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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義丐失蹤


  柳隨云被關在八號牢房,這是一間和其他牢房獨自分開的牢房,把柳隨云關在這里,是為了提牢的方便,最起碼柳隨云是這樣想的。
  牢房的窗口很小,人的身軀根本無法鑽出,柳隨云唯一的指望,就是牢門。
  牢門用鐵板做成,柳隨云自認沒有破門而出的功力,他只希望看守疏忽一點,在開門的一剎那間沖出去。
  不過白天顯然沒有這种可能,因為陰离魂總是伴隨著牢門的打開而出現在柳隨云的面前。
  陰离魂的臉很可怕,但柳隨云并不在乎,他知道陰离魂對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
  有好几次,柳隨云都可以從陰离魂的眼中看到一絲焦急和無奈之色。
  柳隨云自然覺得很得意。
  看來主人真是個天才,居然能發明出隨時昏過去來對付酷刑的方法,柳隨云极慶幸自己掌握了這個方法,而且用得很好。
  雖然并不擔心酷刑的痛苦,但死亡的陰影還是隨時籠罩著柳隨云,所以只要有机會,柳隨云一定會逃出去。
  不要太多的机會,只要一點點就足夠了。
  柳隨云躺在乾草堆上,望著小窗口上的天空漸漸變暗。
  先是藍色,然后是灰色,漸漸地又變成了黑色,無數顆耀眼的星星鑲嵌在夜幕上,黑夜終于來臨了。
  夜色,是逃跑的最好掩護,柳隨云指望今夜會出現机會,那么,明天他就會穿著乾乾淨淨的衣服,到最漂亮的酒樓,吃最好的酒菜。
  一想起美味可口的酒菜,柳隨云就想起今天中午和傍晚的牢飯。
  牢飯雖然只吃過兩次,柳隨云卻絕對不想再吃第三次。
  柳隨云躺在草堆上,心中雖然焦急如焚,但卻只好等待,他要等到夜已深人已靜,人們都已睡熟的時候。
  柳隨云准備在四更逃亡,四更時,一夜即將過去,守衛的人也開始疲倦,而換班的人正好還沒有來。
  這种時刻,無疑是最佳的逃跑時刻。
  門外一共有四個守衛,看起來武功并不弱,但不知怎么,精神好像不太好。
  柳隨云心想,這些人長年累月看守犯人,精神上一定早已疲倦,再加上子午岭上從沒有出現過犯人逃跑的事情,這些人一定有一些麻木了。
  柳隨云認為這是最正确的解釋,一定沒有比這更好的解釋了。
  對于自己的聰明和天才,柳隨云一向很自信。不是嗎?只用了三年時間,他就從一個窮得要餓死的叫花子而變成主人身邊的紅人。
  窗外已打四更,柳隨云精神一振,從沉思中惊醒過來,立刻按照算計好的,捂著肚子痛哼起來。
  一開始,他的呻吟聲并沒有引起看守的注意,誰會在乎一個犯人的痛苦呢?
  柳隨云又把呻吟加大了一點,這一次裝得更像,任何人都可以從他的呻吟聲中感到他此時的痛苦。
  看守們終于有了反應,一人道:“犯人恐怕生病了,我們該不該去看一看?”
  另一個道:“馬上就要接班了,如果他在我們這一班出了事,恐怕不好交待。”
  一人道:“還是看一看吧,犯人也是人,別讓天下人說“金龍社”不講仁義。”
  “嘩啦”一聲門鎖想必已打開,鐵門僅露出一條縫,一個看守的頭伸進來,出聲問道:“小子,怎么了?”
  柳隨云哼道:“肚子痛,好像是因為吃了不乾淨的食物的緣故。”
  看守罵道:“你這小子倒嬌貴得很,吃些髒東西就抗不住了?”
  罵罵咧咧的,鐵門已打開一半,一個精瘦的看守走了進來,手中拿的是一碗開水。
  見鐵門已足夠一個人出入,柳隨云哪能錯過机會,雙手在地上一撐,身子雷射而出,從看守的身邊堪堪擠出鐵門。
  看守大惊,雙手猛地抓住柳隨云的肩頭。
  柳隨云身子不停,右足反彈踢出,正是一式“倒踢紫金冠。”
  看守中腳,“咬呀”一聲,倒在地上,柳隨云已借右足反彈之力,沖出了牢門。
  立刻有一把單刀、一柄劍、一杆花槍向柳隨云襲來。
  柳隨云見刀心喜,側身避過花槍刺身,膝蓋一出“足已彈起,踢在持劍人的手腕上,劍飛出!几乎在同時,柳隨云展開雙手入白刃功夫,于刀光中插入左手,一搭持刀人的手腕,一擰、一帶,單刀已在手中。
  不等第二次攻擊展開,柳隨云已一式“平沙落雁”輕功飛起,足尖著地處,人已在三丈開外。
  更不停留,身子如飛鳥掠林,投入茫茫夜色中,此時身后呼聲已起。
  剛沖到半山腰,但聞銅哨聲響,面前呼啦啦出現了一群人。
  雖有單刀在手,柳隨云卻不敢正面沖突,知道自己若稍一停留,就再也走不了了
  丹田運气,足尖用力,身子已從眾人頭頂飛過,不想一人也沖天而起,欲截住柳隨云的身形。
  這些守山的弟兄不知當家的計划,自然竭力擋住。
  見空中多了一人,柳隨云吃了一惊,手中單刀立即劈面砍去。
  那人手中乃是一把鬼頭大刀,乃身沉重,半空中難以用招,只好雙手平舉,接了一刀。“當”的一聲,兩刀相触,冒出一串火花,柳隨云已借單刀之力,輕輕巧巧地從那人頭頂翻過。
  身子剛一落地,便感到身后涼風襲襲,反手一刀,擋開襲來的兵器,身子已箭一般飛出。
  吸取這一次的教訓,不敢在平地奔馳,所幸山上多樹,樹高且密,從樹上走,無疑是一條捷徑。
  這個方法果然不錯,柳隨云已接連闖了六道埋伏。
  其實,若不是陰离魂將護山的精干人馬調開,柳隨云縱有通天本領,地無法通過這些埋伏。
  也許連第一道埋伏都無法通過。
  遠遠已可看到山腳,柳隨云振奮起精神,在一棵樹上掠出,飛到另一棵樹上。
  奈何山腳樹木稀疏,柳隨云不得不從樹上躍下,站到了平地上,身子剛一落地,就被一群人圍住。
  數了一數,有十人之多,看了一看,從各人奔跑的姿勢看,武功并不弱。
  行百里半九十,柳隨云暗暗提醒自己,前面六關已過,千万則栽在最后一關上。
  暴喝聲中,竟有四五人飛起,四五件兵器已擋住了柳隨云的出路。
  柳隨云一刀砍去,砍在一杆鐵槍上,身子就勢后翻,只好又回到原地。
  柳隨云暗道:“一關更比一關強,看來“金龍社”果真不凡,中間五次若是不從樹上過,一定討不了好處。”
  對手強勁,柳隨云暗暗著急,硬著頭皮,柳隨云沖進了人群。
  他的武功已算是一流好手,若是單打獨斗,這些人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但十個人加起來,就非柳隨云能敵了。
  擔心身后有追兵,柳隨云已如瘋魔一般揮動單刀,但對手彷佛极富有經驗,只用游斗戰術,既不近柳隨云的身,又不讓他乘机溜走。
  柳隨云越打越沒信心,一個不察,單刀被對方磕飛,肩膀也多了一道血口。
  傷口雖然不大,但卻很痛,柳隨云知道,自己若再戰下去,定無活路。
  正在這時,岭上銅鑼急響,震得天外皆聞,銅鑼聲甚為急促,岭上似乎發生了什么緊急的事情。
  一個領頭人回頭一看,道:“不好,岭上起了大火,莫非有大敵入侵?”
