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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解厄扶危 絕世英雄朝活佛
  怀柔施惠 一身藝業折伽籃
紅姑一指下面道:“你看他怎么能走?”
  于志敏往下一看,果見几十名魔党圍攻干正明一人,适才來得太急,沒有留意,這時看到魔党以多欺少,本待下去殺個痛快,又恐怕打草惊蛇,只得強按怒火道:“把隼儿連帶蜈蚣放出去,我招呼干前輩向這邊走!”立施起“傳音入密”的功夫,用气功把聲音迫成游絲般,傳進干正明的耳膜。
  干正明在這么多高手圍攻之下,自覺力不從心,再度想招呼金蜈蚣來援,忽見兩只金蜈蚣自動飛來,不禁大喜過望,還似為是自己倦豢養的東西,急嘬口一呼,那知這兩條金蜈蚣僅在他頭上打個轉身,即如箭般分扑兩名魔党,同時兩粒金星如流星般追到,干正明還未看清是什么東西,即聞魔党接二連三慘呼。
  除了魔宮之外,個多月來連續鬧金蜈蚣傷人,群魔已是談起蜈蚣就嚇得變色,這時親見蜈蚣飛來,一下子就傷了兩名同党,另外兩粒金星帶看一個拳大的白影飛到,同党又連續受傷。群魔雖是窮凶极惡,但遇上這般怪事,到底仍是逃命要緊,惊呼一聲,分頭四散。
  那金蜈蚣和金眼隼仍然分頭窮追,又傷了几名魔党。干正明不覺又惊又奇,忽聞耳邊有人呼道:“干前輩!請跟鳥儿往這邊走!”那聲音好熟,回頭望望,劫不知人在何處,錯愕之間,一個拳大的白鳥已擦過頭上,心知遇上奇人,急施展輕功赶追白鳥,又聞樓頂呼一聲:“干前輩隨拙荊先走一步,在下收了蜈蚣就來!”還未容自己答應,已感到一陣輕風交肩而過,樓頂上站起一條身影說一聲:“走!”已躍開三四十丈。不由得暗惊那人輕功神妙,只好跟著飛跑,漸漸在心中現出兩個熟悉的人影。
  紅姑引導干正明离開魔窟數里,才緩步下來道:“干前輩,我們在這里等他!”
  干正明還未答話,又聞那熟悉的聲音在前面笑道:“我還等你們哩!”
  干正明這時已知道那人是誰了,急喊一聲:“恩人慢走!”盡力一蹬,飛躍上前,及至見是一位少年,不禁又愕然。
  于志敏笑道:“干前輩不必怀疑,我們曾經見過一面,前蒙惠賜的金蜈蚣,這次建功不小!”
  干正明見眼前這少年,音是人非但人家說出贈金蜈蚣一事,分明不假,只得一揖道:“恩公到底是誰?當時因身受大恩,不敢言報,所以未請教恩公姓名,此時盼予見告,以解疑團!”
  于志敏笑道:“干前輩不必挂意賤名于志敏……”
  干正明慌忙一揖到地道:“原來是于小俠,老朽失敬了!”一眼看到紅姑站在一旁,又忙道:“這位是……”
  于志敏道:“這位是拙荊甄紅姑,前輩尚未見過!”干正明微微一怔,于志敏又道。“干前輩何以來此?”
  干正明歎一口气道:“這也是一言難盡,自從恩公去后,老朽天天操練金蜈蚣,以圖雪數十年的恥辱,那知不到几天,就有一位名叫葛泉的,帶了不少娃娃到來,說是要覓地歸隱,交談之下,知道他的父親曾經和賤人到過那山洞,所以他知道那山洞很隱秘,想來察看情形。我听到這話,真想一掌把他打死,卻又想多知道賤人一點情形,所以套他的真話,不道他對于那賤人竟是十分痛恨,并說出恩公的名頭,与及大破九龍場的經過。因此,我讓他們在山洞里住宿一宵,并請他帶路。”
  于志敏急問道:“葛泉也跟看來?”
