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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劍二十二


  天下會。
  連日云海彌漫,所有樓舍陷入一片迷蒙中……
  第一樓矗立于天山之巔,自然是云霧緊緊籠罩。
  忽地,樓里發出一道凌厲真气,將團團霧藹排涌開去。
  濃霧稍散,絲絲微光隨即透下,瞬間,又各圍攏……
  如此一開一合,倒蔚為奇觀。
  可惜中樞塔之外被列為禁地,徒眾只好仁立塔外,觀賞奇景。
  第一樓頂層之內,雄霸不斷凝神運气,云霧亦隨勢吞吐。
  他為了劍圣之戰,正在苦練“三分神指”的內家心法——-
  三分歸元气。
  所謂“三分”,是指風神腿之綿長,排云掌之剛猛及天霜拳之陰寒內力。而“歸元”則提集此三种性質各异的內勁匯成一統,化成一道凌厲無比的“三分歸元气”!
  三种內力不斷在体內蓄勢蘊醞,只見雄霸臉上已呈經、藍、綠三色气芒,直涌百會穴。
  如此真气貫頂,便盡圍繞身旁的云霧逼開。
  內息越強,自百會穴運射之勢便越急,云霧亦毫無間斷地向外擴散,頓使第一摟內窗裂門倒。
  再行吐勁,內力排山倒海般蜂涌而出,威力之巨,竟將第一樓同遭云霧激開丈外。
  陽光立時自云隙深處直照而下,景色更是壯麗异常。
  這時,雄霸丹田一沉,三股內力歸元一線,徑往指上流竄,身形亦暮然縱起,匯聚起十成功力,直搗石林。
  誰知歸無气勁暴走中途,陡生巨變,不受操控,連雄霸所披的金鱗戰甲亦隨即分岔成三道迸裂!
  但蓄勢難收,必須宣泄,雄霸忙將攻勢盡散在頑石之上。
  只听“轟”的二聲巨響,三气雖不能徹底歸元,威力卻絲毫未減,立見石破天惊。
  但畢竟功敗垂成,雄霸失望之情己溢于臉上,心中卻极是明白:
  “實不宜操之過急,否則只會走火入魔。”
  原來雄霸早對劍圣心存忌憚。當年和無雙城結下盟約,也只為与之拉攏關系。后來發現劍圣确已出塵,和無雙城完全隔絕,才放下心頭大石,遂開始逐步毀盟,鏟滅無雙城。
  如今劍圣竟向其正面挑戰,內心更不免感到強大壓力。
  而只要有一點壓力,就難免有走火入魔之虞。
  雄霸連這一點都想通了的時候,鈴聲便伴著腳步飛快的傳來。
  雄霸不用看,便知是文丑丑。
  因為他練功向來极其隱秘,只准文丑丑為其護法。
  但奇怪的是文丑丑竟提著一桶水,嘴里猶叫道:
  “幫主!水來了!”
  原來三分歸無气极耗体內水分,行功喉干身熱,務需立時以不解烘。
  只見一桶冷水迎頭澆下,頃刻間便被雄霸蒸發,頭上猶還冒著騰騰熱气。
  文丑丑躬身笑道:
  “幫主神功蓋世,看來劍圣此次是自尋死路了!”
  雄霸練功失敗,心情正糟之极點,聞言立即怒道:
  “胡說八道!”
  文丑丑素來口甜舌滑,甚得雄霸歡心,想不到今日竟碰了個硬釘子,不禁一陣愕然,幸得見机极快,眼珠子一轉,便又低聲道:
  “幫主!劍圣留劍于天下,依我愚見,僅是扰敵之策,幫主勿須為此操心?”
  雄霸雙眉一揚,道,“哦?”象是有了极大的興趣听下去。
  文丑丑立即道:
  “坦白說!幫主的惊世霸業乃是順應天命,豈容劍圣所克?幫主實無需為其而憂!”
  “順應天命?!”雄霸眉字間厲芒一閃,旋即轉身在笑:
  “哈哈!說得好!老夭一切本己天定,根本就不會敗在那老匹夭手上!”
  文丑丑卻忽然間連哭都哭不出來。
  因為連他自己都知道,他己說錯了四個字:
  一一順、應,天、命。
  這四個字帶來什么樣的后果,他尚不知。
  他只知道,自己正恨不得把舌頭拔出來時,雄霸又笑道:
  “老夫今日興之所至,你就來陪我痛飲三巡,一解酒興吧!”