  只見岭上有人大叫道:““金龍社”全体兄弟立刻到岭上御敵,后小有大敵入侵。”
  領頭人皺眉道:“回山!”
  十個人立刻棄了柳隨云飛奔上山,有大敵入侵,自然無法理會柳隨云了。
  見十個人离去,柳隨云長吁了一口气,這一條命總算是撿回來了。
  還真得感激那些入侵后山的人,否則,柳隨云豈有命在?
  清理了一下紛亂的思緒,讓晨風吹一吹臉面,柳隨云得意地笑了笑,隨即飛奔下山。
           ※        ※         ※
  望著大院空地上燒盡的草堆,衛紫衣面露微笑。
  秦寶寶偎在他的怀中,笑著道:“大哥,我的這個主意好不好?”
  衛紫衣笑道:“若非這堆火,守山的兄弟一定不會來,柳隨云又怎能逃得出?”
  轉眸一笑,又道:“寶寶,柳隨云是你捉來的,大哥卻把他放了,你怪不怪我?“
  秦寶寶道:“不怪才怪。”
  衛紫衣一惊,問道:“哦?”
  秦寶寶笑道:“大哥還是看不起寶寶,總以為寶寶長不大,分不清輕重緩急,只知任性胡鬧。”
  衛紫衣先是一愣,繼而大笑,眾人見秦寶寶說得這么有趣,也齊聲笑了起來。
  席如秀呵呵笑道:“現在我才算服了寶少爺,神机妙算,比我們大人還強。”
  秦寶寶嘻嘻笑道:“席領主,你到現在才服我,說明你以前瞧不起我,對不對?”
  望著秦寶寶閃閃發光的大眼睛,席如秀一陣心慌,忙擺手道:“沒這個意思,沒這個意思。”
  秦寶寶步步緊逼,道:“既然沒這個意思,為何要說這种話?哼哼,一定是欺負我人小听不懂你話中有話的譏諷之意。”
  面對刁鑽古怪,專會鑽別人空子的秦寶寶,席如秀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哎,為什么自己每一次拍馬屁都拍不到正點子上呢?
  無奈之下,只好用眼色向衛紫衣求救。
  衛紫衣輕叱道:“寶寶,不得對席領主無禮!”
  秦寶寶吐了一下舌頭,同席如秀做了一個鬼臉,躲到衛紫衣身后去了。
  大領主展熹道:“大當家,方大俠已經開始追蹤,又有十一名專長追蹤的兄弟分頭追去。”
  衛紫衣道:“注意保持聯絡,這一次行動不比往常,我建議用信鴿聯系。”
  展熹道:“我已吩咐下去,叫鴿籠的人挑了五對黑鴿。”
  衛紫衣點點頭,向二領主張子丹,道:“子丹,立刻著手挑選、訓練一批精干人馬,人數不多于二百人,找到蝶飄香后,一定難免會有一場惡戰。”
  張子丹道:“事情宜早不宜遲,我馬上就著手辦理。”
  張子丹雖不愛說話,卻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物,他辦起事來,總是又穩又快。
  衛紫衣又道:“大領主,從今天起,岭上要嚴加守衛,提防蝶飄香偷襲子午岭。“
  展熹迭聲稱是,立刻也去布防。
  衛紫衣分派已畢,正准備帶秦寶寶离去。
  席如秀忍不住道:“大當家,你好像把我給忘了。”
  衛紫衣笑道:“若是找到蝶飄香,你難道不想和我一起去嗎?”
  席如秀大喜,隨衛紫衣出征,可是最開心的事,又刺激,又有趣,并且非常安全。
  衛紫衣几乎已是無敵的。
  如果他知道几天后發生的事,他是否還能夠笑得出來呢?正因為他不知道,所以現在笑得很開心。
  回到黑云樓,秦寶寶不禁打了一個呵欠,畢竟是孩子,昨夜鬧了一夜,現在自然困了。
  衛紫衣關心地道:“寶寶,你先去睡一會儿,昨天夜里,你可一點沒睡。”
  秦寶寶道:“那我就在大哥的床上躺一會吧!”
  衛紫衣道:“大哥馬上還有許多事要做,會影響你的睡眠,你不如回去自己院里睡。”
  秦寶寶道:“一有公事,就忘了寶寶,寶寶在大哥眼里還沒有公事重要嗎?”
  衛紫衣歎了口气,耐心地解釋道:“寶寶,你該理解大哥的苦衷,大哥身為首領,啟能只為一人著想?”
  知道衛紫衣是個公私分明的人,秦寶寶不好再說什么,只好下了黑云樓,回到自己的小王國。
  見秦寶寶离去,衛紫衣忽然悵然若失,憑私心而論,他愿意天天陪著秦寶寶。
  對秦寶寶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情,衛紫衣自己也說不清楚,是兄長之情?或是男女之情?
  唉,也許兩者都有吧!
  不禁想起初見秦寶寶時,秦寶寶的那份專注和執著,他居然一眼就認定自己是他的大哥。
  這莫非就是緣分吧!
  歎了一口气,擺脫了秦寶寶的影子,衛紫衣拿起桌上的一本帳冊,打起精神看了起來。
           ※        ※         ※
  秦寶寶回到自己的房間,在小棒頭的伺候下上床睡覺,本以為自己應該很困的,卻怎么也睡不著。
  很奇怪,睡意跑到哪里去了?反正也睡不著覺,看著倚在床頭打瞌睡的小棒頭,秦寶寶惡作劇的老毛病又犯了。
  悄悄地從床上爬過去,准備嚇小棒頭一跳,忽見小棒頭的嘴角出現甜甜的笑。
  哇,連作夢都笑出來,一定是在做美夢吧!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夢到馬泰了。
  小棒頭忽地睜開眼睛,見秦寶寶的臉湊近面前,不禁嚇了一大跳,拍了拍胸口,道:“寶少爺,你嚇死我了!”