  干正明笑道:“他忙著往大涼山取眷口,并護送那些女娃娃回轉家門,那有工夫回來?只有那武邦是個單身漢,愿意學老朽飼養蜈蚣的方法,才陪老朽跋涉長途,卻不料竟在今夜遇上恩公……”接著又歎一聲道:“如果不遇上恩公,老朽可要施展金蜈蚣陣了,到那時,我敢說這群狗才只怕一個也跑不脫……”
  于志敏見他對于金蜈蚣陣寄望甚高,不由暗里好笑,緩緩道:“干前輩休怪在下直言。金蜈蚣雖然凶毒,到底是無知之物,在下就恐怕干前輩把一大群放了出來,以致野草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所以才放了一把火,先毀他那玄秘閣,再放兩條蜈蚣出來嚇一嚇魔党,使他們存有戒心,待大破魔宮之日,他們不知道金蜈蚣何時出現,而不敢過份放肆,減少我們的傷亡,要不是有這几重顧慮,單以金蜈蚣對付魔党,然后集中我們几人的力量,不難先把魔女除去。”這是他自己謙遜,恐怕顯出功力比人家高,致干正明心里自慚,才說要集中几人的力量。
  但干正明若以年齡來說,吃鹽可要比于志敏吃飯還多,那有听不出他的心意?當下喟然歎道:“恩公也不必過謙,老朽有眼無珠,當時竟未看出恩人藝究天人,請領教益,已是懊悔万分,歸麗姝那种賤人豈能望項背?”
  于志敏被他這么一捧,不禁十分忸怩,忙把話岔開,請他在群雄進襲魔宮之日,把金蜈蚣帶來相助,并先替自己問候武邦。干正明自是一一答應,立談几句,作別分手。于志敏和紅姑回到居停地的時候,已是天交五鼓,王紫霜召回諸女,正待歇息,忽見夫婿回來,劈面就問一句:“你們去看到什么了?”于志敏把經過略說一遍。
  王紫霜喜形于色道:“郭良那醉鬼已經來到札倫了哩!”
  于志敏忙道:“他來過了?”
  王紫霜一噘嘴道:“我才不要他來哩!滿嘴不知道嚼什么臭蛆,才恨死人!”
  于志敏知道郭良一來,就要把她叫成“師娘”,也怪不得她臉嫩的討厭,就是自己也覺得十分尷尬,可是,郭良既已來到,天師教那班人也必然到了,這不能不說是可喜的事,當下好笑道:“他嚼他的蛆,管他怎的?目前他們住在那里?我還得和他們見見面哩!”
  王紫霜道:“你自己去,我可不去!”
  于志敏笑道:“倒不必要你去,你只說出他們住在那里,我自己去便了!”
  王紫霜一皺眉道:“你自己去?我要穗姑帶你去,省得你要和人家鬧酒,回來時,卻醉五醉六!”
  于志敏道:“你几時見我醉來?”
  王紫霜也不禁失笑,仍然不依道:“縱使不醉,也得把穗姐帶去!”
  于志敏不知愛侶鬧什么玄虛,只得點頭答應。
  王紫霜這才道:“他和老樵夫都住在札倫西端一個小村子里。那村子很好找,只要繞過兩個大山彎,就可以看到!”
  于志敏“哦”一聲道:“另外還有什么人沒有?”
  王紫霜道:“段前輩帶有五六個門下弟子,也住在那村子附近,据說他們是分批來的,再過三天就可到齊,他們是第一批,昨天下午才到的哩!”停一停,又道:“札倫里面,也有三三兩兩漢裝的男女,不過人數不多,看來在武功上也很有一點底子,但我并不認識他們!”
  于志敏道:“魔党近來已被金蜈蚣嚇破了膽,決不敢在札倫活動,來的自然是各派先遣的人,段前輩卻住在札倫外面,叫人家怎樣找得到他?”略一沉吟,又道:“這里w有容納多人的地方,怎能容納上千的人商議?……”
  王紫霜“呸!”一聲道:“你想到那里去了?當今武林著名的宗派,也不過是十几二十個,遠道的來不了,不懂得請每派一位重要的在一起商議么?”
  于志敏猛然一拍腦袋道:“真該死!這淺的方法都想不出來!”
