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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山雞鳳凰野人夢


  仇半藏跳海的姿勢,有點像是他的八歲女弟子小海象。
  小海象是給師父一掌努中屁股才跳入海里的,王者似乎也是差不多。
  他仿佛是給妲娃一腳踢在屁股上然后才跳入海里的。
  他跳海,妲娃沒有奉陪。但她也沒有再哭下去。長堤上的夜色,越來越是凄清,但在長堤背后,一直隱伏著一支實力無法估計的精兵雄師。
  她知道,別說她在這里又哭又叫,便是長堤上有一只螃蟹悄悄地爬上來,也瞞不過這三千武士的眼睛和耳朵。
  但和她一起在長堤上吵吵鬧鬧的并非別人,而是本灘的王者仇半藏。
  仇半藏帶來的朋友,也是灘頭上三千武士的朋友。不管是男是女或老或幼,都一般無异。
  要是別的幫派首領,居然給一個女子气得要跳海,恐怕會是惊天動地的大事。但仇半藏是一個來自海嘯的武者,他跳海就像是詩人吟詩,酒徒喝酒,刀匠打鐵,誰也不會大惊小怪。
  過了很久很久,仇半藏的頭終于從海面冒出,手里抓著一條又肥又大的活魚。他爬上長堤,長長地吸了口气道:“要是那條可惡的毛虫還沒有醉如爛泥,一定可以把這條魚蒸得恰到好處,比小海象的屁股還要嫩滑。”
  妲娃板著臉:“不吃!”
  仇半藏立刻把大魚放走,然后又再潛入海里。
  不久,他又再冒上海面,手里抓著一條比手臂還更粗大的鰻魚,叫道:“這种類似蛇一般的東西,只要掌握适合的火候,保證又香又滑膩,其味無窮。”
  妲娃仍然冷冰冰地:“不吃!”
  仇半藏一怔,只好又把這條粗大的鰻魚放走,然后再一次潛入海里。
  過了好一會,海里又再冒出了一個人。但這一次,冒出頭來的并不是仇半藏,居然是雷母獅。
  雷母獅怎會在海里的?妲娃當然不知道。令她更意想不到的,是雷母獅的臉上,竟然有一件非常奇怪的武器。
  這种武器,在水道中并不罕見,只是妲娃以前從沒見過而且。
  這是分水娥眉刺。
  在海嘯灘,人人都知道雷母獅擅用的武器,是一對“燒火工長短刀”。但這時候,除了她臉上的一件分水峨眉刺,那一對長短刀不見影蹤。
  雷母獅臉上雖然插著這件明晃晃的奇形兵刃,但她仍然聲音響亮之极:“今晚殺不了王者,還有來生——”
  妲娃吃了一惊,瞪著在海面只是冒出一顆頭顱的雷母獅:“你要殺他?”
  雷母獅的瞼在淌血,她本來就很丑陋,這時候更因痛苦而令臉上所有肌肉扭曲變形,看來比那一條鰻魚還更猙獰可怖。
  雷母獅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极詭异极神秘:“我殺不了他,這是必然的,你逃不過他的魔掌,也同樣是無法改變的命運”說到這里,她身邊也冒出了另一張深沉的臉,那是本灘頭惟一的王者。
  仇半藏的目光在月色下顯得尖銳如刀,他不喜歡忘恩負義的人。
  他道:“你是我在黑木堂殺手圍剿下救出生天的女人。”
  雷母獅凄然一笑:“要不是這樣,這八九年以來,又怎能贏取你的信任?”
  仇半藏的臉色變了,他原來一直都被這女人欺騙。
  他不禁自嘲地一笑,道:“到了現在,我總算弄明白了一件事。當年你給黑木堂逼得走投無路,原來只是一個騙局。”
  雷母獅冷冷道:“要騙你又有何難?兩年前,鳳川也不是一直把你騙得團團亂轉嗎?”
  仇半藏道:“要騙我也許真的很容易,可惜要殺我卻是難比登天。”
  雷母獅咬牙道:“我雖然殺不了你,但總有人能把你碎尸万段。”
  仇半藏歎道:“你為什么恨我如此之深?難道……小海象不是雷鐵獅的女儿嗎?”
