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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名號最多的人


  余半城沒有死。
  是寶寶求的情,寶寶說:“他是三叔的朋友,并且之所以這樣做,一定不是出自本意,我見過張真人,知道任何人都沒有能力拒絕他的要求。”
  余半城想不到寶寶會為他求情,他當時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去恨寶寶,還是感激寶寶。
  他只是覺得,像寶寶這种孩子,一生都應該快樂。
  他衷心地希望。
  他來時,一大群來迎接他,雖然是為──迎接秦寶寶。他走時,也是一大群人送他。
  除了唐竹、唐雷、唐諒,其余的人并不知內情。
  大家歡天喜地送走余半城,就像送走一個貴客。
  這也是寶寶的建議。
  余半城走出唐家堡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臉上已有了淚。
  雪還在下,余半城背著小小的包袱,已經走了十里路。
  當時他看到路邊也有一座亭子,亭子的匾額上,寫著“凝碧亭”三個大字。
  想必春暖花開的季節登上此亭,便可看到春色如煙,彷佛凝碧的景色。
  亭上已有人在避雪了。
  雪的确下得很大,紛紛揚揚的雪花將路都遮住了。
  余半城也准備去避一避雪,喝一口酒。
  酒是秦寶寶塞給他的。哎!又是秦寶寶。
  亭上那人一直背對路面坐在欄杆上,當余半城走進亭中時,一眼就看清了這人的相貌。
  謝靈均!
  這三個字就像一把沉重的大錘,重重地敲擊著余半城的胸口。
  在這种時候,在這個世上,他最不愿見到的就是這個人。
  謝靈均披著一件白色的披風,就像亭外洁白的雪,他的笑容,也和白雪一樣可愛。
  他慢慢地站起來,輕輕地拍著手掌,微笑道:“恭喜余掌門立下奇功。”
  余半城的臉愛得通紅,束手站在亭中,臉上的神情變得很古怪。
  謝靈均的臉色漸漸變了,余半城的沉默已經告訴他許多。
  他的表情很快就變得冰冷,就像雪一樣的冷。
  他很快又歎了一口气,歎息聲中充滿了惋惜。
  是對奇功不遂,大計難成的惋惜?還是對余半城命運的惋惜?
  他問:“沒有得手?”
  余半城點點頭。
  謝靈均的神情帶著思索之色,他說:“那你怎么還活著,如果机會不到?你為何要离開唐家,如果唐家察覺了你,為何會放你活著出來?”
  余半城不想回答這些問題,因為回答這些問題,必須牽涉到一個可愛的孩子。
  他不愿意謝靈均因此而仇恨秦寶寶,從而傷害到他。
  他宁愿去和他絕無法抗衡的力量去抗衡,也不能傷害到那么一個可愛的孩子。
  他舔了舔發干的嘴唇,道:“我沒有必要向你解釋什么,你也別指望我們以后還會有關系,從今以后,我和你,以及你的那個‘光明教’一點關系都沒有。”
  謝靈均怔住了。
  他絕沒有想到余半城說出這种話來。
  余半城表情冷冷的,聲音也是冷冷的,他說:“我知道我們已經沒有必要再說話了,剩下的問題,應該由劍來解決。”
  謝靈均臉上的訝容几乎要僵住了,過了很久,他才沉下臉來,道:“很好。說實話我很欽佩你,一個人在我面前說出這种話來,是需要絕大的勇气的。”
  他說的是實話。
  余半城的武功并不像寶寶見過的那樣,可以一劍削去謝靈均的鞋底。
  事實上,余半城就算使出一百劍,也沾不到謝靈均的衣角。
  兩個人之間的差距,遠不止一籌。
  青城劍法其實是一門很古老、很不錯的劍法,可惜余半城太喜歡酒,太喜歡女人。
  這兩种東西不但要花費大量的金錢,也要花費大量的時間。
  近几年來,余半城在練劍上的時間,很少很少。
  現在余半城執劍的動作,遠不如執酒杯那樣熟練。
  他之所以敢于挑戰,是因為他已經不在乎生死,人在經過一些事的沖擊后,對死亡往往就變得很淡薄。
  只要謝靈均一出手,余半城就死定。
  所以余半城根本就不想去拔劍,現在他的手,触到劍柄,感覺到只是悔恨。
  謝靈均負著手,靜靜地看著余半城,他似乎在考慮該不該出手,抑或是在尋找對手弱點。
  無論如何,余半城都是一派掌門,或許他已投靠了唐門,或許他還來了幫手。
  否則余半城為什么會這樣鎮定?