  王紫霜罵道:“你當心你把自己的腦袋一掌拍碎就好了!”諸女不禁齊聲哄笑。
  忽然布幔外面,居停主人也呵呵笑道:“各位客人做的好事,須瞞我不得!”這几句雖用土話說出,但各人住久了都能听懂,聞言不禁一惊。于志敏更因居停主人能夠早醒,而覺得奇异,在他的估計,被灌醉的居停,不到辰末己初也醒不過來。這時只好揭開布幔出去,陪笑道:“老丈起得早!”一眼看去,見他毫無酒容,又微微一怔。
  這居停主人敢情十分淳厚,呵呵笑道:“要不是醒酒丸有功效,客人真個把我們瞞在鼓里!”
  于志敏這才知道人家原是預服醒酒藥,裝醉瞞過自己,深悔終年打雁,反被雁儿啄去了眼珠,不禁默然。
  穗姑恐怕人家說話于志敏听不完全,也掀幔而出,看到這尷尬的場面,忙道:“我們并不是要瞞你老丈……”
  居停主人截住她的話頭道:“就是瞞得我,也瞞不了阿古巴活佛,你們所做的事,活佛統統知道!”
  于志敏強笑道:“阿古巴活佛知道我們什么?”
  居停主人笑道:“就是你這小客人最不老實,其實,活佛早把你們看在眼里。自從通往山上的道路鬧蜈蚣的第三天,活佛就派了僧兵在路上候著你們,發現你們每天向山上移動,加上這几天來,各處飛報,知道有不少人分批進我們札倫,才明白你們是教匪的對頭,過去那些教匪派人住在札倫,為的就是對付你們,卻被你們用蜈蚣把他赶跑。”
  于志敏料不到自己人的行動,全落在人家眼里,這時只能訕訕地痴笑。
  居停主人又道:“阿古巴活佛對你們并沒有惡意,我們族人視你們敢和教匪作對,更表景仰,本想幫你們的忙,又恐怕你們打不過教匪,反而害了我們,才冷眼旁觀。到了昨天,活佛接獲飛報,知道你們的人越來越多,大概總在一十八百之數,才決定大家合力,把教匪赶出去。所以,昨天叫我的儿子回來,給我兩丸醒酒藥,要我裝醉探听你們的口气……”
  于志敏回頭一想,居停的儿子果然在昨天午后回來,和他的父親唧唧噥噥說了半天,只因他們說得又快又密,自己也不便偷听人家父子說話,以致錯過,此時雖明知道人家愿意幫忙,但仍暗怪自己粗心。
  居停主人望了他一眼,又微笑道:“那知你這客人最是刁滑,竟然不露口風,但我已經親眼看見你們從窗口飛進飛出,可見活佛說你們的武藝很高,分毫不假。天亮后,我的儿子還要回來,你們需要怎樣幫忙,盡可向我說,待我叫我的儿子替你們面報活佛,總有一點好處。”
  于志敏听到居停主人后面几句,不覺大喜過望,忙道:“老丈!我們想借用札倫寺一個地方,商議怎樣赶殺教匪的事,行不行?”
  居停主人聞言,一張笑容驟然作色,直瞪于志敏片刻,才道:“這個……這個……可要問過活佛才知道!”
  于志敏本來也知當地人對阿古巴活佛信奉最深,札倫寺更是一個圣地,但為了集中多人,除在札倫寺之外,确是沒有地方,所以說出這個意思,不道居停主人聞言如遇蛇蝎,反使自己暗悔冒失。這時微微吐出一口气道:“這當然要听活佛吩咐!”答訕一些閒話,天色已經大亮。
  王紫霜和諸女輪流梳洗,又煮點兔子粥充餓,居停主人的儿子達廓也已匆匆回來,居停主人首先把于志敏的意思對達廓說了,果然達廓一听也同樣皺眉,經于志敏再三解說,才答應回去稟報。
  于志敏待達廓离去,立即和穗姑策馬去找段化鵬,要他改住札倫,以便各人士到時好找。再由段化鵬陪同往見玉山樵者,傾談之下,于志敏把所知道魔宮的要地、通路、一一繪圖加以說明。當下決定分為六路進攻,為防魔党出山騷扰,由于志敏請干正明把金蜈蚣分成四隊,王紫霜、紅姑、干正明、武邦等四人各主持一隊金蜈蚣,把持四條到達札倫的通路,待各派英雄聚齊,立即決定進攻日期,并且投帖拜山,以免在途中多遇障礙。
  方策一經決定,于志敏更顯得忙碌起來。──首先,他去找到干正明和武邦,約定當夜和紅姑、王紫霜見面的地點,并告知他們需要監視的道路。剛一和穗姑回到門前,就見王紫霜迎頭笑道:“你到這時才回來,達廓已等得不耐煩了,听說什么活佛要找你去哩!”
