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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來不及戀愛


  三分教場之上,風雪愈來愈狂。
  狂得就像咆哮。
  雄霸的咆哮。
         ※        ※         ※
  子時已至,可是聶風与斷浪仍是蹤影杳然!三分教場上的冰雪之厚,直如把教場覆蓋為一片皚皚雪海。
  然而,冰雪雖厚,惟雄霸龍椅之下,卻渾無半分冰雪!
  全由于,冰雪已給他的熊熊怒火融化!
  他已經等得极不耐煩了!
  惟是,當雄霸正欲發作,宣布結束今晚公審聶風斷浪之時,遽地,一條人影,終于及時冉冉踏上三分教場!
  瞧這條人影一身青綠的粗布衣衫,不問而知,是——
  斷!浪!
         ※        ※         ※
  乍見斷浪及時前來,迄今都在异常擔心的秦霜不由吁了口气,他實在很擔心雄霸會因誤會斷浪畏罪潛逃而重罰聶風!
  只是當他瞧見斷浪竟是獨自前來,并未与聶風同行,且看來神情有异私下又不免忐忑起來:
  “啊?風師弟……為何不与斷浪聯袂前來?難道……有什么事發生在他身上了?向來佻脫的斷浪,此刻的表情又為何如此低沉?”
  秦霜雖百般忐忑,惟雄霸乍見斷浪,卻是有不同反應,但見他咧嘴大笑道:
  “好!斷小子!想不到你居然敢單人匹馬前來向老夫交待!但我的好徒儿聶風,如今卻為何不來了?你倆不是好兄弟好朋友的嗎?他竟會在這樣一個重要時刻放棄為你辯白?難道……”
  “他怕再受到重罰?哈哈……”
  驟听雄霸如此揶揄自己徒儿,斷浪低沉的臉驀然一反常態,他狠狠瞪著雄霸,雙目精光暴射的道:
  “雄霸!你錯了!”
  “風沒有來,非因他放棄為我辯白,甚至受罰,而是因為,他已經不能再來了!”
  “他,早已被我封了全身大穴!仍呆在風閣!”
  此言一出,場中眾人盡皆愕然!蓋因聶風身手之高,饒是受了三百鞭重創,也不應會被斷浪封了大穴!這個中定事有蹺蹊!雄霸不期然問:
  “什么?風儿竟會被你這賤种封了大穴?嘿!斷浪!風儿不是你的好朋友嗎?你為何封了他的大穴?”
  “緣于——”斷浪終于破低沉為一陣邪笑,一字一字的吐出一個答案:
  “他已經發現了……”
  “鐵尸雄蚕……”
  “是我……”
  “偷的!”
         ※        ※         ※
  天!鐵尸雄蚕分明是秦宁父子所偷,斷浪為何又要直認是自己所偷?他到底想干什么?而就在他語出之時,他亦同時從怀中取出鐵尸雄蚕向眾人展示!
  雄霸、秦霜、文丑丑等人一見之下當場大愕!此時斷浪又故作奸險的續說下去:
  “正因為聶風發現了雄蚕被我所偷,他想阻我將它交給玉三郎,我就乘他不覺時封了他的大穴!我再不能讓他而阻礙了我要辦的事!”
  他說時又直視雄霸:
  “所以,雄霸!此事如今已再与聶風無干!你要對付的,如今只有我——”“斷浪一個!”
  好一招“以退為進”!斷浪此舉,無非是故意在所有天下徒眾面前,表明聶風也想阻他,表明聶風亦因鐵尸雄蚕而与他這個朋友反目!他要雄霸在所有天下徒眾面前,再沒有任何理由重罰聶風!
  他不想因自己這個沒有出息的人而再負聶風!
  若有千斤罪,万斤苦,就由他斷浪一人來獨力承受好了!
  為救聶風,斷浪此舉無疑絕頂聰明,惟雄霸又何嘗不是蓋世聰明?他一听已知斷浪在弄什么戲法,只是,其實他也不在乎會否理罰聶風!他只是在乎要取回斷浪如今握在手中的鐵尸雄蚕,以及逼其供出玉三郎的下落!他聞言不禁獰笑一下,道:
  “呵呵!斷浪啊斷浪!老夫真是愈來愈佩服你了!你千方百計想表明此事再与聶風無關,想我放過聶風?好!反正如今雄蚕已在眼前,老夫重罰風儿与否也不再重要,今后我還有些事會倚重他的,我就盡管對他既往不咎吧!只是……”
  “你可知道,你既已帶雄蚕上來三分教場,便休想可帶雄蚕离去!你若要走我不留,但你必須先留下鐵尸雄蚕,以及玉三郎那廝的下落!”
  斷浪饒有深意的問:
  “若我真的不留呢?”
  雄霸冷笑:
  “那明年今日,聶風也許須在你墳前上柱香。”
  斷浪詭譎一笑,答:
  “我既有膽上三分教場,便是有備而來!我如今就帶著鐵尸雄蚕离開,看你能否阻我?”
  斷浪此言一出,場中所有天下徒眾盡皆嘩然!斷浪向來在天下僅是一個小角色,如今竟然敢公然挑戰雄霸,他莫非瘋了?
