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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有意尋人 克林逢惡斗
  無心賞雪 絕壁听奸謀
上回說到塞馬先生率了莫家驥、莫家駒兩弟兄与及阿璜阿瓊二女來到于冕所住的草廬。
  那知越牆進去卻空無一人,竹床上的枕被依然,但已積滿灰塵,一看就知這屋主人倉皇出走。
  阿瓊雖然明知于志敏和王紫霜這一對愛侶不可能分開,卻因自已被于志敏由赤身魔教之手救出的時候,自己是一絲不挂,再則看到于志敏一臉稚气未除,人又長得絕美,武藝又高得出奇,所以一縷情絲作茧自縛。她本來有個打算,希望能夠找到于冕之后,盡力供奉于老太爺,覷定一個机會,懇求允許她和于志敏的婚事,那么,縱然王紫霜心里不大樂意,但有公公作主,無論如何也可以分到杯羹,那知扑了個空,大失所望。
  但是,阿瓊畢竟工于心計,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提議走訪不如坐待,馬上就得到阿璜贊同。
  塞馬先生拗她不過,只得吩咐莫氏兄弟斬來大捆毛竹,把這間茅廬隔成兩間,架了几張竹床,暫時住下。
  次日,瓊璜二女騎著快馬回轉云南府城取行李,順便買了不少魚蝦油鹽來。由這一天起,瓊璜二女托根有地,后顧無憂,也就天天騎著快馬在汕海的周圍繞圈子。想在汕海邊緣找 找到塞馬先生描述于冕那樣子的人,不知不覺又是過了半個多月。
  這一天,瓊璜二女照例騎馬閒游,順著馬意漸漸接近云南府城。阿璜失笑道:“這兩匹馬儿把這條路跑熟了。每天都把我們帶來這邊,好像這城里有好東西給它吃似的!”目注阿瓊,等待回答。
  阿瓊听她自說自語,細細咀嚼她開頭一句,忽然笑起來道:“馬跑熟了,人也跑熟了,只是我們跑了几個月,都是出了南門就兜圈了,城北那面到底如何?卻從未去過,我們趁這机會,往城北走走如何?”
  阿璜蹙一蹙眉道:“城北城南還不是一樣,可別遇上出事,又要幫別人打架才冤枉哩!”
  阿瓊不依道:“你說什么?上次如果不是幫別人打架,那能找到于老爺的居處?”又吃吃一笑道:“我的心里最靈,上次一打,就打出于老爺的居處;這次要是再打,說不定就打出于老爺來了哩!”
  阿璜听她說得天真,不禁“噗哧”一笑。
  阿瓊罵道:“你笑什么?難道不是?你去不去由你,我可要走了!”粉腿一夾,坐下那匹青毛踏月駒就撥開四蹄,“刺喇!刺喇?”地沖上前去。
  阿璜罵一聲:“野丫頭!”也縱韁追上,不消片刻已進入了云南府城,但是,阿瓊果然馬不停蹄,一直馳函北門,才回頭笑道:“我說你當真不跟著來呢?”气得阿璜揚起馬鞭要 打。
  二女并騎而行,不知不覺又走了几十里,一陣清風過處,微聞兵刃相擊的聲音。阿瓊微“噫”道:“來了!今天可得打出于老爺來了!”往發聲的方向望去,卻被一座樹林擋住了視線。
  阿璜皺一皺眉道:“說起曹操,曹操就道,去罷!還待怎的?”一催坐騎,和阿瓊繞過樹林,就見一塊空地的中央有兩條身形在狠狠地相搏。等到近前一看,原來相搏那兩人中,一個是十三四歲的少女,另一個卻是彪形大漢,比起那少女還要高出一個肩膊,再看旁立那些人中,兩個和自己差不多少的少年男女和二個十四五歲的少女站在一邊;另一邊卻是十几個大漢,其中有一位六十來歲的老者和兩位中年婦女。個個神情緊張,注視場里的變化,一見兩騎到來,不知是敵是友,都投來詫异的眼光。
  阿瓊把這些人看了一遍,低聲道:“阿璜姐!你看那邊旁立的少年,多么像于公子?”
  阿璜點頭道:“臉型确實是很像,就只少于公子那股稚气,更缺乏于公子那种甜味!”
  阿瓊“呸!”一聲罵道:“不要臉!于公子怎樣甜了?你吃過嘛?還像個女孩子說的話哪?唷……呀呸!”
  原來阿璜話一出口,已自知失言,被阿瓊抓住她的痛腳,呸了過來,直羞得粉臉通紅,不容分說,伸手就擰。罵道:“臭蹄子!我看你敢亂說?”
  阿瓊雖被擰得“唷”了一聲,仍然不輸口反駁道:“我才不知道是誰亂說哩!好個香蹄 子!”
  阿璜气得要打她,她卻一抖馬韁跑開了。這一來,倒給場里所有的人都暗暗奇怪,誰也想不出這兩個騎馬的少女鬧些什么鬼。
  阿瓊故意說話嘔阿璜使她追個好玩,可是,跑了將及一圈,不見阿璜追來,反而覺得有點乏味。只是彎轉馬頭,緩緩走近阿璜,還离開五六丈遠就揚聲道:“阿姐!饒我這個妹子罷!”
  阿璜恨得一咬銀牙,橫她一眼。
  阿瓊淺淺地笑一笑,兩人又并轡看著場里的變化。只見那少女年紀雖小,手上那枝寶劍卻舞得不弱,她的對手是使一對李公拐,雖然也舞得風聲呼呼,仍然無法占得半點便宜,而且好几次差一點儿失招。
  大凡任何人都有護小護弱的心理,璜瓊二女初見那龐然大漢竟欺負一個未成年的少女,已經大為不滿,現在眼看那少女可能獲胜,更是喜形于色。阿瓊更忍不住道:“阿姐!你看那小妹妹會不會打胜?”
