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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十里荷香彌月夜


  大地回春,紅桃綠柳花團錦簇,這是生气蓬勃的三月江南。
  江南自古多豪士,文有文才,武有武膽。當今江南武者,有人首推荷香十里湖“金劍水軒”主人司空覆手。
  司空覆手,人稱“金劍一少”。年方十六,已在華山論劍大會中,擊敗武當俗家第一劍道高手“紫霄神變”狄銅人。自此,名噪天下,威震江南。
  司空一少比楚江東年長兩歲,但比起楚地霸王,司空覆手明顯地容光煥發,神采飛揚。
  這一天,是三月初二。金劍水軒喜气洋洋,大排筵席,無數江湖豪杰,不分地域遠近,紛紛前來道賀。
  為的是司空覆手初為人父,嬌妻卓君婉,為他誕下麟儿,取名拱壁。
  這一日,正是滿月之喜,前來道賀的親友,打從大清早開始便絡繹不絕。水軒中大開流水席,美酒佳肴堆積如山,气氛极是熱鬧。
  水軒雖然建造于湖間水道之上,但房舍連綿,曲橋一一連接,數百賓客自大門入軒,但見內里巨廳接二連三相依,竟是毫無半點逼狹之感。
  司空世家,本是江南望族。這金劍水軒,只屬于其中一系。在姑蘇紅袍坡上的“天机十二連環堡”,气象更是恢宏壯麗,堪稱江南第一世家重地。
  司空覆手固然是人中龍鳳,其愛妻卓君婉,更是洞庭湖洞天水泊總瓢把子“水道老祖宗”卓十絕的惟一掌珠。
  卓十絕以一手“大瘋魔杖”橫掃半邊天下,但卓君婉擅長的卻是“小玲瓏劍法”。
  卓君婉的母親,是浣花劍派分支玲瓏劍派的第六任掌門。玲瓏劍法有大、小二系。“大玲瓏劍法”在一百年前已告失傳,就連卓君婉的母親朱錦芳也無緣見識,更遑論有机會練成,以至是傳授給下一輩。
  朱錦芳是著名的大美人。她生下來的女儿,當然也是麗質天生的美人胚子。
  卓十絕視女儿如珠似寶,曾堅柜把女儿嫁出去。但妻子朱錦芳大發雷霆,公然在洞天水泊忠義廳中掌摑丈夫,一對老夫老妻,險險為了女儿婚事而徹底反目。
  最后,卓十絕只好勉強答應這一門親事。但自此之后,平素滴酒不沾唇的水道老祖宗,變成了一個每晚無酒不歡的酒徒,原因耐人尋味。
  這一天,是外孫滿月大喜日子,外祖母朱錦芳大清早已到了金劍水軒,但老祖宗始終不見蹤影。
  及至黃昏,一葉小舟,終于把老祖宗載至水軒大門,在小舟內,還有一個大布袋,內里裝著的是何等物事,教人摸不著頭腦。
  朱錦芳知道丈夫駕臨,立時面罩寒霜。她走到老祖宗身邊,壓低嗓門道:“老不死,你這是搞什么的?布袋里裝著的是誰?”
  老祖宗冷笑道:“今天是老祖宗外孫的好日子,我這個外祖父是來喝滿月酒的。這個布袋里不錯是裝著一個人,但此事跟任何人都沒有半點相干,你就只當這是老祖宗身邊的一個包袱吧!”
  朱錦芳怒道:“你是拱壁的外祖父,豈可行事亂七八糟,當著數百嘉賓面前鬧出笑話?快把這布袋解開!”
  老祖宗也怒形于色,道:“這是老祖宗的包袱,誰敢擅自打開,最少吃我三掌!”
  朱錦芳“呸”一聲:“老娘怕你的便是雌烏龜生下來的小龜卵!”