  秦寶寶不怀好意地道:“小棒頭,你從實招來,剛才作夢是不是夢到馬泰了?”
  一副大法官的樣子,倒裝得是模是樣。
  一朵紅云飛上小棒頭的臉頰,小棒頭慌忙道:“寶少爺不要瞎說,我剛才沒作夢啊!”
  秦寶寶一叉腰,道:“還敢不承認,那么剛才是誰在口中念叨馬泰的名字?”
  小棒頭惊得一掩嘴,羞道:“我真的叫他名字啦?不對呀,夢里我沒說話呀!”
  秦寶寶大笑,抱著肚子在床上滾來滾去,口中笑道:“招出來了,招出來了,果然夢到馬泰了,果然夢到馬泰了!”
  小棒頭這才明白上了秦寶寶的當,羞得雙手捂嘴,嗔道:“寶少爺欺負人,真坏!”
  秦寶寶翻身坐起,忽地正色道:“小棒頭,我怎么這几天沒見到馬泰,難道他不在岭上?”
  小棒頭放下捂嘴的手,道:“馬泰和戰平去了京城,是去處理一場賭館糾紛。”
  秦寶寶促狹道:“哇,怎么知道得這么詳細呀?一定是偷偷打听過了吧?”
  小棒頭又羞又惱,叫道:“不來了,不來了,寶少爺盡欺負人,不和寶少爺說話了。”
  鬧了一會,秦寶寶也有一些累了,重新蓋好被子,一會儿就進入夢鄉,一絲甜甜的笑容出現在他的嘴角,莫非,他夢到了大哥衛紫衣?
           ※        ※         ※
  衛紫衣望著桌上的一封信,臉色有說不出的凝重。
  信紙攤在桌上,只有短短的几行字:“方自如在金陵城失蹤,死七人,失蹤三人。”
  這封信的字跡很潦草,顯然是寫信人沒有充分的時間,信后的簽名,正是隨方自如出去的十一位弟兄之一。
  若不遇到緊急的事情,信絕不會如此潦草,這說明了寫信人的命運已是難測。
  最可能的結果是,寫信人已死。
  桌邊的人臉色都很凝重,大家都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連方自如都已失蹤,事情該是如何的棘手。
  每一個人都看過了這封信,每一個人都沒有說話,連最喜歡說話的席如秀也閉上了嘴巴。
  衛紫衣輕輕地歎了一口气,道:“沒想到對手比我想像的還要可怕。”
  衛紫衣無奈地搖了搖頭,又道:“多年來,“金龍社”已沒有遇到如此強大的敵人,也許我們已習慣了安逸的生活,到突發事件時,就無法保持應有的鎮定了。”
  的确,“金龍社”的對頭固然不少,但真正強大的敵人卻沒有一個,“金龍社”的弟兄也大多存在著誰敢動“金龍社”的想法,這种想法無疑是很危險的。
  衛紫衣的話彷佛在眾人心中敲響了警鐘,大領主展熹首先道:“依我看,這件事又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弟兄們懶散慣了,正好趁這個机會進行整頓。”
  衛紫衣則說得更嚴重一點,道:“事實上,如果“金龍社”再平靜几年,猝遇像現在這种突然之變,難免要徹底崩潰,幸運的是,這件事來得早了几年。”
  席如秀道:“大當家,今日之“金龍社”已非昔日之“金龍社”,眼下的這點沖擊足可以經受得起。”
  衛紫衣歎道:“你也犯了和我一樣輕敵的毛病,席領主不應該不知道輕敵的危險。”
  席如秀笑道:“我并不是輕敵,而是對“金龍社”充滿信心,信心,難道不是一個幫會之所以存在的重要條件之一嗎?”
  一旦眼前沒有了秦寶寶,席如秀的思維就异常活躍,不過,他的話并不是沒有道理,無論是幫會還是個人,信心都是取胜的關鍵,几乎可以這么說,信心就是成功的一半。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席領主,我們倆談的,是兩個不同的問題,信心,固然絕不可無,但輕敵之心卻絕不可有。”
  衛紫衣頓了頓,環視身邊生死与共的兄弟,緩緩道:“所以,在不知對手虛實之時,我們絕不可以出擊,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偵緝工作仍須進行。”
  張子丹道:“連方大俠都下落不明,那么,一般的人物根本無法探知敵情,所以,在人選上一定要注意選擇。”
  張子丹不喜說話,如果他開口說話,就一定是經過极為慎重的考慮的,對于他的意見,衛紫衣一向百分之百的采納。
  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子丹說得有理,所以這一次我決定自己走一趟。”
  席如秀搖搖頭,道:“大變將至,大當家卻遠赴險地,這叫我們如何放心得下?“
  衛紫衣笑道:“我記得席領主剛才說到信心的問題,我對我自己充滿信心,難道大家對我沒有信心嗎?”
  眾人一起笑了,雖然衛紫衣親自赴險,頗令人擔心,但若是連衛紫衣都去不得,別人就更去不得了。
  衛紫衣見大家都無异議,便道:“展領主和張領主在家鎮守,陰大執法負責派人和我聯絡。”
  衛紫衣看著席如秀,微笑道:“席領主既然擔心我孤身犯險,陪我一同去如何?“
  席如秀大喜,別人都去不得,他卻去得,這怎么不讓他心花怒放,于是笑道:”敢不從命。”
  衛紫衣笑了笑,道:“出事地點是在金陵城,看來我們只有去金陵才能得到消息。”
  席如秀皺了皺眉,道:“現在我只擔心一件事。”
  衛紫衣也歎道:“秦寶寶。”
  席如秀道:“是的。”
  秦寶寶的确是個頭疼的問題,他若知道衛紫衣前去金陵,就一定會鬧著要同去的。
  他的理由也一定很充足,他一定會說擔心衛紫衣的安全,他去,是為了保護衛紫衣的。
  但如果你不讓他去,說他此去只會帶來麻煩,秦寶寶就一定會給你扣上一個“小看人”的帽子。
  沉吟半晌,衛紫衣道:“這件事絕不能讓他知道,我們要秘密离開“金龍社”。“
           ※        ※         ※
  一覺醒來,秦寶寶立刻換上衣服,直奔黑云樓,現在已是清晨,他是想和大哥共進早餐。
  昨夜做了一個美夢,這使得秦寶寶的心情很愉快,一路上,遇到每一個人都和气得很。
  他既沒有惡作劇,也沒有和人斗口,親親熱熱地招呼著,就來到了黑云樓。
  每天早晨這個時刻,衛紫衣總是會坐在桌前等候秦寶寶的,可是今天,桌子上雖有飯菜,但卻沒有了衛紫衣。
  秦寶寶小道:“大哥一定睡懶覺了,想必昨天大辛苦,所以今晨起不來了。”
  想到把大哥從床上揪起,叫他一聲懶鬼該是多好玩的事,秦寶寶臉上立即充滿了笑意。
  走進臥室,秦寶寶一下子迷糊了,床上的被子整整齊齊,是大哥昨夜根本沒有睡在這里,還是早已起床辦事去了?
