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一回 名師高徒


  長沙。
  長沙自古多豪杰,自三國時關公關云長以五百校刀手擒黃忠,被長沙后,長沙遂為天下名城。
  現在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長沙城中,早已融入這片春光之中。
  今天的長沙城,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
  每一家客店都是張燈結彩,就像過節一樣熱鬧,可是,今天并不是什么節日。
  今天是長沙名人“破云刀”溫正豪開山收徒的大日子。
  溫正豪的确很有名,這不僅僅是因為他有一身极為可觀的武功,更重要的是它的交游非常廣闊。
  少林寺的悟心大師是它的至交好友,南北豪杰大多和溫正豪有不小的交情,這是因為溫正豪生性磊落,仗義疏財,別人的事情,他總是當作自己的事情來辦。
  只要他插手的事,總是可以得到圓滿的解決,就算最凶惡的人物,甚至連“黑蝎子幫”的飄把子“見血魔君”蕭一霸,也要賣溫正豪几分面子的。
  子午岭“金龍社”的大當家衛紫衣對所謂的白道人物大多嗤之以鼻,以為這些白道英雄是披著仁義表皮,怀著狼虎之心的人物,但他對溫正豪的評价卻很高。
  他認為溫正豪算是一個真正的豪杰。
  衛紫衣自視很高,是介于白道和黑道間的矛盾人物,但人們一提到衛紫衣,卻總認為他是一個梟雄之雄,這樣一個人物,被他看得上眼的人自然很少。
  溫正豪卻是其中的一個。
  溫正豪今年五十有七,雖有一妻一妾,卻并無子息,他的一身武功,可惜無人繼承,所以,他十余年來,總是在江湖中的青年俊彥中細心挑選接班人。
  他的擇徒要求很高,第一要求出身清白,第二要求毫無劣跡,第三要求具備練武的素質。
  他的前兩點要求,符合條件的人很多,可是第三點要求則有點麻煩了,就算你自認素質很不錯,但溫正豪若看不上眼也是白搭。
  不過,今天這個幸運儿終于讓溫正豪找到了,這個人正是江湖中的后起之秀,人稱“玉郎君”的柳隨云。
  柳隨云今年二十有三,相貌宛若女子,但脾气卻性烈如火,他出道僅一年,就闖出了不小的名頭。
  老一輩的江湖中人,都一致認為,柳隨云是江湖中最有潛力,最有前途的青年俠士,這就是為什么溫正豪這几天總是喜气洋洋的原因了。
  不過溫正豪并沒有馬上就收柳隨云為徒,他限定時間令柳隨云做三件事,如果這三件事都能夠按時辦好,溫正豪才會正式納徒。
  這三件事中的前兩件,溫正豪已從飛鴿傳書中得知柳隨云已經辦好,而第三件事卻遲遲沒有消息。
  今天是溫正豪限定時間的最后一天,如果柳隨云按時歸來,他則必可成為溫正豪之徒,如果柳隨云今天沒有來,那溫正豪則會緊閉山門,拒柳隨云于門外了。
           ※        ※         ※
  正午。
  溫正豪的大宅中,真是眾英聚集,人才濟濟,南北的豪杰,只要是能來的大多已來了,他們一是前來賀喜,二是想親睹一下溫正豪的授徒大典。
  賓客們聚集在大廳中,酒肉如流水般地端了上來,又流水般地進入人們的肚子中
  大廳的中央,舖著一條長長的,直達大門台階的猩紅地毯,地毯的兩邊是十八桌酒席。
  地毯的盡頭,則端坐著一個紅袍老者,這個人就是名滿江湖的“破云刀”溫正豪
  賓客的喧鬧聲几乎要掀掉屋頂,每一個人都盡量用聲音來表達著他們的興奮,能參加今日的盛會,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大廳中,唯一不開心的人就是溫正豪,他的雙眉緊鎖,眉宇間憂色濃重,因為柳隨云到現在還沒有來。
  溫正豪現在好像有一點后悔了,他后悔不應該給柳隨云出這么大的難題。
  他出的第一個題目是叫柳隨云去排解“飛馬鏢局”和金頂山群寇的糾紛。
  “飛馬鏢局”的招牌并不是太硬,這是因為鏢局中缺少武功高強、交際廣闊的人物,所以,他們的鏢車在經過金頂山時,被金頂山群寇所劫。
  “飛馬鏢局”無法憑借自己的實力奪回鏢車,只好求助于“破云刀”溫正豪。
  這种事對溫正豪來說,可謂舉手之勞,溫正豪這一次卻沒有出面,而是叫柳隨云去,他想用這件事來考察柳隨云的武功、智慧,因為處理這种事情,武功、智慧是缺一不可的。
  為了安全起見,溫正豪在臨行前教了柳隨云一招刀法,如果柳隨云有足夠的悟性,那么,學會這一招刀法,就可以解決“飛馬鏢局”和金頂山群寇的糾紛了。
  這件事柳隨云處理得很好,這也說明了他是一個很聰明、很會說話,且悟性不錯的人。
  第二件事是去救一個人。
  三個月前,“雙手刀”卞子梁因在酒后罵了一聲:“黑蝎子幫”的瓢把子“見血魔君”簫一霸是個王八蛋,而被“黑蝎子幫”的人抓住,囚禁在“黑蝎子幫”的一個分舵之中。
  “雙手刀”卞子梁算是一個俠義人物,溫正豪制訂了詳細的營救計划,并且派人相助,只要柳隨云能做到處變不惊、膽大心細,就可以順利地營救出來。
  這件事,柳隨云也做得很好。
  第三件事則相對困難些,那就是溫正豪令柳隨云去殺滇邊的一個惡霸。
  那個惡霸的武功并不高,但是,惡霸的身邊保鏢眾多,且滇邊多蠱術,蠱術是毒藥的一种,毒藥則是防不胜防的。
  离“雙手刀”卞子梁被救出到今天,已經過了十五天,這十五天中,沒有一點關于柳隨云的消息。
  隨著限期的近迫,溫正豪開始擔心,不管怎么說,這第三件事确實太困難了一點。如果因為這一件事而使柳隨云有什么不測的話,溫正豪會后悔終生的。
  他在責怪自己,為什么對柳隨云這樣苛求呢?他前面辦的兩件事,已證明他很合格了。
  就算柳隨云順利完成任務,但因時間的關系而赶不回來的話,那溫正豪也無法將他收為徒弟。
  溫正豪是一個武林人,武林人的話,就像鐵板上的釘子,一是一,二是二。
  如果真的是因為時間的關系,而使收徒大典無法舉行,溫正豪也一定會因為得不到這樣一個好徒弟而后悔終生的。
  抬頭看了看喧鬧的人群,溫正豪歎了一口气,日頭已經偏西了,黃昏很快就要來臨,陽光從大廳中一點點退出,直至退到門外猩紅的地毯上。
  溫正豪緊縮雙眉,喃喃地說:“也許我真的錯了。”
  隨著黃昏的降臨,大廳的喧鬧聲也一點點靜了下來,因為大家忽地發現,這場戲的主角還沒有來。
  主角來不了,戲當然唱不起來的,大家的熱情漸漸有點消退了,都在用疑惑的目光望著溫正豪。
  “雙手刀”卞子梁今天當然會來的,他走到溫正豪的身邊,低聲道:“溫大俠,柳少俠怎么還沒有來?”