  阿璜本待不理她,但她卻嘻皮笑臉地向著自己,迫無奈何地點點頭道:“那小妹妹當然會胜!”
  阿瓊又道:“她一定是和那些少女一同來的吧?”
  阿璜恨道:“怎么不是?你看她和站在旁邊那位小妹多么相似?也許人家還是一對姊妹 哩!你要看就快看,別糾纏我!”一雙秀目瞬也不瞬地注視在場內兩人身上。
  阿瓊眼了旁立那兩名少女一眼,又嘻嘻笑道:“阿姐!他們也在看我們哩!”
  阿璜被她叫纏得心煩起來,沒好气地嗔道:“你是怎么搞的看又不好好地看,管那么多閒事做什么?”
  阿瓊見她發急,越發要逗她玩,吃吃一笑,又要發話,卻听到一聲嬌叱,霎時場里面兩條人影一分,那彪形大漢已退往人多那邊,抱肘呼痛。那少女也一躍而到達另兩名少女的身旁,只听她嘻嘻笑道:“蟬姐!想不到引气歸元的功夫竟有恁般奇妙,才練了几個月的時間,就能夠越打越好,一點也不覺得累!”
  瓊璜二女听那少女說到“引气歸元”四字,也就微微一愕。阿瓊壓低聲音道:“阿姐!王姑娘傳給我們几句口訣的時候,可不也說是什么‘引气歸元’的內功?而且還說這种上乘的內功,在中原懂得的人并不多,為什么那小妹妹也懂?”
  這一問,阿璜哪能解答?嘟起嘴巴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懂得問問她去?”
  阿瓊還沒有答腔,已見一個彪形大漢躍往那塊空地,喝道:“宇宙風小子!有种的出來領受你家龐大爺一招!可別叫那些痾尿上不了牆的出來領死!”那人話音未已,少年那邊一條白影一掠而出,就听到“拍!拍!”兩聲,那人已一連几個踉蹌,歪出十几步。那較大的少女已站在當場戟指罵道:“赤身教的狗頭,有本領統統上來吃你柳姑娘一劍!”白色的衣裙臨風飄蕩美得像一個仙女。
  
  阿璜見這少女一出手,那自稱為龐大爺的就吃了大虧,不由得脫口贊一聲:“好身法!”
  那少女听到場外有人贊她,也就回眸一笑道:“兩位姐姐等我殺絕了這些魔党,再和你們相……”
  一條身形從魔党那邊一掠而出,就听到一個蒼老的口音冷冷道:“說得那么容易,我趙云飛不抓你回去,也枉為小黑山主了!”
  那人身形迅速异常,瓊璜二女忙往場里一看,已見一位六十開外的老人站在少女的面前。可是,又一條身形從魔党那邊一掠而到,一位徐娘半老而打扮得風騷异常的婦人站在老者的旁邊笑道:“這個野丫頭還要你來服侍?”斜搶一步,擋在老人的面前。阿瓊低聲道:“阿姐!才上來的兩人身形迅速,恐怕那位姐姐要吃虧哩?”
  阿璜道:“倒不一定……”突听那少女喝一聲:“滾!”玉掌雙推,一招“麒麟獻瑞”打往那婦人的胸前。
  那婦人肩膀一晃,已橫移數尺,喝道:“野丫頭!報個名儿過來,你家大娘不和沒名號的人交手!”自稱為小黑山主的趙云飛卻喊一聲:“寇大娘,這場讓給你罷!”腳尖一墊,就退往一旁。
  在這時候,場外一條人影疾如流矢般往老人面前一落,喝道:“老廢物休走,我于志強領教几招!”
  
  瓊璜二女听那少年自稱為于志強,喜得几乎叫出聲來,相對望了一眼,笑了起來。旁立的兩位少女見她們這一舉動,也覺到有點突然,附耳竊竊私議著。可是,在場外各人各抱所見的同時,場里那名少女已喝一聲:“你姑娘的名字豈讓你這些淫魔知道?接招罷!”一個“雪地移舟”已欺身而過去,掌形一動,一招“葉落花飛”一上一下分擊那婦人的面門和小腹。
  那婦人只听到一聲“接招”,就感到勁風扑面,心里也暗惊這少女進招迅速,急忙橫移三步避開掌風,喝聲:“今天不殺你這賤婢,我也不叫曹小青了!”雙掌一搓,身形猛然一躍,十指如鉤朝那少女的頭上抓到。
  那少女吃吃一笑,等到勁風已吹動她的秀發,才猛然一仰身軀,同時,蓮瓣雙飛踹向曹小青的小腹,雙掌一沾地面,立即翻身躍起,這一招奇妙异常,旁觀各人只覺眼光一花,曹小青的身形就斜斜地跌出丈余。那少女更加朗笑道:“老淫婆!你可叫成曹大紅了哪?”瓊璜二女既佩服那少女身法的輕巧,又惊歎她詞鋒的凌厲,不禁吃吃一笑。
  但是,曹小青到底也是一個武林中成名人物,先前因為過份輕敵,料不到對方年紀輕輕,招式竟然有恁般精巧,以致吃了那少女一記“仰觀北斗”踢中了大腿根部,只差兩三寸就正中幽門,幸得順勢翻身,所傷不重,真個又羞又惱,紅臉喝一句:“你敢行凶!”同時拔劍在手,一個“餓虎扑食”飛縱上前,一招“毒蛇尋窟”點向那少女臍下的“中极穴”。
  
  那少女眼見曹小青被自己一腳踢翻出去,但是著力之處竟是軟綿綿地,也知她受傷不重,拔劍在手,暗中留意。此時見她像只母老虎似的扑上前來,劍風帶勁,微聞嘶聲,倒也不敢大意,左腿往后一退,右手劍一招“畫地為牢”把來劍粘出外門,一翻手腕,寶劍斜走腰間,削往曹小青的腰際。
  曹小青自也識貨,自己那一招“毒蛇尋窟”已用上七八成功力,卻被對方輕輕化開,暗喊一聲:“不好!”那知心念未已,驟覺對方粘力一松,劍鋒已到達自己的腰部。此時,自己的劍被粘往外走,人家的劍從內側反削過來,要想收劍抗擋,万來不及,只好雙腳一蹬,一個“倒躍龍門”后退丈余。
  那少女嬌叱一聲,雙腳一跺,身隨劍走,“刷!刷!刷!”一連几劍,更迫得曹小青手忙腳亂,進招不及。
  但是,場外一聲高叱,另一名中年婦人已扑進場中。
  那少女嬌笑道:“統統上來罷!剛才我不是叫你們統統上來嗎?”劍招突然一變,只見一團光影在兩枝寶劍當中滾來滾去。
  場外又傳來一個少女的笑聲道:“蟬姐姐!不必費力,我來幫你……”余音裊裊,場內那少女已罵道:“誰要你幫?還不留點气力過一會殺盡那些狗頭?”