  文丑丑立即感到脊背上升起一股尖冷的寒意。
  三名天下會弟子一腳踢開了門,闖入了文丑丑的寢居。
  當頭的一個,一揚手道:
  “搜!”
  三個人馬上翻箱倒柜,砸壇搬碗,宛如大抄家。
  可惜文丑丑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他也絕不敢离開雄霸半步。
  他只有不斷的勸酒,勸雄霸唱得越多越好,越醉越妙。
  “幫主!讓我再敬你一杯!”
  他又為雄霸斟了一碗酒,可是雄霸竟然把它端起來,遞到他面前,微笑道:
  “這杯酒是老夫賜給你的!”
  文丑丑一怔,隨即忙不跌道: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雄霸面色一沉,不敢飲立時變成了不敢不飲。
  文丑丑慢慢飲十時,便正強烈的感到——
  這就是他生命的最后一杯!
  他太了解雄霸了。
  ——象雄霸這种人,要殺你的時候,通常還在拍你肩膀。
  而且,心志极堅。
  無論是誰,只要有礙,格殺勿論!
  文丑丑臉上已如死灰。
  就在這時,一個稚婢忽忽來報:
  “稟幫主!因為聶風仍然下落不明,小姐茶飯不思,還把自己關在房里,誰也不許進!”
  雄霸搖首歎息道:
  “唉!這傻孩子……”
  霍然起身走出,走到門口,又擲下一句話道:
  “文丑丑,你留下,待我回來再与你暢飲!”
  可是就算殺他的頭,文丑丑也絕不會留下來。
  他立時用最迅疾的速度掠出大廳,沖向臥室。
  迎面一個徒眾從來沒見過他奔行如比之急,禁不住道:
  “文爺!你這樣赴急也是徒然了!”
  文丑丑這理也個理,如箭一般擦身而過。
  但這人卻又迸出一句:
  “你的寢居不知被什么搜得天翻地撞,一塌糊涂啊!”
  文丑丑立時驟然頓住。
  “啊!他比我更快一步!”
  轉過身,又如風一般急掠下山。
  雄霸也當然沒去看幽若(雄霸之女),他去了文昌閣。
  文昌閣里早已有人候著他。
  他一一進去,便立即稟告:
  “啟稟幫主!在文丑丑寢居搜到文件書畫全都在此!”
  “干得好!你們先退下吧!”
  部眾退去,雄霸挑起當中一卷書畫展開,里面赫然正是泥菩薩的批言:
  “九宵龍吟惊大變,風云際會淺水游。”
  “成世風云,敗也風云。
  毋用強求,一切隨比。”
  雄霸不禁触目惊心道:
  “這家伙既然有辦法抄下老夫的命盤批言……那他可能還知曉老夫分化風云的大計!”
  思忖至此,便厲聲傳令:
  “火速傳天霜堂堂主見駕!”
  文丑丑丑己十万火急的逃至天下會山下。
  守關侍衛正是他的心腹親信,張口恭聲道:
  “文大爺!你好!”
  文丑丑一閃即至他跟前,迅急的從怀里掏出兩封信,气都不喘一口道:
  “听著!你要藏好這兩封信,待風,云兩堂主回來后交給他們!”
  待衛愕然的按過信,文丑丑又說了一句:
  “切記不可讓仟何人知道!”
  說完,身形己至少掠到十丈開外。
  但突然間,只听背后“轟”的一聲。
  文丑丑忍個住回頭一望,心腹待衛己捂胸倒地,一個灰色的人影急掠至頭頂,劈臉一拳擊到。
  文丑丑怪叫一聲,身形倒退如矢。
  “是雄霸命你來殺我的?”
  他知道來者必是天霜堂秦霜。
  秦霜大聲道:
  “不錯!逆賊,你受死吧!”一拉架式,聲勢己虎虎有威。
  文丑丑突然道:
  “且慢!雄霸己有陰謀對付風,云,此事你亦難幸免!饒我一命,我告知你一切!”
  秦霜拳勢尷止,雙目盯住了文丑丑。
  文丑丑赶緊乘机道:
  “你尊敬的帥尊乃卑鄙個人,他一直計划分化風,云,使你們內杠……”
  他還想再說下去,可是秦霜己想起了臨行前,帥父深沉的囑咐:
  “霜儿!文丑丑背叛天下會,而且己往山下潛逃,這廝生性狡猾,善于詞令,為免他捏造事實,一見即殺!”