  忽地一抬頭發現牆上挂的一件紫色披風不見了,若非出門,大哥絕不會帶披風的。
  好個坏大哥,自己一個人悄悄溜出去玩了,卻把寶寶一個人丟在家中,真自私。
  秦寶寶怏怏不樂地离開黑云樓,連小棒頭的招呼聲也沒有听到,心里只想著大哥會去哪里?
  小棒頭見秦寶寶一臉呆呆的樣子,以為又犯了老毛病,只好一個人走了。
  秦寶寶在岭上逛來進去,忽地想到了席如秀,席領主一定知道大哥出去的事,若問他,他不敢不說。
  席如秀住在岭上面西的一個小院里,秦寶寶走進小院時,席夫人正在窗前繡花。
  一見秦寶寶,席夫人就像撿了一個金元寶似的開心,她并無子息,心里早已几千次把秦寶寶當作自己的儿子、女儿了。
  秦寶賈一進院子,就甜甜地叫道:“席夫人好。”
  席夫人今年三十余歲,相貌端庄淑怡,從外表上,絕對想不到她會對自己的丈夫那么凶。事實上,除了對席如秀外,席夫人對每一個人都很和气。
  她眉開眼笑地應了一聲,早把秦寶寶拉入屋中,不消片刻,桌子上擺滿了各种各樣的糕點、蜜餞。
  席夫人的手藝可謂天下無雙,秦寶寶最愛吃她做的東西,往常,總是嘴里塞著,手里捧著,口袋里裝著,像似恨不得把整個席家全搬回自己屋里才好。
  不過,今天秦寶寶卻沒有吃點心的心情,胡亂吃了几塊松子糖,便問道:“席夫人,席領主在家嗎?”
  席夫人一邊繡花,一邊回答秦寶寶的話,道:“昨天半夜就和大當家下山去了,好像有什么緊急的事。”
  席夫人雖然對丈夫管得很嚴,但她畢竟是個知書達理的人,對丈夫的做事一向不加盤問。
  秦寶寶問道:“席領主和大哥到哪里去了,為什么半夜就急著走?”
  席夫人道:“不知道,反正風風火火的,好像火燒眉毛似的,連酒都沒有喝。”
  問不出名堂,秦寶寶再也待不下去,略坐了坐,就怏怏不樂地走出席家小院。
  一路上好沒心思,只在口中嘀嘀咕咕的,反正肯定是罵衛紫衣太自私,偷跑出去之類的話。
  每逢這种時候,那個不識趣的“它”總會出來搗亂。
  “喂,呆子,在想什么呢?”
  “去去去,沒工夫搭理你。”
  “呵,脾气不小,遇到什么難題了,何不請教我?”
  “你什么都不懂,盡會搗亂,你還是睡你的覺去吧!”
  “昨夜都睡夠了,今天精神好,正好和你聊聊。”
  “睡夠了就打扰主人,真討厭。”
  “不打扰你打扰誰啊,誰讓我在你的身体里呢!”
  “你真能幫我解決問題?”
  “說吧,我可是個天才。”
  “我問你,大哥昨天夜里和席領主下山,是為了什么事?”
  “當然是很緊急的事。”
  “廢話,不緊急干嘛半夜下山?”
  “我還沒說完呢,你大哥身為一社之主,半夜下山,一定是因為一件緊急得不得了的大事。”
  “說下去。”
  “你想想看,最近有什么大事令你大哥煩神?”
  “你是說蝶飄香?”
  “除了這個老魔頭還有誰?你大哥一定是因為怕你知道死纏著要去,才半夜下山的嘛!”
  “那么大哥會去哪里呢?”
  “你不知道?”
  “知道干嘛問你?”
  “說你是呆子吧,你還不服气,這一次聯絡的方法是用鴿子,你問問養鴿子的人不就得了。”
  “哇,你真聰明,我記得你以前很笨的。”
  “哼,以前是因為你太笨,懶得理你,現在見你開竅了,才幫你的嘛!”
  興沖沖的,秦寶寶直奔鴿籠而去。
  對于鴿子,秦寶寶一向很感興趣,所以對這里也很熟悉。
  鴿籠很大,里面分成許多小格子,每一個格子里都有一只鴿子。
  這些鴿子比別的鴿子体型要大,樣子要凶猛得多,因為為了保證消息的安全到達,避免猛禽的襲擊,“金龍社”養的都是一种性情凶猛,飛行速度极快,頗有自衛能力的鴿子。
  見秦寶寶走來,養鴿人并不以為异,因為秦寶寶常來這里,還會幫忙喂水添食。
  養鴿人笑道:“寶少爺,今天要和哪一只鴿子玩啊?”
  秦寶寶甜甜地笑道:“大叔,我想看一看昨天那只剛飛回來的黑鴿。”
  養鴿人道:“這只鴿子很累,而且受了傷,你還是另找一只鴿子玩吧!”
  秦寶寶道:“它從哪里飛回來的?怎么受的傷?”
  養鴿人道:“從南面,從它饑餓的程度看,估計是從金陵一帶飛回來的。”
  秦寶寶心中一喜,這下可知道大哥上哪玩去了,見鴿子腹部有一處划傷,顯然不是猛禽所傷,而應該是一种暗器或羽箭。
  看來大哥辦的事一定很危險,因為鴿子都受了傷,養鴿人一定處境危險,那么,大哥所面臨的敵人也一定很可怕。
  秦寶寶靈机一動,問道:“大叔,這只鴿子受了這么重的傷還能飛回來,真不簡單。”
  養鴿人道:“鴿子是被一种暗器所傷,鴿子在飛行中,暗器從下面擊來,而這只鴿子正振翅上飛,所以被擊中腹部。”
  養鴿人怜惜地看著鴿子,道:“這只鴿子飛行速度极快,動作极靈活,能用暗器將其擊傷,說明那人頗不簡單。”
  秦寶寶靜靜地听著,已得到了想要得到的答案。
  第一,大哥和席領主去了金陵。第二,大哥面臨的對手很可怕。
  有了這兩個結論,秦寶寶如果再不下山,他就不是秦寶寶了。
  回到自己小小的快樂王國,秦寶寶悄悄地收拾了一下行裝,然后等著夜晚的來臨。等到了晚上,他再偷偷地溜到了黑云樓,從秘道里下了子午岭。
           ※        ※         ※
  衛紫衣和席如秀正曉行夜宿,赶往金陵城。
  一路上,衛紫衣愁眉不展,不時地長吁短歎。
  席如秀問道:“大當家,你是擔心方大俠的生死安危嗎?”