  而就在舉眾嘩然之間,斷浪已真的“言行一致”,轉身就要离開!
  “斗!”
  “膽!”
  雄霸盛怒之下吐出兩個字,接著,雖然他自己仍未出手,站在他身畔的百名天下徒眾,突然已領會幫主的意思……
  代他出手!
  赫听“伏伏伏伏”之聲迭響,這百名天下徒眾閃電已掠至斷浪身后,操刀便向斷浪疾劈!
  誰料,斷浪卻依舊毫無懼色,更未有回首瞧這群徒眾一眼,僅是冷冷吐出一句話:
  “雄霸!”
  “你忘了我說過今次我是有備而來的嗎?”
  “這些徒眾又——”“怎可阻我?”
  語聲方罷,斷浪終于讓雄霸看個清楚,他到底准備什么來了!
  是——
  火!
  烈火中的一招!
  “熊”的一聲!那沖前的百名徒眾驟覺眼前一片火光熊熊,電光石火間定神一望,赫見斷浪渾身已籠罩著一股邪异熱勁,霎時之間,他的整個人竟如一頭——
  火麟凶獸!
  而這頭凶獸,更已從烈火中便使出他足可蝕日的一招——
  火!麟!蝕!日!
  那百名徒眾還未及惊呼!他們瞿然發覺,他們全都再無法惊呼了,因為這頭火麟已一口將他們統統吞噬,在炙熱無倫的火勁之中,忽地又傳來“彭彭彭”百下重擊之聲!他們已經全被擊昏過去!
         ※        ※         ※
  勢難料到,向來平凡無奇的斷浪,此刻的功力竟會如此惊人,更有足夠力量使出他家傳絕招“火麟蝕日”,一出手就已將百名武功不弱的天下精英悉數擊倒,功力之高,令人咋舌!雄霸万料不到斷浪在短短時間內暴強至此,不由一怔:
  “火麟蝕日?”
  “听聞斷家此招必須配合精湛內力方能使用!”
  “斷小子!你竟有功力使出你爹的絕招火麟蝕日?”
  “好簡單!”斷浪感慨一笑:
  “因為我已和玉前輩一樣,成為……”
  “夜叉!”
  語聲未歇,斷浪的臉与雙手,赫然驟轉為一片血紅,顯見正如玉三郎所言,只要斷浪催動在夜叉池所得的力量,便有可能會走火入魔,如今看他臉手通紅,也許只要他再多次催動夜叉的力量,便极有可能會真的沉淪邪道……
  然而,斷浪雖一招力壓群英,依然有人不信他已獲得夜叉的力量而出手,但見白影一幌,文丑丑已乘斷浪說話之間掠至其眼前,一面揮掌向斷浪臉門直劈,一面怪叫道:
  “斷小子!別太自以為是!我偏不信你已增強,我要試你一試!”
  話聲乍落,文丑丑的勁掌亦已隨聲而落,惟斷浪仍冷冷道:
  “文丑丑!自以為是的其實是你!”
  說話之間,斷浪也挺掌就擋,“碰”的一聲,竟把功力較那些精英高上不知多少倍的文丑丑震飛十丈開外,文丑丑且當場口鼻噴血,重創昏倒!
  然而,斷浪雖一掌震退文丑丑,惟是,另一個人的另一招又已同時殺至!
  招是拳招!
  拳是天霜!
  一直無語的秦霜已挾著凜冽冰冷的拳風轟至,正是其天霜拳其中一式——
  “霜凝見拙!”
  這招“霜凝見拙”,拳風中蘊含無限寒意,可將敵人身軀凍至僵硬,乘勢減緩對方的招勢而將其擊敗,只是,秦霜在出此殺著之時,顯然已因眼前是聶風的好友斷浪而有几分留力,且還一面攻前一面向斷浪正色道:
  “斷浪!我秦霜与你素無過節,更非為邀功,本來不應出手!”
  “但幫規如山,你犯我師父,我亦……不得不……對付你!”
  是的!秦霜完全不知道其師雄霸与玉三郎的恩怨,更不明白斷浪為何最后會与其師為敵,惟眼見斷浪要帶走鐵尸雄蚕,向來對其師忠心不二的他,縱有千般不愿,亦不得不出手阻止斷浪离開!
  斷浪何其聰明?當然明白秦霜這番話中的無奈,他亦無奈一笑道:
  “秦霜!真想不到今日你我會如此對敵!”
  “我斷浪很感激你當日与步惊云一致看好我會成為第四天王的一番慧眼!可惜我今日要帶雄蚕离開的路,任何人也不能阻,包括——你!”
  “你拳中既留三分力,我斷浪也敬你三分,也留三分力……”
  “破你!”
  “破你”二字乍出,斷浪突又勁運全身,一股熊熊火勁迅即沖天而起,火勁千斤,當場將秦霜“霜凝見拙”迎頭蓋下的寒勁一一化解,火勁再上,秦霜的招勢已老,第二招又無法即時補上,當場被火勁重重震開,翻同五丈開外才可站定!