  于志敏笑道:“你去還不是一樣?”
  王紫霜笑說一聲“喲——”又道:“我才不去接佛哩!”
  于志敏嘻嘻一笑,走進門來,達廓已聞聲站起,焦急道:“活佛請客人到寺里相見!”
  于志敏道:“待我說几句話,立刻就可以走!”急把決定的事,告知各人。
  王紫霜笑道:“照你這樣說來,我們今夜就要開始露宿荒山了!他們倒是蠻舒服哪!”
  于志敏笑道:“為了替武林除這一大害,為人民開辟永久的安樂鄉,我們就辛苦一點,有什么要緊?”
  王紫霜噘嘴道:“好了,好了!盡管去你的罷!別來教訓別人!”待于志敏轉身要走,又問一聲:“你什么時候回來?”
  于志敏隨口答道:“我怎么知道?如果說妥了,自然很快就回來,如果到了酉初沒有回來,你們就先去和干前輩會面罷!我知道地方找你們!”
  王紫霜“嗯”一聲,狠狠地一扭纖腰,鑽回布幔里。
  于志敏跟著達廓后面策馬如飛,這十多里的路程,不過是半個時辰便已到達。個多月來,于志敏忙于驅逐魔党,封鎖道路,連到近在咫尺的札倫寺,也沒有閒暇隨喜,這時但見屋宇連綿,气象巍峨,雖不時有披著袈裟的僧人進出山門,但個個一臉靜穆安詳,使見到的人起一种景慕之感。于志敏平日頑皮万分,見到這般幽靜,也不由得暫時涌起恭敬的心情。
  達廓帶著于志敏到山門下馬,當下走來兩名僧兵,將馬帶過一旁,達廓對著守山門的僧兵說了几句,就帶他及級登階,到達第一重大殿,已有兩名知客僧當門合十問訊,其中一名操的竟是漢語,于志敏一怔之下,急忙還了一揖。達廓停步下來,和那知客僧說了几句,回頭對于志敏道:“客人有弘緣大師接引,在下不便進去了!”
  于志敏客套几句,也就跟著弘緣大師進殿。
  說起這札倫寺的建筑,外觀、是古仆雄偉;在內部、是輝煌絢麗。一塵不染的佛殿里,香煙繚繞,佛器如林;巨大的白石柱上,雕有歷代圣僧行誼,人物翌翌如生。居中的佛像,是整塊白玉雕成,高約一丈三四;旁邊的小佛,也都是金裝玉琢,供瞻仰的人,對于西方极樂世界起一种富麗堂皇之感。
  于志敏目不暇接地瀏覽佛殿里的陳設,不知不覺間,已穿過五座大殿,到達一間精舍。
  這精舍門前,四位披著紅色袈裟的老僧,相對而立,見他們到來,立即轉過身子,合十相迎。
  弘緣大師操著藏語對前面那老僧問答几句,回頭對于志敏道:“活佛已頒諭下來,請檀樾往梅軒待茶!”