  拔出長劍,便向布袋直削下去。
  老祖宗大怒,揮掌怒拍妻子右腕。老夫老妻,一經動手,可不是二招兩式便能夠分得出高下的,二人都是一代武學宗師,在這神秘莫測布袋面前,竟是纏斗得激烈异常。
  以劍法而言,朱錦芳的“小玲政劍”飄逸無定,招數變幻莫測,要把一個布袋削開,本是易如拾井之事。但老祖宗全力護住布袋,他掌法精奇,勁道沉猛可怖,一時之間,朱錦芳竟是無法尋隙進招,順利地把布袋削開看個究竟。
  這對老夫妻一動上手,水軒正門附近的賓客,無不好奇地聚而圍觀。不少人都認識這對名气響亮的夫婦,一看之下,不禁都是心中嘖嘖稱奇。
  驀地,一人越眾而出,朗聲笑道:“原來岳丈大人光臨,小婿苦候久矣,來來,讓小婿到大廳為您老人家斟酒,咱們好好的聚上一聚。”
  司空覆手,气宇軒昂,說話大方得体,朱錦芳在女婿排解之下,只得把長劍入鞘,暫且住手。
  老祖宗卻對司空覆手完全不假以辭色,寒著臉道:“老祖宗要喝酒,難道不會自己挑選自己喝么?你是今天的主人翁,水軒上佳客有如過江之鯽,你太忙碌,用不著在我這個老頭儿身上浪費工夫。”
  司空覆手笑臉依然,道:“岳丈大人所言,一半甚是,另一半小婿恐怕是不敢苟同的……”
  話猶未了,老祖宗已然喝道:“操你奶奶個熊,快滾開去!”
  司空覆手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給前來喝滿月酒的岳丈臭罵,群豪見了,有人掩嘴失笑,有人莫名其妙,但有更多人紛紛鑽了過來,大感興趣。
  老祖宗悶哼一聲,把布袋背起,大步走入水軒南方一座巨廳。
  在一張方桌靠近牆邊坐下,又把布袋放在地上。才坐下,大聲吃喝,叫仆人把最好的酒奉上。
  一壇兩斤裝的九江封血洒放在桌上,老祖宗立時破口大罵:“這算是什么東西?用來漱口還嫌不夠!”大發脾气,把這一壇酒重重摔在地上。眼看這一壇酒立時便得四分五裂,墓地一雙雪白的手輕巧地把酒壇接住。
  老祖宗正要發作,陡地眼前一亮,只見把酒壇接住的,是個美麗高雅,巧笑倩兮的女子,赫然正是老祖宗的寶貝女儿卓君婉。
  卓君婉美爾一笑:“爹,半年不見,怎么脾气還是像條瘋牛?”
  老祖宗皺起眉頭,道:“都是你不好!天下間好男儿俯拾皆是,怎么陳李張黃河歐吳趙錢孫都不嫁,偏偏嫁給這娃司空的小子?”
  卓君婉笑道:“人給人緣,女儿挑選他做自己的丈夫,不見得便是目光如豆吧?”吩咐仆從,把二十斤裝的口子酒捧上。
  酒壇泥封甫拍開,老祖宗已然脫口大贊:“好酒。”
  卓君婉道:“這是什么酒,老爹說得上來嗎?”
  老祖宗道:“你本已說過,這是口子酒。唔……這种酒嘛,是淮北名釀,產于古淮河渡口的灘溪鎮。該鎮因為居于淮河与臨溪河之間,所以又稱口子。”
  卓君婉頷首微笑:“不錯,古人有詩云:“隔壁千家醉,開壇十里香。‘口子酒不愧是世間罕有之名釀。“
  老祖宗又是點頭不迭,道:“名馳皖北三千里,味占黃淮第一家。”
  不住的喝酒,不住地盛贊。
  喝了兩大碗,臉色微見紅潤,一條大漢捧著碗干走過,老祖宗右臂倏然暴伸,抓住大漢的衣衫。
  大漢吃了一惊,急急回頭喝道:“這是干什么的?”
  老祖宗哈哈一笑,道:“我很喜歡你的鼻子。”
  大漢一怔,老祖宗又道:“我也很喜歡你手里的碗。你要是把碗放下,我便不把你的鼻子割下來。”
  大漢大怒,正要發作,一人急急在他耳邊叫道:“這老頭儿是水道老祖宗!”大漢听了,臉色驟變,匆匆放下碗干,然后溜得比蟑螂更快。
  老祖宗哈哈一笑,斟了一大碗口子酒,咧嘴笑道:“我這布袋里有一只骨骼粗壯的狗,酒癮比我還要大。乖女儿,別看輕布袋里的只是一只狗,遠來是客,你也該好好招呼一下這頭狗大哥。”
  把布袋解開,又把那一大碗口子酒遞到卓君境手上。
  卓君婉捧著酒碗,怔呆片刻。霎時間,思潮如涌。她眼角瞥處,只儿布袋中裝載著的分明是一個人,又怎會是一只酒癮大得出奇的狗了?