  啊!就連秦霜亦不敵震開!此際三分教場之上,能夠与斷浪匹敵的,恐怕僅余……
  一個人!
  而此人亦……
  終于出手!
  “蓬”的一聲,不知何時,雄霸已用肉眼也難以捕捉的快,如惊雷,如暴雨,如狂風,赫然已出現在斷浪身后!
  “你……”斷浪剛把秦霜震退,第二口真气猶未及催動,赫听“彭”的一聲,雄霸已在他背門重重轟了一記——
  排云神掌!
  饒是斷浪暴強后的功力令人咋舌,惟雄霸這一擊之快之重,更教人咋舌!
  尚幸斷浪中掌后身形只是被震得向前移了一丈,可是斷浪未及定神,雄霸的第二勁招又已殺至!
  招是勁腿——風神腿!
  這一招來得更急更快,腿勁未至,便已刮起地上無數冰雪亂飛,斷浪心知不妙,本欲全力揮掌擋格,然而……
  腿至眼前,赫然——
  离奇消失!
  同一時間,斷浪的背門又傳來一聲“隆”然巨響!他……居然又中招!
  原來雄霸剛才一腿只是虛招,就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間,他突然抽腿轉身,改攻向斷浪身后!
  這一抽腿看似簡單,惟縱是适才那式虛招其實亦貫滿千斤之力,要突然抽腿移位,又豈是一般庸手所能辦到?雄霸能將招式使用權得如此快絕,如此出神入化,簡直而達神而明之境界!
  斷浪中腿后又被震飛,這次雄霸腿勁之重,更將已暴強的他,轟至五內翻騰,口吐鮮血!然而斷浪雖連中兩元,惟甫站定后即又全神戒備!
  緣于他實在万料不到,雄霸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利害!他以為自己以夜叉池的力量暴強之后,也許尚可勉強帶走雄蚕回去救玉儿,可是他這次真的估計錯誤了!
  當日雄霸在三分教場上似乎有點不敵已變為夜叉的玉三郎,一來是因他在冷不防下中了玉三郎雷霆一擊,在心神大亂之下一時未能反擊!二來是玉三郎在夜叉池多年所增的力量,當然比斷浪僅浸身在夜叉池一日夜的力量為高!玉三郎能力敵雄霸固是理所當然!但并不表示,僅浸身在池內一日夜便暴強的斷浪,亦可力敵雄霸!
  如今迭連兩招,高下立見!斷浪的武功進境固然令人震惊,但他此刻再強,還強不過雄霸,快不過雄霸!狠不過雄霸!
  眼前形勢异常惡劣!斷浪心知今日要全身而退,机會已极為渺茫!而此時雄霸已獰笑著對他道:
  “呵呵!斷浪啊斷浪!你剛才的英雄气慨躲到哪儿去了?看你!如今還不像頭喪家之犬般軟弱可怜?”
  “老夫不知你從何處可以弄到暴強起來,但以你目前實力,明顯仍与我有一段距离,而這段距离,已足夠讓你致命!”
  雄霸說著猝然潛勁一運,右掌其中三根指頭,赫然分別凝聚了“紅藍綠”三色气芒,這……不正是他當日重創玉三郎所使的“三色指勁”?他……正在蓄勢待發?
  “斷浪!老夫本來對你极度鄙夷,不過与你交手之后,也深覺你是一個可造之材!這樣吧!我再給你一個最后机會!”
  “若你肯交出鐵尸雄蚕,更乖乖供出玉三郎那家伙究竟躲在哪里的話,老夫就姑且赦免你以下犯上之罪!更正式封你為天下……”
  “第四天王又如何?”
  什么?雄霸居然在這個時候仍對斷浪如此威逼利誘?
  斷浪當然洞悉雄霸這老奸巨猾所打的如意算盤!雄霸自忖功力胜過此刻的斷浪,要從其手上奪回雄蚕已是遲早之事,反而玉三郎這廝的下落卻是費煞思量!他必須盡快找出玉三郎將之鏟隊,否則若給玉三郎恢复功力,勢必后患無窮!
  所以他宁愿再度以“天下第四天王”的名利,誘斷浪供出其下落!
  可是,斷浪并非唯利是圖、貪求小利的“文丑丑”,更非一般儼如將“渴望成名”四字寫在額上的天下會眾,他從來都不希罕這些,他唯一希罕的,只是聶風因他懂得長進而開心。
  他只希望能令他一生唯一的大哥“聶風”……開心!
  雖然,他今日若因戰至最后一分力而死,聶風可能會非常傷心。
  但若他可以出賣別人委曲求存,縱能成為第四天王又如何?他以后,卻永沒顏面再當聶風的好兄弟了!
  因此縱然雄霸甘詞陳以利害,斷浪還是想也不想,盡管他身中雄霸重腿之后已受傷,口角還源源淌出濃濃血絲,他依然屹立如山,傲然答:
  “雄霸!”
  “別要再枉費唇舌了!你有本事便盡管將鐵尸雄蚕奪走!但玉前輩的下落,即使我斷浪死,他的下落亦會与我一起——”“沉下九泉!”