  謝靈均從不相信一個人會無懼死亡,他就很怕死,怕死的人是不相信世上有勇士的。
  他看著余半城,卻在側耳細听四周的動靜。
  身邊十丈的范圍內,任何一點動靜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至于十丈以外呢?
  十丈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對自己造成威脅,就算是唐門的高手,十丈開外,暗器也失去了力道。
  他側耳細听之下,果然听到了細微的聲音。
  呼吸很均勻、間隔的時間很長,只有內功很好的高手,才能夠這樣呼吸。
  外面是一片雪原,那一個內功高手就伏在雪中。
  他一定在注視著亭中的動靜,以猝然而擊。
  所以謝靈均很快就打消了出手的念頭,他的臉上出現動人的微笑,他說:“你做的事情都是以前從沒有人做過的,所以就算是失手,也值得原諒,只要你能全身而退,我就非常高興了。”
  他又歎道:“那么余掌門何必因自責而背叛我們呢?”
  余半城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令謝靈均的態度有了极大的改變。
  不過可确定的是謝靈均沒有殺机,像謝靈均這种高手,想殺人時,殺机是不可掩蓋的。
  能夠活著,沒有人愿意去死,余半城在心中吁了一口气,開始考慮措詞。
  怎樣才能夠和平地解決這件事?
  他的措詞尚沒有考慮完全,謝靈均的身体忽然如飛鳥一樣飛出了亭外,向雪地中一個雪包扑去。
  他已經判斷出那位內功高手所在的方位,他在這一扑之中,已凝聚了全身武功的精華。
  這是勢在必得的一拳。
  站在亭中的余半城深深地為謝靈均的這一擊而震惊。
  這几乎是完美的一擊,几乎已達到武功的巔峰。
  在余半城的一生中,他只見過一個人有這么完美的武功。
  那個人就是衛紫衣。
  雪花正揚,不是天上的雪地,而是雪地中的雪忽然激揚開來,一條紅色影子像一頭伏在地上的猛虎,一躍而起,以令人目眩的繁雜招式迎向謝靈均。
  余半城不禁動容。
  紅衣人的年紀看起來絕不太大,而他的身法、招式亦一點也不弱于謝靈均。
  余半城想不到像這种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材,自己今天竟然一下看到了兩個。
  一條白色和一條紅色的人影,像麻繩一樣糾纏在一起。
  地上的積雪被強大的气勁揚到了空中,兩條人影在飛揚的雪花中更難分辨。
  當雪終于落地,四周一片平靜的時候,謝靈均和紅衣人都不見了。
  凌亂的雪地暗示著這里發生過的激戰,但雪花不斷落下,不久這里又會很干淨。
  余半城沒想到自己的事情會這樣輕易地解決,但那個紅衣人又是誰?
  余半城不想為這件事煩惱,因為他自己的煩惱仍然沒有解決。
  謝靈均不會放過自己,自己今后的日子處處是殺机。
  陡然間,余半城覺得天下之大,竟無容身之所了。
  他在亭中沉思,寂靜之中听到了馬蹄踏雪的聲音。
  在這樣的天气中,除了倉惶如自己這般的浪子,誰會往路上行走?
  一抬頭,就看到四匹馬,兩個人。
  一個人穿著一件紫色的披風,紫色的衣衫,臉龐卻像雪一樣白。
  一個人如果穿著同一樣顏色的衣服,是一种缺乏審美情趣的表現。
  但這個人的衣衫卻很合适,好象除了紫色以外,他就不适合任何一种顏色。
  這個人當然是衛紫衣。
  紫衣是一种高貴的顏色,衛紫衣也無疑是一位很高貴的人。
  他身邊的騎客卻很胖,他的座下馬想必也很神駿,但也無法承受他的体重。
  這個人披著一件厚厚的銀狐大氅,臉上的笑容也很像一只年老得快要成了精的老狐狸。
  余半城當然更不會不認識這個人,這個人不但是自己的朋友,更是唯一和余半城擁抱同一個女人的朋友。
  就算把他燒成灰,余半城也不會忘記“銀狐”席如秀。
  如果說,余半城在這世上有不愿見到的人,那么除了謝靈均外,就是席如秀了他現在怎么有臉面去見老朋友呢?