  于志敏身為人客,自然任人家擺布,又跟著弘緣大師轉過一條曲折的走廊,到達一處寬廣的屋子,當下有值事的僧人接了進去獻茶。這時,于志敏才吐出一口悶气和弘緣寒喧,并叩問活佛的起居。
  那值事的僧人已在于志敏和弘緣寒喧時。走往后面。
  約莫有半盞茶時,忽然一聲清盤傳來,另外四名紅衣僧人各執有佛門的杖、鏟、杵、鞭,由側門走了進來。于志敏暗道:“這些人敢情就是佛門的四大護法金剛了,他們來這里做什么?”見弘緣大師已經站起,自己也只好隨著起立。
  那手執禪杖的僧人,立掌打個問訊,即和其余三僧分立在上座的兩旁,值事僧人也躬身站在門側。
  于志敏心想:“這回總該是活佛出來了!”整一整衣冠,凝神注視那側門,待看這活佛到底長像什么樣子,那知又一聲清盤響處,六名紅衣僧人擁著一位黃色袈裝的十四五歲的小和尚出來,這時,侍候在門外邊的值事人和知客弘緣連背脊都彎了下去,不禁暗自發怔道:“難道這小和尚就是千万人景仰的阿古巴活佛?”及瞥見身側的弘緣大師恭敬成那樣子,急忙雙掌合十一拜。
  小和尚也一立掌,同時用梵語對隨行的紅衣僧咕嚕几聲,那紅衣僧立時合十還拜道:“小檀樾自中土辱臨敝地,彼此信奉不同,免禮罷!弘緣招呼小檀樾就座!”紅衣僧說話的時候,操的是漢語,于志敏這時才知道那小和尚就是具有無上威儀的活佛,驀地記起居停主人曾經說過阿古巴活佛轉世不久的話不禁暗悔失儀。
  但是弘緣大師已低聲招呼道:“活佛賜座,檀樾就坐下來罷!”于志敏只得說一聲:“遵命”坐回原處。
  小和尚這時已由几名紅衣僧人擁登上座,在胡床上盤膝端坐,用梵語對紅衣僧咕嚕一陣,紅衣僧轉述他的話意,無非是詢問:如何和教匪結仇,這几天自各處來的是些什么人,對教匪這場戰事有無必胜的把握等等。于志敏一一詳細回答,并強調教匪集万惡之大成,中土武林同聲討伐,為的是拯救人民的災難,并不是為了私仇的報复,至于說到打敗教匪,自是有十分把握,惟恐教匪人多,如果被他們漏网逃走,將來還是貽害無窮,所以敦請活佛頒詔居民協力擒凶,同建此無量功德。
  于志敏所說的話,都由那紅衣僧人轉述上去,那小和尚似乎心喜,只見他微微一笑,和身旁的紅衣老僧咕嚕几句,那老僧笑著點點頭,擔任舌人的紅衣僧朝于志敏合十施体道:“活佛獲知小檀樾抱有偌大的宏愿,自覺心喜,未知主持大計的是那一派高人,能否請來相見?”
  于志敏道:“主持的前輩自然是有,仍須各派到齊之后,共同推舉,所以想借貴手下院一席之地,作為商議大計之用,這點下情,尚望轉陳活佛定奪!”
  紅衣僧道:“此事活佛已知,但進攻教匪,非同小可,教匪中不少能人,僅憑几條蜈蚣并不濟事。敝寺有四大金剛,十八羅漢,三十六護法伽藍,尚不敢輕舉妄動,檀樾方面來人的武功如何,沒有親眼見過,總覺不能放心,把下院借給檀樾暫用,固無不可但万一大事不成,豈不反害了敝寺?”
  于志敏暗想:“這些滿臉虯須的無知番僧,敢情不顯一兩手,他也不肯服貼,要想借他的寺院,更是難上加難了!”當下微微笑道:“不知需要怎樣,活佛才相信我們能夠打敗教匪?”
  紅衣僧道:“敝寺四大金剛,十八羅漢,三十六伽藍,威震遠近,無人能敵,如果有人能將他打敗,剿滅教匪自然容易成功!”
  于志敏笑道:“他們自己對自己相打,又當如何?”
  紅衣僧被問得一怔,旋而笑道:“檀樾這是中土傳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方法,但是,我們佛門具有無上威儀,金剛、羅漢、伽藍,俱是佛門護法,那里會自己相打?”
  于志敏微微笑道:“不過是說說罷!小可藝業雖是不行,倒也愿意向四大金剛領教几手絕藝!”