  面對卞子梁疑問的目光,溫正豪不能讓他看到自己焦急的心情,便笑了一笑,道:“今天還沒有結束,不是嗎?柳隨云會來的,在子夜前他一定會回來的。”
  卞于梁當然對柳隨云充滿信心,他也笑道:“柳少俠武功非凡,人又聰明,再大的困難,他都可以解決的。”
  卞子梁歎了一口气,又道:“自從他救出我后,我還沒來得及感謝他,今天,我一定要當面謝謝他。”
  溫正豪微微一笑,道:“他救出你是他應該做的事情,你沒有必要謝他,他也不會接受你的感謝的。”
  卞子梁又一次歎息不已,對柳隨云更增加了好感,他看了看挂在廳角的沙漏,道:“現在才是酉時,离今天的結束,還早得很呢!”
  溫正豪微微一笑,從桌子上取過一杯酒,遞給卞子梁,笑道:“卞兄,你且飲下這杯酒,就算是為你壓惊。”
  卞子梁羞愧地笑了笑,道:“小弟不才,不幸落于敵手,幸得溫兄相救。”
  溫正豪正色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卞兄一時不察,落入敵手,又何必自慚呢?”
  卞子梁生性豪爽,听了此言哈哈一笑,道:“溫兄說的是,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小小挫折,并不能把我怎么樣。”
  溫正豪微微一笑,道:“這就對了。”
  言談間,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大廳中已亮起了燈,無數支粗如儿臂的紅蜡燭在廳的各個角落亮起,燈亮時,大廳已明如白晝。
  恰是春天,春天的夜晚是迷人的,大廳外的夜色正濃,一彎新月已露出云端。
  望著無邊的春夜,溫正豪卻在心中歎了一口气。
  星光更明了,夜也更深了,溫正豪緊鎖雙眉,廳上的賓客也在焦急地等待。
  時間過得很慢,好像已經停止了,等人實在是一件不太好受的事情。
  “梆、梆”兩聲,外面傳過來了更聲,是二更,再過一個時辰就是子夜了,子夜一過,今天就算結束了。
  溫正豪算是一個很能沉得住气的人,他現在能夠端坐不動,而不是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已算是很不簡單了。
  時光慢慢地流逝了,每一個人都有一些失望了,他們實在已等得不耐煩了。
  若不是看在溫正豪的面子上,這些人中的大多數恐怕都要溜走了。
  “雙手刀”卞子梁皺了皺眉頭,道:“溫大俠,現在已經快三更了,柳少俠還沒有來。”說到這里,他歎了一口气,又道:“滇邊多詭計,柳少俠會不會出事了?”
  他的想法,也是大多數人的想法,溫正豪正不知該怎么回答,忽听“梆、梆、梆”三聲梆響,竟已到了三更。
  廳上的人都騷動了起來,因為今天已經過去,可是,柳隨云還沒有來。
  忽地||
  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門外拋了進來,落在廳上的地毯上,那是一個包袱,包袱散開,竟滾出一個人頭來,在座的雖然都是在刀頭上過著舔血生活的好漢,但乍見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也不禁吃了一惊。
  人頭血肉模糊,但被切割處卻很平滑,是被人用一把快刀一刀割下的。
  人頭拋進來之后,眾人的目光很快就看著門外,他們在奇怪,這個人頭是誰拋進來的。
  從門外走進來一個身著紫袍的年輕人,燭光照耀下,可以看出他很疲倦,想必已經几天沒睡覺了,他的衣服也很髒,想必走了許多的路,眉宇間掩不住風塵之色。
  眾人一見到這個年輕人,若不是礙著身份,几乎就要歡呼起來。
  這個年輕人就是柳隨云。
  溫正豪微微一笑,在心中吁了一口气,彷佛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他看著柳隨云,心中充滿了自豪。
  柳隨云走到溫正豪面前,雙膝跪倒,禁不住心中的喜悅,道:“弟子幸不辱使命。”
  “劈哩啪啦”,大家都鼓起掌來,這個場面太富戲劇性了,也太有看頭了,每一個人都覺得,今天除了白喝一頓酒外,還能看到一出好戲,總算是沒白來。
  溫正豪也很激動,揮了揮手,道:“排香案。”
  拜師收徒在古代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天地君親師”,師長是很尊貴的。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拜師就和認個老子差不多,賓客們不敢放肆,都安靜下來。
  柳隨云從地上站了起來,肅立在一邊,賓客們都紛紛讓開,但有一個人卻沒有讓開。
  這個人身材很矮,又很瘦,穿著一件破爛的衣服,根本就看不出衣服的本來顏色,他的頭發更是亂蓬蓬的,胡亂地塞進一個破爛的帽子里,他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就像個小乞儿。
  他的年紀最多十三、四歲,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總是骨碌碌轉個不停,好像整天在打著什么鬼主意。
  溫正豪和丐幫的人也有交情,所以以為這小孩是丐幫的人,并沒有注意他。
  柳隨云的到來,大家都為他高興,只有這個打扮得像小乞儿的小家伙卻滿肚子意見。
  別人拜師收徒,又礙了他什么事?