  只是,布袋內這人,始終一動不動,卓君婉高居臨下,瞧不清楚對方的臉孔。但從頭頸裝束看來,毫無疑問是個身材魁梧壯大的漢子。
  老祖宗道:“你是我女儿,可不是尋常一般女子,難道這一碗酒,你竟然沒膽量敬過去嗎?”
  卓君婉幽幽地歎了口气,終于把一大碗口子酒放入布袋中,同時聲如蚊蚋地說道:“楚大哥,婉妹敬你一碗水酒。”
  布袋中人把右手輕輕伸出,把裝滿口子酒的碗接過,隨即咕嘟咕嘟地,把整碗酒仰首喝個點滴不剩。
  這時,布袋中人的臉龐,已清晰地浮現在卓君婉眼前。但卓君婉卻瞧得不太清楚,那是因為她眼中已淚花亂轉,一顆芳心更是噗噗地跳個不停。
  酒已渴完,卓君婉把碗接過,欲言又止。只見布袋中人,竟是來自江東的楚霸王。
  老祖宗瞧著女儿的姿容,雖則艷麗如昔,但眉宇間一直蘊藏著郁悶之色,到這時候,更是百感交集,泫然欲涕。
  過了半晌,老祖宗把布袋口重新扎好,又把布袋背在背上。
  楚江東身材高大,原本极是沉重,但老祖宗內力精湛,舉重若輕,要是不明就里的人瞧見,也許會以為布袋里載著的只是一大堆棉花。
  老祖宗背著霸王,身子搖搖擺擺,東一幌西一飄地离開巨廳,走到門前發出一聲清哨。哨聲未落,一艘小舟已從荷葉中款乃一聲飄了過來。
  撐著這小舟的,是一個矮瘦的漢子。老祖宗飄然登舟,說了一聲:“從何處來,往何處去。”漢子應了一句“遵命”,小舟在荷葉遍布水道間輕輕溜走。
  此際天色漸黯,老祖宗解開布袋,道:“小楚,你要老祖宗做的事,已然辦妥,要是有人知道此事,恐怕會笑掉滿嘴牙齒。”
  霸王自布袋中鑽出,仁立舟中,喟然歎道:“卓前輩是否也在譏笑楚某,是個窩囊不堪的東西?”
  老祖宗“哼”一聲,道:“我若瞧不起楚霸王,也不會跟著這一大堆跟紅頂白的武林庸材,跑到司空小子的賊巢喝酒。”
  霸王默然半晌,前南道:“能見婉妹一面,于愿已足,便是天下人都把我當作是一只不要臉的狗,卻又何妨?可妨?……”說到這里,縱聲大笑,把荷葉上几只小鳥嚇得振翅亂飛。
  湖間水道,錯綜复雜,天色一分一分黑了下來,但矮瘦漢子胸有成竹,該直走的時候小舟筆直地穿過,該左轉的時候轉左,該轉右的時候轉右,毫不含糊。
  忽然老祖宗沉聲冷笑,道:“前面雖有去路,后面卻有追兵,錢六兩,你撐這小舟已大半個時辰,該有些累了,倒不如停下來,看看是那一條道上的朋友要跟咱們打個招呼。”
  矮瘦漢子姓錢,名六兩,綽號“湖面泥鰍”,水性极佳,對江南大小湖泊水道形勢,無不了了如指掌。
  在洞天水泊,錢六兩是“水道副提督”,地位僅次于“洞天水泊戰船提督大人”云浪波,雖則身材矮小貌不惊人,手底下的武功,決非泛泛之輩可比。
  老祖宗有今,錢六兩無不遵從。小舟停下,背后已有一艘快舟急划而來,舟上燃點著兩盞大紅燈籠,總共有三人或坐或站,觀其勢,顯見不怀善意。
  只見船首一人,是個六十余歲的老者,左手握著一部花白長須,右手按在腰間一把長劍劍柄之上,神情甚是倔傲。
  在快舟中間,坐著了一個中年道姑,她手里提著一盞燈寵,火光掩映之下,一張又尖又長的臉孔看來陰晴不定。
  在她背后,還有一人手提大紅燈籠。這人身材碩長,衣飾麗都,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鑲了金剛鑽的戒指,在暮色之中寒芒驟閃,很是奪目。
  這八年紀最輕,三十不到,可算是一個相當俊美男子。
  老祖宗打量三人片刻,冷冷笑道:“估道是誰巴巴的跟著,原來是昆侖,恒山兩派高手到了。”
  手按劍柄的老者,是昆侖派的“天机刻變”穆濟全,中年道姑是恒山派的枯木師太,在當今八大門派中,都可算是武功上乘的高手。