  紅衣僧又是合十施体道:“檀樾好說!阿古巴活佛早知檀樾七人藝業超群,而且還有金蜈蚣為助,赶走住在手外的教匪。不過,敝寺四大金剛,确是不可輕視,檀樾既有此意,待小僧代稟活佛便了!”說畢,面對那黃衣小和尚咕嚕一陣。
  于志敏心想:“這些人說的敢情是反面話,明明是他故意說四大金剛如何了不起,要試外人的武藝,待我說了出來,他又說是我有此意,真令人莫名其土地堂。再則別寺里的風調雨順四大金剛,手持劍、琵琶、傘、蛇,四种東西來象征,他這里卻是杖、杵、鏟、鞭,可是專供打架用的?……”他心念未已,紅衣僧已轉臉過來道:“活佛已允許所請,檀樾可先隨弘緣到修羅場去罷!”
  這一做作,真要把不可一世的于志敏憋出火來了,只見他秀眉一揚,立又陪著笑臉說一聲:“好!”敢情他心想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剿滅魔教,忍一下气有什么打緊?所以答應之后,跟著朝那小和尚一揖,憋著一肚子悶气,緊跟弘緣大師后面,到達修羅場。
  在沒有到達修羅場以前,于志敏認為必定是設備周全的練武揚子,那知到來一看,這大廣場上除了兩座高達三丈的看台,与及雜亂無章堆些石鎖、石擔、石獅、石饅頭之外,一無所有。暗想:“這些東西,除了練得几斤蠻力之外,能派多大用場?”
  弘緣大師見他默默不語,略一思索,也就明白几分,笑道:“小檀樾以為這修羅場不适宜練武?我佛以靜為貴,所以達摩面壁十年;以德為尊,所以佛圖澄通明三界。以靜化气,以德充体,气体一致,無往不利。檀樾不要小覷了!”
  于志敏幼承良師教導,對于三教要旨,頗能通曉,听這僧人說什么“靜”啦,“德”啦,“体”啦,“气”啦,自然心有所覺,暗道:“我到要看看你們怎樣騙人?”嘴里卻謙遜道:“在下那敢輕視?只因這練武場子很大,所以瞻仰瞻仰而已!”
  兩人答訕不到几句,寺內忽響起几響鐘聲,立見無數僧人潮涌而出,阿古巴活佛也由一群紅衣僧人擁登西首的高台,僧眾紛紛鵠立在南北兩側,弘緣大師引導于志敏上了東首的高台坐定。只听阿古巴活佛站起對僧眾說了几句,他身旁邊一位紅衣僧實時揚聲道:“請因那多斯尊者陪于檀樾印證武學!”當即有北側一位藍袈裟僧人暴雷似地轟應一聲,邁開大步走進廣場中央。
  弘緣大師指點那紅衣僧道:“慶賓葉歎大喇嘛是敝寺經堂主事,寺內重要事件,他都有權力辦理,檀樾如能取得他信任,對于檀樾的事,不無小補。因那多斯尊者是敝寺十八護法羅漢中的佼佼者,檀樾小心應付為是,若有什么困難,不妨對小僧說明,小僧必定替檀樾辦到!”
  于志敏微笑道:“在下并沒有什么困難,多謝大師指教了!”
  弘緣大師也微微一笑,看來他對這少年若無其事地安詳,認為是一种荒謬的自大,忽听慶賓葉歎喇嘛高呼:“請于檀樾印證武學!”忙道:“慶賓葉歎喇嘛已傳聲相請,檀樾可以出場了!”
  于志敏微笑說一個“好”字,雙掌一按桌面,立即頭向下,腳向上,身子沖霄直起十余丈,接著使出一個“大圣翻云”,一連四五個觔斗像風車般直滾,到達因那多斯尊者的頭頂才斂气落在尊者面前,一拱手道:“尊者請了!”
  他這一手“青蓮出水”,“大圣翻云”,不但駭得上万的僧眾目瞪口呆,連正在准備和他印證的因那多斯尊者,也因仰觀這等絕頂的輕功,竟忘了到底應該干什么?直待于志敏拱手發話,才慌里慌張地“啊”了一聲,伸直左手三指,手心朝下,往禪杖上一搭,上軀微往前傾道:“貧納先向于檀樾討教!”