  雷母獅冷冷道:“當然不是!我根本不喜歡那個大塊頭,小海象的父親是容拜杵。”
  “容拜杵!”仇半藏的臉立刻僵住。然后,他臉上每一片大大小小的肌肉都在顫抖。
  容拜杵是容拜刀的同胞弟弟,在黑木堂中,素有“神出鬼沒見材不見人”的稱譽。
  但在九年前,在一場暴風雨后,容拜杵的“四方雷霆杵”被發現嵌入了武當山的解劍岩。
  杵在,人也在。
  但杵雖在,人卻是死在解劍岩上的。
  巨杵穿過容拜林的胸膛,然后再嵌入解劍岩中。
  此事震惊了武當派,也震惊了黑木堂。但在遙遠的海嘯灘,几乎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一件惊天動地的大事。惟一知道的,也許就只有“女小二”雷母獅。
  雷母獅是親眼看見仇半藏怎樣擊殺容拜杵的。但她只是躲在一角,沒有挺胸上前,跟這個來自海嘯灘的王者拼命。
  她沒有拼命,是因為她已身怀六甲,有了容拜杵的骨肉。
  然后,她暗中跟著王者,終于成功布下了一個騙局。
  她騙倒了仇半藏,成功地混入海嘯灘。到了今夜,更不惜冒險一搏,在月夜海底之下,以分水娥眉刺偷襲王者。
  但她失敗了。分水娥眉刺沒有刺在王者背后,反而給王者奪過這件奇形怪狀的兵刃,插在她丑陋的臉孔上。
  雷母獅要死了,她不怕死,甚至早已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但她絕不言悔。人生在世,有些事情是無法躲避的,有如飛蛾,明明知道眼前的是一蓬烈焰,但仍然奮不顧身直扑過去。
  但王者沒有把她當作一只蛾。
  他把她當作另一种同樣難以理解的生命……在以后的時間里,他會向妲娃細訴,但并不是在此時此地。
  雷母獅最后的一句說話是:“放過雷淺織!求求你……但……不要讓她知道,她的父親姓容,也不要告訴她……今晚的事……”
  語畢,慘笑一聲,把臉上的兵刃用盡最后一口气力拔出。
  血光在月色下向半空飛濺,但濺的不高,遠遠比不上一個小小的浪花。
  仇半藏看著她的臉,在那一瞬間,她似已化成了一道陰魂,徒然無奈地在海面上飄漾。
  王者把她摟住,但并不是把她抱上長堤,而是泅向茫茫漫無止境的大海。
  妲娃心頭激動,想跳下海追過去。但仇半藏以“傳音入密”內功在她耳際提出警告:“你若跳入海里,我回來立刻殺了小海象!”
  妲娃駭然。仇半藏若道:“你若跳入海里,我立刻便殺了你。”她早已“噗通”一聲跳入海里。
  但王者似乎已越來越更了解妲娃,他以小海象的生命作為恫嚇,妲娃果然不敢跳海。
  長夜漫漫,月儿一忽儿躲入云內,一忽儿又鑽了出來。妲娃看見這些云層老是纏繞著皎洁如銀的月亮,心中憤怒,伸手攀向穹蒼,要把這些云層撕裂。
  但她和所有人類一樣,生長得太矮,連云層底部都沾不上。
  當然是沾不上的。
  她只好認輸,任由月色忽明忽暗,靜靜地蹲在長堤等候王者回來。
  等到王者回來的時候,月影已漸向西沉。她仰視著他的臉,幽幽地歎一口气:“你這個人怎么總是全身濕淋淋的?你的身子要到什么時候才會比較干爽?”
  仇半藏答非所問。他沉聲說道:“她走了,走得很遠很遠。她活著的時候,天天吃魚,但只是走了這么一趟,已把一切欠下魚儿的‘肉債’徹底償還。”
  妲娃完全明白王者的意思。從此以后,海嘯灘上再也不會有“女小二”雷母獅這一個人。
  妲娃深深吸一口气:“但她是雷淺織的母親。”
  雷淺織,其實應該姓容。她的父親是容拜杵!
  但雷母獅要女儿跟母姓,千万不要姓容。她不希望容拜杵的仇人,知道小海象是“神出鬼沒見作不見人”的血裔。
  母獅的心意,王者十分了解。
  妲娃卻迷惘地問:“她為什么今晚非要下手不可?”
  仇半藏用手在臉上重重地抹了一把,道:“魚餌還沒有發臭,她已急不及待叫人把他送出大海海葬。因為她知道,真正把魚餌殺害的人是誰。”
  妲娃證了怔:“難道不是魔教青龍壇中人下的毒手?”
  仇半藏道:“當然不是。魚餌沒有撒謊,但他臨終前原來的說話,已給本灘隱藏著的奸細完全隱瞞,換上了另一套可恥的謊話。”
  妲娃道:“母獅就是這個奸細!”
  仇半藏的眼睛里忽然射出一股寒芒,道:“她只是其中之一。”
  姐娃的心沉了下來,道:“除了母獅,你認為這里還有別的奸細?”
  仇半藏冷冷道:“不錯。要是我沒法子把這個人揪出來,海嘯灘總有一天會變成三千武士的墳墓。”听見他這樣說,妲娃的手心冒出了冷汗。
  但她為什么要為這里所發生的事情擔心呢?她不是不想過這一點的,但她始終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仇半藏究竟又是一個怎樣的人?她認識這個男人,才只是短短不到一天之間的事,為什么仿佛早已認識,甚至好像是早在前生已經痴纏地走在一塊?她心里不相信會有這种事,但在心底里的更深處,卻又仿佛完全深信不疑。
  她不自覺地跟著王者的腳步走。也不知道走了几遠,恬靜的長堤已在背后遠遠消失。
  他帶著她來到了一座林子。林內小徑曲折境蜒,他牽著她的手,來到了一幢雅致的小樓。
  小樓內,布置清幽,他燃亮了兩盞油燈,把一雙粗大的手掌放在燈火前,看了又看。妲娃把臉湊上去,柔聲地問:“你這一對手掌,曾經掌摑過多少女人的臉孔?”