  衛紫衣和席如秀的馬很快就來到了亭邊,這時,亭中已經沒有人了。
  席如秀道:“我好象看到亭中有人,并且這個人很像余半城那個龜儿子。”
  衛紫衣道:“不是好象,而是一定是他。”
  席如秀大罵道:“龜儿子太不講義气,看到我們為什么要溜?”
  提起余半城,席如秀就不自禁地想起“龜儿子”這种粗話,因為余半城經常喜歡罵席如秀“龜儿子”。
  衛紫衣微笑道:“或許余掌門近日得了美女,怕你和他爭,所以一看到你就躲了起來。”
  席如秀大笑,道:“應該是這樣,龜儿子最小气不過了。”
  衛紫衣卻皺起了眉頭,余半城避而不見,當然是因為其它的原因。
  他注意到,亭外的雪地步履凌亂,彷佛這里剛有過一場激戰。
  衛紫衣跳下馬,站在地上,細心地觀察著亂雪,他從地上揀了一樣東西。
  這是一根枯枝,斷口如被刀削。
  現在是寒冬,樹枝因失去水分而干脆,略加力道,就會斷裂,除非是內功高深的武功高手,是不可能將樹枝這般削斷的。
  看著樹葉,衛紫衣陷入了沉思,席如秀好生納悶,大當家揀一根樹枝琢磨些什么,從樹枝上又能看出什么名堂。
  “這是劍气。”衛紫衣忽地道:“想不到世上居然有人練成了劍气。”
  席如秀嚇了一跳,惊叫道:“劍气,怎么會是劍气?”
  衛紫衣目光深邃而悠遠,似沉浸在一种微妙的境界。
  他道:“劍法自華山以降,分為气宗、劍宗,气宗以气御劍,劍宗以劍招取胜,兩宗形如水火,紛爭不休。”
  席如秀道:“可是當年風清揚和令狐沖的故事?”
  衛紫衣點頭,道:“自令狐沖与風清揚以劍宗之法,殺東方不敗于黑林崖,名聲傳于九州,劍宗也隨而為之中興。”
  席如秀道:“大當家雖不是華山弟子,卻是偏向劍宗的。”
  衛紫衣笑道:“百余年來,習劍者多受到劍宗的影響,我亦不能免俗。”
  席如秀道:“那气宗呢?”
  衛紫衣道:“自從气宗最后一名掌門人岳不群死后,气宗漸漸凋零,可是任何一种武功,都有其獨到之年,气宗自然也是不失傳的。”
  席如秀道:“那么以一劍削樹枝的這個人就是气宗子弟?”
  衛紫衣道:“以气御劍,是劍法中的一种學說,并非自成一派,此人信奉此种學說,練气御劍,想不到已至劍气殺人的境界。”
  席如秀不由擔憂,道:“劍气莫非已是天下無敵了。”
  衛紫衣微笑道:“气宗的巔峰,就是劍气,那么劍宗呢?”
  劍宗的巔峰是什么,他并沒有說,席如秀也懶得去問。
  不過他明白一种道理,無論哪一种武功,練到巔峰時,其實都是一樣的。
  一個人的武功高低,并不在乎他練了何种武功。
  智能,刻苦的程度,經驗,才是判別武功的根据。
  雪更緊了,席如秀也飛身下馬,進了亭中。
  在這种嚴寒的天气中,行路的人不帶酒是難以想象的。
  席如秀帶著酒,烈酒。
  喝一口酒下肚,肚中如火般燒了起來,身体緩和了,站在亭中賞雪便成為一件雅事。
  川境多山,群山掩映處,白雪茫茫,山道上忽然出現了一個黑點。
  待走近時,才看出一人一騎。
  驢是黑驢,人著黑衣,相映成趣。
  騎驢的是一位老者,伏在驢鞍上,竟似睡著的樣子。
  席如秀卻看到老者手中有一個皮囊,皮囊中當然有酒,老者竟伏著身子去吸囊中的酒。
  這种飲法,若非得知酒中真趣之人,斷不會為的。
  席如秀笑叫道:“老頭,飲的是什么好酒,可与我換一換嗎?”
  老者白了席如秀一眼,仍在伏鞍飲酒,不一刻,竟是真的睡著了。
  這時,大路上推來兩輛獨輪車,車上裝著私監,推車的兩個漢子雖然只光身穿著一件破棉襖,卻熱得滿頭大汗。
  一漢子向席如秀叫道:“你有什么好酒,我与你換。”
  席如秀道:“這就要看你是什么酒了,我的酒可是道地的二鍋頭,一口喝下去,就像喝下一團火。”
  漢子笑道:“果是好酒,可是這嚴寒天气,我的酒卻強過你的酒。”
  席如秀饒有興趣地道:“你有什么酒?”
