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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沙里怪客


  這是暮春三月。崆峒山上,古木撐云,青蔥郁綠,春寒料峭,春意未蘭。
  大悲真人修真之所。崆峒石室,這一天,筵開北海,洒滿金橫,不但騰著歡聲一片,而且禮節隆重非常。
  華筵十余席,坐滿了尊卑長幼,俠女奇男,凡与崆峒有關人物,周圍數百里,接獲請帖的,都按時赶到。這是大悲真人酬謝昆侖派協助崆峒,驅退敵人的慶功宴。首席坐著紫陽真人、鐵蓑翁、公孫虛,依次而坐,大悲真人,則主位相陪。麟儿龍女寶琉和崆峒派几位男女弟子,坐在一是,雖然是驅退了敵人,但這几位少年男女,內心猶不明日。為了這事,不但几位少年男女,都出動過,連兩位真人,也會在周圍百城以外,搜尋敵蹤。
  袁素涵行蹤沓然,麟儿惠元,极感懊惱。搜索已是七天,毫無結果,兩位真人經過一陣計議,認為人被擄回陰山的成份居多,于是停止搜索。紫陽真人,為了門中一件大事,時机成熟,不敢再在崆峒,多耗時日,遂向大悲真人告辭。
  這次慶功宴,也可說是賦別酒筵,賓主杯盤交錯,相對极歡。
  募地——
  紫陽真人,臉含笑意,舉杯而起,朝著大悲真人夫婦笑道:
  “貧道除銘感道友夫婦高誼隆情之外,尚有一事,乞請援手,且先盡飲此杯。再向道友明言,不嫌唐突否?”
  大悲真人,爽朗一笑道:“本門今日,得保道基,皆賴道友師徒之賜,只要貧道力所能及,走火山,冒斧掀,決不稍辭!”
  紫陽真人肅容相謝道:“道兄言重,吾所銘感,為著挽回本門一位同道劫難,亟需洽借貴派某种至寶衛用’……”
  大悲真人面露困惑之狀,沉吟思索間,夫人心細,突然想到某事可能与此物大有關連,遂笑道:“道兄所言,是否本門的万年溫玉?”
  紫陽真人黯然道:
  “正是此物!”
  大悲真人,爽郎一笑。提起酒杯,連盡三籌,立道:“這東西,雖說是人間至寶,可怯毒寒。但珍藏數代,從未派過一次用場,道友如有需用之處,盡管攜去便了!”立朝惠元把手一招,笑道:“這東西,放置之處,你知道清楚,赶緊取來,面交師伯吧!”
  在石室后洞,岩壁上,有一處裂口,下陷數十丈。壁上清泉,點點而下,其涼震齒,因為長年滴流不斷。日積月累,下面石底,竟成了一具天然石缽,滿載寒泉,清流下滴,鏗鏘有聲。
  昔日玉鎖夫人,戲命此爾為“玉髓’。且將万年溫玉,置諸石缽之內,于是“玉髓’冷度銳減。說也奇怪,那万年溫玉經過寒泉培育之后,遍体晶瑩,碧光閃閃,陽光下照,映出一抹彎虹,懸諸石隙之間,极盡五光十彩之能事,夫人立又改名為“彎虹濺玉”。但這是十年以前的事。大悲真人,生性淡泊,對于本門這一至寶,并不重視,自夫人臥病后,他除了修煉內功,探視病人以外,“彎虹濺玉’,早已忘之度外了。惠元飛身后洞,穿過一條石徑,折向左轉,屏岩壁立如山,石隙深透,陽光下射,深不可測,但一股寒气,直沖而上。凝視之下,膜臆水气中,已不复見彎虹,不由心中一怔,暗道:“這地方,我已數年未曾探視,那石缽口徑,想是愈來愈大了,彎虹未見,想是溫玉被流泉所激,已不在石缽中央!”
  于是飄身而下。但見塵封石徑,缽里生苔,万年溫玉,已不在石缽之內。這一惊,非同小可,內心急道:“昆侖于本門有解危之感,紫陽真人商借万年溫玉,原迫于不得已而來,恩師慨然也答應了他,如今卻拿不出東西。麟哥師徒,光明磊落,絕不至因此見怪,但藏在后洞之物,失去兀猶不知,這叫自己師徒,顏面置之何處?但不把話說穿,又無法向昆侖交待,這一想,真是左右為難……”忙聳身躍出,勉強沉著气,走回石室,但峻臉上業已變顏變色。
  麟儿心性最靈,一見義弟神色有异,而且空手而返,即知事有蹊蹺,忙自視恩師。紫陽真人也已發覺,看了看自己這位愛徒外那神色卻极泰然。大悲真人夫婦,見元儿垂頭喪气而返,忙惊問道:“溫玉呢?”
  “石缽生苔,彎虹消失,溫玉似久已被人取走!”惠元懦躡以對。
  真人一臉愧色,卻拿眼望著師兄逍遙客,幽長歎了一聲,道:“這大約是二師兄和四師弟,心生覬覦,把它盜走。只是這一來,不但對不住昆侖道兄,而且對陰山派是一种极大幫助!”
  紫陽真人,雖然感到捻,但他毫無責怪之意,反倒恐對方難受,笑問道:“此物如何可以資敵,愿聞其性!”
  大悲真人苦笑道:“螢有秘錄內,所載功夫,那至陰至寒,陰險狠毒之法,修煉的人,一個不慎,即可使寒毒入骨,宛如釋道走火入魔。万年溫玉,系玉質之精,至熱則涼,至寒則溫,得中和之极。有此一物,陰山五老,化了數十載寒暑而無法練成的秘技,不到兩年工夫,恐都—一練成。也只怪貧道一時大意,不知二兄四弟,早已与人勾結,把這种稀奇之物,偷取送人,而今只有徐圖良策,設法取回便了!”
  麟儿暗道:
  “這五個魔頭,久已功臻至极,如今江湖各派,絕無人是他敵手,東西到了陰山,想予追回,豈不是惹火傷身,自討無趣?”
  又想到龍女生性至孝,母死之后,尚不知情,只一回山,惊聞變故,豈不大大傷心?這一想,不由把目光移到師妹身上,卻不知龍女也把目光向他掠來。雙方只一接触,麟儿募地一諒。
  師妹眼光中,竟充滿著怀疑神色,顯然地,她從真人治借万年溫玉一事,已知极不平凡,看情形似乎有人受傷。這傷勢,必需万年溫玉,始可治療!她似乎埋怨玉郎,所言不真,星眸微睬之間,滿臉疑惑,并還略帶三分凄怨。只看得美麟儿忐忑不安,只有垂首不語,把目光移向別處。
  龍女一撇,笑顧寶琉道:“有虧心的人,有作賊心虛,時露破綻,被人一察就覺,這种人整日擔心吊膽,神魂不宁,委實太可怜了!”
  麟儿搭訕道:
  “人的臉上,誰也沒有刻著譜儿。師妹如何一察就覺?”
  倩霞道:“這得問你自己!”
  麟儿不由大窘,惠元歎道:“霞姊姊,一言可以与幫,一言可以喪幫,這中間含著絕大至埋。你比我更深知麟哥為人,許多事不是不講,而是不能講、不必講,何必咄咄逼人,使人受窘呢?”
  寶琉掩口笑道:“他為了哥哥,宁愿得最姊姊,真是難兄難弟。云妹如在,不知怎樣惱他!”
  倩霞不由吃一笑,立又回嗔作鼓掌。守門弟子吳去樵,突然飛身入室,即席稟報:“扶桑姥姥,有急事進見!”
  不但兩位掌門,同感惊震,連翁翁和公孫虛,也同吃一惊。紫陽真人忙隨同崆峒掌教夫婦,一同走出石室之外,瞥見這位蘭心惠質的前輩人物,似已清瘦很多,背上還負著人,那正是玉女云英。
  麟儿惠元龍女寶琉等,就在兩位真人身后,早已激動非常,如非恐懼恩師斥責,早已上前多時了。兩位真人忙一同首,玉鎖夫人,更以晚輩之禮見過。
  扶桑頗覺焦急,僅含笑點首而已,徐朝兩位真人道:
  “云英這孩子,前次出生入死,蒙倩霞侄女,冒險犯難,覓致靈藥,慶獲生痊,复又見擒于六妙,几受五馬酷刑,又蒙麟惠兩侄,仗劍解厄。這一次,被璉儿擒獲后,雖仍被老身救轉,但恐難保一命了!”
  只听得兩位真人,心頭一凜,暗道:“這位賢婦人,論功力才智,處處高人一著。而且她一身世業,全由蚩尤寶錄中修煉而來,如果云英受傷,她不能治,別人自更無法下手!”