  衛紫衣道:“方自如武功絕非泛泛,輕功极好,能將他制服的人應該沒有,何況,他如果真的出事了,擔心又有什么用?如果沒出事,又何必擔心。”
  席如秀笑道:“那大當家又是為了什么歎息?”
  “秦寶寶。”
  “秦寶寶?”席如秀笑道:“你為他擔心什么?他在岭上可安全得很。”
  衛紫衣皺眉道:“我有預感,他會跟來的。”
  席如秀搖搖頭,道:“賈少爺并不是真的會算命,他絕不會知道我們的去向。”
  “不一定。”衛紫衣道:“他有辦法知道,以他的聰明,一定有法子知道。”
  忽地笑了笑,又道:“既然他一定會跟來,我又何必擔心呢?他的武功雖然不好,卻未必是我們的累贅。”
  席如秀笑道:“不錯,寶少爺极聰明,是個闖江湖的天才,也許他還可以幫我們的忙呢?”
  忽地,他又奇道:“寶少爺用什么方法才能知道我們的去向呢?”
  “我也想不通。”衛紫衣笑道:“我雖然很了解他,但我畢竟不是秦寶寶。”
  席如秀道:“看來這個謎團只能由寶少爺親自來為我們解開了。”
  衛紫衣歎息不語。
           ※        ※         ※
  金陵。
  金陵本是古城,遠至漢魏,孫權就曾建都于此,几代興衰,几世滄桑,古老的金陵,已閱歷沉浮。
  金陵之美,不止山水,不止名胜,十里秦淮,煙波脂粉,來金陵的人豈能不到秦淮河上泛舟?
  秦寶寶就坐在晝舫上,像模像樣地听歌觀景,若不是年紀小些,倒還真是個翩翩少年。
  “少年不知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絲竹悅耳,歌聲更佳。
  這是條大船,客人當然不止秦寶寶一個,只是,這船上的客人一個比一個奇怪。
  一個須眉皆白的老和尚端坐在船頭,別人唱歌他念經,一個和尚,哪里不能念經,為何要花錢上這种香艷之所?
  秦寶寶認為這個和尚不是有毛病就是吃錯藥了,否則,就是六根不淨,修行不到家。
  船頭上坐著和尚,船尾卻坐著兩個道士,兩個道士的年紀都已不小,頭發也已花白,道袍也很陳舊,一看就知道是從一個香火不盛的道觀里出來的。
  窮道士也舍得花錢乘畫舫?這就使得秦寶寶不禁多看了他們几眼。
  船尾的兩個道士也和船頭的那個和尚一樣,端然打坐,口中念念有詞,花錢上這里念經,真是一對神經病。
  比較正常的是艙中所生的四個人,這四個人都穿著很華麗的衣服,都戴著价值不菲的墨玉戒指。
  只是,他們好像也沒有心思听歌,好似一個個都很緊張,緊張得隨時隨地都可以從船上跳下水去。
  船上的客人好像都沒有心思听歌,秦寶寶本就不是來听歌,而是來學大人的,何況現在他又看到這七個看上去都不太正常的人,自然把注意力集中在這七個人身上。
  他的眼角從船頭的和尚身上,轉到艙中的四個人身上,又轉到船尾的兩個道士身上,轉來轉去,無一刻停頓。
  他發現,只要他一看到艙中的這四個人身上,這四個人就緊張得要命,連眼睛也不敢抬了。
  饒有興趣的,秦寶寶索性把目光集中在這四個人身上,看他們會有什么反應。
  四個人中,有一個個子最高,看起來也不太緊張的人忽地抬起頭來,盯著秦寶寶,怒道:“要動手就動手,賊眼溜溜地看什么?”
  秦寶寶一下子燃起怒火,長這么大以來,還從沒有人這樣對他無禮過。
  秦寶寶冷冷地道:“臭小子敢罵小爺!”
  大個子怒道:“要殺就殺,要打就打,老子可不愿受這种鳥气!”
  旁邊的人連忙拉了他一下,大漢高聲道:“了不起是個死,有什么好怕的。”
  經他這一吼,歌聲立刻停了,唱歌的歌女和伴奏的樂師齊都色變,一起躲到底艙去了。
  這只船很大,有上下兩層,秦寶寶他們是在上層。
  歌女和琴師一走,樓上便只剩下八個人。
  秦寶寶剛才為大個子的話生气,現在,卻對大個子話中的意思感到奇怪起來。
  怪怪的,大個子他們好像很怕我似的,我是一個小孩,他們為什么怕我呢?
  當他看到船頭、船尾的一個和尚、兩個道士,正用充滿殺机的目光盯著那四個人時,秦寶寶才明白,這大個子一伙原來是怕和尚和道士,而不是怕自己。
  可能四個人是把自己也當作和尚、道士一伙的了。
  看來這四個人与和尚、道士有仇,今天的見面,很可能也不是巧合,嗯,馬上一定會打起來,這下有好戲看了。
  別人遇到打架的事,早已躲得遠遠的,但好奇心、貪玩心很重的秦寶寶,可不愿放過任何一個看熱鬧的机會。
  船頭的和尚身子忽然一動,就站到秦寶寶的面前,合十道:“敢問小施主,可是香主派來的?”
  香主?莫非是一個江湖幫會,莫非是前來尋仇的?
  不過,秦寶寶既然想看下去,自然不能說實話,否則別人豈不下逐客令了?
  含糊地應答過,秦寶寶又為剛才和尚稱他小施主而生气,道:“大和尚,你以為我很小嗎?”
  和尚笑道:“小施主高壽?”
  秦寶寶一只手比了個六字,一只手比了個一字,和尚笑道:“原來小施主今年十六。”
  秦寶寶叫道:“我都六十一啦!”
  和尚大惊,不光和尚,連兩個道士、四個富商模樣的人,都一齊大吃一惊。
  他們看秦寶寶連十六歲都不像,又怎么可能六十一呢?
  見眾人詫异的眼神,秦寶寶偷偷地笑著,但為了謊話的可信性,板著臉又道:”你們不信?”
  和尚笑笑,道:“老衲著實無法相信。”
  因為他已把秦寶寶看成是自己的人,所以態度較和气,比較有耐心了。
  秦寶寶故意歎了一口气,道:“凡夫俗子,果然不懂仙家妙術,難道你們沒听說過?內力練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保持容顏不變嗎?”