  這一來,于志敏的心里不禁起了一陣猶豫,立刻想到這是和別人印證,而不是凶狠的拚殺,為了折服這群僧人,自己當然不便落敗,但又不便使對方敗得難堪。在這种場合中,如果不使對方迅速敗下去,那么其余的“金剛”、“伽藍”、必定一個接一個來纏個不休,那怕打三天三夜也沒個完的,自己還有要事待辦,決不可和這些僧人纏斗下去,所以反而沉吟未決。
  那知因那多斯尊者見這少年漢客盡在沉吟,誤認為對方不過是輕功卓絕,其它的藝業也許平常,再想到兩個多月來,這几位少年漢客只是仗著飛蜈蚣暗殺教匪,并不和教匪相對廝殺,可不是有所忌諱?前后對證,自認所猜無訛,微微一笑道:“檀樾請了!”退后三步,禪杖朝天一指,目光炯炯,注視于志敏的臉上,慶賓葉歎喇嘛也在這時退往一旁。
  于志敏這時可無法再延了,也不站樁作勢,一拱手道:“尊者先請!”
  因那多斯尊者道:“請檀樾拔劍!”
  于志敏正色道:“在下的寶劍太過鋒利,恐傷尊者禪杖,請尊者即此進招罷!”
  因那多斯一听這話,心里可著惱了,冷笑一聲道:“檀樾既不愿用兵刃,貧僧也不便用!”說到“用”字,用力把禪杖往地上一插,跨前三步,左腿一分,右掌一堆,一個“猛虎現掌”立即握拳收回腹際,左掌扶在右拳上面,說一句:“檀樾請!”
  于志敏仍然安詳道:“尊者先請罷!”
  因那多斯此時已有點怒意,喝一聲:“有僭!”右腳前踏丁字,右拳同時發出,拳風“呼”地一聲,聲勢非小。于志敏熟研各派武功,一見他亮出“猛虎現掌”,就知是“武帝護法拳”的起手式,這种拳法和尋常的拳法不同,尋常的拳法是以疾、狠、沉,三個字來表現它的力量,而“武帝護法拳”是反其道而行之,以緩、穩、拖,來表現它的精華,所以出拳疾狠的時候,并不厲害,相反地,在緩拖的時候,正是它最厲害的時候。
  這時因那多斯出拳有風,可見得他仍不知梁武帝創這拳術的精義所在,于志敏身法何等迅速?略一偏身,已繞往他的右側,輕叫一聲:“尊者當心!”左手一個反掌,拍向因那多斯的曲池穴。
  因那多斯雖能听到于志敏招呼在先,可是這一招仍未避得開,驟覺右肘一麻,下臂几乎抬不起來,如已著了人家的道儿,單憑人家這种疾如颯風的身法,自己就万難對敵,立時一步躍開,立掌合十道:“檀樾藝高一著,貧衲認輸了!”
  這樣一來,可出了于志敏意料之外,想不到因那多斯竟謙遜到這步田地,忙陪笑道:“胜敗未分,尊者何須過謙?”
  因那多斯苦笑道:“檀樾不必說了,難道認為貧衲是化外之人,真個聒不知恥么?”立刻朝端坐在台上的活佛咕嚕几句焚語,敢情在說對方藝業高強,自己已經落敗。
  果然僧眾听因那多斯一說,全都顯出詫异之色,竊竊私語起來。當下,藍袈裟隊大吼一聲,躍出一位身高体胖,一臉絡腮胡的僧人,朝台上一合十,立即飛步進場。因那多斯見有人來接替,也就朝于志敏拱手道:“我師兄達那多斯來了,貧衲就此退下!”徑拔插在地上的禪杖,退回隊里。
  達那多斯大概稟性急燥,出場之役,也不多話,只說一聲:“檀樾亮劍!”立即揮動鋼鏟,朝于志敏胸前鏟到。于志敏身形一動,達那多斯鏟勢立即落空,正待奪下他的兵刃,達那多斯忽然收招喝道:“檀樾為什么不用兵刃?”