  阿瓊再也忍不住了,喊一聲:“阿姐!我們過去!”一拾韁繩,放馬跑往旁立的少女身旁,叫一聲:“妹妹!我們是自己人!”立即滾鞍下馬。
  
  那兩名少女突見阿瓊跑了過來,不由得惊疑不定,听到阿瓊說是“自己人”,仍然有點愕然。
  阿瓊很親切道:“妹妹!你們叫什么名字?場里是不是蟬儿姐姐和志強哥哥?駱伯伯和明因師太為什么還不來?”
  較大一點那少女笑道:“兩位姐姐的姓名還沒有告訴我們呢?我叫做秦玉鶯……”指著那小的道:“她是我的妹妹玉鸞,場里正是阿強和蟬姐,駱伯伯和我祖姑都有事不能來。請問姐姐怎么知道?”
  瓊璜二女由秦玉鶯口中證實了自己的臆斷,場內兩人果然就是于志敏請她倆人在云南府滇池一帶等候的人,立即喜上眉梢,阿瓊忙道:“我姓郭,名叫麗瓊……”指著阿璜道:“這位是我的誼姐管麗璜,是于公子于志敏告訴我們在滇池這一帶等候你們的!”
  秦玉鶯喜得“哦!”了一聲,張大雙目道:“阿敏兄弟在什么地方,為什么他自己不來?”
  阿璜接口道:“說起來話長呢,他和王姑娘要救什么紅姑,追赶几個赤身魔教的党徒去了。說不定什么時候才回轉滇池來!”秦玉鶯听說到于志敏的消息,就羞得小臉一紅,注視場里的變化,默不作聲,這時听說于志敏和王姑娘追赤身党徒,不由得轉頭望瓊璜二女一眼。
  阿瓊對于秦玉鶯小小年紀竟打敗那彪形大漢,心里早就歎服,這時見她回過頭來,小臉 上有紅有白,鮮艷得像一朵嬌花,著實惹人喜愛,忍不住握著她的手,贊道:“鸞妹妹!
  你剛才打得真好!”
  玉鸞見阿瓊贊她,嫩臉上更加嬌紅了,忸怩道:“瓊姐姐!不要取笑我,我打得不好哪!”
  阿瓊還待和她答訕几句,陡然听到場里一聲大喝,赤身魔党大嘩一聲e急忙回頭一看,就見七八個魔党沖入場內,另外還有几人向這邊飛奔過來。忙道:“璜姐!把馬給我,你幫她們一陣!”接過阿璜的韁繩,飛步往一株小樹旁邊把韁繩往樹上一套,立刻拔出長劍,几個起落飛奔回來,已見秦氏姐妹被兩名魔党圍攻,阿璜和于志強、柳蟬儿等三人竟還受多些,同時,又見三名魔党朝自己奔來。阿瓊怒喝一聲,迎上前去,還离開魔党丈余,就左臂一揚,一把“繡云針”已經出手,接著縱身過去就是一劍。
  上來那三名魔党里頭有一個功力較弱,而且不防到這個女娃儿一出手就是歹毒的暗器,以致發現閃光的時候已來不及躲開,郭麗瓊這一把繡云針已經有十多根打在他的身上,其中有三几根打中了要穴,只叫得“吭!”一聲就倒了下去。其余兩賊起先看到那女娃儿一揚左掌,還以為是裝腔作勢,及至看到几十點寒星,才知是暗器來襲,急忙往側里縱身。但是,他快人家更快,左邊那賊剛脫出暗器的籠罩,腳下還沒有踏實,就見寒光耀眼,一劍飛來,還來不及招架,就被斬成兩段。
  阿瓊殺這兩賊,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因為她心机靈巧,知道和這些魔梵戀戰,縱然能夠 取胜也要大費气力,說不定還要上魔党的大當,所以一上來就使用暗器,并且算准了必然有魔党向左閃避,所以自己直扑右邊,及時一劍,又多殺一名魔党。剩下那名魔党見狀大惊,急呼:“哥儿們快來,這賤婢手下好辣!”