  眼見屢勸屢逼屢誘斷浪無效,雄霸終于惱羞成怒,他暴然怒喝:
  “很好!斷浪你這小子今日既然誓要殺身成‘仁’,老夫就干脆讓你求‘仁’得‘仁’!”
  “給我受——
  死!”
  一聲受死!雄霸登時“蓬”的一聲躍上半空!再藉身形扑下之勢,挺起他早已蓄滿三色指勁的三根指頭,手指便向在下的斷浪戳去!
  重指未至,三色指勁所帶動的气流,已拂得斷浪的散發更散,衣衫飛揚!斷浪方圓兩丈內的地面亦給指勁震得現出裂痕,身在指勁之下的斷浪,所受的逼力之巨,更是可想而知!
  但斷浪依舊無懼,為了“公道自在人心”這句說話,為了聶風!玉儿!玉三郎!他仍咬緊牙根,霍地暴喝一聲!因為他要再催運夜叉的力量硬擋!
  然而,雄霸這三色指勁,簡直絕遍紅塵!正當斷浪力量將運未運之際,赫見雄霸凝聚指頭的三色指勁,戛地發出“波”的一聲,居然破指透出!分紅藍綠三道气芒,隔空向斷浪勁射而去!
  “碰碰碰”的三聲!斷浪不虞雄霸有此一著,身上三個气門之位隨即被這三道气芒隔空轟個正著!斷浪在當場受創吐血同時,這三個气門竟亦于剎那間使不出半分真气,而此時雄霸的三根重指已逼近五尺之內……
  天!想不到雄霸的三色指勁不但凌厲無比,更可隔空制人傷人?斷浪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真气一時未能催動,試問又如何可抵擋雄霸此奪命一擊?
  他死定了!
  然而。
         ※        ※         ※
  然而不知是否因為斷浪命不該絕,就在這生死存亡的一瞬間,霍地有一條身影拼命搶前,“彭”的一聲!這條身影竟然以自己血肉之軀,硬生生為斷浪擋了此足可將魂魄也徹底粉碎
  的一擊!
  但這個甘心為斷浪擋此重擊的人,卻是一個他万料不到仍可前來相救的人!這個人赫然是……
  玉三郎!
         ※        ※         ※
  “前輩……?”斷浪极度震惊!令他震惊的,不單是雄霸的三根重指已深深插進玉三郎的胸腹內,鮮血更即時如江河涌出;還有另一點震惊,是玉三郎即使已悉數服下三十顆气轉心丹,但曾重創乏力的他,為何仍有力量可赶來相救斷浪?
  惟是,斷浪很快便明白個別緣由了!只因此刻的玉三郎一張丑陋的臉,竟然泛起一片烏黑無比的死气,他顯然是使了一些旁門左道的方法才能前來!斷浪不由駭然問:
  “前……輩!你為何……仍有力量……前來?”
  玉三郎為斷浪擋此殺身勁招,本已虛弱的他此際更是气若游絲,他若斷若續的強笑著道:
  “因……為,我忽然……記起,雄霸那日……在我丹田的……一擊,只是將我重創至……真气太亂而……軟弱無力,常理而言,自然是待……傷愈后,真气便會……再次……回聚丹田,再复……功力,但……”
  “也不是……全無辦法立即……回复……功力,只要能……不顧……一切,不計后果地……強行……將散亂的气……聚回丹田,也能發揮……一時三刻……的功力,只是這……一時三刻的……功力的代价,便是……最后……气亂而死!”
  “所以,斷……兄弟,我……即使不代你……接雄霸一擊,在強行催動散亂的气……前來之時,亦已……与死人……無异,我已非死不可!因此……你也別理我,你……自己還是快些走……吧!”
  玉三郎一面說,一面已鼓盡气力以雙手緊捉雄霸轟進其体內的手,令雄霸一時抽掌不得,好讓斷浪能有机會逃走,但斷浪猶不愿走,他看著玉三郎此刻痛苦扭曲的臉,他自己的臉也隨著扭曲,潸然問:
  “前輩,你……本可在開葬場……養好傷后,才養精蓄銳回來找雄霸報仇,你……為何要如此不智,因來救斷浪這沒用的小子?你……這樣做又何苦?”
  玉三郎老淚縱橫的答:
  “因為,斷……浪,我并……不認為……你是沒用的小子!你甚至比眼前……這群只懂……爭名逐利的人……更有用!他們……只懂為一已利益……屠殺同類,對江湖……甚至對這個世間,根本……毫無建樹,但……你……”
  “你卻是……不同的!你……很像……我當年的……大哥……”
  “你比他們……更有心!”
  一語至此,玉三郎緊捉雄霸的雙手忽爾在透出一股裊裊的烏黑之气,甚至他的臉,亦是黑气暴發,他又續說下去:
  “斷……兄弟,我會將自己碩果僅存的……所有力量……作最后一擊,這一擊……可能會令雄霸受創。若他……真的受創,你就……乘他受創這……個……千載難逢的机會……离開……”
  碩果僅存的力量?斷浪聞言當場大惊,那豈非表示……?他慌忙問:
  “前輩,你若……豁盡你僅存……的力量,你豈非會……”
  玉三郎不待他把話說完,已兀自苦笑道:
  “死?是……不是?但我橫豎也快死了,早死遲死……并無分別!”