  如果你知道他是誰,就不會奇怪了。
  原來這個小乞儿就是子午岭“金龍社”大當家的弟弟,少林方丈悟心大師的侄儿,四川唐門掌門唐竹的大恩人秦英的寶貝||秦寶寶。
  別人拜師,秦寶寶為什么要生气呢?
  秦寶寶當然是有道理的,最起碼他自己認為是很有道理的。
  首先他認為柳隨云不應該穿紫袍的,紫袍是“金龍社”兄弟的專利,柳隨云憑什么穿?
  你看看,這是什么道理?這是不是有點霸道了,紫袍除了“金龍社”兄弟,別人竟不能穿?
  這只是秦寶寶的第一個理由,他的第二個理由也很充分,就是他看柳隨云不順眼。
  剛才那個人頭,差一點就要讓秦寶寶昏過去,這种嘩眾取寵的行徑,秦寶寶是最看不慣了。
  不過,他的第三條理由(哇!居然有三條)才是最主要的。
  大廳中的气氛太不活潑,一點都不好玩,如果再加上一點小小的插曲,豈不很有趣?
  看來,秦寶寶的前面兩條理由,都是他為第三條理由預備的,他是在給自己找一個胡鬧的藉口。
  自從被殺手馬婆子劫下山去,又脫險了,秦寶寶好像蛟龍入水,一時半刻不想回子午岭了。
  在子午岭上待得太久,都快把他憋坏了,如今有這樣一個机會,正好可以到江湖上透透气。
  他可以透透气,別人可就透不過气了,柳隨云實在不幸,居然遇到了秦寶寶。
  看到別人都為柳隨云讓出地方,秦寶寶就偏不讓,不僅不讓,而且還將身子向前湊了湊。
  柳隨云向后退,秦寶寶向前湊,兩個人自然就撞到一起,秦寶寶“扑通”一聲,就坐在了地上,這一跤雖然是自己造成的,但屁股畢竟很痛,眉頭一豎,秦寶寶叫道:“喂喂,你怎么不長眼睛,撞倒了人!”
  柳隨云轉身,看見一個小乞儿正從地上爬起來,揉著屁股,口中還罵罵咧咧的。
  柳隨云的身后沒長眼睛,自然看不到他,不過小乞儿雖然罵他,柳隨云卻不生气。
  在這种場合上,他當然要保持風度,何況對方是個小孩,也沒有必要計較。
  柳隨云歉然一笑,道:“對不起,我沒有看到你在我后面。”
  秦寶寶“哼”了一聲,道:“你的眼睛都長到頭頂上去了,當然看不到我!”
  柳隨云皺了皺眉頭,覺得這种小孩有些難纏,他仔細打量了秦寶寶一眼,想看出他的來歷。
  這一來秦寶寶就更生气了,他最討厭別人直盯著他看,除了大哥衛紫衣,誰也沒有這种權利。
  秦寶寶气得哼哼鼻子,道:“你這樣看我干什么?你不知道這樣看人是很不禮貌的嗎?”
  柳隨云淡淡一笑,道:“閣下好像不是丐幫的人,今天好像也不是前來賀喜的。“
  秦寶寶撇了撇嘴,道:“算你有眼力,看出我不是丐幫的,那些叫花子根本不值得小爺去冒充。”
  他的話,可令大家都吃了一惊。
  丐幫是僅次于少林、武當的大幫會,幫中會眾极多,几乎遍及全國各地。
  雖然有狄化龍之變,可是丐幫畢竟是丐幫,在江湖中仍是一個俠義道上的大幫會。
  如今這小小頑童竟口出不遜,居然看不起丐幫,這又怎么能不讓大家吃惊呢?
  柳隨云暗生警覺,他認為這小乞儿是存心找事,他既看不起丐幫,說明他的來頭不小。
  他沒有想錯,秦寶寶的确是想找事,并且他的來頭也极大。
  柳隨云沉聲道:“閣下此來所為何事,不妨划下道來!”
  他出道較早,江湖歷練頗多,一遇到大事,就會立刻平靜下來。
  秦寶寶的心中暗暗好笑,他就希望柳隨云鄭重其事,否則,豈不就不好玩了?
  秦寶寶忽地不理柳隨云,走到溫正豪身邊,道:“溫大俠,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和柳隨云的磨擦,溫正豪已看在眼中,一方面,他欣賞自己的准徒儿處事正确,另一方面,卻對秦寶寶大皺眉頭。
  這是誰家的小孩?有什么來頭?來這里想做什么?
  他的江湖經驗极丰,遇事也想得深遠,只是這一次他末免想得太多了。
  見秦寶寶走向自己說話,溫正豪淡淡一笑,心想正好可以套他的話。
  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嘛!
  所以他听到秦寶寶的話后,便不動聲色,淡淡地道:“你有什么秘密?”
  秦寶寶一指柳隨云,道:“他是一個騙子。”
  好一個秦寶寶,真是語不惊人死不休,只是他說出這話,卻不知該如何收場。
  眾人听了秦寶寶之言,齊皆聳然動容,尤其是柳隨云,眼睛中差一點冒出火來。
  不過他知道自己此刻最好不要說什么,因為他不愿讓別人認為自己是做賊心虛,所以他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
  他不說話,倒讓秦寶寶抓住了把柄,他笑道:“你看看,他居然不否認,這便說明他承認了。”
  不說話并不等于承認,這個道理,溫正豪當然是明白的,他微微地笑了一笑,道:“你有什么證据證明他是個騙子?”
  見溫正豪沒有上當,秦寶寶气得在心中大罵“老狐狸”,不過,他眼珠一轉,就真的找到了證明柳隨云是騙子的證据。
  秦寶寶篤定地一笑,倒背著雙手,在地毯上踱來踱去,一副老气橫秋的樣子,他走到柳隨云面前,道:“我問你几個問題,你必須如實回答,否則,你就是個大騙子!”
  柳隨云肺都快炸了,同秦寶寶怒目而視。秦寶寶嘻嘻一笑,道:“別生气好不好?人一生气就會失去理智,說話就會恨沖動,這樣反而對你不利。”
  他侃侃而談,居然教訓起柳隨云來,并且讓你不得不承認,他是一片好心。
  柳隨云向溫正豪看去,溫正豪對他微微一笑,意思是叫柳隨云暫且忍耐,且听小乞儿說些什么。
  柳隨云歎了一口气,認定面前的小乞儿是自己命里的克星,既然話已攤開來,不妨說個明白。
  他點了點頭,道:“你問,我說。”
  這一下,秦寶寶便成了賓客們注意力的中心,秦寶寶感到好得意,頭腦也更加靈活。他笑道:“我來問你,你救人之后去了滇邊,總共用了多少時間?”