  紫陽真人,涵養极高,忙笑慰道:“前輩且請入內,共商良策如何?”俟長輩們打過招呼后。麟儿等人,早已一涌而上,察看云英。
  重進石室,大家已無心再飲,侍堂弟子,立即撤去殘筵,打掃干淨。桑姥由大悲真人引赴后室。就在夫人臥病之處,作了云儿寢所,由紫陽真人把脈診斷。麟儿惠元龍女和寶琉,都擠在真人身后,一臉焦急之容。云英這妮子本是麗質天生,秀美絕倫,玫瑰臉上,淺現梨渦,微笑可傾城。但這些,已如落日余暉,逐漸消逝,代之而來的是肌膚消瘦,顏色慘白,使人最奇的,脈腕上,竟感不到脈搏。
  真人一皺眉,因為她是晚輩,不用避嫌,略探心胸,不由又是一怔。
  左心右肺,除略顯微弱外,竟也看不出所以然來。公孫虛也精于醫理,彼此都是至交好友。行動之上,不用矜持,也診斷了一會,同樣毫無結果。
  真人立問桑姥道:“据我看,這是中了一种特殊陰功,找不著這种陰功出處,以及傷可部位,很難對症下藥!”
  此言一出,房間顯著一片沉默,惠元欲蹲在床前,一把捻著云儿的手,既不哭,也不笑,只留兩片朱唇,默默地動。這种無聲之做,最是傷神。
  龍女寶硫,技此默察麟儿,誰知他也和惠元一樣,神色大异,兩女不由暗里急道:
  “云妹生死,關系這兩人心情,尤以他,近來逆事重重,瓊姊失蹤,已經夠慘,再加上這一位,未免使人傷上添傷,如不妥善安排,勢必終身憾事。”到底寶琉年長,遂笑問桑姥道:“妹子如何傷成這樣?難道老前輩搭救時卻未發覺,致傷勢由漸而深么?”
  桑姥神色黯然,但她先入為主,因酷愛霞儿,寶琉相貌与霞儿酷似,同樣也獲此垂青,遂答道:
  “此事說來話長,也只怪老身顧慮太多,致把孩子弄成這樣。玄風老道,心辣手黑,此后我得和他各憑手段,不了不休!”
  原來朱璉司徒琦偷襲崆峒寺,趁著麟儿和冷殘子劇戰之際,立由龍子把朱云英乘襲背走。這位形似野人的怪童,一身內外功,已臻化境,尤以為輕提縱術,更見高明。除朱云英以外,一行四人,由袁素涵開路,离開石室后,竟縱山之北部,奔馳而下。
  朱璉和司徒琦,因為棄友先逃,究有三分愧慰,腳步較緩。
  袁素涵含著鬼胎,而且失去寶劍,一腔怨憤,無從發泄,對朱云英的判教,痛恨十分,人既擒獲,遂怀著把她弄死再說。
  龍子是這惡徒的同党,人帶三分渾噩,一切惟袁素涵之馬首是瞻。在蚩尤秘技里,有一种絕頂輕功,叫做“千幻魔影”。袁素涵和龍子,對這种功夫,都有极深造詣,一施為,但聞全身骨骼,格格作響,雙足略事點縱,便如一縷輕煙,使人望去,似有無數人影往前奔扑。龍子因為背著人,腳程較慢,竟笑呼道:“袁哥哥,我跑出一身臭汗,你何不等我一等!”
  這一喚,卻惹出袁素涵一片殺机,果然不動聲色,把勢子緩了下來。龍子雙足一點,“巧燕穿云”,竟和袁素涵比肩并進,這惡魔,就勢在云英背后,拍了一常,口中卻挪揄道:
  “想不到李陳兩位小子,具有如此魅力,把本門自命玉女的人物,弄得六親不認。真是女不中留,鴛鴦胜似仙了!”
  龍子气道:
  “我才倒霉呢!不能和人拼殺,卻背負這种不值一顧的賤婢。返山后,還不是扶令開堂,五馬分尸,棄尸絕崖,丟喂狼虎,這种尸居余气,触之不祥,偏還負著,早知如此,真不該來!”
  袁素涵縱聲朗笑道:“能与本門玉女,作肌膚之親,別人可求之不得,師弟獲有如此艷福,福緣非淺,如何還說出這种喪話來!”
  “你何不自背,卻把這种苦差讓人!”
  兩人閒言冷語,刺刺不休,把玉女云英,可气得肝腸寸斷,只好垂閒目,充耳不聞。朱璉离他們身后不遠,雖然听到,但以生出這樣的女儿,已是恨极,父女之情,老早斷絕,臉上冷冰冰的,毫無表情。射姑仙子司徒琦,倒還怀著三分母女之情,不對拿俏眼望著丈夫,凄然道:“虎毒猶不食儿,你我遇上這等事,該怎么處?”
  朱璉怒道:“背親判教,這是何等罪名?事到如今,只有听候教主發落。”
  “那么婆婆呢?”
  一語千鈞,把朱璉頂得無話可說,最后只好訕訕道:“這自有父親作主!做儿女的還有何話可說!”
  前面人影連晃,叱叱連連,酷似一婦人口吻,縱聲喝道:“你們還不我站住!”
  司徒琦輕輕地咦了一聲,惊异中似還帶著三分喜意,低叫道:“這是婆婆!”
  朱璉已痴若木雞,退既不能,進也不是,那神情,弄得尷尬之极。可是射姑仙子,卻不管這些,略挫身開,往前一縱,人如輕燕,翩然降落,偏還故作不知,大喝聲道:
  “何人大膽敢來阻道!”
  攔在袁素涵身前的,正是桑姥,她穿著一身青裝,打扮仍如往昔,秦吉了就落她的肩上,那鳥儿,一見射姑仙子,立喚了一聲:“主母,奶奶在此,還不拜見。”射姑仙子司徒琦婆媳之間,原极相得,這次家庭變故,又是護犢而起,不免真情流露,終于落下淚來,輕喚一聲:“婆婆,媳婦有禮!”
  扶桑姥姥,把頭望向別處,卻朝袁素涵高聲喝道:“你放也不放?”
  袁素涵臉色鐵青,兩臂蓄功勁,似圖一逞。聞言便是一聲冷笑,傲然道:“在往常,袁某因你是本門長輩,故處處容讓。可是眼前時移勢异,你已是判教的罪魁禍首,本門無論何人,都可緝拿,敢有因情私放,蔑視教規者,我和他在掌教之前,自當一較曲直,你還不弓!往自縛,真要破臉動手么?”又朝司徒琦哼了一聲:“三嫂,公私不容相混,一念微,可以立判生死,你還跪著什么?”語罷,哈哈一聲狂笑,只笑得技搖葉落,沙石飛揚。這分明是向桑姥示威,如對方有動俘念,立以武功解決。
  這位貌人中年的美婦,面容驟變,眉宇間蘊起一片殺机,冷笑道:“袁素涵,你膽子委實不小,推原其故,你不過仗著你父親身為掌門,在外胡為。平靜江湖,無端起一番浩劫,本門的鎮山神劍,竟因此而失落,即此一端,罪便不輕,如今還敢藐視老身,劫云儿,只怕你有命而來,無命复返了。”又朝司徒琦喝道:“你也不必惺惺作態,就一同上前比拼吧!”語畢,矮身,縱身前扑,目射神光,雙掌一合不開,分朝左右拍去。
  袁素涵和司徒琦不敢硬接,而后者婆媳,更具深怀,語言雖凶,卻是另有深意,趁勢往斜刺里便躍。桑姥這一招,用的正是圍魏救道,兩人后撤之際,人影一晃,疾逾奔雷,探手朝龍子胸前便抓,這是她畢生功力所聚,“天魔掌力’。
  龍子也往前推出一掌,還未接触,立党對方煞風奇勁,力逾千鈞,寒气森森,劈胸而至。龍子為寒冰老人嫡授弟子,武功也自不弱,忙應情施變,翻腰彈腿,往斜刺里縱開三丈開外。
  袁素涵嘿然一聲冷笑道:“判逆之婦,還敢逞凶。”排山運掌,側身而上,惡狠狠朝著桑姥左臂打來。劇戰七十余合,袁素涵猶無劣意,不但司徒琦暗中著急,連桑姥也大為吃惊,這兩年多,這惡徒一身功力,不但陡進,而且還有許多手法,更是蚩尤寶錄中昔日未盡之秘。這种功力,一經施展,但見森森寒气,人影縱橫,四方八面,都是拳風罡力。
  桑姥仗著修為深厚,一味的猛攻快打,但龍子功力為大,与袁素涵配合得天衣無縫,只是背上有人,輕靈巧快稍遜罷了。
  又是三十余招,桑姥蟬鬢間已現冷汗。射姑仙子司徒琦芳心大急,一聲嬌叱道:
  “袁師弟,婆婆既然抗命,我來助你一掌!”