  為了謊話增加可信性,秦寶寶繼續道:“我在十四歲時,因為一日練功不慎走火入魔,結果使身材無法長高,到了今天,我仍是几十年前的樣子。”
  秦寶寶雖在胡扯,但听的人卻都信了,因為武林之中,的确有過相貌如童子,但年紀已是老頭的人物。
  這當然需要极為精湛的內功才行,可是秦寶寶的樣子,像一個內功高手嗎?
  和尚在心中認為很像,內功練到最高境界,就會返璞歸真,勁气內斂,看上去就和常人無异。
  和尚已非常敬畏,面前的這個長得像孩子的老頭,內功已練到最高境界,想他武功也一定高得不可思議,這樣一個人,香主派他來做什么呢?
  和尚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前輩,与香主是何稱呼?”
  秦寶寶小道:“這個香主是幫會頭頭,至多和大哥一個輩份,瞧這和尚年紀不小,卻對這香主如此尊敬,想必香主的年紀不小,馬馬虎虎,就當香主的師兄吧!”
  于是咳了一聲,沉聲道:“老夫是他師兄。”
  和尚惊訝道:“香主今年七十有余,而前輩不過六十一歲,怎可當香主的師兄?“
  秦寶寶一听,暗叫糟糕,占人便宜露出馬腳來了,這和尚開始起疑,怎么辦?
  靈机一動,秦寶寶裝作不耐煩地道:“蠢材,真是蠢材,入門先者為大,難道你連這個規矩都不懂嗎?”
  和尚一想,這個規矩倒是有的,武林各派規矩不一,有論年齡的,也有論入門先后的。
  其實這和尚年紀不小,閱歷頗丰,人世不笨,只因他一開始就認定秦寶寶是自己人,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才會一步步相信秦寶寶的鬼話。
  這也怪他知道得太多,別人奇怪的事他卻不以為异,這才上了秦寶寶的當。
  看來知道太多也會害人。
  秦寶寶編了一大堆謊話,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乒乒乓乓”地打起來,現在話說了這么多,架還沒打,不禁有些著急,道:“你們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和尚見秦寶寶這個香主師兄生气,嚇得一頭冷汗,連聲道:“屬下這就動手。”
  坐在船尾的兩個窮老道,也慌忙站了起來,“唰”的一聲,齊齊抽出腰間的長劍。
  秦寶寶見他們被駭成這個樣子,想必是因為怕香主的緣故,這香主這么凶,一定不是好東西,不知不覺地,他已開始同情起那四個臉上齊露惊慌之色的人來。
  此時,和尚已抽出戒刀,刀光一閃,向剛才那個出口罵秦寶寶的大個子砍去。
  他顯然是想一刀了結大個子,以博取香主師兄秦寶寶的歡心。
  那大個子早有准備,雙手早套上了一雙鐵手,兩只鐵手一并,來夾和尚的刀。
  此時,其余三個人跳起來,分別和兩個道士戰在一起。
  那和尚的武功极為高強,劈面一刀,乃是虛招,見鐵手來夾,早已手腕一沉刀身下落,竟挑向大個子的胯下。
  大個子冷笑一聲,鐵手加速下壓,竟飲用鐵手之威擊斷戒刀。
  和尚存心在秦寶寶面前賣弄,手中戒刀忽地從大個子脖間穿過,又從大個子背后飛回,刀柄在大個子的肩頭顯露出來。
  這一招匪夷所思,刀上的力道運用得极為巧妙,和尚的左手已閃電般伸出接住刀柄,沉腕疾削。
  這一刀出手极快,大個子已是防不胜防,避無可避。
  秦寶寶不由把眼睛一閉,他喜歡熱鬧,可不喜歡見血。
  可是和尚在揮刀時眼角瞥了一眼秦寶寶,想從秦寶寶臉上看到一點贊許之色,卻恰巧見到秦寶寶閉眼。
  他會錯了意,以為秦寶寶不屑一頓,認定這招不好,和尚不由一陣心慌,握刀的手略緩了一緩。
  大個子豈能放過這個机會,鐵手微抬,“當”的一聲,已接住了和尚的戒刀。
  這一接已用全力,戒刀差一點脫手而飛。
  和尚大慚,不敢看秦寶寶的臉色,急斂心神,戒刀急撤,又閃電般剌出。
  這一招,可謂和尚一身武功的精粹,人個子已絕對無法逃得了這一刀了。
  “哧”的一聲,刀身正從肋下刺入,大個子悶哼一聲,仰天倒下。
  和兩個道士相斗的三個人境況也很糟糕,一個人在肺部受傷,一個人右腿中劍,另一個人則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秦寶寶豈能見死不救,大叫一聲:“慢!”
  和尚收刀,道士收劍,三個人一起跳開,站到秦寶寶身邊。
  秦寶寶小道:“一時沖動叫他們住手,可得想一個很好的理由搪塞一下。”
  于是冷冷哼了一聲,問和尚道:“人死了一無用處,他們既已無還手之力,又何必殺之而后快?”
  和尚囁嚅道:“香主吩咐過,這四個人殺無赦。”
  秦寶寶知道想要救人,就必須知道這四個人犯了何罪,他是不會問和尚的,免得露了馬腳。
  于是決定采用旁敲側擊戰術,見大個子雖受刀傷但不至于死,于是裝作冷冷地道:“你可知罪嗎?”
  大個子顯然是一條硬漢子,雖受重傷,怒气仍在,但見他勃然怒道:“咱們“長江四義”吃的是辛苦飯,掙的是玩命錢,關你們屁事,你們這群狗娘養的,平白地霸占長江水道,倒說我們無理。”
  秦寶寶一听之下,已經明白了大概。
  “長江四義”的名字,他是听說過的,大哥講故事時,曾提到他們。
  他知道“長江四義”算是江盜,但只劫官府、奸商,不劫平民百姓,在長江邊上很有威望。
  那個坏東西香主一定是為霸占長江水道,才和“長江四義”發生沖突。
  這种江湖的糾紛,秦寶寶本懶得過問,但今天為了把戲演下去,只好當一次大法官了。
  秦寶寶皺了皺眉,道:“明明有罪卻不認錯,看來是非殺不可的了。”
  和尚和道士立刻亮出兵器,就想沖上去,秦寶寶卻又道:“慢來!”
  和尚和道士連忙住手,靜听秦寶寶示下。
  裝作沉吟片刻,秦寶寶道:“殺了他們,恐怕不妥。”
  和尚恭聲道:“前輩,有什么不妥?”