  “十五天。”因為心中有气,柳隨云實在不愿多說話。
  秦寶寶偷偷一笑,正色道:“去滇邊來回的路程,就算騎快馬,也需要十二天,也就是說,你在滇邊待了三天。”
  柳隨云惊訝小乞儿思慮之密,對小乞儿的輕視之心也去了許多,開始用慎重的態度來回答問題,他道:“你說得不錯,我在路上花了十二天,在滇邊待了三天。”
  秦寶寶神采飛揚,眉目皆動,他一笑,一付比玉更白的牙齒便顯露出來,配上他又黑又亮的眼珠,令人眼睛不禁一亮。
  柳隨云也征了一征,他心想這小乞儿若洗去臉上塵垢,一定比自己還要漂亮。
  秦寶寶繼續他的盤問工作,道:“只用了三天工夫就殺了滇邊惡霸,你的本事真不小。”
  一時猜不透秦寶寶的用意,柳隨云道:“惡霸武功并不高,只是身邊保鏢眾多,我是在夜間下手,才取了他的性命。”
  秦寶寶嗤之以鼻,道:“那么他的那些保鏢都去睡覺了?這些保鏢難道不知道晚上才是行刺的好机會嗎?”
  這句話若是從大人口中說出是很正常的,但秦寶寶卻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孩,他說出這种話,好像他已在江湖上闖蕩了許多年似的。
  其實秦寶寶并沒有什么江湖經驗,衛紫衣出于關怀,不想讓他卷入江湖是非中,所以也很少對秦寶寶講江湖勾當。
  但秦寶寶天資聰明,一點即透,有些事情,他是從事情之當然推測出來的。
  重新調整了對秦寶寶的看法,柳隨云道:“惡霸的保鏢是在屋前屋后防守,我卻是利用輕功在惡霸臥室的屋頂上揭瓦而入,一舉而殺掉惡霸。”
  別人紛紛點頭,深惊柳隨云心思之縝密,秦寶寶卻大搖其頭,似乎不以為然。
  柳隨云奇怪地問道:“難道我的話不妥嗎?”
  秦寶寶道:“不妥,大大的不妥!”
  柳隨云“哼”了一聲,擺出一付“且听閣下高論”的姿態。
  秦寶寶滿有把握地踱了几步,道:“試問柳少俠,那惡霸的屋里沒有保鏢嗎?”
  柳隨云微微一笑,道:“惡霸的屋里當然還有一個人,不過卻是一個女的,并不是保鏢。”
  他的笑容顯然在表明對方畢竟是個孩子,對男女的事情,自然是不懂的。
  他的這副神情可惹惱了秦寶寶,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別人把他當作孩子,如今柳隨云如此輕視于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寶寶冷冷地一笑,道:“你從屋頂落入房中,難道能不惊動惡霸嗎?”
  柳隨云淡淡一笑,道:“我記得我剛才說過,那惡霸的武功并不高,我躍下后,他并未察覺,所以我一刀就殺了他。”
  秦寶寶點了點頭,忽地又問了一句:“你會不會用毒?”
  柳隨云正色道:“大丈夫當正面拒敵,下毒這种下流行徑,在下是不為的。”
  這可把秦寶寶气坏了,他的父親本是“万邪圣醫”,是唐門的好朋友,唐門是用毒的,柳隨云這句話,豈不是等于罵了他父親秦英和好朋友唐門中人嗎?
  這還了得,秦寶寶本來是准備玩一下就算了的,現在,他非要給柳隨云吃個大苦頭不可。
  秦寶寶臉上不動聲色,冷然道:“你既不用毒,為何那惡霸卻中毒而死?他顯然是中毒在先的,因為誰也不會喪心病狂,在死人身上下毒的。”
  溫正豪也很惊訝,道:“你說惡霸是中毒死的?”
  秦寶寶在人頭擲進來時,早已看出人頭面部紫黑,不像正常死亡那樣蒼白,他本來并不想講的,現在為了抓柳隨云的漏洞,便和盤托出了。
  溫正豪吩咐家人,道:“快把人頭取出,看看是否中毒?”
  人頭剛才已被家人拿走,因為大廳中放個人頭畢竟不雅,如今一听老爺吩咐,連忙取出。
  人頭托在木盤上,溫正豪凝目一望,果見人頭面部紫黑,連牙根也是黑的。
  溫正豪點了點頭,道:“果然是被毒死的,只是,這又能說明什么問題呢?”
  秦寶寶一副“你們這些人真是不可救藥的神色”搖了搖頭,道:“人既是被毒死的,說明就不是柳隨云所殺,這份功勞也不應該算在他的身上。”
  賓客們紛紛點頭,柳隨云也開始緊張起來,望著溫正豪等待他的表示。
  溫正豪微微一笑,道:“那惡霸作惡极多,民憤极大,有人在柳隨云之前殺了他,也并不奇怪。”他坦然地一笑,又道:“我當時是令柳隨云取惡霸的人頭,如今人頭已取到,那么究竟是死人頭還是活人頭,又有什么關系呢?”
  這一著秦寶寶倒沒來得及想,如今被溫正豪將了一軍,一時倒說不出話來了。
  柳隨云吁了一口气,狠狠地瞪了秦寶寶一眼,但臉上卻充滿了得意的笑容。
  秦寶寶在心中不知罵了溫正豪多少遍老狐狸,對柳隨云就更是气不打一處來。
  柳隨云故作大方道:“小兄弟,事實已澄清,你還有什么話說,是留下來觀禮呢?還是……”
  他下面的話當然是請秦寶寶走路,秦寶寶是個絕頂聰明的人,焉能听不出來?