  优半藏道:“只有一個,那人便是你。”
  姐娃道:“你不是經常計算女子的名字,看看有多少筆划嗎?”
  仇半藏道:“不錯,但我也有另一個規矩。”
  組娃道:“又有什么規矩了?”
  仇半藏道:“只有名字加起來總共十七划的女子,才配讓我打她的耳光,所以,你是第一個,但卻不一定會是最后一個,你明白了沒有?”
  妲娃搖頭:“你的說話,我從來都听不明白,正如我不明白,你為什么非要把身子弄得濕淋淋不可。”
  仇半藏道:“你是從哪里來的?你跟著我越走越遠,難道不害怕會給我吃掉?”
  妲娃痴痴地瞧著他,一雙美麗的眼睛似乎有點朦朦朧朧,燈光不太明亮,坦已足夠顯現出她那驕人的胴体。
  她在王者眼前,把身上的衣裳一件一件脫下。她沒有刻意做作,看來是那樣地順其自然。
  她在去年,已發現自己的胴体開始成熟起來。凡是女人應該丰滿的地方,她都絕不比任何女人遜色。
  她的手撫摸著挺秀而結實的胸脯,唇間輕吐出夢囈似的呻吟。
  她從沒這樣誘惑過男人。但這一夜,她已決定不顧一切后果,恣意地、盡情地豁了出去。
  雖然,她才是畢生中第一次這樣誘惑异性,但她對自己的魅力,充滿絕對的信心。在她想象中,絕對沒有任何男人,能抵擋得住這种要命的挑逗。
  她的手沿著小腹,滑向臍部以下最令男人目眩頭暈的地方,她甚至坐了下來,把一雙白生生的腿儿翹在桌上。
  她是一絲不挂的尤物,就算仇半藏是個膀子,也會嗅到她身上醉人的幽香而欲火狂燃,無法忍耐下去。
  她的推斷,完全正确,王者已亢奮,他再也不能忍耐下去,所以,仇半藏終于叫喚了一聲:“娘子,我回來了。”
  妲娃一听,一張勾魂攝魄的嫵媚笑臉立刻僵住。娘子?他在叫喚誰?
  我回來了,又是什么意思?妲娃不喜歡猜啞謎,更尤其是在她身無寸縷的時候。
  驀地,一道窈窕的身影,自一串垂帘珠子后面閃出,妲娃看見了一個比自己略高一點點,身段也略成熟一點點,笑起來也更甜膩一點點的女子,千嬌百媚地、意態風流地靠向仇半藏的怀中。
  “海郎,真的是你回來啦……”
  “傻瓜!你早已听見我的聲音,為什么一直不敢出來。”
  “海郎!你不是和朋友一起回來嗎?她為什么不再說話?……她是不是長得比我還要好看?”
  “不!你是天下間最美麗的女子,任誰都万万比不上。請相信,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你總是欺負我的眼睛看不見東西……照我听……這位小妹子年紀比我少五六歲吧,她的嗓子很美麗,想必然也是個很漂亮的美人儿妲娃瞧著這女子,既惱恨、又妒忌、更是說不出的后悔。她后悔不該冒這個險,在一個認識才只有大半天的男人面前脫掉身上所有的衣物。
  這下子,可真夠瞧了,有道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這已經算是很窩囊很丟臉的了,但算來算去,還是及不上她現在所做的一切更窩囊更丟人。
  她恨不得立刻一頭撞死,但就算真的要這樣做,也該穿回衣服才把這顆蠢腦袋撞在石牆上吧?
  仇半藏果然真的有一個老婆。但他的這個老婆,絕不是腰粗腿短的丑婦,而是一個煙娜多姿的絕色美人。
  只是,她是個瞎子。
  她什么都看不見,她只能听見丈夫的腳步聲,還有在歡愉時刻里在耳畔發出的咆哮聲……
  王者很認真地對妲娃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到樓上解決,你要是累了,不妨在這里小歇一會。”
  抱起妻子,急不及待登上二樓。
  妲娃獨自在樓下,既沒有立刻穿回衣服,也沒有一頭就此撞死。
  她只是呆愣愣地坐著。
  東方漸露魚肚白色。
  摟上同時傳來陣陣激烈的震蕩聲響。
  到了這時候,妲娃才又再想起了另一個人。
  但她立刻把指頭伸入嘴里用力一咬。她的右手食指立刻被咬破,她在咒罵自己,認為自己再也不配想念這一個人。
  她至今仍是處子,但她已把自己當作是一個淫娃蕩婦。一個這樣的淫賤女子,又怎配繼續想念明教少主楊破天?
  天有不測風云,茫茫大海,既有波濤洶涌的日子,也就會有海平如鏡,風和日麗的時候。
  一連三天,天气都是溫暖和平,海面沒有什么風浪。
  一艘巨帆,在茫茫不著邊際的大海上航行,已歷時總共三天。
  巨帆上,沒精打采地蹲著一個少年。一個比他年長七八歲的紫衣女郎,也陪著他蹲在甲板上。
  少年道:“為什么一直跟著我?”
  女郎道:“你是明教少主,是香香主全心全意一定要把你護送回圣島的貴賓,要是你這位貴賓稍有半點閃失,我怎擔當得起?”