  可是,此時所有魔党都被于志強一干人纏著,誰也不敢先撤出來,尤其是于志強、柳蟬儿兩人已施展起“鵠茲奪蝮”的功夫,各把四名魔党中的高手圍困起來,不但進招困難,而且外面壓力愈來愈緊。
  阿瓊見剩下那一名魔党情急起來,竟然亂呼亂叫,不由得笑罵道:“你跪下求情,饒你一死!”一個“黃鶯出谷”一縱數丈,攔在那賊的面前,長劍一揮,喝道:“怎么樣?到底想死想活?”
  這本來是阿瓊童心未泯,要開那魔党的玩笑,認為那魔党再賤,也不會向自己屈膝。那知話一出口,那魔党居然“扑通”跪倒,高呼:“姑娘饒命!”這一著真個出了阿瓊意料之外,愕了一愕,一步上前喝聲:“快滾!”蓮瓣一起,把那賊人挑開數尺。
  那賊人得回性命,爬了起來,立即拔腳飛奔。
  阿瓊處置了最后一名魔党之后,縱目一望,卻見各人仍然和魔党打得翻滾,一時不知幫誰是好?眼珠一轉,輕身兩縱,已到蟬儿那邊,喊一聲:“蟬姐姐!我來幫你!”劍走輕靈,點向曹小青后背的“靈台穴”。
  寇大娘曹小青原是和蟬儿單獨過招,看看不支,幸得同党風火妖娘栗秀芬上來幫手,那 知打得五六十招之后,仍然險象橫生。站在場外的魔党群呼一聲,紛紛擁進場中,立刻成為群毆之勢,曹小青獲到另外兩位同党來援,精神為之一振。那知對方那少女一躍而出,占了优勢,施展一种從未見遇過的功夫,但見一睹光牆把自己四人圍在核心,身外勁風呼呼壓得喘不過气來,這才知道少女的藝業絕難抗御,正籌謀脫身之術。忽听勁風一縷,從身后襲來,竟忘了外面仍有一堵劍牆擋住,本能地往旁邊一閃,正巧遇上蟬儿一劍削來,只喊得“呀”一聲,竟被從胯骨之處斬成兩段。
  寇大娘這一死,對于其余三個同党倒有一點好處。因為蟬儿斬斷她的身軀的時候,劍鋒。遇上骨頭一檔,就不免略為一緩,余下的魔党同時躍出圈外,那知旁邊還有一個郭麗瓊卻不肯饒他們活命,左手一揚,喝聲:“著!”一大把的繡云針又脫手而出。但是這几個魔党的藝業,确有獨到火候,一听到后面“嗖嗖”的破空聲,立刻往上躍起三四丈,郭麗瓊發出方圓丈余的繡云針全都落空。
  蟬儿身形如風,嬌叱一聲,人隨聲起,趁著那些魔党閃避繡云針往上縱起的時候,已跟在一蓬針雨之后一個“孤雁穿云”斜斜一縱,朝著后面那名魔党一劍。那魔党已經躍到頂端,身形下落,料不到人家竟跟著暗器齊到,及至听到金刀劈風的聲音起自身后,已來不及閃避,劍光過處,雙腿齊被斬斷,痛得他滾在地上連聲慘呼。
  余下兩名魔党腳下甫粘地面,立即拔步飛奔。
  蟬儿喝一聲:“留下命來!”,腳下略一緩,就見一條紅影掠過身旁,認出正是幫自己 殺一名魔党的那少女,又引起她好強的個性,一咬銀牙,腳下一緊,身形又沖前七八丈,卻听到前面大喝:“野丫頭,真個赶盡殺絕么?”那少女已追及一名敵人打在一起。蟬儿心里暗道:“好哪!你又搶先,可得捱罵一句野丫頭!”但是她的身形并不緩下,猛然看到另一名魔党仍在五六丈遠的地方沒命地奔跑,急忙赶上前去,嬌叱一聲,手里寶劍已如惊鴻越野般朝魔党的后心點去。
  那名在逃中的魔党正是風火妖娘栗秀芬,身手本也不弱,一聞身后叱聲,腳下斜里一跨就橫移數尺。這時,風火妖娘栗秀芬心知不能跑脫,也就不肯再走,身形一停,回頭罵道:“賤婢!老娘怕你不成?”一招“快刀斬麻”朝著蟬儿頭上亂劈。
  柳蟬儿先前因為听那漢子罵郭麗瓊做“野丫頭”心里暗樂,這時自已被一個半老徐娘罵成“賤婢”此起“野丫頭”又低了一等,不由得大怒,已存非殺這支魔不可的心,見對方一劍劈來,也不答話,身形一挫“舉火撩天”劍往上撥。剛把對方長劍粘開,立即一翻手腕,變成“孟嘉落帽”反削栗秀芬的頸子。
  風火妖娘已經和四人合斗柳蟬儿上百招之多,當然知道對方的功力,此時見寒光耀眼,急忙把頭一低;但是,也已遲了一著,躲得過六陽魁首,卻躲不得万縷青絲,自覺頭皮一涼,一頭亂發也就垂了下來,嚇得“哎呀”一聲,一個“懶驢打滾”由蟬儿的劍下滾出丈余。
  柳蟬儿吃吃笑罵:“准你用出懶狗打滾,本姑娘也不饒你!一步上前寶劍往下一划一個妖嬈尤物半老徐娘還未站得起身,就被剎成兩截。偏頭一望,卻見那少女仍然和哪名魔党打 在一團,立即叫一聲:“我來助你!”