  “我只有……一個……遺憾……”
  “就是……玉儿為見我……而造了……一千八百六十八……夜叉,我最終……也不能……如她所愿,我……這個叔叔……真的負了她……”他說著凄然一瞄斷浪:
  “斷……兄弟,若你……真的……能有机會……逃出生開,請你……代我……這不中用的……叔叔,向……玉儿說聲……對不起……”
  “我始終……未能遵守……大哥的承諾,一生……一世的……守護她!”
  “斷……兄弟……”
  “再……見!”
  見字乍出,玉三郎緊執雄霸的雙手斗地黑气暴發,“洪”的一聲!黑气自其雙手透出,更沿雄霸被緊扣的手臂而上,直轟向雄霸的丹田……
  斷浪連忙惊叫:
  “前輩!不要呀……”
  雄霸亦同時冷哼一聲:
  “哼!敗軍之將,你仍想傷我?”
  然而,斷浪雖在惊呼,雄霸雖在冷哼,但他們全都來不及阻止玉三郎繼續暴放的黑气!尤其雄霸滿以為即使黑气轟向他丹田之位,他仍有另一只手可擋此邪异一擊,誰知……
  他錯了!大錯特錯!
  正當他欲以騰出的左掌護住自己丹田之時,他方才惊覺,原來剛才玉三郎的黑气在裊裊彌漫之間,已暗將他部分真气制住,此時他即使及時以左掌擋著轟向自己丹田的黑气,但這雙左掌根本無力……
  赫听“隆”的一聲,玉三郎豁盡生命所逼出的強橫黑气,當場轟中雄霸丹田,更即時將雄霸重重震開,直飛出十丈之外,雄霸墮地后更即時口鼻噴血,一臉黑气彌漫,慌忙坐下盤膝調息,鎮攝心神,顯見真的被玉三郎這最后一擊重傷!
  “幫主”一眾天下門眾眼見幫主受傷,當場一擁而上,以人牆戰術團團圍著雄霸,恐防敵人會再來一擊!惟是,他們未免過于小心了!
  因為,場中唯一能夠傷雄霸的玉三郎,已在此最后一擊之后,當場……
  气絕!
  “前輩”斷浪一探玉三郎的鼻息,只覺他已全無生气,但此時玉三郎的臉,竟然驟起奇變……
  只見他臉上的黑气隨他的死而散盡之后,他本已變得丑如夜叉的臉容,竟逐漸變回一張……
  常人的臉!
  想不到,在夜叉力量散盡之后,在他終舍身成仁之后,他終于變回了真正的自己!
  其實,除了他的臉,由始至終,他的心從來都是他自己!
  從來都是那個當初敬重他大哥的小子……玉三郎!
  “前輩,你……真傻,你為何……為救斷浪……而枉自……犧牲性命?你本來……可以在功力……全复之后,再找雄霸報仇的啊!你為何……要為斷浪而負了……你大哥的……血海深仇?前輩……”
  斷浪眼見玉三郎變回常人模樣,眼見他臉上仍隱隱流露的無悔笑意,為救斷浪不惜犧牲自己的無悔笑意,一時間更是涕淚縱橫,更忽然下了一個決定……
  玉三郎曾在死前說自己只有一個遺憾,便是始終無法如玉儿所愿,讓她看他的臉,但,斷浪已決定……
  成全他!
  即使他已死了,他也要帶他的遺骸回去見玉儿,他要玉儿親自看看,她這個叔叔為了守護她們一家,究竟受了多少艱辛,究竟犧牲了多少幸福……
  可是,饒是斷浪心意已決,此時仍在調息的雄霸卻驀然張目道:
  “眾門下听令!”
  “老夫雖然要運勁逼出体內黑气,你們也千万別讓斷浪這賤种逃脫!”
  “給我——
  殺!”
  一聲號令,所有門下登時已向斷浪沖殺而上!只有一個秦霜,一時之間不忍再度出手!
  眼見來勢洶洶,斷浪卻絲毫未有半分怯意!他霍地一把扶起玉三郎的遺体,騰出的左手,更即時火勁彌漫!
  其實,以他目前已暴增的功力,縱然眼前面對的是天下會的千軍万馬,只要雄霸不出手,他還是有机會全身而退!
  但若要堅持帶玉三郎的遺体一起离開,恐怕便未必可以如愿辦到!
  所以他如今已豁盡自己全身的力量,他也要像
  玉三郎一樣……
  玉石俱焚!作出最后一擊!
  但,剛才他在數度使出這股暴增的力量后,身軀与臉手都已變紅,顯然已開始走火入魔,若他堅決要豁盡力量作出此最后一擊,恐怕他在此一擊之后不但走火入魔,日后更肯定會……
  步入邪道!
  惟是,面對比自己犧牲更多更大的玉三郎,步入邪道這個犧牲又何其渺小?斷浪忽然仰天狂嚎狂笑:
  “哈哈!天!你一步一步將我斷浪逼上這條走火入魔的絕路,你其實也只是想我陷入魔道?好讓那些大義凜然的正道之士有事可干的吧?”