  楊破天橫了她一眼:“你已跟在我左右三天,但卻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快快報上名來。”
  女郎笑道:“我叫陸柔。陸地的陸,溫柔的柔。”
  楊破天歎了口气,道:“你雖然對我不算溫柔,但總算是一直陪盡了小心,要是這艘船忽然沉了,我也許會把你救回陸地上去。”
  陸柔又笑了笑:“難怪香香主說過:“楊少生雖然年紀輕輕,但一張嘴巴很懂得怎樣哄騙女孩子,你們都得小心!小心!“‘楊破天冷冷一笑,道:“那么,你真的要千万小心了。“
  陸柔睨視著他的瞼,道:“這倒不勞費心,我已二十几歲,可不比那些只有十五六歲的女娃儿,三言兩語便給你哄騙得要跳海。”
  楊破天怒道:“妲娃不錯是給我害死的,你若要我為她填命,不妨立刻在這里刺上一劍!一說著,把咽喉用力一指。
  陸柔怔怔地看著他,過了很久,才輕輕歎息:“妲娃之死,是一樁誰也逆料不到的意外,正是生死有命,楊少主又何苦深深自責?……
  再說,就算你也一并死了,也是干事無補,須知——“
  “夠了!別再在我的耳邊吱吱喳喳,我受不了!”楊破天怒叫。
  陸柔果然立刻往嘴,仿佛嘴唇已給鉗子緊緊鉗住。巨帆仍然往東航行,到了黃昏,風浪漸漸轉趨猛烈。
  楊破天在甲板上呆得太久,要回到船艙里睡覺。陸柔雖然一直不再說話,但仍然亦步亦趨,緊緊地跟貼在他背后。
  到了房門外,楊破天正要把門關上,順勢把陸柔不折不扣地“拒諸門外”,驀地船身一陣劇烈顛簸,陸柔腳步不穩,一個踉蹌直扑在他的身上。
  楊破天沒有把她推開,只是皺眉道:“你怎么啦?”
  陸柔喘一口气、搖搖頭道:“沒什么……只是一時大意,很對不住。”說完,急急退出房外。
  楊破天把木門關上,腦海中浮現出陸柔适才扑向自己身体的情景。
  論年紀,陸柔是比他大上一截的,但她無論如何,仍然是一個年輕的女子。
  她不但年輕,而且相當美麗。在圣島這一干女劍手之中,她是最令人目眩的美女。
  楊破天躺在船艙的竹席上,越是不想去想她,越是情不自禁。
  他惱很自己定力不足,為了一個不知道是什么女子的女子意馬心猿,忍不住自己給自己賞了兩下耳光,竟是出手极重,火辣辣地連眼睛也險些睜不開來。
  臉頰疼痛得像是火燒,果然不再思念陸柔。他暗贊一句:“打得好!”但過不了一會。疼痛漸褪,腦海中又再浮現出陸柔清麗甜美的影子。
  他心中大怒,忖道:“都是這紅顏禍水惹的禍,說不得只好在她的臉蛋上割几刀,只要她變成了一個滿面刀疤的丑八怪,自然不會為了一個丑八怪而神魂顛倒。”
  但這种想法,只能想想而已,總不成真的照做可也。過了很久,苦思之下始終毫無辦法,不禁抓耳搔面,在竹席上滾來滾去,越來越是難受。
  便在這時,有人敲門。楊破天心想,除了陸柔之外,決不會是別人,一時之間,竟是拿不定主意。
  過了片刻,敲門之聲又再響起。楊破天深深地吸一口气,終于把木門打開,定睛向前一瞧,不禁啼笑皆非。
  敲門的并不是陸柔,而是香青萍。她是圣島一位香主,所以也叫香香主。
  只見香青萍寒著臉,道:“風浪越來越大,要是真的遇上暴風,咱們也許一輩子也不能回到圣島。”
  楊破天道:“生死有命,要是這艘船真的給大風砸掉,我做鬼也決不會找你算帳。”
  香青萍悶哼一聲,道:“要是這艘船沉了,你變的是小鬼,我變的是老鬼,便是真的鬼打鬼,本香主也不怕你。”
  楊破天道:“反正左右都是死,你用不著特意向我通風報訊。”
  香青萍冷冷道:“你說的甚是。”伸手把木門重重關上,掉頭便走。
  天气急劇轉變,巨帆在暴風雨中飽受巨浪沖擊,形勢岌岌可危。
  陸柔忽然打開船艙水門,叫道:“楊少主,這艘船快要沉啦!”
  楊破天心中一酸,想不到會畢命于此。但看見陸柔俏麗的臉龐,在心中一酸之余,卻又不禁為之心中一甜。
  這种又酸又甜的感覺,對楊破天而言,可說是從未有之的。
  楊破天苦笑一下,道:“在這汪洋大海中,要是這艘船真的沉了,又有誰能逃出生天?”
  陸柔也苦笑著:“恐怕是誰都活不下去!”
  楊破天道:“要是命中注定人人都逃不過這一劫,再焦急又有什么用?”
  陸柔想了想,道:“你說得很對,你想不想吃點東西?”