  郭麗瓊忙喊一聲:“姐姐?你先去幫他們忙罷,不要過來,省得這蠢怪死了還不服!”
  柳蟬儿听她喊“姐姐”的時候,那聲音又軟又甜,心里已是一喜,又看到于志強和秦氏姐妹那邊尚未分出胜負,另一位不知姓名的少女格著一枝明晃晃的寶劍,也是以一敵四把敵人圍在核心。看她那种劍招和身法,分明不是“鵠茲奪蝮”的功夫,而是全靠輕功飄忽,這里一劍那邊一劍的攔截。蟬儿知道那少女這樣打法最耗真力,而且已看到她額頭見汗,暗忖:“你們有那种繡花針,難道我就沒有?”立即掏出十几根鰻骨針在手,叫一聲:“姐姐!我來助你!”人未到,針先發,一陣強烈的破空聲音過處,魔党中已有兩人倒地。
  管麗璜功力雖然此起阿瓊略為厚些,但是以一枝鋼劍圈著四名魔党,真個累得汗流夾背。這時驟得外援,而且人家一出手就除去兩名勁敵,雖說是暗器收功,可也是人家的手法奇准。心里一愧,立即一咬牙齦,朝著對面那敵人狠狠地劈下一劍。
  那敵人不知道管麗璜气在頭上,這一招“迅雷轟頂”已是含怒發招用足全力。所以仍然用“托梁換柱”將手中劍往上一架,只听得“當”一聲巨響,兵刃接触處迸出一溜火光,震得虎口破裂,手臂不由得往下一軟。
  管麗璜一枝長劍順勢往下一落,此時那敵人想撤劍后退已來不及,一個好好的胸膛被一劍下來剖成兩半。管麗璜殺了敵人回頭一看,剩下一名已被那少女替她殺了,只得喊一聲:“蟬姐姐!我們幫她們去!”
  
  柳蟬儿听那少女竟能喊出自己的名字,不禁微微一愕,望一望四周,笑道:“她們已用不著我們幫了!”輕輕一縱來到管麗璜的眼前笑道:“那兩個小鬼已把我的名字告訴姐姐了?我還沒有請教姐姐的名字哩!”兩人答訕几句,郭麗瓊、秦玉鶯、秦玉鸞也先后過來聚在一起,唯有于志強卻來得最慢。柳蟬儿盯他一眼道:“你是怎么搞的?對付几個廢物還要費那么多勁儿?”
  于志強對于這位小師姐著實有點懼怕,而且她又是未來的弟婦,一切也得容讓著她,這時見她當看兩位新客埋怨下來。怯怯地望了管麗璜一眼,才陪笑道:“三師姐!我确是來慢了一些,因為我剛才見到這位姐姐……”又望了管麗璜一眼,接著道:“她和魔党對招的時候,沒有好的兵器來用……”
  管麗璜被他這么一評,粉臉上不禁一紅。
  柳蟬儿嗔道:“你怎見得人家沒有好兵刃?”
  于志強笑道:“我從迅雷轟頂那一招里看出的呀!因為那賊人拼上一招的時候,兵刃上迸出一溜火星,恰巧和我對招那老賊手里使用一枝好劍,我不想毀他的劍,所以只好避實就虛,好容易奪得這枝劍來贈給這位姐姐!”
  柳蟬儿“噗哧”一笑道:“喲!說得那么好,連人家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哩……”猛然看到管麗璜和于志強都臉紅紅地低下頭去,才惊覺管麗璜還是新見面的朋友,不該使人難堪,忙接著道:“你既然有此好意,劍呢?給我替你贈人罷!”
  
  于志強只好把奪來的寶劍連鞘遞給蟬儿,滿臉上流露出蠻不好意思的樣子。
  柳蟬儿笑了一笑,替他引見二女,當面把那枝寶劍遞給管麗璜道:“我這位師弟最愛開兵器店,拿到手上就送,姐姐就拿去罷!”
  秦玉鶯見蟬儿說于志強愛開兵器店,忙辯道:“他那行?還是敏兄弟的本錢多些,贈的又多又好!”
  柳蟬儿笑著罵道:“就只你會護著阿敏!”又見麗璜還沒有伸手來接寶劍,又笑道:“接過去呀!”
  管麗璜連呼几句:“使不得!”才接著道:“于大公子把劍給了我,他豈不是就沒有了?”
  柳蟬儿吃吃笑道:“你還耽心他哩!他那把蒙天劍此我的還要好!”又喝于志強道:“還不快點亮你那枝軟劍出來,往腰間一摸,一枝軟綿綿的兵刃,已拿在于志強的手上,由那耀眼生花的光鋩看來,料知不是尋常的寶物。又見柳蟬儿趁机再把劍遞了過來,也就含笑收下。秦玉鶯眼珠一轉,忽問道:“奇呀,阿敏那么會做順水人情的人,為什么不送一兩樣好兵刃給兩位姐姐?”
  郭麗瓊吃吃笑指套在小樹上兩匹健馬道:“他要我們來找公公,已經贈了兩匹千里馬,這才是好哪!”一時口快,卻把于冕當成了“公公”說了出來,阿璜不由得狠狠橫她一眼, 但她面對著玉鸞,絲毫不覺得,仍然照說下去。在場各人除了阿璜知道她朝夕幻想,甚至于做夢也喊几句“于公公”之外,其余各人都不知道她為什么說起“公公”,而這個“公公”又是什么人?
  秦氏姐妹雖然知道她兩人是奉命找于冕,卻不知道她為什么把于冕叫成“公公”。但,玉鸞朝兩匹馬一望,立刻嚷起來道:“那馬不是他的,而是玉大姐和鳳姐姐的,我在河間府的時候,曾听到文師伯和霞姐姐說過。誰知人家借馬給他騎,他卻拿來贈給姊姊!”