  漢子笑道:“燒刀子,一口喝下去,連肚腸都可煮熟的燒刀子。”
  席如秀笑道:“好得很,燒刀子,二鍋頭,正好換過。”
  兩個漢子停下車,各捧著一皮囊酒走上亭中。
  漢子笑道:“來來來,換過酒來。”
  忽地雙手一提,囊中之酒被擠射出來。
  但這絕不是燒刀子,再劣的燒刀子,也不會又腥又臭。
  水汁如霧般散開來,席如秀大惊,身子一下沖出了小亭。
  這時他才發現,對方攻擊的目的并不是自己,以毒汁逼退自己,只是為了對付衛紫衣。
  兩個漢子一個人忽地躺倒,手中刀砍向衛紫衣的雙腿,另一名漢子則身子騰空,雙腳連環踢出。
  用刀的是正宗的“地蹚刀法”,用腳的是最難練的“連環鴛鴦腿”。
  想必他們配合了很久,并且是蓄勢已久,所以這猝然擊發,便是石破天惊之勢。
  但席如秀擔心的,卻不是衛紫衣,而是用刀人的手,用腳人的腳。
  他知道衛紫衣的劍法固然已妙到峰巔,一手“纏絲掌法”,也是掌法中的一絕。
  兩名漢子的招式清晰可辨,一招一式卻有來路可尋。
  衛紫衣的動作卻模糊,席如秀并沒有看清衛紫衣的動作,他覺得衛紫衣好象根本沒有動。
  但那名飛身踢腿的漢子卻飛出亭外,使地蹚刀的人手緊緊地握著刀,但手已不在臂上。
  飛出亭外的漢子一跤跌在地上,就再也爬不起來,因為他的腿骨已經碎了。
  衛紫衣只折斷了他的雙腿,雙腿斷折并不是致命的。
  同樣,斷了一只手的人也仍然可以活一百歲。
  可是兩個人一跌在地上后,就一動不動,一股腥臭的液体從他們的口中流出。
  這兩個人居然服毒自盡了。
  席如秀重新躍上小亭,看著地上的尸体,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他問衛紫衣道:“這兩個人難道是瘋子?”
  衛紫衣道:“不是。”
  當然不是,瘋子是不會有那种高明的拳腳的。
  “那么他們為什么會偷襲你?為什么會自盡?”
  這個問題,是席如秀無法想通的。
  衛紫衣道:“難道你沒有發覺這里少了一個人嗎?”
  那個騎驢的老者已經不見了,就像雪花扑進火中一樣不見了。
  席如秀還是不明白:“這兩個人和那個老頭有什么關系?”
  衛紫衣道:“三個很可能是一伙的,否則怎么會同時來,又同時走?”
  席如秀道:“你是說,那老頭也想殺你?”
  衛紫衣道:“他能夠在我們毫不覺察的情景下無聲無息地离開,這說明他的武功比這兩名殺手要好得多,如果真想殺我,三個一起動手,情況就很難說了。”
  席如秀道:“既然老頭并不想殺你,那他為何會出現,難道僅僅是喜歡看別人廝殺?”
  衛紫衣道:“這個老人我好象在哪里見過。”
  他只沉思了半刻,我很快想了起來。
  在青城中,那個黑漆漆的巷道中,有兩個殺人的強盜。
  當時,也有一個賣餛飩的老者。
  同樣的,老者在衛紫衣殺了兩個人之后,也無聲無息地离開了。
  騎驢的老者和賣餛飩的老頭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他為什么總是在這种情景下在場?
  席如秀也知道衛紫衣在青城的遭遇,于是他問道:“這兩老頭很可能就是一個人,那么他究竟想干什么?”
  這一次,席如秀看到衛紫衣的神情和自己一樣茫然。
  衛紫衣畢竟也有回答不出的問題。
  席如秀歎道:“要是寶寶在就好了。”
  在“金龍社”中最愛寶寶的是席如秀,最“怕”寶寶、最“崇拜”寶寶的也是席如秀。
  他已經將寶寶當成了一個活神仙,只要寶寶在,沒有什么回答不了的問題。
  他不無擔憂地問道:“寶寶真有可能在唐家堡嗎?”