  楊破天道:“我不餓。便是真的要死,也用不著做一個飽鬼。”
  陸柔道:“要是不做飽鬼,難道你想做一個冒失鬼嗎?”
  楊破天道:“柔姊姊,你可曾听過‘人不風流枉少年’這句說話?”
  陸柔臉上一紅:“你胡說些什么!”
  楊破天的臉看來比她更紅,但他還是鼓起勇气繼續說道:“柔姊姊,你很美。”
  陸柔的臉立刻又再反過來比他更紅上三分:“我是個丑女子,你別笑我。”
  楊破天還沒開口,船身又已在巨浪之下急劇幌動,兩人都站立不穩,雙雙有如滾地葫蘆般跌倒下去。這一次,倒是陸柔抱緊了楊破天的身子,同時叫道:“‘小心!”
  她抱緊楊破天,是出于一時情急,但楊破天卻立刻纏住了她,緊緊不放。
  陸柔連耳根都紅得像是火燒,她喘著气,气咻咻地說道:“楊少主,你……真的喜歡我嗎?”
  楊破天不住的在點頭:“當然是真的。”說到這里,把嘴唇印在陸柔的朱唇上。
  陸柔給他這么一吻,登時全身酥軟乏力。她呻吟著,要把他推開。
  但她這一推之力,似有若無。楊破天把她抱得更緊。
  陸柔芳心大亂,想不到在這狂風暴雨的大海上,居然給這少年弄得天旋地轉,不知人間何世。
  驀地里,忽听一人怒喝道:“無恥之徒,速速受死!”竟是香青萍又再回來,喝聲甫起,一口長劍已毫不留情地直插陸柔背心。
  原來香青萍殺机大熾,見陸柔和楊破天雙雙有如滾地葫蘆相擁,竟不顧一切,意欲先插陸柔背心,繼而一劍穿胸,再把楊破天一石二鳥地同時刺死。
  以香青萍的劍術,要一劍同時把二人刺殺,絕對不是什么難事。
  眼看二人勢必劫數難逃,巨帆船身突然從中斷折,一道沖天巨浪,竟在香青萍、陸柔和楊破天之間急速地卷起。
  香青萍這一劍,給巨浪遠遠沖開,但她仍然向楊破天怒扑。
  香青萍形態可怖,陸柔瞧在眼里,早已魂飛魄散,一惊之下,把楊破天抱得更緊。
  她抱著楊破天,楊破天卻不再抱她,轉過身,抱著一塊巨大的木板。
  誰也不知道這塊木板是從什么地方掉下來的。只見整條巨帆,正在怒濤中片片碎裂,船帆紛紛倒下,船桅打中了一個圣島的女劍手,登時腰骨折斷,吐血當場慘死。
  楊破天愛莫能助,他只能緊緊地抱著木板,也大聲對陸柔說:“抱緊我的腰,千万不能放手。”
  陸柔哭了起來:“不!要是我一直抱緊你,你會給我累死!”
  楊破天道:“不要說是誰累死誰!要是你放手,我也放手,你連我都不要,我抱住這塊死人木板又有什么意思?”
  陸柔急道:“不!你不能放棄……我……我抱緊你好了。”二人只說了几句話,已給巨浪沖擊得天旋地轉,頭昏眼花。
  巨帆已在巨浪中沉沒,大海怒濤,究竟是否還有其他生還者,楊破天完全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仍然活著,但總算知道,陸柔一直都在緊緊抱著自己的腰肢。
  在不久之前,楊破天也曾在江上遇險。但要是跟這暴風巨浪中的茫茫大海相比,簡直完全不是一回事。
  大海無情,人呢?
  人縱有情,又是否有力量可以逃過這一場可怕的浩劫?
  楊破天已用盡力气,他拼命地抱著這塊木板,雖然十根手指早已酸軟,但他仍然豁盡最后一分力量,決不讓自己和這塊木板分离。
  可是,風沒有停,巨浪一浪比一浪更洶涌,他終于左手一松,半邊身子与木板遠遠分開,只要右手也松開,他和陸柔便再也沒有任何依靠。
  楊破天在這一瞬間自忖必死,仰天長長地歎了口气。才張開嘴,大量海水涌入喉嚨,如此一來,大概只有死得更快。
  楊破天終于暈眩,雙手完全和那塊木板分离。
  暈眩是一种很怪的事情,看來似乎和睡覺沒有什么分別,但暈眩是空白的,和睡著了覺徐徐地進人夢鄉的節奏,完全兩樣。
  但最重要的一點,是所有正常的睡眠,都一定會醒過來。
  暈眩卻不一定。
  不少暈眩者在一經暈眩之后,便再也沒有机會蘇醒過來。所以,許多暈眩,會變成了死亡的前奏。
  當楊破天暈迷在大海怒濤的時候,他以為再也不可能清醒過來。
  但生死有命,該死的人一定會死,不該死的人,就算在絕處中的絕處,也會奇跡地存活下來。
  楊破天也許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他還沒睜開眼睛,就已感覺到陽光的存在。他知道,這一定是陽光,而絕不會是火光、燈光……
  果然,他一睜開眼,就看見了藍天和白云,也看見了陸柔蒼白但依然美麗動人的臉。
  他沒有死,陸柔也活著,但這里是什么地方?