  經過秦玉鸞這樣一說,于志強才知道面前這兩位少女,竟是受了于志敏的請托而來,忙道:“兩位姐姐在什么地方見我敏弟?他自己為何不來?”
  郭麗瓊粉臉一紅道:“說起來話長著呢,在這里到底不便,還是先回云南府再說罷!不然,就邊走邊說也好!”秦玉鸞首先就表贊同,拍掌叫一聲:“對!”又轉向蟬儿道:“蟬姐姐!你快點化掉那几具臭尸,讓我們就走!”
  蟬儿笑罵道:“你就會麻煩我!”到底也是去了。
  阿瓊見秦玉鸞年紀最小,舉動活潑天真,稚气未除,著實惹人喜歡,不禁嫣然一笑,走往小樹那邊把馬牽來,微笑道:“小妹子!給你騎著走罷!”阿璜也把自己的馬交給玉鶯,恰好蟬儿已把那十几具尸体處理完畢,一同收拾起程。秦氏姐妹因為“年輕不識愁滋味”,騎在馬上臨風飄飄,倒是十分快樂。
  惟有于志強和柳蟬儿一個急于要知道生父和胞弟的消息;一個要知道公公和夫婿的去向 ,各抱心思,有點惶然。走了一程,于志強再也忍不住了,正容道:“璜姐姐!我敏弟和王姑娘往那里去了,你們可知道?你們找到我爹了沒有?要知道我的性儿最急,弟弟也是這樣說,你再不把他們的消息告訴我,可要把我的心都嘔出來了!”
  阿瓊听到最后他那一句話,不禁“噗”一聲笑了起來。阿瓊為人比較老實,想了一想,才瞞起自己在山洞里几乎被辱的事實,只說剛被赤身魔党擒去的時候,忽遇上于王兩人為了追尋紅姑,順便解救。但王紫霜為了追蹤魔党的玉面鴛鴦,以便搭救紅姑出險,才要她們先騎健馬南來守候,因為于志敏知道于志強一知生父仍在滇池,必然南來會合,惟防彼此錯過,只好依著王紫霜的意思做了。最后,還把自己和阿瓊尋訪于冕的情形,以及人去樓空的事說了。
  于志強和諸女听完了這段經過,各回想自己千山万水從河間府來到這蠻煙彌漫的地方,以為縱不能尋到生父,公公,最低限度也可以和于志敏相見,那知仍然扑空,于柳兩人更是憂形于色。
  原來,于柳各人自從大破繩金寺,明因師太主持他們締婚大事之后,就由秦方夫婦帶他們直回河間府,走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到達瀦龍河畔,西碇湖邊的秦府,這已經時近中秋。
  于柳兩人本系師姐弟,而且又和秦府上下拖親帶戚,沒有什么不便。不時指點秦氏姐妹的內功,同時也交換各自練成的藝業,所以進步迅速,几個月的功夫,蟬儿已把于志強的“ 鵠茲奪蝮”練到青胜于藍的地步,秦氏姐妹雖因沒有靈藥補助,內功方面無法赶上于柳兩人,但在劍術方面和在繩金寺的時候已不可同日而語。
  几人除了練功就是游湖,和和樂樂就快到了年底,秦方夫婦預算老父將回,于志強和秦玉鶯的婚期也快到了,也就天天為他們添制新裝,還恐怕他們害羞不敢彼此見面致顯生分,所以也不讓他們知道。但是,蟬儿因為是女孩子,而且心机又巧,年齡較大,眼見秦方忙著買東西,龍嘯云忙著縫衣服,早就明白几分。但是,想到這樁喜事,自己也有個份儿,不但不敢打趣別人,連到自己也害怕和別人說話,恐怕別人拿她來做打趣的對象。
  這一天已是腊月初七,蟬儿眼看著距离新正也不過是二十多天,不但是于志敏沒有消息,連到秦寒竹、駱中明和自己的師尊也都沒有回來。驀然想起于志敏离開繩金寺的時候,還不知道他和自己定下姻緣,他又怎會來到這里?這時,恐怕自己的美夢成空,也就坐立不安起來,順著腳步慢慢踱出院外,看那大雪飄飄,群山白首,也心曠神怡。那知出得門來,還沒有走上十几丈路,就听到秦玉鸞在后面喊道:“蟬姐,到那里去?等等我!”
  蟬儿回頭一看,見她一身簇新的衣棠,打扮得像花蝴蝶般飛跑過來,忍不住笑著罵道:“小鬼頭,你急什么?這套衣裳是留待你當新娘子穿的,怎樣現……哎呀!你敢!”急忙雙手連推。
  原來秦玉鸞被她說得羞了起來,一縱上前,把她的粉頭抱的結實,還伸出小手來呵吱她。蟬儿最是怕痒,急得又笑又罵,玉鸞對這位姐姐倒也不敢過份,吱了兩下,也就一縱開去 ,直往外跑。一跑一追,不一會就到達河岸,玉鸞走往一棵落了葉的柳樹下面,停下腳步朝蟬儿一拜道:“阿姐!饒了妹妹罷!”
  蟬儿在她一停步的瞬間,已扑了上前伸手要擰,猛然見她這一動作,美得像觀音座傍的侍女,倒不忍心擰她,反而在她的柔發上一拂,替她拂去雪花道:“那么大的雪,你偏要跑這么遠!”