  衛紫衣道:“青城离唐家很近,寶寶又戀舊,到了唐家堡附近一定會去看一看的。”
  世上最了解寶寶的人就是衛紫衣,他既然說得那么肯定,席如秀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呢?
  正在這時,一騎馬飛奔而來,馬上乘客,一身白衣如雪,肌膚如玉。
  席如秀喝一聲彩:“好一個濁世佳公子。”
  同時心中不免擔心,這個漂亮的公子又有什么不利于己方的企圖。“轉眼間已至亭下,馬上公子一抱拳,笑道:“大當家,三領主,不認得唐諒了嗎?”
  果然是唐諒。
  衛紫衣笑道:“唐門的消息果然靈通得很。”
  唐諒笑道:“其實卻是一個人猜到大當家會來,故而讓我來迎接的。”
  席如秀道:“是誰?”
  唐諒笑道:“當然是寶寶,誰有那么聰明。”
  席如秀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終于有了寶寶的消息,這一趟風雪之行,不算冤枉了。
  衛紫衣也禁不住心中的喜悅,笑道:“這個小鬼頭怎猜到我會來的?”
  唐諒笑道:“寶寶說他的行蹤,大當家必然知道,既知道他到了青城,就一定會想到她會來唐門的。”
  席如秀大叫:“活神仙,絕對是個活神仙。”
  衛紫衣不禁莞爾一笑。
         ※        ※         ※
  大家都知道,唐家堡中,最安靜的地方是唐竹唐老爺子的小院。
  現在這個小院卻變成唐家堡最熱鬧的地方。
  有寶寶在,怎么會不熱鬧。
  這一次,一老一小又在做什么?
  寶寶正披貂裘,擁火爐,坐在被窩中,正和開心得像個孩子似的唐竹說話。
  寶寶道:“老爺子,你猜天下名號最多的人是誰?”
  唐竹道:“一定是當年的‘千變人魔’慎獨行了,‘清虛散人’、‘雪花刀’、‘妙郎君’、‘大毒丈夫’、‘素羅妖娘’,都是他的外號。”
  寶寶笑道:“老爺子錯了。”
  唐竹縱橫天下五十余載,閱歷极丰,卻從來沒有听過這五個字。
  他很不服气地道:“‘千變人魔’有六個外號是歷來武林中化身最多的,我怎會錯呢?”
  一臉的忿忿不平。
  寶寶道:“有一個人,比‘千變人魔’的外號多一倍,他的外號才是最多的。”
  唐竹不信,雖然他近年不入江湖,但江湖中哪一件事能瞞過他的耳目?
  他气憤憤地道:“我不信,那個人是誰?”
  寶寶指自己的鼻子,道:“就是我呀。”
  “你?”唐竹啞然失笑:“你有什么外號?”
  寶寶笑道:“可多啦,有‘小乞丐’、‘小可怜’、‘鬼精靈’、‘小鬼頭’、‘小神仙’、‘小泥巴’、‘小煞星’、‘小跟屁虫’、‘小精靈’、‘調皮虫’、‘小鬼’、‘小搗蛋’、‘西湖霸主’,不多不少,正好十三個。”
  唐竹大笑。
  很久以來,他沒有這樣不顧身份地,放聲大笑過了。
  寶寶歎道:“等大哥來了,一定又會賜給我一個外號。”
  “什么外號?”
  “‘小混蛋’。”寶寶居然很得意地道:“我失蹤了几個月,大哥不擔心死才怪,見到我不罵小混蛋,又罵我什么?”
  唐竹笑道:“‘小混蛋’這個外號,可不好听。”
  寶寶道:“只要大哥能消消气,罵我大混蛋也無所謂呀。”
  雖然淡淡說出,不覺真情流露,小家伙對衛紫衣的感情可深得很。
  不知怎地,唐竹心中有一种怪怪的感覺,他有一點嫉妒衛紫衣了。
  誰說八十歲的老頭不會“吃醋”?
  寶寶從床上跳下來,道:“估計大哥快要到了,寶寶要出去了。”
  這句話算是告辭,一蹦一跳地出了小院。
  唐竹在身后急叫道:“小心路滑,小心點別跌倒。”
  八十多歲的絕世高人,竟然儿女情長了起來。
  寶寶的身影早已消失。
  唐竹歎道:“衛紫衣真是天下最幸福的人,會有這么一個可愛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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