  他自然不想再看到柳隨云得意的嘴臉,于是气呼呼地走出大廳,消失在夜色中。
  走在路上,秦寶寶越想越气,一路上不知踢飛了多少石子,石子無辜,可怜遇到秦寶寶了。
  最可气的是,心中的那個“它”偏偏在這時跑出來湊趣:“喂,這下可栽了吧。“
  “去去去,別人心煩,你就來搗亂。”
  “哼,你沒用,倒來怪我。”
  “誰說我沒用,我說的句句正确,可是那溫正豪卻是個老頑固、老狐狸。”
  “嘻,遇到老狐狸,你就成了小呆鵝了。”
  “你居然敢罵自己的主人,真是不像話。”
  “不是我罵你,而是你太笨,老狐狸太狡滑,可是,你也是應該想得到呀。”
  “那你說我現在該怎么辦?”
  “哈,終于來求我了,我偏不告訴你。”
  “少神气,擺什么臭架子,也許你也沒有用。”
  “激將法對我根本就不管用。”
  “真后悔,我怎么會找到你?”
  “不是你找我,而是我找你,從你一生下來,我就在你的軀体中了。”
  “這么多年的老交情了,事到臨頭卻不幫我,真讓人寒心。”
  “說真的,你想怎么辦?”
  “我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可疑。”
  “年紀不大,疑心病倒不小。”
  “真笨,我問你,惡霸既然早被毒死,為何還放在床上?”
  “也許是剛剛死羅!”
  “他的保鏢那么多,又怎么會讓人下毒?”
  “你別忘了,他還有老婆,也許是他的老婆害死他的。”
  “你說的也對,像他那种惡霸,老婆也許是搶來的,所以就下毒害了他。”
  “這不就結了嗎?”
  “可是為什么這么巧呢?偏偏柳隨云來的那一天才下毒?”
  “無巧不成書羅!”
  “可是我還是覺得柳隨云可疑,我說出下毒之事后,他的臉色變得好難看。”
  “你要怀疑,你去怀疑吧,我可要睡覺了,呵呵呵,天都這么晚了,好困啊!”
  “沒用的東西!”
  和“它”一番商量毫無結果,秦寶寶准備先找個地方睡上一覺,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吧。
  夜已經很深,客棧大多關門了,秦寶寶找了一間破廟,准備在案台上睡一覺。
  他听衛紫衣說,什么破廟呀、道觀呀、破屋子呀,最容易打听到消息了。
  他鑽到案台底下,躺在神幔中,安穩地睡起覺來了。
  他睡覺可是很容易惊醒的,一點風吹草動,他就睡不著,可是這一夜卻很安靜,除了他自己,這破廟根本就沒有來過人。
  從案台上坐起,揉揉惺忪的眼眸,打了個舒服的呵欠,秦寶寶走了出來。
  外面的陽光好刺眼,秦寶寶手中若有箭,早就學后羿那樣把它射下來了。
  望著太陽沮喪地搖了搖頭,秦寶寶走到了長沙的街頭。
  現在正是上午,街上的人很多,秦寶寶漫無目的地走著,心想若是碰到柳隨云該有多好。
  他想跟在柳隨云身后,來個跟蹤術,看一看柳隨云有什么古怪。
  如果是別人,早就算了,偏偏秦寶寶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物,不弄個水落石出,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走到一家酒樓前,秦寶寶停下了腳步,他的肚子有一點餓了,于是就進了酒樓。
  這一路上因為他的打扮,遭過不少白眼,所以他早就不放在心上,在伙計的白眼下走進了酒樓。
  酒樓上的人很多,都是在談論昨天夜里溫府上的事。
  “喂,李兄,你听到沒有?柳公子昨天真的回來了。”
  “這是當然,我早就知道他本事不小。”
  這話秦寶寶可是最不愛听了,偏偏這時,這兩個人又開始談論起來,其中一人道:“李兄,你說昨天有人搗亂,是怎么回事?”
  “噢,是一個小叫花子,說柳公子是個大騙子,你說這气不气人呢?”
  “真不像話,柳公子怎么會是人騙子?”
  “我說也是,可是那小叫花子理由卻不少,但卻被溫大俠識破了。”
  “溫大俠怎么對付他的?”
  “對付小叫花子,溫大俠可不會失了身份,他很有禮貌地回答了小叫花子的挑,然后柳公子有禮貌地請他出去了。”
  “柳公子真是菩薩心腸,要換了我,早就賞他一腳了。”
  秦寶寶气坏了,扭頭看去,見是兩個獐頭鼠目的中年人,一個較胖,一個較瘦,瘦的姓李,胖的姓趙。
  如果不教訓教訓這兩個出言不遜的家伙,秦寶寶就不是秦寶寶了。
  他的個子小,穿得又破,別人不會注意的,于是他身子一矮,趁兩個人不注意,便鑽到兩個人的桌子底下。
  桌子不小,秦寶寶在底下可是游刃有余,他先在較瘦的人腿上狠狠捶了一拳。
  他是有武功的人,這一拳可捶得不輕,瘦子李兄“哎喲”一聲叫了起來,道:”老趙,你踢我干什么?”
  老趙一頭霧水,道:“我沒有踢你呀!”
  秦寶寶在桌下又賞了老趙一拳。
  老趙大怒道:“我說過沒有踢你,你干嘛報复我?”
  李兄征住了,道:“我沒有動手啊!”
  老趙道:“你沒有動手卻動腿了!”
  李兄剛要解釋,老趙忽地又叫了一聲,原來秦寶寶又捶了他一拳。
  這一下老趙可生气了,伸出手“啪”地打了李兄一個耳光,李兄哇哇直叫,自然也還了一個。
  兩個人并沒有練過武功,這一打起來,不外乎打耳光、掐脖子、摟在一起摔跋。
  “哈哈哈……”秦寶寶心滿意足,從桌底一躍而起,听到秦寶寶的笑聲,兩個人才知道上了大當。
  秦寶寶掩著嘴笑道:“你們打啊,怎么不打了?”
  老趙和李兄怒吼一聲,一起扑向秦寶寶。
  秦寶寶的輕功何等了得,豈會讓他們沾身,他身形一晃,從兩個人的中間穿過,并不忘伸手一拉,給兩個人來了個“狗咬狗”。
  架一打起來,飯就吃不成了,秦寶寶歎了一口气,飛身下了樓。
  他的足尖剛一沾樓梯就縮了回來,原來這時從樓下走上來一群人。
  這一群人如眾星捧月般擁著一個年輕公子,這公子不是別人,正是柳隨云。
  秦寶寶可不想和柳隨云照面,于是身子一弓,又退了回去。
  老趙和李兄恰好扑到,秦寶寶閃在他們身后,又伸手在兩個人的腰部一推。
  這下可好,兩個人“咕咚咚”滾下樓梯。
  柳隨云走在最前頭,見兩人滾下,伸手一托,將兩個人平平扶起,詫异道:“這是怎么回事?”