  帥父的話無疑就是命令。
  帥父的命令無疑就要堅決貫徹,執行到底!
  秦霜突然大喝道:“住口!受死吧!”一拳,先沉肘,后擊出,威力惊人至极。
  文丑丑兩袖交互揮舞,如風車旋動,引動气流急卷,逃逸開去。
  用的正是“拂袖而去”。
  秦霜道:
  “想不到你私底下竟是如此厲害,我确實低估了你!”
  文丑丑冷冷道:
  “不是你低估了我,是你高估了你自己。”
  秦霜雙眼立即從現在開始叮死了他,道:
  “你一直深藏不露,可見早有圖謀之心!”
  文丑丑怒道:
  “呸!你自小跟從雄霸,難道還不明白,要在天下會生存,必須隱藏實力。才能明皙保身嗎?”
  秦霜道:
  “我只明臼一件事?”
  文丑丑道:
  “什么事?”
  秦霜緩緩道:
  “擅叛師尊者,死!——”
  最后一個字脫口,拳便己出手,競一口气連出十六拳,只見拳影縱橫,密如雨點,盡擊在文丑丑身上。
  文丑丑卻絲毫不覺疼痛,心中亦惊亦喜,正欲轉身前竄,忽只見拳勁到處,衣衫竟片片剝落。
  這才豁然明白,秦霜這一招正是凌厲無匹的天霜拳之“霜痕累累”。
  但就在他愕然惊异間,秦霜的拳勁又如排山倒海般攻到,絕不容文丑丑有絲毫喘息之机。
  秦霜素來沉穩,但此番出手如此狠辣异常,文丑丑亦不禁暗吃了一惊,手底長袖倏地一伸,卷勒住一棵腰粗大樹,猛地一拉,大樹既倒,便攔在秦霜身前。
  秦霜此次奉天下會最高指令,行動絕不容有誤,當遇人殺人,遇樹毀樹,但他凌空一拳,轟向的并不是倒樹,而是遙向文丑丑擊出。
  文丑丑只待大樹一倒,便閃電般飛奔下山,這時,突覺一股寒气纏繞,頓時暗叫不妙。
  果然,昔才創傷為寒气引發,驟然刷痛透骨,緊結著傷口凝結成冰,令他難以動彈,卜跪倒地。
  這就是天霜拳之——
  霜凝見拙。
  其精妙處就是承接“霜痕祟累”而出,頓使敵人傷處冰封,關節僵硬,任憑宰割。
  秦霜現在就正在宰割文丑丑,猛厲的三拳直擊到他胸口后,文丑丑已出气多,入气少了。
  但可以看出他是拼盡了全力道:
  “秦霜!你知道雄霸為何對你最為器重?非為你……才智過人……只因你是三人中最為愚忠……你若仍……不醒悟,將來……一定后悔莫及……哈……”
  他死到臨頭,還想笑,秦霜怒叱一聲:
  “廢話!”
  一拳擊碎的是他的咽喉。
  腳步走去,終于看到兩封信。
  但回山覆命,秦霜卻只交了一封。
  “師尊,我在文丑丑身上搜到一封信,是要交給二師弟的……”
  雄霸又笑了起來。
  “哈哈……做得好!你先退下。”
  秦霜俯首速退,雄霸撕信折閱,只見信中道: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九霄龍吟惊大變。風云際會淺水游!”
  “這四句批言,乃雄霸畢生之秘,意謂其成亡全仗于你們,故此為保霸業,雄霸己進行分化你倆之陰謀,不可不慎!”
  “雄廟一派風范,實乃包藏禍心,今霸業之成,非其一人之力,若不得風云你倆多年南片北戰,奠立基業,又豈有今日之風光?”
  “今我知其密秘,危在旦夕,若有一日身首异處,更是指控雄霸的一大鐵證。望天下人共鑒之!”
  文丑丑草書
  雄霸閱畢,冷哼道:
  “哼!文丑丑你這著果然狠毒,幸好老夫洞悉先机,注定你一敗涂地!”
  此時,秦霜亦看完了給三師弟聶風的信。
  但他的手卻己禁不住顫抖起來。
  他募然想起文丑丑臨死前的話:
  “雄霸器重你,就因你最愚忠,若還不醒悟,將來必定后悔莫及……”
  就在這時,孔慈端了一盤熱水走進來。輕聲道:
  “大哥,熱水來了!”