  但那個年紀最輕的男子是誰,老祖宗卻不知道。
  只聰見穆濟全嘿嘿一笑,道:“卓老祖宗近年深居簡出,今天破格前往金劍水軒,總算是給足女婿的面子。”
  枯木師太冷哼一聲,道:“本來,老祖宗要做什么事情,旁人是不該理會的,但布袋藏好,為魔教暗中傳遞音訊,禍害同道武林,這便是非同小可的歹毒陰謀。”
  老祖宗心中一惊,喝道:“枉你是出家人,竟作此含血噴人之舉,咱們這邊三人,無不是頂天立地之大丈夫,又有誰會是西方魔教的党羽!”
  枯木師太隔著小舟橫他一眼,冷笑道:“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鬼里鬼祟,鑽入布袋里才敢潛入金劍水軒,虧你們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個頂天立地之大丈夫!”
  霸王皺起眉頭,沉聲道:“在下与司空覆手有點過節,我不想和這人碰面,是我請求老祖宗幫這個忙的。這是楚某個人的事,跟任何人都沒有半點相干。”
  穆濟全冷冷道:“司空覆手夫婦暗中勾結魔教之事,咱們早已部署一切明查暗訪。雖則天下英雄絕大多數人仍被蒙在鼓里,但到了今天,咱們已有足夠證据,證實司空覆手原來便是魔教朱雀堂副壇主。
  “想魔教中人,妖孽叢生,行事不擇手段,殘酷之處著實令人發指,既然已具确鑿證据,咱們正道盟就決不會坐視不理。”
  枯木師太嘿嘿一笑,道:“卓老祖宗年事已高,只要你老人家撒手不管,咱們也不會把你為難。但這楚霸王嘛,只怕已到了垓下之地,除了引頸自刎之外,已再無別的路可走!”語鋒咄咄逼人,一雙三尖八角似的眼睛,寒芒厲射在霸王臉上。
  霸王沉著瞼,目露憂慮之色。他擔憂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卓君婉已被正道盟視為魔教一族,一旦正道盟向金劍水軒施以襲擊,后果恐怕是十分可怕的。
  但此際,他必須沉住气,先行對付這塊舟上三人,再作道理。
  便在這時,老祖宗袍袖飄飄,身形展動,向快舟直扑過去。
  快舟前瑞站著的是“天机劍望”穆濟全,此人是昆侖三大劍里之首。其余二臾,分別是“無定劍空”路長春与“地云劍叟”蔣德山,但以劍法而論,穆濟全比這二史高明甚多。
  昆侖派武功,本以刀法為主,但昆侖武學源遠流長,對于劍法也另有一套。
  穆濟全平素自負,但“水道老祖宗”卓十絕在江南武林的名頭极是響亮,眼見此老來勢洶洶,一時間也不敢過于托大,長劍一抖,以一招‘郭國柱石“先求穩守門戶再說。
  豈料老祖宗雖然身在半空之中,竟能身形急變,順著旋勢一轉,猛地里一掌疾劈一直坐在快舟中間的枯木師太。
  任誰也想不到,老祖宗這一擊,竟是先行襲向尼姑。枯木咳嗽一聲,手中大紅燈籠斜插在船梢上,“呼”的一掌,迎向須眉皆豎神態猛惡的老祖宗。
  恒山劍派本以劍法名動江湖,但枯木師太這一掌,同樣是恒山派不傳絕學,是為“白棉神掌”。
  “白棉神掌”,類似“梯里針”的功夫,遇強越強,是武學中极難煉成的掌法。但枯木師太天資聰穎,早在三十歲那一年,已把“白棉神掌”精髓掌握得爐火純青。
  以老祖宗這等沉猛掌力,一旦跟枯水師太的“白棉神掌”相拼,后果如何,委實是難以逆料。
  驀地兩掌相交,枯木師太滿以為對方掌力,定必凶猛無比,她決意以柔制剛,把“白棉神掌”中第五式之“絮落紅塵”施展得极是巧妙。豈料兩掌相接,但覺老祖宗這一掌,竟然是比“白棉神掌”尤更陰柔的“暮夜小東風孤獨散手!”