  老趙伸手向身后一指,柳隨云凝目看去,梯口上并沒有人。
  老趙和李兄不可思議他搖搖頭,罵罵咧咧地走了。
  柳隨云和眾人上了樓,在一張八仙桌邊坐定,伙計早已點頭哈腰地站在那里了。
  名滿長沙的柳公子,有誰不認識。
  柳隨云坐好,淡淡地道:“今天我請几個朋友喝几杯,請揀好吃的端上來。”
  酒菜很快上齊,眾人大吃大喝之際,不忘把一個個的高帽子向柳隨云捧去。
  柳隨云只是淡淡地笑著,卻很少動筷,酒過三巡后,柳隨云站起,道:“諸位慢用,在下去去就來。”
  眾人以為他是去茅廁,于是道:“你可要快些回來!”
  柳隨云离開眾人,反身下了樓梯,走出酒樓,在路上慢慢行著,忽地拐入一條小巷。
  他在小巷中轉來轉去,忽地回頭,面對著身后空蕩蕩的街道,寒聲道:“小家伙,可以出來了。”跟蹤術失敗,秦寶寶當然很生气,只是他可不想讓柳隨云太得意,于是仍舊笑嘻嘻的。
  秦寶寶笑嘻嘻地出現在巷口。
  柳隨云歎了一口气,道:“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你,你為什么要跟蹤我?”
  秦寶寶道:“你半途出來,豈不是就是想叫我跟蹤的?所以是你叫我跟蹤你的,可不是我自愿的。”
  秦寶寶就是秦寶寶,總是至理一大堆。
  柳隨云冷冷地一笑,道:“就算是我叫你跟蹤我的,可是,你不覺得太過份了嗎?”
  秦寶寶道:“有什么過份?”
  柳隨云臉上浮起一層陰云,冷冷地道:“你先是在溫府搗亂,后又跟蹤我,難道還不過份嗎?”
  秦寶寶笑道:“我和你搗亂、跟蹤你,可是看得起你,別人想請我跟蹤,我還不肯呢!”
  柳隨云真有些哭笑不得,他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值得秦寶寶“看得起”,他也不希望秦寶寶再繼續看得起自己下去。
  柳隨云冷冷地一笑,道:“前面的事就此了結,你以后再對我不恭,可別怪我不客气。”
  怒气涌心,秦寶寶強壓怒火,冷然道:“那好,我以后偏要和你作對,看你能把我怎么樣?”
  柳隨云淡淡一笑,道:“看來我現在就要對你不客气了,否則,你豈不又要給我添麻煩?”
  秦寶寶一听,就知道柳隨云想動手,所謂先下手為強,他從腕上解下金匕首,展開衛紫衣所授的武功,匕首如電,刺向柳隨云。
  柳隨云側身避過,并不反擊,他想從秦寶寶的武功,來看出秦寶寶的來歷。
  秦寶寶的匕首劍法乃是衛紫衣結合秦寶寶本身特點獨創出來的,柳隨云豈能認出
  几招一過,柳隨云看不出匕首來歷,只看出秦寶寶的武功獨特,招式妙不可言,只是秦寶寶功力不夠,所以無從施展其精髓。
  柳隨云冷然一笑,准備動手,這乞儿并無來歷,只不知從哪里偷學了一套武功而已,這种人殺之無妨。
  忖念至此,手中刀已出,刀光一閃,削向秦寶寶的頭。
  秦寶寶武功不行,輕功可是絕佳,見刀光一閃,連忙施展輕功,退至一邊。
  饒是如此,他也出了一身冷汗。
  一絲殺机籠罩上柳隨云的俊美臉龐,他看出秦寶寶除輕功外,武功并不足畏,他自信在三招之內就可以取秦寶寶的性命。
  刀光又一閃,這一次更快更急。就算是一流高手,也難免要做刀下之鬼。
  恰在此時,柳隨云忽覺持刀的手腕一震,刀竟脫手而飛,這一惊,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擊在手腕上的,是一枚如小手指頭大小的石子,誰有如此高的功力,竟用一枚小石子震飛他的刀?”
  這樣的對手實在太可怕了,柳隨云想也不想就飄身而起,躍上屋脊,几個起落,人已不見。
  別人救了秦寶寶一命,可是秦寶寶卻并不領情,他收起匕首,雙手叉腰,叫道:“方自如,你出來!”
  他知道這种指上功夫,正是方自如所長,除了這個頂尖儿的江湖俠盜,誰的手指有這么大力道?
  只聞一聲低低地歎息,小巷里重又寂然無聲,誰都知道,秦寶寶發脾气時,最好溜走,否則苦頭來時,無處求訴。
  气了半天,不見有人出來,秦寶寶首戰受挫,自是气憤難平,他也認定柳隨云不是好東西,一定要調查個水落石出。
  想了一想,覺得有方自如保護,性命無礙,不如趁机施展偵破手段,豈不有趣?
  想起在子午岭上,因為有衛紫衣這位神通廣大的大哥在,本領無從施展,并且總是添亂,卻不能幫衛紫衣半點忙,如今正好做一件大事,也好讓別人看看,秦寶寶可不是個在大哥羽翼下偷安的蠢材。
  想到這里,秦寶寶頓時躊躇滿怀,也忘了剛才的惊嚇,一扭身,出了小巷。
  心中計議已定,不再用以前的胡鬧手段,而是要用縝密的方法,揭穿柳隨云的真面目。只因有一种預感,預感在柳隨云身上有一個大秘密,所以,才決定追查下去,他的預感雖說不出其道理,卻一向很靈。
  在少林寺中,明理、明智、明月三個伙計,也時時為秦寶寶的預感所惊訝。
  秦寶寶先是到一家成衣店買了一套合身而漂亮的衣服,洗去臉上的塵垢,穿上新衣服,秦寶寶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一身裁剪精致的月白色長衣,垂腰的長發束起,包在一個雪白的白狐皮小帽中,發際一塊罕有的“蒼犀角”,眉頭紅痣,更襯得他臉龐雪白,明艷照人,脖子上“壽”字形的金鏈當然是少不了的。
  從成衣店中出來,秦寶寶徑直走到了溫正豪的府邸。
  他的相貌、打扮,就是一張通行證,看門人通報已畢,秦寶寶來到了大廳。
  地毯猶在,溫正豪笑吟吟地從廳中走出,喜不自禁地道:“秦小哥儿,是哪一陣香風把你吹來了?”關于秦寶寶的傳說,他听到過不少,每一個在江湖上混的人,豈能不知這個在武林三大勢力保護下的秦寶寶?