  秦霜一惊,順勢將信塞入了后面的空壇,臉上极不自然的笑道:
  “好,你放下吧!”
  孔慈放下熱水,便走了出去。
  夜,夜己深。
  孔慈突然睜開眼,輕得象貓一樣溜下床,從空壇里取出信,一閃兩晃間己出寢室。
  她到底要什么?要把信交給誰?
  信己到雄霸之手。
  孔慈竟然把信交給雄霸。
  雄霸一把緊握著這封信,恨道:
  “可惡!霜儿竟如此大逆不道!”
  孔慈俯首恭聲道:
  “師尊!我想霜也是一時糊涂吧!”
  雄霸胸膛起伏,情緒顯得十分激動,道:
  “想不到老夫最信任的人亦瞞騙我!”
  孔慈臉上已微見汗珠,惶惊道:
  “師尊!求你放過他吧!”
  雄霸驟然一擺手,截道:
  “老夫自有主張,你且先行退下!”
  孔慈惶然而退。半個時辰后,雄霸即令:
  “靈心閣,急傳秦霜。”
  秦霜邁向靈心閣,他的腳步是疑慮的。
  ——己屆深夜,師尊為何急于召見我?而且竟然在靈心閣。
  ——我自入天下會以來,從未曾踏入靈心閣一步啊!
  一入靈心閣,便只見雄霸滿面肅容,正襟危坐,背后正中几個大字。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
  九霄龍吟惊天變,風云際會淺水游。
  赫然醒目。
  雄霸道:
  “霜儿!你看到了老夫背后四句批言吧?”
  秦霜當然看見了,而且看得很清楚。
  雄霸突然冷沉道:
  “相信你看過文丑丑的信后,應該清楚其中涵意吧?”
  秦霜頓時呆住,他的全身已開始瑟瑟發抖。
  雄霸從袖于里緩緩的拿出了鐵證一一就是那封信,歎息道:
  “真想不到你會將其中一封私藏,你令我很失望……”
  話未完,秦霜己忍不住仆跪在地,顫抖道:
  “弟子……知錯,請師父……降罪!”
  雄霸霍然起身,快步走到秦霜跟前,卻親手攙起他親切道:
  “霜儿,你起來吧!”
  秦霜滿頭大汗,更是惶然不解,吃惊道:
  “師尊……”
  雄霸長歎一聲,轉過背,微仰著臉,道:
  “霜儿,你須明白,天意注定我為風。云所覆。但這鐵桶江山是耗費我畢生心血,老夭又豈能就此屈服天命,所以分化風,云之策,實是無可奈何!”
  此時他身旁銅爐內的紫煙裊裊升起,己完全遮掩了他的面容,只听他的聲音仿似在霧中道:
  “天下會強敵當前,為保江山,我決不容許半分有失。誰對我不忠,我就要誰死!”
  秦霜連忙道:
  “弟子死罪!”
  雄霸卻道:
  “但你絕對不同!為師素來對你寄望甚殷,亦最為信任!老夭膝下;唯有一獨女、又豈有才干駕馭天下會眾?故將來承繼老夭之位,莫你非屬!”
  秦霜心中一惊,不覺道:
  “喔?”
  突然,雄霸單手平舉,擎出了天下會會牌,大聲道:
  “天霜堂主听命!”
  秦霜主即拜倒听令:
  “弟子在!”
  一一雄霸向來在秦霜心中至高無上,此刻恩威并施,一句話己使其徹底屈膝。
  雄霸令道:
  “目下風,云兩大堂主音訊全無,而老夫亦要專注明日之戰,勢難分心,故如今命你統令三堂,助我匡扶大下!”
  秦霜卻滿臉惶然,誠恐道:
  “師尊,我……”
  雄霸眼中暮然銳目一張,盯著他,緩緩道:
  “記著!你要好好的給我干,日后一切全賴于你,可不要令老夫失望啊!”
  秦霜頓如受到莫大的鼓舞,堅強有力道:
  “弟子遵命!”
  他自知己過,但雄霸竟對其不究,反委以重任,頓使秦霜心內升起一股莫名的內疚,慚愧之余,遂決意誓死相隨……
  而雄霸內心又何嘗好受?