  ——暮夜小東風……
  ——孤獨老人垂死的武功……
  孤獨老人,不是尋常的衰翁。他便是當年威震大江南北水道第一條雄,東舵島主水老妖的另一別號。
  水老妖在垂暮之年,創出這一手絕世奇功——“暮夜小東風孤獨散手”!
  江湖傳言,當今之“水道老祖宗”卓十絕,是水老妖之再傳門人。
  如今看來,其真實性又似是更添增了几分。
  兩掌相交之下,枯木師太右掌如遭電极,隨即全身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老祖宗一擊得手,再不冒進,足尖在快舟上輕輕一點,退回自己的小舟穆濟全臉色一變,厲聲道:“卓老地,楚江東勾結魔教妖邪,你竟敢出手包庇,可知正道盟已嚴陣以待,誓与魔教群妖決一死戰?”
  老祖宗哼一聲,道:“什么正道盟!老祖宗決不相信,只要是盟中之人,便都是正義凜然之輩!說到魔教,雖則行事邪門詭异,但也不見得凡是魔教子弟,都是邪惡之徒!”
  穆濟全雙目一瞪,叫道:“卓老儿,一言喪邦,你可不要后悔!”
  老祖宗冷冷一笑:“昆侖派遠在武林西隆,恒山距离此地也有千里之遙,兩位竟然不惜卷入這水軒漩渦,真令老夫大惑不解。”語聲冷厲,一雙更冷厲的眼睛,卻望向那衣飾麗都男子面龐之上。
  這人至今,始終未發一言。他是誰?老祖宗不知道,霸王不知道,錢六兩更不知道。
  這人終于開口,緩緩地道:“在下利天訪,恩師是少林寺達摩院首座不樂禪師。”
  老祖宗目光收縮,心下凜然。沉吟片刻,始道:“原來是當今少林俗家第一高手‘少林异俠’利公子,本知利大俠是否已在正道盟中,司職金使抑或銀使?”
  利天訪哂然一笑,道:“正道盟有十二銀使,五位金使,但在下卻連銅使,鐵使、本使也攀不上。”
  老祖宗冷哼道:“莫非利大俠心存大欲,要成為正道盟主不成?”
  利天訪連連搖頭:“卓老前輩言重了。想晚輩与楚老弟相逢恨晚,日前歃血為盟,結成异姓兄弟,又怎會反其道而行之,在正道盟中司職?”
  老祖宗陡地一呆,轉目凝視楚江東的瞼。
  霸王眼色一變,道:“這位利公子,你我素未謀面,又見時歃血為盟,結成了什么异姓兄弟?”
  利天訪哈哈一笑:“賢弟,咱們既已雙雙投入明教,又何須閃閃縮縮,惟恐分人知曉?明教是光明力量之源,必可戰胜一切邪惡。像正道盟這些組合,遲早會在本教兄弟同心協力之下灰飛煙滅片說到這里,把吊著燈寵的竹枝截斷,”颯“的一聲插入枯本師太咽喉中。
  枯木師太吃了老祖宗一掌,四肢酸軟乏力。利天訪之言,她是越听越是心惊膽顫的。但她雖已竭力提防,無奈力不從心,眼見利天訪大起殺机,竟是無法逃避,眼睜睜瞧著半截竹枝無情地插入咽喉。
  穆濟全做夢也想不到這位少林派的利公子,竟然是魔教中人。眼見枯木師太慘死,要是不急謀對策,勢必同樣慘遭毒手。
  事已至此,惟有拔劍一拼,只要殺掉利天訪,仍然有一線生机。
  利天訪笑道:“穆老前輩,咱們不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嗎?怎么把劍尖指向我的胸膛?”