  秦寶寶露出可愛的笑容,道:“溫伯伯,我大哥說,你是白道上最豪爽的英雄,秦寶寶路過此地,當然要來看望溫伯伯。”
  嗓音清脆動人,言語更是討喜,溫正豪早已笑得合不攏嘴,迭聲道:“哪里,哪里。”
  秦寶寶坐定,溫正豪早已吩咐下人端來茶點、蜜餞,和應時的水果。
  子午岭上的夫人們的手藝把秦寶寶刁了,這些東西哪入秦寶寶的法眼?
  為了不掃溫正豪的興致,秦寶寶轉入正題,笑道:“溫伯伯,听說你最近收了一個好徒弟,人才一流,武功不錯,能不能讓秦寶寶見一見呢?”
  溫正豪得意地一笑,拍手道:“叫隨云來,見一見貴賓。”
  不一會儿,柳隨云匆匆走出,進入大廳,在溫正豪身前躬身一禮,道:“師父喚我,有何指教?”
  溫正豪一指秦寶寶,道:“這就是我時常對你說的秦寶寶,快來見過。”
  柳隨云轉身望著秦寶寶,不禁惊訝造物主人之神奇,除了略瘦些,秦寶寶簡直就像一個完美無暇的玉人。
  若秦寶寶是個女人,豈不把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蓋了下去?
  有這种感慨的,柳隨云可不是第一人,几乎所有初見秦寶寶的人都是這樣想的。
  秦寶寶心中气道:“還是那副討厭的德性,一見面,就用賊眼看個不停。”
  柳隨云自然認不出面前這位貌若天人的秦寶寶,就是剛才那討厭的小乞儿,于是微微一笑,道:“秦小俠,在下柳隨云。”
  秦寶寶“哼”了一聲,算是回答,柳隨云見他傲慢無禮,心中不抉,卻不便發作。
  衛紫衣、唐門、少林寺,這三大勢力,他可不敢惹。
  秦寶寶注意到,柳隨云的右手腕上纏了一圈白綾,顯是剛才受傷不輕。
  秦寶寶微微一笑,道:“柳隨云公子(在心中,他明的可是柳王八蛋),你的手怎么了?”
  溫正豪也注意到他的手,問道:“是啊,你的手怎么了?”
  柳隨云神色鎮定,答道:“剛才徒儿在后園練刀,一不小心傷了手腕。”
  秦寶寶冷哼不已,心中道:“當面撒謊,該打屁股!”
  溫正豪自然不知內情,關心之情溢于言表,道:“手是練武人的命根子,你以后可要小心了。”
  柳隨云笑答道:“師父的“破云刀”刀法奧妙無雙,徒儿初學,不入刀法堂奧,所以才會傷了手,下次一定小心。”
  溫正豪聞言得意一笑,道:“明天我教你行气方法,你就不會誤傷自己了。”
  秦寶寶心道:“王八蛋變成小狐狸,老狐狸變成老糊涂,哼,可惜你遇到了我秦寶寶。”
  計議已定,秦寶寶道:“我正好會醫術,我來幫你看一看傷口好不好?”
  刀傷是見血的,被石子擊中最多紅腫而已,如果白綾一取下,豈不證明柳隨云在說謊?
  溫正豪也點頭道:“不錯,秦老弟是“万邪圣醫”秦英之子,想必家傳醫道頗精,由他看一看,最好不過。”
  柳隨云忙道:“一點皮肉小傷,無妨的,我早已請大夫看過了。”
  秦寶寶正色道:“庸醫害人,例子不少,雖是皮肉小傷,若不好好診視,會出大毛病的。”
  柳隨云不解秦寶寶何以前倨后恭,望了秦寶寶一眼,露出奇怪之神色。
  溫王豪不知就里,深以秦寶寶的話為然,他正色道:“秦小弟醫術精絕,江湖皆傳,你把傷給他看看啊!”
  秦寶寶心中得意道:“哼,師父有令,看你如何抵賴,你要再賴下去,豈不令人起疑?”
  柳隨云無奈,便解下白綾,伸到秦寶寶的面前,秦寶寶一看,不由大失所望。
  傷口果然是刀作,雖然周圍紅腫,但別人一定認為是刀傷所致。
  秦寶寶暗自咬了咬牙,心中气道:“小王八蛋果然是只小狐狸,居然自己划了一個口子蒙騙大家!”
  心中對柳隨云更加起疑,可是又不好當面說出,只好道:“傷口無大礙,金創藥也很好。”
  柳隨云微微一笑,重新纏上白綾。
  見徒儿無事,溫正豪也放心不少,于是吩咐下去道:“備酒,為秦小哥儿洗塵。“
  秦寶寶卻已在心中盤計,問“它”道:“喂,你說,王八蛋是不是認出了我?”
  “廢話,小乞儿和秦寶寶大相徑庭,他怎么可能認出你?”
  “可是他預先制造了傷口,若不是他明知我會來,又怎么會這樣做?”
  “笨蛋,他手腕有傷,不敢給老糊涂看,只好用刀傷搪塞。”
  “不對呀!”
  “有什么不對?”
  “練武人受點小傷很正常,為何不敢給老糊涂看呢?”
  “無可救藥,不理你了。”
  “你說嘛,你說嘛!”
  “好好好,寶寶千万不要撒嬌,連大哥都受不了你的撒嬌戰術,我就更不行了。
  “嘻嘻,你說。”
  “他以前手上的傷是石子所傷,如果給老糊涂看到,一定會問他与何人動手,為什么動手,他又怎回答得出?”