  “好!天!我斷浪就成全你的心愿好了!橫豎這個人間的人,已愈來愈不像人!有些時候,夜叉還比人更像人!我已經不想當人了!”
  “今日,我無論如何都會成全玉前輩這漢子最后的心愿,我一定要帶回去見玉儿姑娘!那管只是他的尸首!”
  “天!你又如何可奈何我斷浪了?你最多也只是可將我逼入魔道吧!那未……”
  “就讓我成為人間最邪惡的夜叉來咒罵你吧!因為,天!”
  “我恨你!”
  “你已逼死太多人間的好人,我斷浪誓不會向你低頭!”
  “總有一天,我要成為最邪惡的人回來……”
  “抗天!”
  恨天罵天抗天!斷浪在這危急之間竟有點“語無倫次”,不知是否因為他在豁盡力量之時已開始走火入魔,而就在他狂笑之際,來勢洶洶的天下會眾已至他一丈之內,他隨即將運勁于左掌上的所有力量……
  悉數狂轟而出!
  “隆”的一聲震天巨響!仿佛地獄中的夜叉終于從沉睡中蘇醒過來!向這個沒有公理的人間作出最公道的審判!
  斷浪這瘋狂一擊的力量,赫然比他暴增的力量還強上逾倍!在前急于邀功的數百天下徒眾首當其沖,當場給斷浪這瘋狂力量轟得悉數七孔噴血而亡!在后的數百外門下亦被震得五內翻涌而昏厥過去,而斷浪……
  已乘著這一擊的恐怖反震力,帶著玉三郎的尸首,如同雷一般,向三分教場的出口彈去!
  他真的可如玉三郎所愿,帶他回去見玉儿?
  是的!瞧斷浪如今借勁飛射的速度,仍在地上調息、無法追上的雄霸,已心知自己那群飯桶門下無論怎樣也追不上,甚至秦霜也不行,他不期然暗罵一聲:
  “媽的!”
  “斷浪你這……小子!”
  “真的給你……逃脫了!”
  然而,雄霸滿以為擒殺斷浪已無望之際,倏地,他的希望又來了!就在斷浪正馳至三分教場入口前半丈之際,兩條人影,瞿地竟在此時此地,在三分教場的入口出現了!
  而這兩條人影赫然正是……
  步!惊!云!
  還有……
  聶風!
  啊?啊?啊……
         ※        ※         ※
  卻原來,聶風雖然被斷浪封了大穴,但幸而步惊云及時出現,替他解了所封穴道,二人更即時同上三分教場!沒料到在赶到之時,三分教場已弄到如斯局面!
  雄霸看見步惊云与聶風一同赶來,當場大喜,沉聲叫道:
  “惊云!”
  “快替為師截住斷浪那賤种!”
  此時斷浪已挾著玉三郎尸首射至風云二人三尺之前,只要步惊云一听雄霸命令出手,必可截停斷浪。惟斷浪知道,他最好的兄弟聶風一定會制止步惊云阻他,他一定會助斷浪逃去!那時候,只怕斷浪早前向天下徒眾表白聶風已与他無干的心意,便會付諸流水!
  不!他絕不能讓聶風再幫他!他絕不能再負累聶風与他一起沉淪下去……
  他決不能再讓聶風為他受雄霸嚴弄重罰!
  就在此間不容發之間,斷浪突然想到自己該如何辦了!
  “蓬”的一聲!他突然掠至聶風身畔之際……
  干出一件所有人都不會相信他會干的事!
  他……竟然重掌轟向聶風!
  天!他竟然先對付他最好的朋友……
  聶?風?
  啊?他……瘋了?
  “浪……”聶風罕見地惊呼,卻并非為斷浪這一重掌而惊呼。
  而是為了斷浪這掌背后的那顆苦心而惊呼。
         ※        ※         ※
  正月。
  春。
  春雪初融,遍地繁花似錦,一年已盡,又是新的一年。
  紅塵眾生的百樣苦,千种難,以及万般不如意事,仿佛都隨著過去一年消失無蹤,大家的臉上又挂上一片喜气洋洋,一起迎接新的一年。
  正如在這個小村落里無宵夜的一個花燈會,也相當熱鬧繁華。
  又正如与花燈會相聆的一座寂寞古廟,在這個無宵之夜,香火也反常的旺盛起來。
  她,并非這座古廟的廟祝,只是廟內一個專雕塑佛像的小工,在這個家家慶賀元宵的夜里,還要為和大人一起進廟參神的小孩們,雕一些滿天神佛的小塑像!