  玉鸞閃動一雙大大的眼睛,笑了一笑,依靠在蟬儿的胸前。兩人都緘默了下來,只有朔風搖落柳枝上的積雪,發出沙沙的聲音。過了半晌,玉鸞覺得頭發上似乎有一縷熱气透到心里,不由得奇怪地抬起頭來往上一望,卻見蟬儿的臉頰挂著兩條淚水,惊得她几乎跳起來道:“姐!你哭了!你為什么要哭?”
  此時,蟬儿心亂如麻,那能夠回答半句?被她這么一問,淚水竟簌簌地猛向下流。玉鸞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哭,但見她哭得那么傷心,自己也就哭了起來。可是,她倆人本來是提气站在白雪的面上,這一哭,真气不免一散,那二尺多深的積雪倏地一軟,竟把她兩人同時摔倒。
  這一來,大家都哭不成了,蟬儿首先跳了起來,一把拉起玉鸞,替她扑去殘雪,揩干眼淚,凄凄地一笑道:“痴妹子!你也哭什么?我們回去罷!”
  但是,玉鸞卻把她攬得緊緊地,不依道:“阿姐!你得先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哭?”閃動眼睛渴望著。
  
  蟬見被她磨得沒有辦法,只好道:“痴妹子!你要听,也得找個地方避雪呀!難道讓雪蓋在頭上不成?”
  玉鸞听她肯說,眼珠一轉,指著离開不遠的河岸道:“那邊有個小石洞,我們到石洞里躲雪去!”不容分說,拉了就走,到達那地方一看,卻是一片斷崖。
  蟬儿詫道:“石洞在那里?”
  玉鸞指一指腳下的斷崖道:“斷崖下面就是石洞,本來有路從那邊下去,但是,我們現在用不著了!”雙腳一縱,就跳往崖下,蟬儿來不及看那斷崖究竟有多高,不由得“哎呀!”一聲,低頭一看,卻見玉鸞在下面招手道:“來呀!”小身子往山石上一鑽,就失去了她的蹤影。
  蟬儿看那山崖不過是五六丈高,料想玉鸞鑽進去那地方必然是她說的石洞,也就跟著下去,果然和自己所料的不差。這石洞可容納七八人而且十分干燥,前臨江水,后枕江岸,倒也异常隱秘,不由得笑著罵道:“小鬼頭故弄狡猾,嚇死人了!你怎么找到這里來的?”一邊說,一邊傍在玉鸞的身邊坐下。
  玉鸞吃吃笑道:“這地方是我還沒有跟爺爺离家之前,每天和阿鶯姐捉迷藏的地方呀!”還沒有等到蟬儿再問,就閃動眼睛道:“姐姐!你剛才為什么哭了?赶快告訴我哪!”
  蟬儿先被她一陣亂鬧,已經暫時收下愁怀;此時被她這么一問,又勾起無限傷感。怔了半晌,才凄然道:“小妹子,我問問你,你有爹爹沒有?”
  
  玉鸞被她問得有點愕然,暗忖:“你明明知道我有爹,為什么還要問我?”但是,看到蟬儿那愴然的神情,卻把話忍住不說,只點一點頭。
  蟬儿又道:“你有媽沒有哪?”
  玉鸞仍然是點點頭。
  蟬儿鼻尖一酸,一縷冷气從丹田里直沖上來,忙忍住將要流出來的淚水,哽咽道:“是的!你有爹、有媽、有姐姐和爺爺,也有很多親人和一個融樂的家。但是,我呢……我什么也沒有……”說到這里,凄淚奪眶而出,嗚咽半刻,才道:“我爹娘死得多慘,而我不但不知道仇人是誰,甚至連爹娘的名字我也不知道……”
  玉鸞見她說得凄涼,也情不自禁地傷心淚落。
  兩人像同命鴛鴦相依相偎在這個小石洞里,誰也想不出話來安慰對方,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蟬儿才收淚撫摩玉鸞的柔發道:“小妹子!好了吧,你哭得阿姐傷心死了,姐沒有爹娘才哭,你有好的爸爸媽媽,也要哭什么喲?”
  玉鸞抬起頭來,睜開那雙淚眼仰望道:“你先不哭了我才不哭!”
  蟬儿見她溫順得像一只小羊,不由得化悲成笑道:“我現在可不是不哭了!”最后還嗔上一句:“你真會磨人哪!”
  玉鸞也璞哧一笑,揩干了眼淚道:“姐!我們將來總會找得到仇人的,雖然現在不知道他是誰,但還不是那些魔党和賊党?等到敏哥回來了,我們跟他在江湖上行走也不用耽什么 心,殺絕了惡人,那么仇人也自然在內!”
  蟬儿想不到玉鸞年紀小小也有那么多計較,一時無話可說,苦笑一聲道:“話雖然說得有理,可是,你知道天下有多少惡人,那能殺得許多?”說完了卻不見玉鸞回答,又推她一下道:“你在想些什么?”