  皓腕微抬,對空一揮,一陣寒風,疾朝桑姥,籠罩而下。對方哼笑一聲,不閃不避,待掌風臨近,竟施展一鶴沖天,從司徒琦掌風中,直沖而出。龍子拔地便追。空中掌風,一股奇寒,直透頂門,龍子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一個寒顫,突感奇寒入骨,四肢發麻。桑姥立穿風而F,抖雙臂,如鷹疾旋。龍子突覺眼睛一暗,肩腫骨上奇痛欲裂,已知被人所制,果不所然,突聞桑姥嗔叱一聲:“如敢抗,掙扎,便是死路一條!”
  袁素涵目噴欲裂,正待飛身躍救,已被桑姥先發制人,迎面劈出一掌,便將來勢阻住,繼而一笑道:“老身不為已甚,只要留下云英,絕不傷人,否則,莫怪我下絕情,施毒手!”
  語畢,朝著龍子身上,輕輕几捏,麻穴被拿,一身酥軟,那還有力反抗。桑姥手腳可快,朝著云英身上絲索,儿扯几拂,結便解開
  。袁素涵的雙眼,几欲噴出火來,突然一個虎扑,朝著桑姥劈胸就抓,不想他快,人家比他更快,突問一聲“啪啪’兩響,蓮鉤蹦鳳,式演連環,一蓮黃煙,隨風一卷之勢,往前橫掃。這是從她鐵弓鞋中,連環洒出之物,尤元露粉。一种劇毒,可以銷肌蝕骨,袁素涵雖是用毒的主儿,這藥粉,他自己也有,卻仍不敢招惹,忙翻身朝后一退,還未站定,身前突卷起一陣香風,耳聞司徒琦嬌聲勸道:“師弟,事情不必忙在一時,雖僥幸礙手,總還有法可想,万一中了毒藥,急出事來,那時欲速不達,更不好辦!”
  語罷,嬌媚一笑,少婦風韻最為迷人,因為相隔最近,一种奇异立僻,直沁心脾,使袁素涵心中一蕩。但這惡魔,可也机警,突想及射姑仙子,平曰守身如玉,絕不逾閒越險,突然反常,事情絕不簡單,而且,适才一掌,雖然打向桑姥,但對方卻苦無其事,反莫名其妙,反彈而回。莫非她們婆媳間,在功夫上,彼此互相有勾結…
  這一想,立斂心神,表面上,卻故作受寵若惊,但把全身真力,聚諸兩掌,隨時可以揮掌制敵!朱璉始終未曾露面。
  袁素涵知道再打下去,只有吃虧,除了龍子以外,眼前的人,都是可疑份子,甚至司徒琦的淺笑輕頻,在平日,自然求之不得,此時事出辭然,使人覺得愈笑愈可疑。
  絲繩既解,桑姥將人往背上一搭,云英昏昏迷迷,似覺疲憊不堪。桑姥一皺秀眉,頗為惶急,一手持著絲繩,兩眼卻注視著敵手,隨手朝后一繞,絲繩糾結,將人扎住,兩手把龍子朝著袁素涵前面一推,朗聲喝道:“狂徒,還不快滾!”語罷,一扭腰,朝后便掠。
  袁素涵一聲狂吼,雙手連揚,隨手發出六絲寒光,那是玄風道人韭葉穿心箭,聞嘯刺耳,箭如電掣,激射而來。
  正值千鈞一發。不料桑姥一抖雙臂,騰身飛縱,如天馬凌空,朝前面大石之后,更躍,一陣火光迸發,碎石漫天紛飛,那巨石竟作了大部的擋箭牌。待袁素涵躍落石。對手業已云遠!云霧山离崆峒約百余里,碧落岩下,就作了這祖孫兩人臨時息止之地,說來桑姥也自我沉痛,數十年養尊處优,而今亡命山林,云英調休后,人已清醒,只覺四肢麻木不仁,全身功力似已完全失掉,桑姥特就她全身穴道,仔細檢查,知也了無他异,不由笑道:“他們既未打你、也未做什手腳,而且本門那几种害人方法,我無一不曉,怎會喚然弄成這般情景?想是繩索綁縛太久,弄成血脈不通,真气不繼,好好調息一會想可复元!”
  云英含笑點頭。這樣過了六七天,云英症狀,可愈來愈坏,起初,玉容那臉瑰色,已失去往日光輝,水紅菱似的兩片朱唇,也慘白失色,全身軟弱無力。左右手連脈博几乎診斷不來。
  桑姥不由著了慌,暗道:“這孩子,如有什差池,那無疑白費我一番心血,而且惹人責怪。人多識廣,不如即日奔崆峒,共商良策!”
  桑姥把以上經過,說明之后,只听得眾人心神一冥。玄風道人,果然絕不輕輕放過,這次緞羽以后,桑姥和云英,在江湖涉足時,危險之多,只有日胜一日。
  麟儿也靜立在身后,雙眸緊鎖,似陷入深思,猛可里,雙眉頻掀,似乎憶及什么,竟大聲面詢云英道:“令尊擒你時,有沒有對你下手?”
  云英連忙搖頭。桑姥苦笑道:“我想道子朱璉,還不至于下這种毒手!”
  鱗儿一臉的果斷之色,立道:“十有九成,這种病,是一种絕毒陰手,也許起因就在袁素涵那一拍,但傷害的哪一部,無法查出罷了,此地和陰山相隔太近,云妹在此,至不适宜,不如由桑姥前輩,攜她飛赴本門。小侄身旁,尚有搗碎的天露蘭寶和靈芝馬液,每日飲它一點,暫時把性命保住。而后設法查出病源,妥善治療便了!”
  紫陽真人笑道:
  “這一點,倒不失為可行之策,老前輩高見如何?”
  桑姥想了一想,才道:“老身性如野鶴閒云,邀游昆侖一趟,原無不可,只是此身不祥,每到一處,必有災禍。据我看,還是這么辦理為宜,云英由我伴送昆侖,就煩司馬道友派人照料,果獲生痊,老身自當御環以報。”語罷,臉上透過一陣凄涼之色。
  紫陽真人,知道桑姥最好面子,而今家難奔,自然傷怀之极,以她身份,絕不愿寄人篱下,遂也不作勉強。
  當天下午,昆侖掌教,決定和桑姥立刻返山,并命麟儿立設法奔大雪山,面見神山三老,請求指示机宜,以療云儿的傷勢。
  這是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桑始和紫陽真人,別過崆峒僧掌教夫婦后,复由真人把麟儿喚在一旁,暗中指點,立騎著桑姥座下靈鶴,雪光素云,徑奔昆侖而去。
  麟儿怀著抑郁心情,回顧惠元道:
  “大雪山頭,你去不去!”
  “去是必去,只是守山之責,交与何人?如果陰山派再來一次偷襲,守山人手不夠,情形定必大糟,這一層,有何善策?”惠元所慮,倒也言之成禮。
  麟儿這孩子,心眼极快,一經提醒,立作深思,放笑道:“陰山岷山,經過這次慘敗后,必定提高警覺,不是十拿九穩,絕不敢隨便動手。而且,劍釘冷殘,出自我手,岷山含恨,攻擊目標,可能轉向本門,這儿,自然可能成為次要目標之一,為未雨綢纓計,据我看,可能酌留高手相助……”
  眼光隨著話聲,瞟向鐵袁老人和公孫虛兩位。但聞公孫虛哈哈長笑道:“協助守山之責,我們義不容辭,只是我這懶道人有點嘴饞,多留一日,真人夫婦的松子酒,立發生大大恐慌!”
  玉鎖夫人笑道:“只要道友不嫌,松子酒一定長期供應不缺。”
  惠元龍女寶琉,一見事情計議已定,忙收拾行李,隨著麟儿,帶著兩只大鷹,同往大雪山進發。一路之上,麟儿和惠元笑語很少,龍女似也心事重重,寶琉一向文靜,除嘴角留著笑意外,也沉默寡言,這一來,空气沉悶之极。
  麟儿領先,腳不沾塵,其快如風,寶琉和龍女,得天惠真人和饒鈸僧兩位前輩真傳,輕功已有獨到火候,真气上提,御尾直上,但兩只俊目,卻覷定無儿,倒有心想試這位盟弟,輕功藝業如何?不料惠元得异人真傳,功力運非昔比,竟和兩女走個并肩,那身法,卻又另成一派。
  龍女嬌笑道:“元弟,你是道家一脈,如何輕功提縱術,卻是佛門的天龍神功?”