  雖然在元宵佳節還要干活,不過她似乎仍樂在其中,且運刀如飛,不消片刻便可雕成一個小像,且還有余暇為小孩們說故事呢!正如此刻她手中在雕著的一個夜叉天王,她便一面雕一面為小孩說了一個關于“夜叉天王”的故事……
         ※        ※         ※
  小孩們本來興高采烈,滿以為會是一個天馬行空的神話,誰知她所說的,僅是關于一個喚作斷浪的人的故事……
  其中一個喚作“小圓”的八歲小女孩,本是一面在听一面在吃著餅儿,可惜愈听愈感納悶,不由道:
  “姐姐,你雕的像栩栩如生,怎么你說的這個夜叉故事一點也不動听呢?那個什么斷浪并不像悟空那樣懂法術呀!武功也不怎么樣!這個人太平凡了!一點也不吸引人!還有他最后沒人性呀!竟然反過來對付他的兄弟聶風!他憑什么這樣對他呀?”
  斷浪?這個“她”所說的夜叉故事竟是關于斷浪的?那……她會否是……?
  她听罷小圓的怨言,絲毫也未有慍色,那雙美麗晶瑩、卻總是帶點落寂的眸子朝小圓一瞥,溫然笑道:
  “斷浪突然反過來對付聶風,其實是為了聶風好。”
  這樣一說,就連其他小孩也好奇起來了:
  “姐姐,為何斷浪對付聶風,竟是為了他好?”
  她笑:
  “因為斷浪太明白,若聶風一出手幫他,便表示他以后會与其師雄霸對立!他不想聶風以后會像他自己那樣被雄霸天涯追殺!所以,他才會出手對付聶風,他要在天下會眾面前与他的大哥划清界線,讓雄霸再無任何藉口懲罰聶風!”
  “那,聶風真的被斷浪擊中了?”
  “嗯!饒是聶風武功非輕,可是他那時已有傷在身,反應稍慢,他亦沒料到斷浪會突然向他動手,所以他才會真的轟個正著,更即時昏了過去,而那個步惊云,亦因為要一扶聶風,才會無法同時阻截斷浪,最后終讓斷浪离去。”
  “啊?”小圓又問:
  “斷浪既然逃脫了,那……太好了!玉儿姑娘的眼睛豈非有救了?”
  “是的!斷浪終于沒有負玉三郎的慷慨赴義,他最后都帶了鐵尸雄蚕回去給玉儿,更千辛万苦帶了玉三郎的尸首回去!他不但成全了玉三郎想治好玉儿眼睛的希望,更成全了玉儿想再見玉三郎的希望;他縱然常自歎沒用,其實最出息有用的是他……”
  說著說著,她似是亦很怀念這個有用的人……
  “那……他与玉儿最后豈非可有情人終成眷屬?”
  她輕輕搖首苦笑,笑容中竟似有絲絲感同身受的苦澀之意,她為何會与玉儿感同身受?難道她就是……?她答:
  “他們最后都沒有終成眷屬!因為斷浪赶回夜叉池后,便立即把玉儿帶离天蔭城一帶,以防雄霸等人最終會發現她的身份而加害她!他把她安置在遠离天下會的一條小村,更將玉三郎与她父的一切前因后果告訴她,然后又細心為她以鐵尸雄蚕解去体內之毒;然而,就在玉儿快將可以重見光明的前一夜,他,居然不辭而別,在她熟睡時离開了她,從此便不知何蹤,玉儿終于在可以再看見東西時,仍未可如愿看見斷浪這大恩人的容貌,与其說是諷刺,不如說是……遺憾……”
  “那……斷浪豈非太狠心了?他為何离開那玉儿姐姐呀?難道……他不知道玉儿姐姐很喜歡他的嗎?”
  那女郎又是苦苦一笑,道:
  “他應該知道的,只是,他沒有接受她罷了。”
  “他為何不接受玉儿姐姐呀?”
  她又深深歎息:
  “誰知道!其實……我也很想知道的……”是的!她也是很想知道他的心……
  小圓似乎听出點興趣來,她追問:
  “姐姐,那……玉儿姐姐很慘呀!她……最后怎樣了?”
  乍聞此問,她的一顆芳心終于似被深深触動,不期然放下手中的刀和像,幽幽的看著廟外的圓月,喃喃道:
  “玉儿最后都沒有离開那條他安置她住下來的小村,緣于,她認為那是他与她最后相聚的地方,若她一旦离開那里,而他有朝一日又真的會回來見她的話,那他便找不著她了,所以,她決定在那里住下來,一定要等他回來……”
  “但,若斷浪最后都不出現,玉儿姐姐又怎辦?”
  她聞言更肯定的答:
  “那她就在那里等他一生!直至他肯出現見她為止……”
  “因為,他是她一生中唯一認為值得深愛的男人!”她真的說得相當堅定!
  此語方出,眾小孩當場啞然!因為瞧如今這位姐姐說這句話時的肯定,仿佛她就是故事中的那個玉儿姐姐了!小孩們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再搭腔下去。
  然而,就在這座古廟的廟頂之上,此刻正有一雙眼睛透過頂上的破瓦,窺听了她所說的整個故事,也為此下了一句最后評語:
  “不……!玉儿……”
  “歲月可以磨滅一切,自從前輩死后,如今也僅是過了數月,你當然還忘不了我,但總有一日,你一定會忘了我的,你也不會再等下去……”
  忘了他?
  這個人竟說忘了他,難道他就是玉儿愿等一生的……
  斷浪?