  只是眼下高于環伺,風云不在,絕難再折猛將,且他熟知秦霜品性,此刻加以重用,必令其更為臣服!
  這就叫——
  以德報怨,收買人心!
  但聶風的心卻己亂了。
  瘋狂的血爆發后,直接導致他一片隍恐,思緯迷茫……
  他忠心耿耿于天下會,現在卻又不想返回,為的就是怕与斷浪再生沖突……
  如此太多心結,索性不想,聶風只有漫無目的而行。
  忽然間,大路上駛來一輛牛車。
  車上裝滿了稻草,赶車的直眉愣眼,粗手利腳,又粗著喉嚨喝道:
  “清風清揚飄送爽哩,我愛姐姐俏……”
  聶風心無依歸,人隨風送,輕飄飄的落在車斗的稻草上。
  赴車的自然渾無所覺,繼續一路放聲大唱:
  “對山姑娘美又甜喲……我愛姐姐俏……”
  聶風靜靜的听著,雖不覺得悅耳,卻慢慢的覺得順耳。
  就在這時候,又一個人影突如秋葉般飄落在馬車上,深笠褐衣,冷沉不言,顯然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聶風己心如止水,仿若無睹。
  而車上連加兩個人,赶車的粗漢仍無所覺,更起勁的唱道:
  “大嘴細眼,天生是一對喲……”
  但突然間,他的歌聲止住了。
  前面的路邊己跳出兩個大漢,赶車的一看到他們手中的尖刀,連臉色都開始變了。
  其中一個滿臉麻于的大漢聲音居然比他更粗:
  “你這個烏龜王八蛋吵得要命,快閉起你的狗嘴!”
  赶車大漢連忙行個禮,訕訕道:“對……不起……我不再唱就是!”
  麻臉漢子猛一大刀,吼道:
  “給我滾!”
  赶車的道:
  “是是是,我立即改行另一條路!”
  正欲駕著牛車退回去,另一個截道的突然冷冷道:
  “且慢!你的人可以走,但牛和車必須留下!”
  聶風暗道:
  “原來是劫路的山賊!”
  心念剛一至此,身旁“嗖”的一聲,有人己掠去。
  “阿彌陀佛!”
  聶風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是個和尚。
  只听那粗聲大漢怒道:
  “臭和尚!莫要多管閒事,快讓開……”
  話聲未遏,己迅速傳來兩記碰擊之聲。
  聶風听音暗道:
  “好快的身手!”
  又听那和尚淡淡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兩位施主若能撤手不干,未為晚也。”
  那冷沉的聲音恨恨道:
  “臭和尚定是活得不耐煩了,就讓我兩兄弟迭你歸西吧!”
  聶風耳邊立時刀聲虎虎,心中亦不由歎道:
  “唉!武林紛爭無日無之,究竟何時才能平息于戈?”
  一語話畢。牛車竟又旁若無事的駛起來。
  駕車的漢于又旁若無人的大唱道:
  “清風情揚飄送爽哩,對山姑娘美又甜哩,大嘴細眼,天生是一對喲……”
  歌聲未絕,深笠褐衣的人影又如秋葉般飄落在牛車上。
  深笠褐衣的和尚從怀里掏出几個饅頭,道:
  “施主,要不要吃點東西?”
  聶風神情一片迷憫,竟似毫無所覺。
  和尚怔怔的望了他片刻,只有把饅頭放在他身旁的草堆上,道:
  “饅頭就放在這里,施主自便好了。”
  說完自己拿了一個嚼了起來。
  但三個饅頭下肚,聶風仍顯得出奇的死寂。只眉字間仍然透著一股猛獸的气息。
  和尚終于忍不住坦言道:
  “施主!貧僧法號不虛,看你眉頭緊鎖,目露憂慮,似對這世界毫無眷戀,未知貧僧可否助你一解疑難!”
  聶風早知此人武功高強,并非等閒僧侶,但他心中的死結又有誰可解得了?遂懶懶的翻過身,毫不理會。
  不虛高喧一聲:“阿彌陀佛!”突又接口念道:
  “地上凡情朝露過,如何滅卻心頭魔……”
  “心頭魔?!”
  聶風立即轉過身,望著不虛。
  不虛緩緩念誦道:
  “魔由心生,莫再執迷不悟了……
  夫亦空兮妻亦空,
  黃泉路上不相逢。
  朋亦空兮友亦空,
  各赴前程道不同……”
  語音悲切,似在反問蒼天,反問世人,肚情為何如此不堪?