  穆濟全怒叫:“枉你出身于少林寺,竟然暗中勾結魔教妖人,怎對得起你的師父?”
  利天訪道:“要是我告訴穆前輩,我師父也是明教中人,你是否愿意相信?”
  穆濟全喝道:“不樂禪師是有道高僧,絕不像你這种浪心狗肺般的賊子,与魔教妖人廝混在一塊!”
  利天防哈哈一笑,手中還有另半截竹枝,斜斜地向穆濟全咽喉刺過去。
  穆濟全是劍法上的大行家,一瞧之下,不禁魂飛魄散。只儿利天髒手中的半截竹枝,出手隨意揮洒,雖然來勢不算峻急,但卻火候十足,令人無從閃躲。
  在這快舟之上,可供騰挪退避的地方,更是絕無僅有,要保住一條老命,惟有咬牙揮劍硬拼。
  但穆濟全劍招甫出,半截竹枝已插入他的咽喉。穆濟全心想這一次糟糕之极,恐怕再也難逃利天訪毒手,就在這間不容發之間,一杆鐵槍橫里刺出,為穆濟全檔下利天肪這要命的一擊。
  利天訪似是倒抽了一口涼气,叫道:“賢弟,這姓穆的知道的秘密太多,不能把他活著放走!”
  楚江東怒道:“誰說我是魔教中人?利公子,在這一晚,你非要清清楚楚說個明明白白不可!”
  利無妨道:“咱們兄弟倆的糾葛,咱們一定可以順利解決。凡事順其自然,又何必過份擔憂?”
  霸王怒道:“為什么要誣蔑我是魔教中人?姓利的,你居的是什么樣的心?”
  利無訪歎道:“江東武林,以你最是令人折服,只要咱倆兄弟聯手同心,必能闖出一番天下!”
  霸王大怒,神槍暴伸,槍尖宛如厲電,直刺利天肪,招數霸气縱橫,變化万千。
  利天訪又是一笑:“賢弟神槍,比去歲又再跨出一大步,本教有賢弟這一號人物,何愁大事不成?”
  兩大高手,在快舟之上互相較量,穆濟全瞧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所措。
  利天訪以半截竹枝作為武器,但竟能避重就輕,跟楚江東的霸王神槍廝拼得頭頭是道,毫無半點屈居下風之感。
  倏他,快舟之下,閃電般冒起一人。而這人竟是一頭把快舟撞破才鑽了出來的。
  誰也料不到快舟底下,一直潛伏著這個人。
  這人一身黑衣,又用黑布蒙住面孔,在夜色之中,誰也沒法子瞧得清楚這人的身形和容貌。
  但這人的武功,絕對厲害。
  “叭”一聲響,蒙面人一掌重重擊中霸王背心。
  霸王中掌,鮮血怒噴。利天訪就在他面前,鮮血全都噴在這位“少林异俠”的臉上。
  快舟也在這一瞬間,從中斷成兩极。霸王墮入湖中,利天訪卻身如輕絮,足尖頻頻點在荷葉上,瞬即在溶溶夜色中消失了蹤影。
  霸王遇伏,致命的襲擊竟是來自快舟底下潛伏多時的神秘蒙面人。
  老祖宗急令錢六兩下水找人。錢六兩立刻躍入湖中,但快舟已沉,霸王不知所蹤。
  利天訪,穆濟全以至是蒙面人,全都消失在湖面之上。錢六兩水性雖然天下無雙,但在夜間搜尋墮湖之人,竟是徒勞無功,頹然登回小舟之上。
  老祖宗無奈,只得著今錢六兩把小舟折回,重返金劍水軒瞧個究竟。
  回到水軒,各巨廳燈火通明,如同白晝。酒气,肉香充斥湖水四周,猜拳行今歡笑聲更是響徹云霄,极是熱鬧。
  正道盟并未對司空覆手展開無情殘殺,穆濟全与枯木師太之二言,似是未可作准。
  老祖宗又再偷偷窺看外孫一眼,只見孫儿面頰廣闊,雖僅滿月,一雙眼睛隱隱虎虎有威。
  竟是大有霸王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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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擁書城 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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