  不等惠元開口,寶琉卻接口笑道:
  “當今佛門人物,屈指可數,最老一輩,首推鐃鈸恩師,次為黃衣師叔,再次就推雪山神尼、半覺師太,還有麟弟弟的師叔
  惠元大笑道:“与饒鈸恩師齊名的,還有一位玄門异人,你卻把他忘掉了……”
  寶琉掩口笑道:“這位前輩,和姊姊极有關連,我背上所負金剛王寶劍,還是他有心受護所賜!
  “妹妹是說百袖上人前輩么?這位老前輩,功力之高,似乎不在鐃鈸恩師之下。”龍女說著,還看了麟儿一眼,見他又眉緊鎖,旁人的話,似乎充耳不离,不由笑出聲來,輕罵了一聲:
  “呆鳥!”
  素与師妹靈犀相通的季嘉麟,聞言如夢初醒,臉上一紅,不由把目光注在這位嬌憨的師妹身上,但見她蟬鬢間秀發低垂,云鬢之上,蝴蝶夾碧光閃閃,眸同秋水,面賽朝霞。白綾衣緊合酥胸,玉峰雙聳,碧羅裙攔腰淺扣!蓮步輕搖,口气吐蘭,嬌喘息息,柔情密意,使人神迷,這是嫡傳恩師,親口許婚的愛女,也是惟一的心上人,還有并肩同行,神情酷似霞妹的寶姊姊,有了這一對,可以說享盡了人間的艷福,了無他求,可是,天涯海角之處,還有一位以柔情明艷見稱的瓊妹姊,她被素涵所掠,几失去了儿女貞操,正值千鈞一發,卻被高人救去,也不知何年何月,始可重逢。此事,如一塊重鉛,壓在心上,另有,那知心膩友,蘭心惠質,邪正分明,舉止落落不群,一顰一笑,風韻絕佳,雖是元儿未來妻室,但她對自己友情,并未衰減。男女之間,只要不逾矩違閒,以禮自守,真純友誼,抑又何傷?但這位天生麗人,卻又身受重傷,甚至以自己和啟蒙恩師的功力,卻也分不出是何异症。續命神脈、紫蘭仙寶、冰蓮雪藕之屬,均非對症之藥,這是否絕症。三位恩師,能否將病治好,在在都成問題!這些,因扰了麟儿,也替義弟惠元,至多難受。
  麟儿千頭万緒,百感交集,被師妹輕聲一罵,不由滿怀歉意,忙挽著她那柔美素手,低聲笑道:“愚兄連日心緒不宁,一路無狀,确實愧對霞妹和琉姊。”
  龍女卻目顧寶琉,輕聲淺笑道:“日來,我心情也頗沉重,你不糾纏最好,誰希罕你那种涎皮賴臉的膩人動作?”
  前面便是白龍江,流水滔滔,由甘肅進入四川,緊接嘉陵。遠望江流如帶,因地勢特蕩,水流湍急,一瀉千里。麟儿腳步如飛,腳步加緊,走上沙灘,還夫落腳,忽然腳下一緊,地下沙石,滾滾而上,似有一條怪蟒,把腳纏住,竟穩身不牢,住前一摔。
  一惊之下,立把雙臂一撐,頭下腳,上,金鱉擎天,旋把雙手一彈,拔地兩丈余高,腰身一折,又复縱落。一定神。但听叱聲連連,惠元龍女寶琉,已把那灰沙飄揚之處,騰騰圍住。沙里有人,而且趁人不備之際,肆意捉弄,是可忍!孰不可忍?畢竟麟儿得儒家熏陶,學有涵養,忙飄身一掠,插在惠元和寶琉之間。
  沙子里,睡著一位塵砂滿臉,又干又瘦,鵲衣百結,手待烏木杖的异丐。
  寶琉臆了一聲,雙眉緊皺;把這位奇形怪狀的老乞儿,看了又看。他發出陣陣鼾聲,呼吸之間,更是奇特。兩股細沙,隨著他的呼吸,竟如靈蛇一般,在他鼻孔里,一出一入,是旁人,鼻中有沙,不是噴嚏連聲,必覺万分難受,他卻視同未覺。那份睡像,更是奇特:屈腰曲背,偏頭縮腳,背上的叫化袋,卻甩在一旁。
  美麟儿,星目聚光,炯炯有神,卻注視那叫化袋上。那是一只土黃布袋,袋里鼓出。似非食米,但可猜不出藏著何物。挂袋的繩子,卻閃閃生光,其粗如指,一連竟是一十二結。
  “奇怪!”麟儿不由暗叫一聲,叫化袋上的繩子,能到九結的,已是尖儿頂儿的人物,連天山神巧,也只有七結,這家伙,竟到十二結,豈非逾越常規?細听那鼻聲,似乎含有節奏一般,吸吐之間,拖得很長,一經注意,似乎使人魄動神搖,心頭上,若有一塊巨石,不斷褪擊。
  這一切,都是反常,使麟儿暴吃一惊,但他已獲儒釋道三派絕傳,可以縛龍擒蚊,忙將真气一沉,雜念不起,明心見性,物我皆忘。那鼻聲,一聲緊接一陣,若春雷貫耳,狂風怒作,疾從四方八面傳來。再拿眼觀察龍女寶琉和元弟,三人雖末受到极端的困扰,但鬢角間已見冷汗,遂沉聲喝道:
  “這是百元一气功,充耳不聞,自然無恙!”
  不料還未落音,那老叫化把腳一縮,勾起一堆細沙,旋把腳一伸,沙子如雨,竟朝這男女四人,紛紛掠至。
  龍女大怒道:“老化子明是存心找碴,誰還怕你不成。”語畢,一揚手,佛門大般若功,往前劈去。一陣氤氳起,帶著一股荷花异香,朝前掃掠。那風沙來勢,雖然緩了一緩,但仍有余勁,划撞而來。龍女心頭似受巨震,粉臉一變,寡聞身后的麟几,大喝道:
  “師妹莫動!”
  忽然兩聲巨響,平地卷起兩處沙杠,如飛輪一般,從霞儿兩旁,直沖而出。硬生生的把前面飛沙擋住。
  只聞那老叫化自作吃語:“我以為那丟人現眼的家伙。故作渲染,這些狂妄無知的小狗,果有來歷,只是遇上我老叫化,叫他們應上一句‘劫數難逃!”語畢,复道:“這小娘子确是可以,無如她喜歡年青英俊的人,想達目的,就得動強!”
  這類瘋言瘋語,目的似為寶琉龍女而發,語罷,欲又呼然入睡。
  龍女見寶琉緊皺雙眉,陷入深思,而且她那目光,不斷注視老叫化的袋子和烏木杖上,不由暗笑:“這有什么好瞧!”一眼瞥見那烏木杖,似有云霞符錄,雕刻得精致非常,寶琉瞧著發悟,芳心頓吃一惊,忙附耳問道:“姊姊,難道你已瞧出一點端睨!
  “略有端倪,但不敢斷定,根据臆測,此人純沖著你麟哥哥和我而來,說不定又有一場吉!”
  寶琉一手輕掠秀發,暗中卻低語霞儿,惠元早已沉不住气,大聲喝道:“明人不做暗事,閣下潛身沙內,攻人不備,而今又裝聾作啞,是何道理?”
  那老叫化卻是不理不睬。元儿也頗任性,沙灘上,有塊簸箕大的麻石,重在三百斤以上。他踏步上前,略凝真力,雙手一舉石,應手而起,立時”暴喝一聲“打!”
  這塊大石隨手甩出,一拋便是五丈多高,石走弧形,飛瀉而下,呼聲震耳,直朝那老乞丐當胸砸來。只要砸著,是鐵人也得打坏,人是血肉之軀?那老丐卻是分文不動。陡聞轟然一響,塵沙彌漫,碎石四濺,那石頭倏忽變為粉碎,除麟儿室琉外,惠元和龍女,手上足上,都被碎石擦傷。連麟儿也未看清,這人用何种手法,把一聲重約三百余斤的石頭,能不動聲色的輕輕擊碎。
  那人伸了一個懶腰,把眼睛亂擦一陣后,旋即翻身而起,雙眸—睜,兩眼神光,暴射數丈,忽把掃帚眉朝上一掀,笑道:“想不到你們小小年紀,心卻如此險惡,老叫化与你無冤無仇,卻想拿石頭把我砸死,這筆帳,怎么算?”
  寶琉女嬌聲叱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你心中沖著誰來,自己有數,別這么作瘋癲,你自以為人家不懂你的來歷么?不礙听我道出。武夷之巔,餐石臥云,烏光來去,電閃長空!”