  秦寶寶怒道:“蠢材,長江水道不止他們四個江盜,我們把他們一殺,那些人豈不逃走,待局勢平靜,他們豈不會暗中破坏?”
  和尚急道:“可是香主的意思……”
  秦寶寶怒道:“香主是我的師弟,連他都不敢不听我的話,你好大的膽子!”
  和尚駭极,渾身如篩糠一樣抖動起來。
  秦寶寶不想裝得過火,复又冷笑道:“不殺他們是現在,不是將來,這段時間仔細搜捕,再捉几個江盜來一齊開刀,所謂不殺則已,一殺惊人,叫那些江盜們不敢再輕舉妄動。”
  一個和尚、兩個道士齊聲道:“前輩所見极是。”
  躊躇了半晌,和尚道:“只是,他們這四個人該怎么處理?”
  秦寶寶道:“這由我來辦好了,我找你們是另有事情,不知你們是否有能力辦好?”
  他來金陵就是為了找大哥衛紫衣,只是找了好几天也不見大哥和席領主的影子,想必是大哥他們不愿招人耳目,找個地方躲起來暗中調查了。
  正好手頭有三個听差的,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和尚、道士見秦寶寶有吩咐,連忙齊聲道:“前輩盡管吩咐,屬下一定盡力辦好。”
  秦寶寶也拿腔拿調一番,道:“你們的武功雖然不錯,但是,我的事你們恐怕辦不好,這件事關系重大,辦不好,恐怕會影響全局。”
  听見任務如此重要,和尚不由心中不安,深恐万一辦不好,招惹殺身之禍。
  但又一想,事情重大,若是辦得好,豈不重重有賞?
  兩個道士也是一樣的心思,三人同時道:“前輩盡管吩咐,屬下等縱是肝腦涂地也万死不辭。”
  三個年紀可當自己爺爺的人居然口口聲聲叫自己前輩,秦寶寶心里的那股得意勁就別提了。
  秦寶寶咳了一聲,勉強道:“既然你們忠心耿耿,那我就成全你們一次吧。”
  和尚道:“前輩大恩,我等銘記五內。”
  秦寶寶心中哼道:“這和尚專會拍馬屁,又不守清規,大開殺戒,以后非好好教訓不可,且看這次任務完成得怎么樣,若是辦不好,哼哼,有你受的。”
  秦寶寶點了點小腦袋,沉聲道:“你們的任務,就是幫我找兩個人,這兩個人對本幫關系重大,若是找不到,就會影響本幫下一次的行動,听明白了嗎?”
  和尚、道士連連點頭,道:“明白了。”
  秦寶寶滿意地點了點頭,道:“現在你們三個去幫我找這兩個對本幫极為重要的人。”一听是找人,和尚樂了,得意道:“找人我們可是最拿手了,這“長江四義”藏得何等秘密,到最后還不是被我們找到了嗎?”
  兩個道士也是喜气洋洋,認為這個任務太簡單了。
  秦寶寶心中暗笑,心道:“這才好,有你們幫忙,我就不用跑腿了。”
  他忽地又想到,這三個人都不是好東西,何不趁机叫大哥將他們修理一頓,大哥和席領主武功高強,這和尚、道士一定認栽。”
  想到這里,便將衛紫衣和席領主的相貌仔細形容了一番,最后補充道:“找到他們后,請他們到“六和居”來,老夫在那里等著,不過,千万不要傷害他們,如果他們不愿來,就強迫他們來。”
  和尚笑道:“是不是不能傷他們一根毫毛,卻要把他們請到“六和居”?”
  秦寶寶道:“對。”
  和尚道:“如果他們不來呢?”
  秦寶寶一瞪眼睛,道:“廢話,見你們鬼頭鬼腦的樣子,他們自然不相信你們,但你們練武功是干什么用的?他們不來,你們不會想辦法嗎?”
  和尚、道士見香主師兄發火,不敢再說什么,望了望“長江四義”,和尚問道:“我們現在就去?”
  秦寶寶揮了揮手,道:“去吧,明天黃昏找不到人就別回來見我。”
  他知道戲演得一長,就會露出馬腳,不赶快打發走他們,只怕要露出馬腳了。
  和尚合十為禮,一躬身,忽地向后彈出,身子直落水中,臨走時放下船上的一塊木板,木板丟在水中,足尖正點在木板上,借這一點之力,人已上了岸。
  這和尚邀寵心切,臨走時還賣弄了一番輕功。
  兩個道士哪甘落后,并沒有丟下木板,而是雙雙伸出手來牽住,同時躍离甲板。
  眼看將近岸邊時,兩個道士的身子已經往下沉,忽見一道士伸手一揮,另一個道士已借這一揮之力被拋上岸邊,那道士飛起時雙手又一帶,兩個道士便同時躍上岸。
  真是好輕功,分明是武當絕技“梯云縱”的活學活用,秦寶寶見他們輕功這么高明,心里非常開心,哇,大哥和席領主這一回可有樂子了,不會嫌寂寞了。
  為大哥找了三個強勁的對手,心里頗覺得意,一扭頭,見“長江四義”正疼得直哼哼,連忙走過去,從怀里掏出金創藥,就想為大個子治傷。
  大個子哪里會認為秦寶寶是好心一片,以為這藥定是什么毒藥呢,奈何身子轉動不靈,只有破口大罵,道:“老妖怪,有本事就給個痛快,別用毒藥害人。”
  秦寶寶嘻嘻直笑,道:“我的外號又多了一個,并且遠比以前別致多了。”
  他又對大個子笑道:“你怕我下毒啊,嘻嘻,我偏偏要給你下。”不由分說地將金創藥抹在傷口上。
  大個子咬著牙,正准備忍受劇痛,不想剛才火辣辣的傷口忽地不痛了,而且還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覺直透到心里。
  他有經驗,知道這是非常好的金創藥,心里不由奇怪,不再用看妖怪的眼神看秦寶寶了。
  秦寶寶不理他,在他身前身后的傷口都抹上藥,這才把藥瓶丟給大個子,道:”我累了,你自己用吧,治好了傷,就赶快找個地方躲起來,可別再被抓住喔。”
  大個子惊疑不定地接過藥瓶,一時間,分不清秦寶寶是友是敵,只好看著秦寶寶不說話。
  秦寶寶見大個子不是罵人就是裝啞巴,深覺不好玩,反正興致已盡,已不想再待下去,于是他便從怀里取出銀鉤蚕絲,隨手一拋,將銀鉤拋出,鉤在岸邊的一棵樹上,輕輕一帶,身体已离開了船身,輕輕落在岸上。
  大個子痴痴地望著秦寶寶的絕頂輕功,一時之間,竟不知身在何處了。
  秦寶寶离了河岸,徑直向“六和居”走去,一邊走,一邊偷笑,演戲可真好玩。
  他走在人群中,人們不由嘖嘖稱奇,誰家這么有福气,生出這么個玉人似的孩子來!