  于志敏搖一搖頭道:“就這樣罷!”肩膀微微一幌,已滑到達那多斯身側,一招“芙渠出水”左掌朝他脅間一托。達那多斯見于志敏居然空手進招,不由得又怒又惊,再見對方掌未到,風先到,那敢怠慢?好在方便鏟頭原是點在地上,此時兩手稍一用力,身軀竟倒翻上去,飄落兩丈遠近,才喝一句:“檀樾再不用兵刃,恕貧衲無禮了!”方便鏟“呼”地一聲,橫掃過來。
  于志敏嘻嘻一笑,不避不躲,待鋼鏟將到,才猛一提气,憑空拔高四尺;達那多斯的鋼鏟本來打向腰間,此時卻堪堪從腳底下掃過去。于志敏身体懸空,喝一聲:“接招!”上身一扑,雙掌已奔對方面門。
  達那多斯急忙往后一躍,冀圖避過這一招。那知于志敏雙腳猛然一沉,踏住碗口粗細的鏟杆,達那多斯那受得起于志敏的神力?只感到虎口一陣劇痛,只得松手,任憑鏟杆墜下。
  但是,于志敏的身形,可不隨鋼鏟落下,反而在鋼鏟將落的時候,一個“倒躍龍門”向后飄開丈余,一拱手道:“承讓了!”
  說起達那多斯的藝業,比起因那多斯尤高一籌,只因因那多斯存心忠厚,空手接戰,所以于志敏也不十分為難他,至于達那多斯較為魯莽,所以于志敏特地挫他一挫。這時,達那多斯見對方未及三招,就把自己一把鋼鏟擊落,在這眾目睽睽之下,确感到不大好受,可是本門戒律森嚴,而且對方擊落自己鋼鏟之后,立即抽身后退,足見人家已存心謙讓,如果當時不退反進,豈不是連眼珠也被挖了去?他到底也是明白人,見于志敏已向他拱手為禮,只得俯首合十道:“檀樾武藝果然高強!”撿起跌落地上的方便鏟,緩步走回隊中。
  旁立觀斗的觀眾先見因那多斯服輸退出,還看不大明白,這時再見這少年漢客甫一交手,就踹落達那多斯的鋼鏟,才聯想到因那多斯敗績的緣因,當時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紅衣隊里的眾僧功力似比藍衣隊更高几分,此時見藍衣隊連敗兩人,同聲自然相應,當下走出一名紅衣僧朝台上一參,立時轉身飛步入場。
  于志敏定睛一看,認出這位紅衣僧正是在梅軒見過,手執降魔杵的紅衣僧,由他走路的步音沉重,判定這位僧人外功已登峰造极,忙抱拳陪笑道:“大師請了!”
  那位紅衣僧也立掌微笑,操著漢語道:“檀樾先請!”說畢,降魔杵一撒,擺出一個門戶。
  于志敏心想:“這种韋陀降魔杵還有什么精妙的絕招?”但因對方既是四大金剛之一,也不好過份使他難堪,當下笑道:“在下有僭了!”騰身一躍,扑向這紅衣僧的頭頂。
  紅衣僧見對方忽然騰身發招,不禁一怔,急忙騰身后躍,避開對方這一招“天女撒花”,立即施展三十二路杵法,把降魔杵舞成一團黑光,護定周身,但求不要敗得太快,已算十分榮幸。
  原來降魔杵是一种沉重的兵器,必須凌空下擊,才能夠發揮威力。紅衣僧既是使降魔杵的能手,自然知道所用的兵器弱點在什么地方,所以一見對方搶攻頭頂,就知弱點已被對方掌握,那得不心存顧忌?猶幸他在這枝降魔杵上,已花盡數十年的心血,加上杵法不同凡響,才能夠勉強支持下來。
  于志敏見他杵法立即展開,心知紅衣僧已有几分怯意,為了保存對方几分面子,立時展開快速的身法,一味游斗。外行人看來,只見紅衣僧像瘋了一般上下飛躍,黑光的外面卻蒙上一層白霧。
  紅衣僧舞起降魔杵又疾又狠,轉眼間,三十二路杵法剛一使完,還不待他改用另一种杵法,于志敏喝一聲:“著!”已抓著杵的前端,輕輕一扯,又迅如閃電般送了回去,立即一步躍開,笑道:“我敗了!”紅衣僧一怔,旋而會意過來,呵呵大笑,豎起一個拇指,贊道:“檀樾真行!”原來于志敏那一扯,已把降魔杵奪离寸許才送回去,紅衣僧那得不心中感激?
  但在這時,紅衣隊里高叫一聲:“我來了!”聲如巨雷,一道紅影飛掠而出,于志敏才一抬頭,那人已站在自己面前不及一丈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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