  玉鸞笑道:“我想起你先頭說爹娘的事,現在我的媽可不就是你的媽?我見媽對你還要親熱些呢!”原來龍嘯云自從由明因師太口中得知蟬儿從小就沒有父母之后,對于這位可怜的少女著實表示了同情,所以無論做什么事,都對她另眼相看,把一份母愛也加在她的身上。
  蟬儿被她這樣一提,果然就想到秦方夫婦沿途來照顧得無微不至的事實,連帶著從小跟在明因師太身邊的情景,一幕接一幕地展現在眼前,怔得一言不發,只有微微地點頭,眼眶里又孕著兩泡淚水。
  玉鸞眼睜睜地望著她蟬姐,現在見她的秀目里又含著淚光,心里驀然一惊,忙道:“姐!是我說錯了,你不要哭,媽……”
  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起來,蟬儿的淚水竟如斷線珍珠般往下直落,攬過玉鸞,把自己的臉儿偎在玉鸞的臉上,嗚咽道:“妹妹說得很是,媽對我很好,但是,因此更使我想起我的親娘,可怜她老人家竟不能讓我再見一面……夢里,人家說夢里常可遇上自己的親人,而我卻命薄到連夢也不曾做……”
  
  玉鸞年紀雖小,但眼見蟬姐說得恁般凄涼,想到當一個人受到現實抑制而想在夢里尋求慰藉,連夢也做不成的時候,該是多么痛苦的事,不禁也嗚嗚地痛哭起來。這一哭,也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兩人都漸漸收淚歎息,各人的心上都像是被壓上一方沉重的鉛塊,彼此都無法說些什么,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怔怔地發呆。忍了片刻,玉鸞卻“噗哧”一笑道:“姐!你眼都哭腫了,要是給人家看到,不知多少笑料哩!”
  那知話剛一說完,蟬儿柳眉倏地一蹙道:“莫笑,莫笑,真個有人來了!”急忙揩去淚痕。
  玉鸞正想問問是什么人,但自己也已听到那結冰的河面上,似乎有很輕微的步音。再看蟬儿已經藏起身形,由山石后面探一探頭,嘴里還“咦”了一聲。
  此時,玉鸞也心知有异,急忙伏在蟬儿的身旁往外窺探,卻看到六七條高大的身形,在風雪迷蒙之中涉水過河,朝著這邊河岸飛跑。雖因雪花飛舞,看不清來人的面目,但冰面平滑异常,平常人要想在冰上舉步,縱然不跌個屁股開花,也得跌個四腳朝天。然而,几條身形在那平滑如鏡的厚冰上,竟使起輕功,一掠數丈,看來絕非庸手。
  不需多時,那几人已不先不后到達石洞的崖下,蟬儿因為不知道來人是敵是友,同時也不愿被人家發現自己藏身的地方,當那些人低頭赶路快到岸邊的時候,已招呼玉鸞把頭縮回山右后面。這一來,那几個人固然看不到二女,而二女也同樣看不到來的是什么人物。
  卻听到一個老人的聲音道:“高老哥!我們先在這里躲一會風雪罷!橫豎距离老華約定 的時間還早,我們一面躲風雪,一面也可以商議怎樣下手?”
  另一名老人沙啞的喉音道:“畢老儿!你也不必盡來問我,其實,我高崇武又知道什么?連到這次為什么被你拖來這里,我仍然搞得莫名其妙!”
  先前那老人呵呵大笑道:“這也可以說是一個死約會罷!如果不是因為對方太強,我們恐怕人手不夠被他漏了一兩個,將來又要死灰复燃的話,也不會請出你這位白日喪門神來!”接著就是一陣雜亂的步音,麇集崖下。
  蟬儿由那兩名老人的口气中,已听出這些人居心不善,包藏著一個絕大的陰謀,不知道要向什么地方下手?忙輕聲問道:“阿妹!你們這里還有什么人習武的沒有?”
  玉鸞剛一搖頭,就听到那被稱為白日喪門神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不可一勢的赤髯龍也捧起我來了,這倒值得我高崇武賣命!但是,對方到底是什么硬生?值得你們這樣重視,而且連到九天飛鼠也要邀起別人來?”玉鸞一听有人被稱為赤髯龍,又听到九天飛鼠的名號,渾身不由得一震。
  蟬儿忙一握她的纖掌道:“我也知道了,正是這一批惡賊!又听到赤髯龍沉著聲道:“說起這對頭,也許你老哥也知道多少,在十八年前天都劍秦寒竹你總會知道吧?”
  白日喪門神似乎惊叫一聲,才道:“是他呀!久聞他已封劍歸隱,你怎么說起他來,難道他和你們有什么了不起的過節?”
  
  赤髯龍桀桀一陣奸笑道:“豈僅是過節,而且我們還毀過他這一個狗窩,說起來也是十八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我和華老大在河曲做一批買賣,看看得手的當儿,卻被秦寒竹這老儿橫來架梁,當時我們不是藝業比不上他,而且他那枝天都劍厲害,連毀了我們的兵刃,迫得我們一走了之。我和華老大吃了那次大虧,才苦練了十年的十靈掌,三年前才找到他這狗窩來,一下子就給他挑翻了!”
  白日喪門神“哦——”了一聲道:“那不就行了,還來作啥?”
  赤髯龍接著道:“窩是翻了,但秦老儿并沒有死,只殺了他二十多口,我們老五老七也把命陪上。那次之后,秦老儿就不知逃慝何方,听說最近几個月他家里的人又回來了,華老大在曹公公那里先得到消息,接著我也由教里獲到飛鴿傳書,要我們特別留神明因賊尼,和她門下几個小鬼……”
  白日喪門神似乎不等到赤髯龍說完,就“嘎”一聲道:“明因賊尼又在江湖上走動了?好,好!我也要找她……”
  赤髯龍用詫异的口吻問道:“高老哥!你和明因賊尼也有過節?她俗名叫做秦寒梅,正是這里天都劍秦寒竹的姐姐啊!”
  白日喪門神冷笑几聲道:“管她是誰,只要有明因賊尼在內,她不找我,我也非找她不可!”
  二女听到赤髯龍和白日喪門神這些對話,彼此又相互笑了一笑,玉鸞因為練了几個月的劈空掌和劍術,此時更躍躍欲試,悄悄道:“姐!過一會我們又要殺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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