  那老丐,絕不為她語聲所動,冷然道:“武夷臥云……這一套,絕与老叫化無關,就算你把它亂栽在我的頭上,那和我也沒有什么關系,至于我沖著誰來,別說你不配問,就是什么三老五老,黃白禿驢,在我看來,那也不過是土雞瓦狗,不值一提
  語未竟,一聲鶴唆響行云,那老丐突然仰天狂笑道:
  “死約會,不見不散!”
  隨手把杖往袋里一插,又從地上抓了几個碎石,朝著河面上空一拋,聳身上躍,人如一只飛鶴,凌空直上,余勢將盡,自己拋在空中的石子,上升之勢末寰,無巧不巧,正好打著他的腳底。也不見他拌臂作勢,那身子似乎受著力量一托,又朝上升,往前一伏身,疾同飛夭般,隨手又打出一石。
  仍按前式,朝前飛縱,百余丈寬的江面,竟被他毫不費力地飛躍而過。而且這种身法縱法,在武林中,可以說別成一格。躍過江面后,這怪丐,面朝麟儿等人,又發出几聲森森怪笑,繼而掉頭一轉,竟朝摩天岭上疾奔而去。江面上的舟子漁船,几曾見過這种功夫,以為是何伯顯靈,對空磕頭不及。
  惠元一皺眉,歎道:“這怪人的功力,直可和我那再傳恩師,并駕齊驅,看他對麟哥這般情景,似是有為而來的。只是江湖丐幫中,從未听說有這么一位絕頂高手,如系陰山一脈,事情确難想象了!”
  寶琉接口道:“想不到此人猶在世…”又幽幽地長歎一聲,似有极大隱憂。
  龍女見寶琉姊欲吐又隱,不由問道:“适才姊姊所念,似知此人淵源,什么武夷之巔,臥石餐云,字面來看,此人該是武夷丐幫長老……”
  還未說畢,寶琉玉頰微酡,忙用話岔開道:“那四句言語似的詞儿,姊姊也不過道听途說,至于他的真正來歷,委實還不太清楚!”
  龍女率直天真,不由笑問道:‘那么妹妹又如何知道他系沖著你和麟哥而來呢?”
  寶琉不由噗哧一笑,啐道:“干嘛這么究根問底?臆測之詞,多憑直覺,連我自己也說不出道理!”
  麟儿神秘地笑了一笑,星眸里卻流露著一种异樣光輝,恰巧寶琉也拿目光朝他一掠,彼此心中一蕩,寶琉害羞,忙把臉望向別處,自言自語道:“最好趁早過河,說不定還有許多熱鬧可瞧呢!”
  惠元立与麟儿計議,是否用蹈空躡虛?麟儿恐惊世俗,仍主用船,男女四人,過河之后,立朝天岭上直奔。
  剛近山麓,突從那陡峭峻險的石徑,閃出一丐一老。
  麟儿惠元一見,飛扑上前,惊叫道:“兩位師伯,真是想煞弟子了,這兩年,以天地為廬,倘徘山水,餐霞嘯月,見聞必多,正好作弟子請益!”
  這兩人,正是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老乞儿平素滑稽玩世,乍見面總得胡扯不休,何況更是他心中最喜的人,這一次,可反常例。他挽著麟儿惠元,又拿眼望了望寶琉和龍女,一臉嚴肅道:“且慢敘契闊,摩天岭匕漫天風云,這兩位奇人,武功都高,麟賢侄此來,不待看熱鬧,必要時,還可相机協助一臂!”
  語罷,又朝麟儿笑了一笑,繼道:
  “你這孩子,也許應了一句俗語:只見新人笑,不間舊人哭!果如這樣,那你也大有疵說之處了!”
  麟儿不由大駭,正待設詞探問,龍女卻搶先問道:“師伯,你是說他不怀念瓊妹妹么?成日价,我們走在一起,就難見他有點笑臉,好在我和寶姊,可以自找歡樂,否則真會把人急坏,你是否見著瓊妹,盡管明說,她教他好關心啦!”
  天山神丐眼望摩天岭,削峰如筆,高可排云,長空傳來一聲鶴晚半空里突出現一只神駿白鶴,雪翎朱頂,銳爪如鉤,雙翼一拍,流云滾滾,如落英紛飄,散向四處。
  天山神丐,突作狂笑道:“白鶴沖天,顯示靈禽為主,這一場,僧丐搏斗,不分胜負,恐無了時!”
  麟儿突然問道:“這位丐幫人物,前輩必定清楚!”
  神丐笑道:“我們雖是同行,但此人來歷,可以說,諱莫如深,想是齊東野乞吧!”
  蒼鷹老人,見兩人有間必答,舌絮不休,不由笑道:“此斗之事,急如星火,遲則不及,我們赶緊上山如何?”
  語罷,也不待神巧同意,一展雙袖,拔地而起,專揀那高樹絕岩的地方落腳。
  天山神丐大聲喚道:“老友何必如此慌張?神僧個性,這場事,絕不會容人插手,我們上去,也只不過瞧熱鬧罷了。”
  只聞蒼鷹老人笑答道:“也讓他們早點會面吧!倩霞侄女之言,豈不說明白!”
  龍女“咦”了一聲,手挽寶琉,叫道:“姊姊快走,說不定我們又可遇上一位知心密友!”
  “這個自然,据我猜,十有九成,准能碰上!”寶琉似乎胸有成竹,柳腰微挫,一縱身形,和龍女兩人,一左一右,飛了一個并戶。這兩位形似孿生的結拜姊妹,好合無間。
  募聞,一陣銀鈴似的笑聲,同時蘭香扑鼻,兩女身后一陣風聲,回眸疾顧間,麟儿已往兩女當中一插,左顧右盼,笑臉相迎,龍女啤道:“元弟呢?”
  “他和天山師伯,一道走了!”
  龍女笑道:“我看你,近來得意忘形,如果有瓊姊同在身側,你得大享齊人之福,什么也懶得動了。”
  寶琉羅袖掩口,嬌波流盼,低聲笑道:“男人大都一樣,不能讓他得著甜頭,否則,無謂糾纏,日益滋長,而臉皮愈變愈厚,那時再想把他擺脫,可感困難!”
  麟儿笑道:“情之所至,金石為開,想找老婆,哪能离得了纏字,但也得体察對方是否接受,否則,我纏姊姊,姊姊不理,費了多少心血,還是無趣下台,豈非憾事!”
  龍女不由噗哧地笑出聲來,道:“姊姊,他愈來愈臉厚,竟在你我之前,大談愛經,你如再多給他甜頭,明年此日,恐怕連
  邊說邊拿眼望著她的腹部,寶琉粉臉通紅,笑罵道:“小丫頭,口沒遮攔,什么難听的話,都敢出口,那還象個姑娘人家!”
  麟儿摟著兩女細腰,如鴦飛鷂舉,往上直縱。摩天岭上,离地面數千仞,絕岩陡峻,触目惊心,西北角,正是臨鷹愁澗。
  因為近來季雨如綿,山洪暴漲,積水由岭上壓聚于飛云岩,水眾岩頭飛瀉而下,如數丈寬的匹練,從峰頂直瀉澗底。
  陣陣風雷之聲,從地面隱隱傳來,如天鼓金戈,万馬急騰,乍听之下,使人駭絕。摩天岭不但得地形之險与奇,還配合這种奇聲异響,确有一夫當關,万人莫敵之概。麟儿等已到了岭之半腰,這是東面,如就摩天岭的形勢來說,這是右側。惠元和天山神丐,則從南方直上,這是正面。右側比正面更陡更險。
  几乎找不出山徑,三步一岩,五步一石,不但筆直難上,有的懸岩,上傾下陷,不是飛行絕跡的人,莫想擅越雷池半步,遠望山岭,霧蔚云蒸,不用說,人影絕跡,連鳥獸也元。
  龍女搖頭嬌笑道:“麟哥哥,我累死了,從這儿直上,你背著我吧!”
  麟儿笑道:“好”,蹲著就是龍女穩抱自己的脖子。
  忽聞寶琉一聲輕笑道:“這才是老漢負妻!使人肉麻!”
  龍女已笑得花枝招展,如何還要麟儿背負?
  突然一人展輕功,閃閃黃光,從山頂飛、寫而下。龍女和寶琉因落腳之處,与來人視線,。恰成死角,少女之身,兀如未覺橫岩穿枝,其疾如箭,那身影,使麟儿一見,不由喜上眉梢,笑在心頭。這是一位身背寶劍,腰挂革囊,姿容秀麗艷如牡丹的少女
  她可不知麟儿就在此間,這時,正腳點危岩,一瀉而下,將落未落之際。麟儿突從一株老樹之后,一躍而起猿臂一伸、將那紅衣少女,一把抱住,還喚了一聲、“瓊妹”。
  紅衣少女,惊叫一聲,定神之后,認出人來,不由功勁驟失,全身發軟,等于癱在麟儿的怀里,旋挪轉頭來。微張嚶唇。
  任玉郎吮吻緊抱,复往石上一倒。美麟儿如生龍活虎般,貼在少女酥胸之上。這一吻一抱,誰也不愿放手,薛瓊娘紅暈上霞,春意滿怀,一任玉郎恣情纏綿,蜜愛輕怜,久之,始喜极而泣,問道:“龍妹和琉姊呢?難道她們不在你身邊?”
