:“既然爹你如此喜歡彤夢姊姊,不如就收了她為干女
儿,不用再理樂儿啦!”
知道樂儿在發小姐脾气才說這話,但苦來由腦中卻是靈光一閃,說道:“這酒我一定會
喝,卻不是為了离別,而是拜師酒。”
寒湮翠大奇,問道:“你要將你的腿招和醫術都傳給彤夢?”苦來由說道:“難道好娘
子認為不可以?”
寒湮翠說道:“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彤夢是個女儿家,你的功夫是否适合她?我怕她學
了功夫后就不像一個女孩子。”
苦來由答道:“不過是腿招和醫術,好歹總比拿刀拿劍來得方便,我也不會要她一個女
儿家提著刀劍去闖蕩江湖,而且我要她學當然也有原因。”
寒湮翠問道:“甚么原因?”
苦來由回過頭對看彤夢道:“莫問這小鬼功夫不簡單,他要避開你實在太容易,我傳授
你腿招和輕功,那樣莫問要逃的話你也有力去追,而且莫問也不能再欺負你,只怕你不愿意
學吧!”
苦來由眼見小白有兩個出色的儿子,一直以來他也很想像小白一樣將本身的武學授予人
發揚光大,可是自己目下還只有個頑皮刁蠻的苦樂儿,而且年紀尚小,加上她好像對爹爹的
功夫沒甚興趣,苦來由真擔心無人承繼,如能收得彤夢為徒,那樣一來,就算說不上出息也
總算有人承繼。
彤夢听罷嘩的一聲興奮大叫起來道:“好啊!太好了!我想學點儿技藝好久了,可是以
前爹總是不准我學。”憶起亡父名昌世,彤夢頓時又靜了下來,神情黯然沒料到彤夢竟對練
武如此向往,苦來由喜出望外,便要立即拜師,可是如此一來,彤夢往找莫問之行使要暫時
擱置。
苦來由當下向彤夢演了几招,要她先行練熟一些基礎功夫,彤夢照著苦來由所授又重新
演繹一遍,几招要來,苦來由已知彤夢悟性頗高,可是始終是女儿家,耍起上來給人印象總
像是花拳繡腿居多。
他的“苦打成招”要練得出色,少不免要吃點苦頭,概因“苦打成招”必定先要忍受對
方轟來的招式,自身融入吸納后再將所承受的勁力盡數打出,而且腿招原是由他所創,并沒
想過要由女儿家來練,男女体質肌肉始終有別,要更适合彤夢還需加以改良,心想今日要多
花點時間,便讓寒湮翠先帶樂儿回去。
寒湮翠在一旁看兩人練功也是悶得發慌,便過去小山丘處找樂儿回家,走近小沙丘時,
只見樂儿背著她蹲在地下,發出格格嬌笑聲,寒湮翠听見覺得好奇,暗忖道:“樂儿遇著朋
友在玩么?”
舉目望去,只見有一道白色的東西躲在小沙丘后,忽左忽右竄出來,又一時躲看不出,
逗得樂儿嬌笑連連。
寒湮翠信步走近,終于看清那物是個人頭,一個雪白的人頭,即是說有個人躲在小沙丘
之后,驀地一种不祥的感覺襲上她心間,立即加快腳步走過去,她一邊走,一邊見那人除伸
出頭頓外,有時還伸出四肢,俱是白色,距离愈近,更看到他有一身白毛。
寒湮翠沖過去,正想要把苦樂儿抱起再說,豈料那白毛人忽地站直身,寒湮翠嚇了一跳
呆住,只見那人一身如雪般白,一雙眼睛像是透明,無法看得到眼珠,猜想其已瞎。
雖然看不到他的眼珠,但寒湮翠感覺到他在盯著自己,未知對方是善是惡,寒湮翠叫喚
樂儿過來,那人的頭又一直隨著樂儿擺動,即是說他雙目雖近乎透明,但能視物。白毛人咧
嘴笑了笑,寒湮翠只覺心寒。
听他微笑說道:“你……你的女儿?”寒湮翠點了點頭示意,白毛人又說道:“好可
愛……真的……好可愛。”
寒湮窣只想盡怏遠离這怪人,可是叫了几次,樂儿還是記著剛才的事,發起小姐脾气,
并不理睬。
白毛人見了,對樂儿說道:“噓,你娘在叫你,小孩子不听娘話,要不得,要罰罰
的。”
樂儿見白毛人不再跟她玩耍,便換了個不瞅不睬的模樣,還站起來說要往再遠一點地方
玩耍,寒湮翠見白毛人緊皺著眉,好像很生气,自己心里也有點慌,白毛人又說道:
“要……要我替你……教訓她么?小孩子……不能寵……坏,否則大了便……很難學好。”
寒湮翠立即搖頭說道:“不用了,她就是這樣刁蠻任性,跟我這個個娘的脾气最相像,
我自己會好好管教她的了。”
白毛人忽地煞有介事的轉過頭來,寒湮翠暗暗惊呼了一聲,心髒也好像突然跳得急促,
噗通噗通地跳著,打了個寒顫。
白毛人有點不悅的說道:“其身不正……又如何……教好人?”