  聶風細听之下,臉上不禁動容,“朋亦空兮,友亦空……不正是他与斷浪的寫照!”
  “為何世人如此執拗?如此不快樂?雖知道天地不仁,對万物毫不怜惜,故万物誓必自強,唉………我佛慈悲……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于,色不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無牽挂,無牽礙故……”
  不虛誦經之聲娓娓傳入耳中,宛若佛音勸導。恬靜祥和。
  赶車的粗壯漢子不知什么時候己停止歌唱,如痴如迷,一動不動。
  風一直紊亂的心境如遭洗滌過濾,一切怨恨俗慮皆去而無蹤,耳中只聞:
  “遠离一切顛倒夢想,究竟淫粱……人若要解開死結,就必須放棄所有執著……”
  湖波蕩漾,微風習習。聶風在這數天本無法入睡,現因心經引導,且從小便習冰心訣,亦不禁安然進入夢鄉……
  第二大清晨,又是新的一天開始。
  空气還是那么新鮮,陽光還是那么明媚,赴車漢于的歌聲也還是那么粗野。
  只是人,少了一個。
  ——不虛和尚。
  “咦,那和尚呢?”
  聶風掠下車,經過一夜酣睡,晨曦下更是异常煥發。臉上的煩憂亦一掃而空。
  他心中究竟悟到了什么,
  他想到哪里去?
  聶風剛一抬腳,赶車的漢子立即從后面奔過來,笑嘻嘻道:
  “朋友,慢走啊!我唱了這么多年,只有你听得最有耐性,你真是我的知音啊!”
  聶風拍右他的肩膀,認真道:
  “老實說,你的歌聲令人十分舒暢,我亦開朗了不少!”
  赶車的拍手笑道:
  “太好了!我還有些曲子未唱完!”
  聶風道:
  “請!”
  赶車的歡叫道:
  “好!就讓我再為你高歌一曲!”
  扯扯喉嚨,義大唱起來:
  “對山的姑娘……美又甜哩……”
  聶風就在這粗壯,豪邁的歌聲中疾然离去。
  因為歌聲雖好,他卻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急著去辦。
  ——什么事?
  等——-
  劍圣只有等。
  一陣涼風吹未,一行大雁緩緩的飛過他的頭頂,有种說不出的孤獨和寂寞。
  無名到底還在不在世上?他還會不會來?
  劍圣胃歎:
  “無名啊無名!你我皆將一生心血貫注劍道。當我握起劍時,我便可以感到你那象劍的心仍在跳動,你一定在世!快出來和我一見!”
  募然指尖一涼,一個毛毛虫競緩緩的蠕動到他兩指縫間,劍圣臉上立即升起一种無法描敘的表情,冷冷道:
  “這條絕路的盡頭只有死,絕對無回頭之路………”
  雙指一夾,“噗”,毛毛虫的碧血飛濺。
  這時,對面的密林中突然升起一個人影,慢慢的逼了過來。
  劍圣瞳孔一縮,目光已出鞘的刀緊緊的盯住了這個人。
  難道他就是無名?
  難道無名真的來了?
  聶風心中枷鎖釋然,神采煥發,兼程赶到了凌云窟。
  凌云窟洞口一旁,各立一道石碑,正是斷帥与聶人王之墓。
  當年聶人王葬身凌云扈,至今死因未明。十二年來,聶風猶未能查出真相,一直耿耿于怀。
  今日立于墓前,更是神色黯然,憑吊無言。
  這時又一個人影緩緩的走到斷帥墓前。
  聶風連看都不敢朝他看一眼。
  因為他知道,來的無疑就是斷浪。
  斷浪緊握著拳頭,突然大聲道:
  “爹,孩儿与聶風在墓前三年一戰,己令我武技精進良多,無論元凶有多大本領我倆也誓要將之手刃,以慰爹和伯伯在天之靈!”
  聶風胸臆間馬上燃起了一一堆火。相同的年齡,相同的仇恨,己可以迅速彌補他們心中的裂痕。
  聶風終于鼓足了勇气,半轉過臉凝望著斷浪。
  但他卻發現斷浪早已在堅定的凝望著他,眼里充滿了鼓勵与信賴。
  聶風首先開口道:
  “浪,當日的事,我承認太沖動,你的苦衷我明白……”
  斷浪己滿足笑意道:
  “風,能得到你的諒解就最好!”