  羅麟儿笑道:“好了,這一次誰也不會离開了。袁素涵偷雞不著蝕把米,反使你因禍得福,倒也不在小第意外。自得桑姥姥前輩指示,謂姊姊已被佛門高僧救走。自更放心不少。只是未曾想到,會有這么快,就能彼此相遇罷了!”
  瓊娘便把神僧救她一節,說与麟儿。
  原來這位佛門神僧,便是白鶴神君的恩師,百衲上人,論輩份,較神山三老的饒鈸僧,雖然稍次,但也相差不遠!這位佛門圣僧,一向以慈悲為怀,尤喜提攜后進,他修真之處,殊無定所,足跡所經,每見不平,立伸手相助。陰山派袁素涵,劫掠瓊娘。在飛龍后院樓閣上,正擬逼奸之際,适值神僧首經其處,得桑姥姥協助一臂后,立即救出。
  瓊娘被人暗中點了穴道,由神僧攜返摩天岭后,竟費去三日功天,用佛門大乘伏魔掌才把穴道打開。解穴時,瓊娘面對神僧,跌枷而坐,兩掌平胸直伸,百衲上人,也用兩掌抵住。只一接触,不到一盞茶時,兩股強大熱流,沿著瓊娘雙臂,直達全身,但心頭五髒間,立感一陣劇痛。移動時,雙目昏花,那身子几乎往后栽倒。百衲上人,朗宣一聲佛號,同時,他掌心之內,似乎立生了一股吸力般,把瓊娘身子定住,那熱流,愈流愈快;而且溫度愈來愈高,多時,汗液浸淫,腹痛如絞,丹田之中,似乎一只焚爐,無邊熱流,直往頂門源源沖去。
  那面進要穴,直欲炸裂,這种難受,實非言語所能形容。秀目微睜之間,瞥見這位佛門高僧,垂眉合目,一臉慈祥,不由暗里驟惊道:
  “佛云,想屬心,相屬色。若雜念不生,此盡自明,自我無相,色即是空,無物無我,何不苦痛少?”
  瓊娘本是佛門弟子,一念之微,勳破生死至境,這不啻悟千真如,已是佛門至高境地。雙睜漸合,粉頸低垂,一切苦痛,竟如未覺。
  百衲上人,高宣一聲佛號,滿山頭,似覺梵音四起,一股涼風,吹向瓊娘頭上,那熱力漸淌失,渾身的痛苦大減。
  上人還不時指點行動要訣,三日期滿,痛苦已失,突聞老和尚大喝一聲道:
  “汝既有此福緣,老僧索性成全到底!”
  言罷,右掌朝瓊娘頂門一擊。瓊娘只覺轟然一響,立時失去知覺,醒來時,已是一個對時。上人猶跌坐薄團之上,額角上現出點點汗珠,似其疲憊不堪。瓊娘也知道,這是佛門上乘玄功,受之者獲益非淺,但傳授的人,真力消耗不少,無疑已減低若干年的功力!不由泣拜道:“老前輩提攫后進,舍已為人。在晚輩的有生之年,皆感戴之日!”
  百袖上人,突把壽眉一掀,陣子里,現出兩道冷芒,把瓊娘看了一眼后,立又垂眉微笑道:“妮子慧根雖深,但塵緣難淨,大是累人,神州五劍,即將出現于江湖,連三老也得闖次混水,也罷,此物留此無用,干脆賜你,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縱使佛祖責怪下來,也說不得了!”
  突從衣袖里迸出一道精光,紫芒閃閃,霧漠云迷,使人眼花繚亂。
  上人手上持著一兩尺多長,形式奇古的寶劍,那正是袁素涵之物!
  “蚩尤元霧劍!”
  這是古來一寶,比軒轅劍出的更早,但后者怕是前者克星。上人納劍還鞘,兩手捧劍,緩緩立起身來,瓊娘忙俯伏不敢稍動。陡聞上人大喝道:“神物利器,可以利人,亦可害人,持此必保有盛德,否則,允蒙莫害,則失老僧本意了!”
  語罷,把劍朝瓊娘遞去。瓊娘再拜稽首,接過寶劍、朗聲宣訴道:
  “弟恭持此劍,誓以維護武林正義為先,若錯誅一人,錯做一事,違背師門大德,則重見恩師之日,也是此劍加于弟子項上之時,敢以誓言,以示信守。”
  一聲佛號過后,上人重睜雙目,頷首道:“一落言詮,倒著色相了。老僧以极樂之身,短短兩年,卻收下男女弟子兩個,自找無限苦惱,也罷,你我之間,尚有數日師徒緣份,趁此睦机,老僧的六六大乘伏魔劍法,就此傳給你怎么樣。”瓊娘自然如命受教。
  七日之間,百袖上人,將獨門藝業,悉數相傳,瓊娘天資也高,寢食懼廢,雖是短短數日,但內功火候,因得上人輸元助益,竟而突飛猛進。
  一日清晨,上人竟于瓊娘練劍完畢時,從洞中緩緩而出,點頭微笑道:
  “徒儿,一七緣盡,前面已有人來此找你,就此去吧!”
  瓊娘一見恩師連破薄團也背了起來。
  那百納衣袍,東補西綴,殊難入目,不由跪牽襟緣,泣道:
  “恩師再生之恩,畢生難報,何不稍等數日,讓弟子手縫衣袍,略表寸心?”
  上人微笑道:“方外之人,無物無我,來不知其所自來,去不知其所自去,哪有新舊之別?”突聞哈哈之聲震耳。
  瓊娘一惊,极目高峰,白云茫茫,一望無際,余音蕩漾,響遏云霞,而人跡杏然。半空里,鷂舉鴦揚,白鶴倩儿,正舉翼扑逐為戲。一聞笑聲,立把雙翼一斂,星隕丸瀉而下,不須臾,似乎下墮受阻,鶴頭一仰,又忽扶搖直上,朱頂閒散紅光,神駿奪人。上人背著一只手,神態頗顯安閒,一見瓊娘滿面惊异之狀,不時微笑點頭。
  四方八面,忽傳來一陣怪聲怪語,道:“老禿驢,別故作妄語,亂打野狐禪,老叫化問你,既然無求,何戀破薄團?分明來去有自,而自云不知,隱身此處,遁世不聞,偏又調理徒弟,男女兼收,身前舊債,久欠不還,卻想逃避現實,給化子遇上,這一番,死約會,不見不散!”
  語音洪亮,但不見人。百衲上人,聞言之后,臉上笑容依然不減,突然招呼瓊娘一聲:“徒儿,為師也該走了,自己珍重?”
  語音猶在耳邊,人如一縷輕煙,轉瞬即不見蹤跡。
  上人一走,瓊娘一陣心酸,返回洞里,檢點行裝。又坐了一會,無精打采,出得洞來,舉目四矚,山前山后,毫無半點打斗的情景。這時,适值麟儿從山麓直沖而上,軒轅劍十彩光華繚繞,如一道彩虹,從地上涌起,奇迅無匹,但轉瞬即沓,瓊娘一見,如鹿撞心頭,惊喜交集,飛馳而下,果然遇上了麟儿。
  前后經過一說,美麟儿,也百感交集,畢竟玉人就在身邊,相思之苦一掃無余,不由緊摟細腰,又复溫存一陣,瓊娘嬌笑道:“霞儿和寶琉,都已上山,我們如果在此停留太久,說不定使她們等得焦慮万分,見面之時,因為你我同在一起,想象之中,不知產生怎樣异覺,那一來,豈不使人愧然?”
  麟儿笑道:“夫妻之間,一別兩年,初次見面,恣情纏綿,人情之常,她們也是過來人物,如何會單獨笑你?霞儿婉戀溫柔,寶姊端庄沉穩,而用情之專,同屬一致,這一層,倒不須慮得!”
  瓊娘不田啐道:“小別兩年,想不到你對男女之事,經驗愈來愈多,霞儿寶姊的是可儿!”
  麟儿俊臉一紅,漫不經意道:“你和她們一樣,三美環伺,羡煞天公,小弟也不知几世修來,有此艷福!”