  陸柔已急不及待告訴他:“這是一個不知道有几大,距离陸地有几遠的小島。”
  楊破天奇道:“既然不知道這個島有几大,又怎能說這是一個小島?說不定這個島又肥又大,也是不足為奇的。”
  陸柔失笑起來,道:“就算這個島真的很大,也只是一個大島,又怎會是‘又肥又大’?”
  楊破天緩緩地站起,道:“是你把我救到這里的?”
  陸柔搖搖頭:“不是我救了你,而是你救了我!”
  楊破天倒抽了一口冷气:“我不是在大海中暈倒嗎?”
  陸柔道:“本來,我也很想暈倒過去,就此葬身大海一死了事。但你比找暈得更早,我死了不打緊,但你是圣島的貴賓,要是你死在大海里,島主一定會很失望。”楊破天道:“就是為了要讓我平平安安到達圣島,所以你再艱苦也要支持下去。”陸柔點點頭:“不錯。”
  楊破天歎道:“在大海里折騰了大半晚,雖然僥幸不死,但如今腹有雷鳴,怎生是好?”
  陸柔道:“這島上也許有食物可以充饑。”
  楊破天道:“你說得很對。這個島雖然不一定又肥又大,但山上必然有數之不盡的野果,說不定還有野兔、野豬之類的野味,千万不要輕輕錯過。”
  牽著陸柔的手,攀向島上的山丘。
  但這個島雖然并不太細小,但四處都是野草和矮小的灌木,但卻找不到任何大大小小的野果。至于什么野兔、野豬,更是蹤影全無。
  楊破天站在一塊光禿禿的大石上:“好极了,在海里逃過大難,到頭來卻要在這又肥又大的島上活活餓死。”
  陸柔咬了咬唇:“我是不會讓你挨餓的,要是真的找不到食物,你……可以吃了我。”
  楊破天深深地瞧了她一眼:“我現在就很想把你吃掉。”
  陸柔明白他的意思,道:“我知道你真的很餓,你是個——色——中——餓——鬼!”
  楊破天面上露出笑容,這种笑意,若然浮現在一個老江湖的臉上,必然會是很很瑣的。
  但他卻很年輕,樣子更是說不出的討人歡喜。陸柔不禁輕輕的歎了口气,接道:“楊少主,我年紀比你大,我……配不上你。”
  楊破天怔怔地盯著她的臉:“你把我當作什么人?你又把自己當作什么人?要是連你都配不上我,我是否要去找一只色彩繽紛的鳳凰,才能跟我這個楊少主匹配?”陸柔忍俊不禁,笑道:“在這里,要是能夠找到一只山雞,已算很不錯。”
  二人繼續尋覓,但找了很久,既找不到山雞,也找不到野兔和野豬,卻在一條瀑布之下,找到了一個野人。
  這一條瀑布,自山崖上直瀉入一座清澈的潭水中。這島嶼是否“又肥又大”,楊、陸二人尚未瞧個清楚,但這條瀑布,看來居然頗具气勢。
  陸柔遠遠地瞧過去,只見潭水旁邊巨石上,站立著一個頭發技散肩膊,滿臉半灰半黑虯髯的野人。
  這名野人,几乎全身赤裸,只是在小腹以下部位,包里著一塊灰灰藍藍的布條。
  楊破天怔了怔,道:“這人是誰?是不是在這里找尋鳳凰?”
  陸柔道:“也許在潭里有只鳳凰飛出來,亦未可料。”話猶未了,潭內果然有一道影子破水飛出,但卻不是一只鳳凰,而是一條銀鱗閃爍的大魚。
  楊破天心中大奇,忖道:“這條大魚為什么要飛出潭水之上?”
  陸柔已在這時候惊歎地道:“這人好深厚的內力。”
  楊破天道:“何以見得?”
  陸柔道:“這條大魚是給他以上乘內力,硬生生地從潭水中攝取到手的。”
  楊破天定睛一瞧,只見野人已把大魚放在嘴里,活生生地噬咬下去。不到轉眼功夫,整條比人臂還要粗壯的大魚,已給他吃得一干二淨,竟然連一根骨頭也沒吐出來。
  野人滿面都是血腥,突然縱身飛躍,在瀑布間往來穿梭,倏地目露凶芒,直向楊破天和陸柔這邊疾扑。
  陸柔大惊,要帶著楊破天逃走,但已太遲。野人不但內力精湛,輕功之上乘,更是形同鬼魅。
  陸柔咬緊牙關,用力推開楊破天,叫道:“快走!讓我來對付他!”
  楊破天怒道:“你把我當作什么人?要走,一塊儿走,要對付這妖怪,也一塊儿對付!”
  話猶未了,野人已把陸柔的粉頸一手叉住,陸柔立時全身受制,連動都不能稍動。楊破天又惊又怒,叫道:“老賊,快放開手!”
  野人還是緊握著陸柔的脖子:“老賊?誰是老賊?我在這里多久了?十年?二十年?還是已經有三十年了?……”
  楊破天一怔,道:“你是誰?怎么連自己在這里有多久都不清楚?”