  聶風突然移開了目光,沉聲道:
  “不過,有一點你要明白,我始終是天下會的人,既然你我立場對立,不若我倆在凌云窟之戰,就索性于天下會戰場上見個真章吧!”
  他說話前,深恐斷浪不悅,誰知斷浪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無比歡欣道:
  “好,戰場上訣斗!這樣比試,會更有意義得多!”
  聶風大喜,他的目光又重新与斷浪對視。交織在一起。
  他們并沒有回雙方矛盾立場而互生芥蒂,反之,在二人目光之中,自然透發出一股崇高的——
  戰意!
  良久,斷浪才道:
  “風,劍圣已約戰雄霸,兩日后在天下會決一生死,你還是早點回去,助雄霸一臂之力吧!”
  說完,腳下一點,人己輕飄飄的倒飛出十丈。
  聶風揚揚手,大聲道:
  “后會有期!”
  四個字后,便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聶風不由得一陣惆悵,正待离去,倏地,背后傳來一聲沉雷般的咆哮:
  “呼!——”直震人心弦。
  而且,聲音更發自于——
  凌云窟!
  聶風猛地轉身,盯著其黝黑深沉的洞口,就如張口噬人的魔鬼,似隱藏著無限的詭异与危机。
  終于,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聶風不由自主的朝洞內查探……
  當年自己与斷浪二人老父被洞內不明物体所襲,尸骨無存。自己雖矢志追尋喪父倪端。但此次再行步進,便有可能揭開多年無法探究的秘密,不由得感到陣陣惊心。
  更可怕的是,每踏進一步,洞內傳出的呼吸聲便越重,還夾雜著几分倉惶的嘶喊,就如一個負傷极重的巨獸在痛苦的呻吟。而且,愈近洞內,里面的騰騰熱气仙愈是濃密……
  終于,聶風解開了這一切的緣由。
  首先,映入他眼內的一個青銅色的大鼎,鼎內熊熊大火映著一個人影,四肢竟被杯口粗的鐵鏈牢牢的縛在洞內兩大石柱之上。
  雖發戟回赤,唇裂齦血,怪吼連連,聶風猶可一眼看出,這人竟是——
  步,惊,云!
  聶風不由失聲道:
  “啊!二師兄!”
  步惊云聞聲瞪著他,兩顆充血的眸子直似要彎出眶來一般,聲音近似嘶啞道:
  “放我出去!三師弟,快替我解開那老匹夫所封的穴道!”
  聶風沒有動,他雙眼如錐般盯著步惊云。
  ——步惊云絕非泛泛之輩,能將其收服者,莫過于一個劍。
  劍圣!
  心念至此,步惊云的聲音己變成哀呼道:
  “不能再等了!我求你快放開我吧!”
  他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竟委屈相求,似己惊至极點。
  聶風卻仍沒有動,怔怔的望定著步惊云。
  步惊云慘號一聲:
  “我受不住了……哇!”
  這時,聶風才突然道:
  “二師兄!當年我父之死,僅無一人知曉。我只想問你一句,家父究竟為誰所殺?”
  最后一句,講的歷烈無比,步惊云為之一怔喃喃道:
  “當年……”
  目光落在火鼎之上,熊熊烈火燃起了他當年在凌云窟的一切……
  那慘況使其畢生難忘,亦构成他對凌云窟產生莫名恐懼的主因。
  他忽然嘶叫道:
  “是……火麒麟!火麒麟!”
  “火麒麟?!”聶風頓覺一愕。
  他万料不到自己追查多年的元凶竟是一頭异獸。
  獨孤鳴,釋武尊,斷浪。三個人急奔赶往天下去。
  釋武尊忽然笑贊道:
  “斷兄弟,原來當日你力議留步惊云一命,竟是留有如此惊人的殺著。”
  斷浪只淡然道:
  “當然,此刻放步惊云离去,就等如在天下會引爆炸藥,他們三帥兄弟必然內杠,到時決戰之日,咱們自然穩操胜券!”
  獨孤鳴始終一言不發,心里卻暗道:
  “這斷浪年紀輕輕,心計竟是如此陰鱉遠慮。釋武尊一直對他推荐贊許,看來絕非過譽!”
  釋武尊道:
  “斷兄弟,歡怪你早說要收拾秦霜,實不費吹灰之力,現在我終于明白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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