  語罷,手摟玉人細腰,半攜半抱,低喝一聲“起”,這不啻如神矢穿云,一縱便是十來丈高,麟儿腕力极厚,摟抱之間,把瓊儿弄得几乎是喘不過气來。
  歷來美人不怕抱,而且愈緊愈好,瓊娘只覺心里一甜,但猶微笑道:“請你輕點如何,你臂逾千鈞,姊姊不經摟啦!”
  麟儿上升之勢猶勁,就勢一沖,山形凸起如積,腳點岩頭,就勢一落,還未穩身,兩條白影連晃,夾著几聲銀鈴朗笑,瓊娘左右手,各被一女持住,那正是倩霞和寶琉兩人。
  兩女含笑不語,先把瓊娘由頭至腳看了又看,又將麟儿看了半晌,龍女噴咳稱美,嬌笑一聲道:“我的好姊姊,兩年不見,長得更美,連小妹見了,也覺心動。難怪乎他這半天不肯上來,嘴上殘膏允在,風光必定親昵,可惜我和寶琉姊姊沒有這份眼福!”
  瓊娘暗中把麟儿一瞧,不但他嘴上染有紅脂,連他的臉上也中几處唇印,不由又羞又急,粉面通紅,只好低聲央告道:
  “好妹子,兩年不見,坏姊姊了,久別重逢,難道一句略敘契闊的話,也沒有么?”又朝寶琉笑道:“峨嵋得睹仙姿,已知姊姊遲早必是我斐人物,今和霞儿妹妹一道,真是珠連壁合,星月爭輝,小妹不但為姊姊道賀,更代麟弟心中歡喜!”
  寶琉莞爾一笑,互道仰慕。麟儿卻在一旁如醉如痴,頗具暇思。霞儿翠袖掩口,笑呼麟儿道:
  “你來,我有話說!”
  麟儿一扑上前,仲手就摟細腰,副儿赶快閃開,待他身形穩定,拿手指輕輕朝他的額角一戳,啐道:“你呀,得意見忘形,令人發嗔,還不老老實實地給我站住,讓小妹把你臉上脂粉揩淨!”
  果然從衣上取下一塊碧羅巾,小心在意地把麟儿揩擦一淨。寶琉輕笑道:“還是霞妹妹婉戀有致,比誰都強!”
  霞儿喲了一聲,吃吃笑道:“那渡气療傷之法,确是誰也不及姊姊!”
  久別重逢,盡情笑語,樂而不淫,自是少年男女必有之事,當然不在話下。
  在鷹愁漳之頂上方,也是天岭之西北角,陡峭山頂上,退出一塊石崔,崔名叫“碎心”,因為太險太高,膽气不豪的人,勉強爬登其上,雖心頭昏眩、眼冒金花,甚至心悸而死。岭高風大,削石橫伸,風激石沿,發出一种鳥銳厲嘯,初臨其境,几疑是鬼哭神號,使人惊恐不已。
  石隙之間,頗還生著几株禿松,虯枝勁干,把碎心岩陪襯得恐怖异常。這絕岩之上。此刻卻坐了一位,僧袍百結,須發皆白的老和尚,那正是百衲上人。麟儿和三女,已達岭端上方。東北角,山形稍低,但怪石林立,老樹攆云,距离百衲上人跌坐之處,約有數百丈遠近。葛聞清嘯划空,緊跟著,藍影一晃,惠元從南邊那陡峻山道上,飛躍而來,口中還不住大聲叫喚:
  “恩師,恩師……”
  看他語言非常激動,直似嬌儿戀母。
  瓊娘低聲惊叫道:“師傅最近兩年,自稱曾傳了一位少年弟子,想不到就是元弟,真奇!”
  龍女也异常激動,低聲笑道:“這位老前輩,真是快肝義膽,菩薩心腸,元弟是他弟子,早在他們意料之內,就是我和寶姊,也可說是他半個徒儿!”
  寶琉已經流下淚來,她把玉手理了一下額前秀發,臉帶庄嚴道:“趁著敵人未出,我們何不同出一見?略表記念之心!”
  麟儿連連道好,龍女笑顧瓊娘道:“他一味的無事緊張,姊姊也得管教,否則,總有一天,被別人見著笑話!”
  口雖如此說,欲仍隨著麟儿,縱躍而出,不一會,上人跟前,卻跪列著兩男三女。他把麟儿一瞧,嘴角上挂起一片笑意,竟道:“果然是人間美質,莨苑瑤花,別的不言,單就他身上所背,扇鈸笛劍,無一不是武林中面難一覓之物。三老輩份至尊,是常人,見面也難,一人而獲三家真傳,自非易事!”
  彈指揮手,朝麟儿肅然命起。麟儿立沉一股無形勁力,直從四面包抄,把自己身子往上一托,道他有心相試,遂把真气一沉,巧墮千斤,穩住身子,含笑一拜道:“求老前輩多多賜教,以啟愚蒙!”
  拜后,隨著他手中所發真气,緩緩而起。百衲上人笑了一笑,又朝龍女寶琉看了兩眼。兩女赶忙叩首問安。
  上人哺響自語:“妮子陷于塵緣難淨,倒也獲得老前輩垂青,煞是難得!”
  空中似有人暴喝一聲:“老禿驢,你和這几位小狗,合在一處,正好納命。既自命為世外高人,作起事來,偏是這么婆婆媽媽,令人惹厭之极。老叫化有言在先,我和你這筆帳,視似平常。但我生平眶毗必報,今日動手,不死不休。你如想依仗人多,仗著小狗們身上的寶劍取胜,那你枉在武林中稱名道姓,更非是我們的佛門座下弟子了!”
  一株中空禿松,卻生在正北方一石隙之內,老干橫伸,凸出十余丈,大可合抱,也不知什么時候,里面竟藏了人,先是一顆毛頭,伸出一半,怪模怪樣,隨即慢慢地爬了出來。
  麟儿等人仔細一看,正是隱身沙里,暗攻下盤的怪叫化。也許是他故意賣弄,那身子卻不斷朝前面平躺而出,如蛇得平地,輕快無比。眼看只有腳跟留在樹內,老叫化一式“黃龍翻身”,人已滾轉而出,烏木杖卷起一溜光芒,如一條黑蟒,嬌矢而上,凌空十余丈,又忽翩然而降,似秋風落葉,坐落樹上,聲息杏然。東面陡峭石道,人影連晃,如兩縷輕煙,露出了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的身影。
  神丐素以滑稽玩世,見人家也是乞儿身份,不由狂笑道:“這可好了,老乞儿,正感無伴,不料偏遇丐友,討飯時,正好有位打狗伙計……”
  計字還未出口,底下啞然失聲,麟儿惠元,錯愕之間,細看神丐,下額大張,不可复合,口角間白涎直流,顯然被人作了手腳。這份功力,不但惠元龍女,想顧駭然,麟儿也變臉變色。
  一聲口號起處,百袖上人,已飄身而起,正待為天山神丐接回下額,惠元卻縱身而出,肅然有禮對他說道:
  “有事弟子服其勞,不煩恩師動手!”
  語畢,趨近天山神丐,左手托著他的后頸,右手捻著下頷,朝上一登。“咯登”一響,下頷复合,立刻复原。
  天山神丐,也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何曾吃過這种苦頭?不由惱羞成怒,破口大罵道:“無恥之徒,暗施陰手,這算江湖上哪門子英雄!”
  陡聞那烏木杖怪丐暴喝一聲:
  “匹夫住口!”
  神丐冷然道:“你敢使人禁口不罵么?有本事,不妨通名道姓!”
  烏木杖老神丐,從鼻中冷哼一聲道:“老叫化的來歷,你不妨向禿驢打听,要麻煩我老人家親口說出,那你得橫尸山頭。”
  陡聞上人朗聲笑道:“天山道友,何必和他逞口舌之利,他的來歷,老衲倒也一清二楚。百年前,武夷山頭,有一道一丐,道者即系五夷散人,功力獨成一家,三陽掌力,震古爍今,無人可及,此人在二十年前,已歸道山。据云,他那獨門藝業,卻傳了一位徒儿,這人你們已經多次見面!
  麟儿和惠元,异口同聲,不胜惊愕道:“那是誰?”