寒湮翠打了個突,眼前這白毛人雖令她感到害怕,但不知怎的又覺得他罵得很對,更感
奇怪,平時就算是苦來由也奈不了她何,怎么這人一句說話,自己便好像身不由主般有种慚
愧的感覺。
只見白毛人低著頭微微搖動,好像在歎息的樣子,寒湮翠問道:“你是甚么人?我好像
沒在這附近見過你。”
白毛人像是惊醒過來,說道:“啊!我是來找……苦來由……你有……听說過他嗎?”
寒湮翠听他說出苦來由,不禁大奇,她与苦來由相識十數載,除了小白一眾人外,從不
曾听見苦來由說過他還有朋友,敵人倒是不少,像這個白毛人,苦來由更加不可能認識,想
是敵人找上門來,試采問道:“苦來由嗎?他正好是我相公,你找他有何事?”
只見白毛人像是很興奮的樣子說道:“真的嗎?……那太好了……他在哪?………我想
治病。”
寒湮翠心忖此人也的确像滿身是病,不過他應不會為這目的來找苦來由,必定是撒謊,
未知底蘊之下,寒湮翠如果轉身過去叫苦來由,又怕她一离開,白毛人便對樂儿不利,于是
說道:“他就在那邊,你要跟我過去么?”她心想就算他真是苦來由敵人也不必害怕,自信
苦來由定可應村,把他引過去讓苦來由解決最是干手淨腳。
豈料白毛人臉有難色說道:“我可以……留在這儿……你過去……找他過來……好
嗎?”他又伸手指指那邊的樂儿道:“我想……跟她玩。”
寒湮翠也真的气上心頭,這白毛人就算真是病人一個,自己有病不低聲下气求醫,卻反
過來要人親自替他醫治,混帳之极,但回心一想,他既要看著樂儿,可能也是一种敵人的威
脅,或者附近就有埋伏只等苦來由過來一舉圍殺。
這下真的是考起了寒湮翠,從白毛人剛才的態度看來,他并不喜歡別人對孩子不好,要
是勉強將樂儿拉走,也不知他會不會發歎,走回頭路程雖短,但自己視線也不得不离開樂
儿。
叫苦來由過來的話,要是真有甚么厲害的陷阱埋伏,縱使苦來由武功再高也可能會著了
道儿,一時間進退兩難想不出辦法,寒湮翠心中焦急,又喚了樂儿几聲,可是她回頭說道:
“我玩完了自會回去。”
那時白毛人又來催促道:“不要緊……你去請苦來由……過來,我替你……看管她,苦
來由……醫好我……我會答謝。”
寒湮翠急了,當下再也不理其他,站在原處便大聲嚷叫苦來由,這一叫令白毛人頓時緊
張起來,寒湮翠笑道:“我想他應該听到的。”
正在一邊教彤夢腿招的苦來由听見寒湮翠叫聲,以為她出了甚么事,緊張地飛奔過來,
一瞧見白毛人那副模樣也是大愕,叫道:“嘩,娘子,你從哪里找來這個怪物?”
被說成似怪物,白毛人又顯得不悅,他似乎不懂掩飾情緒,喜怒哀樂皆可從外表處瞧得
出來。白毛人想了一會,似乎盡量將不悅的表情掩飾,很有禮貌地對苦來由道:“我得了個
怪病,……不知……你能否替我……醫治?”
苦來由向寒湮翠臉上瞧去,鑒貌辨色,已知白毛人很有問題,叫他小心提防,苦來由小
心翼翼的說道:“我要先看看你的病情,才可以斷定是否能醫,怎么醫。白毛人答道:“我
的病……在背上。”
苦來由說道:“那你就讓我看一看。”
苦來由暗想只要他背著的話,如果真的使詐便一腿把他踢飛,要是真有病也不一定替他
醫治。
白毛人二話不說,便背過身來解開上衣,只見他背上長了几顆又綠又紫的毒瘡,有些已
在流膿,且更有蔓延整個背項的述象。
苦來由一瞧之下,大吃一惊叫道:“酸臭腥薰是熱毒,味帶微溫气混濁,背上千瘡痛入
肉,神醫難敵只有哭。你的确是大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几乎是病昏了頭。”
白毛入微微回過頭來問道:“真的么?那請……苦來由……替我……醫治,我會好
好……答謝你。”
苦來由身為道醫,行醫并不能收診金,就算白毛人捧一大盤銀向來也沒用,不過他這時
只覺白毛人好玩,開玩笑道:“銀兩的話就不用了,假如有美女介紹我認識的話倒也無
妨。”
白毛人听得這句玩笑卻大怒,回過頭來痛斥苦來由:“你這樣……要不得……你已
經……有妻有儿……連玩笑……也不該說。”
苦來由繼續開玩笑道:“那你怎樣答謝我治你的病?不如就給你的命當做診金如何?”
白毛人抓了抓頭,問道:“我說答謝你……就已是答謝啦……你學醫不是……為了懸壺
濟世?……為甚么要收……診金?”
苦來由已經不耐煩,不再跟他糾纏,喝道:“你這臭家伙還在裝模作樣,我听得好煩厭
了!你身上的病根本不是自然而生,而是中了‘百病叢生’的‘背千瘡’,這种奇功普天之
下就只有朱不三一個人懂得,你被他打成這樣還敢跑上門來叫我醫,真的是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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