  野人哈哈大笑,但這种笑聲,卻令人感到心中陣陣酸楚。良久之后,笑聲方止,野人接道:“我是從巨掌走向天下的君王,我不是老賊,以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我已很久沒有吃過肉了,只能天天吃魚。不是吃潭水里的腥魚,便是吃海里的臭魚。這些魚,雖然每一條都是活跳跳的,但一咬人口,全都他媽的又腥又臭,很不是味道……
  “這頭雌羊,看來皮肉幼嫩,一定會很可口,哈哈……哈哈哈……”不由分說,把陸柔抱走,身形晃動,轉瞬間已在石叢間不知所蹤。
  楊破天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急急拼命追前,叫道:“前輩,這頭雌羊的肉……比那些魚儿還更腥臭,要是吃了,說不定還會中毒,千万不要冒險……”
  野人沒有回應,楊破天拼命四周找尋,只見瀑布西方,原來另有天地,那是一座林木遍布的山谷,野人顯然已把陸柔帶入山谷之中。
  楊破天走入谷中,緊握雙拳,掌心全是冷汗。走入林中,嘶聲叫喊,努力找尋,但始終毫無音訊。在林中兜轉了大半天,肚子越來越是饑餓,總算在林木間找到了一些不知名的野果,饑不擇食,才摘下來還沒瞧清楚便已胡亂地塞人嘴里。
  吃了四個野果,味道有點怪异,但也不以為意。過了一頓飯時光,忽然眼前金星亂墜,摸摸臉額,竟是燙熱有如火炙,無緣無故地發起燒來。
  再走一陣,見有一道小溪,匆匆扑前,以雙手舀水,喝了几口溪水,頓感精神一振。
  但他也只是精神一振而已,在這“一振”之后,又是雙膝酸軟,眼前一黑“咕略”一聲栽倒下去。
  他以為自己又要暈倒了,可是,這一次很奇怪,他雖然眼前一黑栽倒下去,但卻并未就此暈迷不省人事。
  他只是全身癱軟乏力,身不由己。
  他無奈地躺臥在地上,心里倒不是擔憂自己的安危,而是想念著擔娃,也在擔心陸柔是否已給那個野人當作是“雌羊”般吃掉。
  躺臥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并不是妙事。但更不妙的,是他看見了一條顏色斑斕的毒蛇,正沿著小溪旁邊向自己游留過來。
  這條毒蛇游竄得并不太快,但楊破天躲避乏力,只能眼睜睜地瞧著毒蛇一直爬到自己的臉頰側邊。
  更要命的,是這條毒蛇不但爬到他的臉側,更昂起蛇頭,似是猙獰地盯著他的臉,然后才突然發難一口噬咬在他的鼻尖上。
  眼看楊破天再也逃不過毒蛇這一咬,倏地一顆石子橫里飛來,不偏不倚重重擊中了蛇頭,竟把蛇頭擊個稀爛。
  不久,楊破天听見野人的聲音在身邊響起:“這里的野果,全都不能吃,要是吃了,非死不可。”
  楊破天怒道:“人生自古誰無死,這些野果又香又甜,便是吃了便死,也不算冤枉。”
  野人冷笑道:“要是真的又香又甜,我天天都吃他媽的十個八個,正如照你所說,便是死了也不算冤枉。”
  楊破天道:“你又沒吃過這些野果,怎知道它不香不甜?”
  野人道:“誰說我沒吃過!”
  楊破天冷笑道:“真是自相矛盾!你若吃過,為什么到這時候仍然活著?”
  野人道:“凡是毒物,定必相生相克,這島上既有毒果,也就一定有解毒之物。适才險些在你鼻子上咬一口的‘紫冠流星蛇’,它的蛇膽便是解毒良藥。”
  楊破天怒道:“為什么不早一點說?”
  野人道:“要是你早一點說,我就一定不會吃掉她的右腿,反正她的左腿也很不錯,我把左腿吃掉,把右腿留給你吃,也是一樣的。”
  楊破天听了,差點沒當場吐血。
  野人又瞧了他一眼,忽然把那條紫冠流星蛇拾起,也不必使刀子,只用指甲在蛇腹輕輕一划,一副腥濃的蛇膽已給他取出。
  楊破天惱很他吃了陸柔,把嘴巴緊緊閉上,不肯吃這一副蛇膽。
  野人似是無可奈何,忽然道:“在這孤島困了二三十年,已很久沒听過笑聲。”
  楊破天不明其意,只當這是瘋話。冷不防腰間穴道被野人伸手一指,初則一怔,繼而哈哈大笑。
  野人瞪著他,道:“我只是點了你的笑腰穴,你隨隨便便嫣然一笑便可,用不著他媽的太認真。”
  楊破天心中大怒,什么罵人的說話都想直噴出來,但嘴里卻只能身不由己地繼續大笑。
  楊破天淡淡道:“原來如此。”居然不再說話,緊緊閉上了嘴巴。
  野人嘿嘿一笑,道:“好小子,怎么不求求我?可知道只有我才能為你把蛇膽取出,救你一命?”