  寶琉女逞口答道:“除了蕭使君那狂徒以外,還有別人么?”語聲略頓,翠黛微楚,旋又朝指老丐喝道:“虧你也是五夷二老之一,輩份至尊,偏還听信讒言,剛愎自用。河邊暗算,已失去老輩身份,偏狹記仇,更背武林本旨。什么別人問人名姓,只要親口道出,必將人置之于死,更屬邪門。其實,你那姓名,也沒什么稀罕。街貴良是你俗家姓字,但你卻自稱臥云寫隱……”
  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同聲“哦”了一聲,四道目光,齊朝老丐掃去,顯系惊訝之极。寶琉繼續道:“樹大招風,理之自然,百衲前輩成名之時,自有人怀恨挑拔,這是必然之事。偏生你不分賢愚,藉机滋事。上人一再容讓,你踏遍三山五獄,逼人動手,臨場還使出三星攝魂釘,上人反身接去,不再回手,已算容讓。在你,偏認為是奇恥大辱,尋仇至今,不了不休,卻不想人生百年,也不過于德雄朝菌,即令得胜,對你聲名威望,再高仍是狂然。适才江邊尋仇,我們都覺可笑,至若談打,你卻未見准贏,何不趁机下台,化干戈為玉帛。為江湖保留一分正气,那有多好!”
  麟儿一听,不由暗笑道:“寶姊姊,平自溫文爾雅之极,這次,卻是連諷帶罵,不但把來人根源道出,連他最拿手的暗器,也特別指點出來,這無非叫我們特別提防,真是蘭心惠質,八面玲□”這一想,不由喜愛之极,那身子,也不由自主地緩緩移了過去,挨著寶姊。
  她笑了一笑,大方地把嬌軀望左稍靠,一陣蘭麝香,中人欲醉使人產生一种渴念,那便是兩性需求,我們這位麟儿也是人,此臉帶微紅,心情搖漾,心里有說不出的一种感覺。
  老叫化臥云丐隱,手持烏木杖,四平八穩,坐在樹上,寶琉講話,如花外流鶯,雖然義正嚴詞,但是清脆悅耳之极,他可注意傾听,不時攢眉怒眼,炯炯冷芒,電射而出。不等語畢,募地大聲喝道:“你這淫娃,居然還敢向老朽饒舌。不為你,我還不來呢!師侄蕭使君,對你已是仁義至盡。十來年的過密往從,分明婚嫁有日,不料因為那姓季的小狗,中途插足,使你變心。男女之事,本是濫帳一樁,老朽自然不愿過問。但那姓季的小狗,和你這個不識羞的淫娃,居然聯手一气,用狼釘把他手指炸斷,既然明知他是我的師侄,你們敢于這么作,自然有人在幕后撐腰。摩天岭追你失蹤,即使人產生一种直覺,那便是百衲上人這個禿驢,重在靜极思動。果不其然,雙方冤魂纏腿,不見不散。”講到此處,又是嘿嘿几聲長笑,岸上沙石,無風自落,老乞儿把烏木杖拿在手內,連香几揮,語如斬金斷鐵,連道:“廢話少來,就此比戈划吧!”
  惠元可承受不住,他這么目中無人,拔取靈虎,縱身而出。
  百衲上人,正待喝阻,惠元已持著長劍,往前直指,一溜銀光,挾著千絲風寒,并朝臥云丐隱身前射去。
  “小子一死!”烏光匝地而起。摩天岭上,似有一陣巨響,那合抱禿松,竟被老丐一激而斷,連危崖也崩裂一大塊。松石下墮,不久之后,轟然巨響,從下傳來,似海嘯山崩,天惊石破。臥云丐隱,揮動烏木杖,不避劍气歪風,一上手,即以排山之力,直逼中宮。烏杖由下而上,直似千年怪蟒,昂道直逼。
  靈虎劍如与之相接,勢非出手不可。銀光連晃,虎嘯龍吟,式演‘万王朝芴’,招式朱老,虎影飛騰,輕雷隱隱,惠元帶著怒叫,勇似天神,直朝側面一劍刺去!這是無儿全身功力所注,威勢自是不同。但老叫化身法更奇,轉身之間烏木杖帶起一陣風聲,連掃帶砸,直往靈虎劍身上崩來。
  陳惠元劍上也有十成功力,心想:“就用劍拼,生死憑一搏。”杖劍相撞,靈虎劍銀光一暗,罡風上封顏面,下襲心胸,千鈞重壓,透气艱難,杖劍相接,發出震天价一聲巨響,有如千斤鐵錘,打在石上。靈虎劍進出一溜火花,往上一彈,惠元連人帶劍,拋起十余丈,好在他輕身功夫,已臻堂奧,抖臂揮劍,后來居上似風馳,正朝西北角凌空躍去,擬飛登那千仞絕崖,穩住身子后,再行一拼。
  臥云丐隱,此來已有絕大殺机。哪肯輕易放過?脫口狂笑。左足一點,縱起老高,比元儿身子似更輕決,烏光護体,杖取中盤,封住靈虎,左手五指如鉤,卻暗從側面,對著元儿玄机构穴,猛地一戳。惠元已被對手制去机先,棋差一著,束手縛腳,凌空之勢一緩,只好就勢往下直墮,暫時避過這一招兩式。
  臥云丐隱,突把右手一揚,一溜烏光,脫手而出?這是他獨有手法,“亂石崩云”,不但功深力猛,疾如電掣,而且無儿因為身在空中,一口真气施運太久,身子已呈現弩力,眼看無法趨避。臥云丐隱,乘虛而入,只覺他身子如一股輕煙,一晃而至。半空里,烏光大盛,煞气彌空,往元儿頂上,籠罩而下。
  惠元怒叫一聲,揮動手中神劍,往上直迎,但聞絲絲之聲震耳,一气兩儀,竟產生了元磁真力。元儿可沒想到,兩力相接,發生反彈。重逾千鈞,無法承受,立覺頂門內,轟然一震,丹田真气渙散,再也穩不住身形,腳底下,便是千仞懸崖,霧模云迷,沓不可見,眼見元儿身子,如千仞高空,拋落一塊石頭,星隕而墮,這是粹變,言之話長,但發生卻在瞬息之內。
  麟儿大聲惊叫,虛空一指,用天罡功將臥云丐隱逼住,自己則朝著那千仞絕壁之下飛落。耳聞龍女凄然惊叫:
  “師兄,師兄……”
  只有她,是麟儿最值得怀念的人,也是塵世上最關心他的人。因為絕壁太高,她以為麟儿為了元弟,不顧一切,才發出這等呼叫,目的則阻止他,不要過份涉險,忙把雙臂一抖,著一拍之力,把下降速度減低。頂上的龍女,卻并未下來。腳底下,烏云暖暖,似有陣雨,在高空,岭上所見,是晴空万里,山半腰,卻是大雨滂陀,這种事,是屬平常之极。
  穿過雨云,金光一晃,耳際,突響起一聲雷鳴,聲震河岳,風力如山,把麟儿朝前一推,几乎穩不住身勢。麟儿暗道:
  “看來武功再奇,還是難与之比敵,我倒得留神!”忙拔取背上饒鈸。穿云波雨,電閃而下。
  但聞轟轟水響,數丈寬的白練,似乎自天而降。原來近日春雨連綿,山洪暴發,自岭而來,壓為一道水瀑,恰好落在鷹愁澗,澗面极寬。深不可測,夾壁陡峭,削石磷磷,由于瀑布來自高山,傾瀉而下,沖力奇大,釀成澗面依近瀑布一段,四處都是渦流,于是遠近傳聞。
  惠元也不知跌在何上?麟儿怀著极沉重的心情,山上、樹上、深草之內,几乎—一尋遍,但并未無半點元儿的影子。“莫非落入澗里么?”這确是一种疑問。
  因為從上跌下,极有此种可能!麟儿意亂心煩,朝著絕澗之旁一縱。亂草如柴,深可沒徑,草上血跡斑斑,殷然入目,那是鮮血,顯然流落未久,不是惠元跌落之時受傷,如何有此血跡?离血不到一尺,便是澗里,水聲雷鳴,拋珠濺玉,白气彌漫,深不可窺。“難道天道們常,促使元弟死干非命!如此一來,實在太可怕了!”
  這孩子,面容黯淡,自言自語。忽有一种离奇心念,突然而起。“我水性不差,黑龍潭那么險惡,并未將我難倒,元弟和我生死同盟,只要我在世一日生得見人,死要見尸,縱有險惡,也難計及了!”
  募又想到龍女、寶琉和瓊姊,她們都和自己相依為命,設有差池,豈不誤人一生?不覺又因此發了一陣愕,但終以朋友之誼,絕不能臨危棄友,遂毅然決然,從革囊中取出水衣換上。
  饒鈸扇子、王苗和寶劍,都是人間稀世之珍,沒有一件怕水。囊中天蜈,也蓋上了瓶蓋,不至透水為水淹斃,不覺顧慮皆無,膽气一壯,心說道:“這一番冒險,生死由命,果如被啟蒙掌教知道,准挨一頓訓斥,但我也顧不得這么多了!”
  一式“魚鷹入水”,頭下腳上,就直往洞中跳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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