  “所以制造刀傷,因為刀傷最好搪塞。”
  “尚可救藥。”
  “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
  “哼,問題小子。”
  “說真的,既然刀傷不妨事,為什么一開始,他卻不愿意讓我看呢?”
  “哼,連這都不明白,還不是在吊你的胃口。”
  “哈,讓我問出來了,他不對我起疑,又怎會認出我?他認出我才會吊我胃口嘛!”
  “怪事,別人耍了你,你倒開心了。”
  “不管怎么說,我的推斷是正确的,說明他早就認出了我。”
  “認出你只會對你不利,你開心什么?哼,不和你說了,免得降低我的水准。”
  秦寶寶气鼓鼓地看“它”隱去,一時無可奈何。
  溫正豪見他臉上忽喜忽惱,不知是怎么回事,關心地間道:“秦小哥儿,你怎么了?”
  秦寶寶猛然警覺,道:“沒事。”
  溫正豪見他不說,也就不好探問,此時酒菜已擺上桌,秦寶寶轉目一看,見柳隨云不見了,于是問道:“柳公子呢?”
  溫正豪自豪之情不可掩飾,微微一笑,道:“他剛剛領悟了一招刀法,到后院演練去了。”
  秦寶寶小道:“王八蛋,想溜,沒門。”
  秦寶寶自信地一笑,道:“溫伯伯,我想看柳公子練刀行不行啊?”
  溫正豪面露難色道:“‘破云刀’乃武林絕學,怎能輕易讓外人看呢?”
  秦寶寶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合常理,只好使出看家本領,嘟著嘴道:“溫伯伯這么小气呀,不就是刀法嗎?”
  溫正豪一想,少林、唐門、衛紫衣,他們的武功秦寶寶可以輕易學到,一輩子也學不完,實沒有必要偷學“破云刀”。
  何況一個孩子又能懂什么,于是展顏一笑,道:“好好好,我帶你去。”
  秦寶寶很開心,他其實并不是想看什么刀法,他想要練武,少林寺、唐門和衛紫衣的武功已夠他學几輩子的了,他只不過認為只要自己和溫正豪在一塊,柳隨云就會很不舒服,恐怕是做賊心虛吧,秦寶寶就是要讓柳隨云坐立不安,也許這樣,他才會露出馬腳呢!
  好個秦寶寶,居然懂得用心理戰術,倒是不簡單。
  出了大廳,穿過堂屋,走過一條游廊,就可以看到后花院了。
  現在正是春天,花院中百花盛開,沁香扑鼻,但這要和子午岭比起來可就差得多了。
  無心欣賞鮮花,秦寶寶隨溫正豪來到一片空地,這片空地就是練武場。
  場上的四周排滿了兵器架,刀、槍、劍、戰、斧、鉤、叉,十八般兵器,樣樣俱全。
  兵器架上最多的就是刀,有虎頭刀、鬼頭大刀、九環刀、藏刀、緬刀和東瀛武士刀等等,真可謂花樣繁多了。
  秦寶寶對這些兵器也沒有興趣,子午岭的練武場,兵器都可以堆成山了,這些又算什么?
  秦寶寶走到練武場邊一看,不由笑了,原來練武場上一個人也沒有。
  秦寶寶故意皺了皺眉頭,道:“溫伯伯,柳公子一定上哪儿玩去了,偷懶不練武。”
  只要是對柳隨云不利的話,秦寶寶自然是最樂意說的。
  如今柳隨云不在練武場,那他剛才豈非是說謊了,這一下,正好叫溫正豪教訓教訓他。
  溫正豪也頗覺奇怪,皺眉道:
  “隨云怎么不在?那他到哪里去了呢?”
  言語中已隱有一絲怒意,得意的秦寶寶添油加醋,正色道:“這太不像話了,不務正業,游手好閒。”
  他剛說完,就見柳隨云從一個房間走出,身穿釘口子的緊身武士衣,原來他是換衣服去了。
  秦寶寶暗叫聲“討厭”,柳隨云已走到溫正豪面前,躬身道:“請師父指教。”
  溫正豪微笑點頭,心中的不快早已消失,道:“你自練一趟刀來,請秦小哥儿指教。”
  柳隨云瞟了秦寶寶一眼,一副“你這個小不點,還懂得刀法嗎?”的神情。
  秦寶寶怒上心頭,暗道:
  “今天偏要指點指點你,叫你看看我的本事。”
  秦寶寶本身武功雖不強,但在少林寺中、衛紫衣身邊,耳濡目染,武學的道理可謂滿腹經倫,對武功的好坏,也往往能從新奇的角度來評頭論足。
  柳隨云已以一式“朝天一炷香”起手,功力凝聚,練起剛學的“破云刀”法。
  “破云刀”刀法只有九式,但這九式之中卻包含著無數精妙的變化。
  盡管是普普通通的一削、一挑、一旋、一刺,也集速度、力度、變化為一体,秦寶寶雖然想存心找碴,也找不出毛病來。
  柳隨云雖是初學,但架式已擺得像模像樣,所欠的,只是火候、功力、方寸而已。
  柳隨云的确算是一個練武的天才,僅僅一天就將“破云刀”的架式練好。
  溫正豪微微點頭,面露微笑,初學乍練,就能練到這一步,算是很不簡單的了。
  他當然也不會指望秦寶寶有什么指點,只是出于禮貌,問道:“秦小哥儿,你看如何?”
  秦寶寶微一昂頭,不屑地道:
  “不好。”
  溫正豪略感詫异,問道:
  “什么地方不好?”
  秦寶寶侃侃而談,道:
  “刀法不錯,可惜練刀的人卻糟透了,不光談不上速度、力度,連出手的方法也是勉強的很,柳少俠的天資恐怕有問題,所以無法把握刀法中的脈絡,達不到順其自然的境界,而是練得很生硬。”
  秦寶寶一席話,真把溫正豪給惊呆了,他沒想到秦寶寶居然能說出這一番有根有据的大道理來。
  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溫正豪對秦寶寶的看法,一下子改變了許多。
  柳隨云卻听得恨不得一刀剌了秦寶寶,當著師父的面,居然說自己天資不好,舊恨且不論,新恨何以堪?
  ------------------
  熾天使 掃校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