  對眾人惊奇的目光秦寶寶早就習慣了,反正看又看不去一塊肉,索性就大大方方地給人看。
  在眾人的注目禮之下,他就到了“六和居”。
  “六和居”是夫子廟最大的茶樓,裝飾就不用說了,茶點味道好。
  秦寶寶不喜歡喝茶,可是對點心大感興奮,什么千層糕啦!鴨血湯啦、湯圓啦,簡直不夠他吃。
  他一高興,就會把所有的點心都點了一份,至于吃多少呢,那就不用提了,反正每樣點心咬上一口,其他的只好擱在那儿了。
  一到樓上,秦寶寶就感到樓上的所有人都在注意自己,小腦袋晃了兩晃,忽地又想起個點子來。
  伸手從怀里掏出一把金葉子“啪”的一聲,丟在桌上,這個舉動立惊四座,誰見了黃澄澄的黃金不眼紅?
  我們的秦寶寶深深地歎了一口气,道:“好恨啊,好恨!”
  一邊喝茶的茶客中,有四五個武林人物,其中一個佩刀的大漢問道:“小朋友,恨什么啊?”
  他是吃飽了喝夠了,閒著無聊,見秦寶寶怪异的舉動,于是有此一問。
  見有人上鉤,又是個江湖人,正合心意,秦寶寶于是一指金葉子,問道:“這是什么?”
  佩刀大漢笑道:“當然是黃金。”
  秦寶寶道:“黃金算不算好東西?”
  佩刀大漢笑道:“當然是好東西,是最好的東西,又可以買衣服、買酒,甚至還可以買女人。”
  秦寶寶暗暗點頭,小道:“嗯,又不是一個好東西,又是酒,又是女人的,正好是合适的人選。”
  當下一抹鼻子,秦寶賀裝出痛苦的樣子,嚶嚀道:“可是,就是這些好東西害得我家破人亡、兄弟离散。”
  佩刀大漢雖好酒好女人,但這是江湖人的本色,其實心地也不算太坏,俠義之心還是有的。
  當下一拍桌子,道:“小朋友,不要哭,有什么苦衷盡管對我說,在下“霸王刀”周通為你報仇。”
  秦寶寶止住悲聲,眨了眨乾巴巴的眼睛,問道:“你真的能幫助我?”
  “霸王刀”周通一拍胸膛,道:“不管是什么樣的惡人,周通上前就是一刀。”
  秦寶賀歎了一口气,一副輕視的樣子,道:“哎,算了,你恐怕是口頭說說而已,心里哪肯幫我,我和你萍水相逢,你又何必為我和人拼命呢?”
  說罷,又掩起臉來,嗚嗚地哭了起來。
  周通是個急脾气,見面前這個小孩不相信自己,若是個大人,早就劈面一刀,面對小孩,卻又不好發作。
  他一見秦寶寶哭得傷心,更是心煩,胸中一口气沒法出,“砰”的一聲,一拳把桌角打碎。
  秦寶寶聞聲一惊,抬頭一看,道:“這桌角怎么碎了?”
  周通被他問得不好意思,訥訥地道:“是我打的。”
  秦寶寶奇怪道:“好端端的,為什么要打桌子,桌子礙你什么事了嗎?”
  一席話把大漢說得笑又不是,哭又不是,正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秦寶寶又問了一句道:“真的是你打的?”
  周通大聲道:“是又怎樣?”
  刁鑽古怪的秦寶寶,把他問得無言以對,說這几個字時,已憋了一肚子气。
  秦寶寶卻很開心地笑道:“這桃木桌子這么硬,卻被你一拳打碎,你的功夫可真不賴。”
  周通一肚子气馬上又化為洋洋得意,笑容滿面地吹噓道:“牛皮不是吹的,別說這桌子,就連三塊大青石壘起來,我一掌也能把它們擊碎。”
  秦寶寶嘖噴稱贊道:“真是好功夫,瞧你的武功,不是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二了。”
  周通是江湖人,知道這頂大帽子燙頭,若傳了出去,搞不好要掉腦袋的。
  須知江湖人最重虛名,別說你自稱天下第一,就算你自稱金陵第一,別人听了也會不服气。
  用通慌忙揮手,急道:“可別瞎說,傳了出去,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秦寶寶點頭道:“好,我不說了,不過,你的武功真的還可以,若是幫我的忙,估計沒有問題。”
  把金葉子一堆,道:“如果你能幫我找到兩個人,這些東西就全歸你。”
  周通見了金子,早已動心,舔了舔舌頭,問道:“找兩個人?什么人?”
  原來秦寶寶擔心和尚、道士武功厲害,還想為大哥衛紫衣找兩個幫手,所以用計釣周通上鉤。
  秦寶寶歎了一口气,又編起故事來,道:“哎,一言難盡,我本來有美好的家庭,父母、姐妹一大堆,雖然太熱鬧,但日子過得也蠻開心的。”
  這句話不免触動心事,想起自己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無姐無妹,唯有大哥衛紫衣對自己极好,但自己總是個孤儿,想起來,不由眼圈一紅,更增加故事效果。
  秦寶寶很感傷地又道:“可是因為家里太富不免遭人眼紅,有一個和尚、兩個道士趁夜洗劫全家,家人皆被殺害,若不是我由一個老家人掩護,如今哪有命在。”
  說罷,用力一擺頭,憤怒道:“那和尚、道士害我全家,奈何我人小力單,報仇無望,我曾發誓,若有人為我報仇,便把所有的家財獻出。”
  周通听著听著,一方面深為同情,一方面頗為秦寶寶的決心感動,另一方面更為金子動心。
  當下一抱拳,道:“小朋友,你若信得過我,周通和我的兄弟一定為你報仇。”
  他瞟了一眼金葉子,又道:“至于酬勞,分文不要,行俠仗義乃江湖人本份。”
  漂亮話他自然會說,見秦寶寶孤身一人,金子肯定賴不掉,又行了俠,又得了金子,豈不兩全其美?
  秦寶寶一副大受感動的樣子,好像恨不得要跪下來似的。
  周圍眾人見一個孩子如此義舉,怎不感動?立時又走過來几個真正行俠仗義,不要金子的好漢。
  秦寶寶見計策順利,心中好不得意,于是便將和尚、道士的相貌形容一番,然后又叔叔伯伯地甜甜地叫了一气。
  周通見人一多,金子恐怕不夠分,深恐別人先報了仇得了金子,連忙走出“六和居”,一路上,見到和尚、道士就拼命地瞅,恨不得所有的和尚、道士都變成秦寶寶所說的那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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