  對!他正是斷浪!
         ※        ※         ※
  但見此刻的斷浪一臉風塵,發絲比以前更為凌亂,那一張本來長得不錯的臉,早已變得枯蒿無神,像是很久已沒吃一頓好飯的樣了!
  是的!他真的已很久吃過頓好好的飯了!只因為离開天天已有三數月,這段日子,他一直都在逃避雄霸徒眾的天涯追殺!而明天,他更預備會暫時逃出塞外!
  也正因為怕會連累玉儿同被狙殺,他才會狠心拋下玉儿!
  而且,他更另有一個隱憂,便是自從他強行使盡那股夜叉力量之后,那股夜叉力量最后雖然盡散,惟他似乎已走火入魔,許多時候,他都會感到自己無法控制自己的心。
  想不到他向來為人作盡“嫁衣裳”后,老天爺并沒讓他善有善報,反而將他擬逐步打入邪道!是蒼天無眼?還是人情如春冰薄?容不下一個熱血男儿?
  故他恐怕若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變邪,成為全天下人的敵人,屆時,更會誤了玉儿,如果沒有他,她將來可能更好;如果沒有他,聶風也可能在天下更能扶搖直上,更好!
  因此,即使是如今眼見玉儿在廟下流露的痴,斷浪還是對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移:
  “玉儿姑娘,只是假以時日,你一定會忘了我的,屆時候,你可能會找到一個比我斷浪更好的人,你,會得到更大的幸福,所以……”
  “我离開你,都是為了你好……”
  說著說著,縱然斷浪千般不舍,最終也狠下心腸,穿過滿街滿巷的花燈离去。不錯!他离開她,真的是為了她好,然而斷浪也許万料不到,他深信玉儿一定會隨著歲月而淡忘他的想法,也許錯了……
  真的!后來在很久很久以后,直至斷浪真的成為武林公敵的很久以后,据說在這條村子,仍有一個老了朱顏的婆婆在等……
  所有村民都不知她在等誰,只知道,她每日都在雕著同一個面譜。
  那是一張栩栩如生的男孩臉譜,那男孩甚至還在流露一絲溫暖的微笑。
  一絲曾為她綻放的微笑,可惜……
  后來,又過了很久很久以后,過了無數個朝朝暮暮,過了一生一世的思念之后,那個老婆婆終于死了,死在一個寒冬之夜,村民發現她的尸体時,她還是坐在桌旁,蒼老的手仍是緊緊拿著那個男孩面譜,桌面上更以刀刻下一句令人費解的話:“斷大哥,我終于等了你一生。”
  “人雖只能活一次,但我很慶幸自己并沒有活錯,因為我等的人,是——你。”
  “縱然我曾听說你已成為武林公敵,但我知道你變邪,全因為你當初不惜走火入魔幫我及爸爸的兄弟,還有聶風,你的心,仍有一半是人!我,并沒有等錯……你……”
  她到下葬時仍緊握著那個面譜。
  她到死都并沒忘記一個有机會成為天王,最后卻為她及聶風淪為夜叉的可怜人。
  真的!斷浪,其實比她及玉三郎——更可怜……
         ※        ※         ※
  然而,真摯的情誼,又有誰愿忘記呢?正如另一個“他”!
  就在斷浪卑微地穿過与他配不起的花燈叢中之際,“他”,卻站在附近一座巨宅頂上,暗暗眺著他的“好兄弟”落寞离去。
  這三數月來,他每日皆在找可怜的他,他找了許久,終于在數日前找著斷浪的行蹤,可是,他一直不敢与正流亡江湖的這個弟弟相見,全因為,他不想他難堪。他不想斷浪因為如今自己的潦倒而万般汗顏。
  他從沒怪斷浪在逃离天下時擊昏他,只因他知道,斷浪一片苦心,真的是為了他好……
  可是縱然暫時不欲相見,他還是送上對這弟弟最由衷的祝福,他在晚風中沉吟道:
  “浪……,別要灰心……”
  “即使我們即將分隔千里,但友情都會千載不變……”
  “請別忘了你曾向我所說的心愿,我們的情誼,一定會生生世世延續下去……”
  “一定會的!浪,你這個足以令我聶風引以自豪的好弟弟……”
  “請你……真的別要灰心……”
  微不可聞的祝福隨風而送,斷浪在孓然一身前行之際,驀然抬起頭來一望四周,仿佛已經隱約听見了這聲祝福,可是卻又渾無發現,周遭只是熙來攘往的途人……
  他終于還是轉身走了!這一次,為避雄霸爪牙狙擊,他將會逃往塞外!然而無論他逃往哪里,甚至逃往天涯、海角,一定還有條人影在后默默祝福他,只因為……
  欠人一文錢,不還債不完,賒人一生債,不還不痛快……
  若大家一生一世也無法還清情義,也就當一生一世的朋友好了……
  哪管最后斷浪會步上邪道,哪管他朝無法預期……
  但在聶風心中,斷浪仍然是那個經常為他展露燦爛佻脫笑容的小斷浪……
  那個對他始終不想變的好兄弟,好朋友……
              風云之夜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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