  楊破天冷哼一聲,仍然不說話。
  野人也冷哼一聲,忽然說道:“那頭雌羊,我已把她的一條右腿吃了,還算不錯,你要不要嘗一嘗她的左腿?”
  楊破天心中一沉,咬牙道:“你是個瘋子!”
  野人道:“你說的不錯,我有時候真的是一個瘋子,但有時候,卻不一定。比方說,我現在的頭腦就很清醒。”
  楊破天怒罵:“你若還有半點人性,頭腦稍為清醒一點,就不會把她的右腿吃掉。”
  野人怔怔地瞧著他,瞧了大半天,終于恍然大悟:“我明白啦,你為什么不早一點說?”
  野人道:“你中了毒,雖然毒不致死,但要是一味狂笑不止,一個弄不好說不定會毒發攻心,那便神仙也難把你救活。”楊破天又是不住地大笑。
  野人又道:“你笑得很不錯,這一笑,恐怕并不怎么‘嫣然’,和那個給我吃掉一條腿的姑娘可差得遠了。但總算是愿意把嘴巴張開,如此一來,也許還會有救!”說著,把蛇膽捏破,塞入楊破天口中。
  楊破天既在大笑,那蛇膽又已給野人以指力完全捏碎,才入口中,已直向咽喉下滑,但覺其味极苦,但旋即卻又有著舌底回甘,清涼馥郁之感。
  野人凝注著他,臉上的表情很是古怪,道:“要是死不了,必可解除野果之毒。”
  楊破天已笑得全身痙攣,甚至笑得連眼淚都已流干。野人眨眨眼,道:“我已說過,是我點了你的笑腰穴,你已笑了大半天,怎么還不自行把穴道解開?咦?莫不是肚子餓得太厲害,連解穴也沒有力气?”
  楊破天連眼珠都已笑得凸出,笑得太激烈,忽然笑不出來,只是不斷的在劇烈咳嗽。野人“啊呀”一聲,道:“怎么咳將起來?我又不曾點你的咳嗽穴!”
  想了一想,眼角不住地在跳動,喃喃道:“耶!咳嗽穴在什么部位?怎么居然想不起來?”
  人体三百六十處經穴,無不依附在四條經絡上,但卻從來沒有什么咳嗽穴,世上既無咳嗽穴這個名稱,他自然無法想起“咳嗽穴”究竟是在那一個部位。
  但野人卻為了這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穴道而大費思量。沉吟自語道:“要是一個人咳嗽了,多半還會流鼻涕,想迎香穴便在鼻孔兩側,這算不算是他媽的咳嗽穴?”立刻在楊破天迎香穴上左點右戮,果然咳聲立止,但仍然繼續發笑。
  野人點點頭,道:“只要能夠咳嗽止住,其余事情就很好辦。”又再伸手在楊破天腰眼處戮了一下,笑腰穴被解開,笑聲也隨之而停頓。
  楊破天不再笑,野人卻接著大笑起來:“妙极!要是你一直笑下去,恐怕會把天突、幽門、梁門、小腸俞、中极等諸穴笑傷,要是傷得太厲害,便是把那個姑娘的乳房割下來,你也不會吃得津津有味。”
  楊破天笑腰穴雖然被解,也服下了蛇膽,但仍然未能立時行動自如。野人道:“服了蛇膽,快則十年八載,遲則二三十年,便能見效。”
  楊破天一陣惊詫,一陣悲痛,旋即又是一陣無名火起,心想:“這老瘋子一味胡說八道,凡事不可當真。”
  果然,過了不久,已能緩緩地爬起,站直身子之后,向前跨出兩步,漸入佳境。
  野人立刻又笑了,道:“果然虎父無犬子,不愧是楊缺之后。”
  楊破天一怔:“你怎知我父親便是楊缺?”
  野人冷笑道:“要是那位陸柔姑娘不肯說,我真的會把她的兩條腿撕下來當作大魚來吃!”
  楊破天呆住,過了片刻,才長長吐出口气,道:“你是在剛才騙我?還是到了現在才騙我?”
  野人橫了他一眼,道:“混帳!我只會吃人,從不騙人,凡是給我騙的,都不是人,而是他媽的閹春卵畜生!”
  面對著一個這樣的怪人,對楊破天來說,便是一种地從沒接受過的教育。
  在這張充滿歲月刻划和艱苦歷煉的臉龐上,是否隱藏著某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辛酸与秘密?
  楊破天經驗尚淺,看不出來。但在他心底里,已漸漸涌起了一种怜憫之意。
  他忽然有了這种改變,原因有二。
  第一:不管怎樣,野人的确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自己,他不但及時出手擊殺了毒蛇,更用毒蛇膽把野果的毒性解除。
  第二:他相信野人并沒有真的吃了陸柔的腿。
  在這兩點原因之中,尤其是以后者最為重要。
  野人帶著楊破天向山谷內直走。他走得很慢,那是故意的。
  楊破天毒力初解,不能走得太快。
  但他走得再慢,還是終于看見了陸柔。
  陸柔沒有給野人吃掉,而且正在一個山洞的洞口,做著一件令楊破天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正在洞口燒飯,炊煙裊裊升起,而且生米已快煮成了熟飯,飯香陣陣扑鼻而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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