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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碧蕭吹風月當樓


  眾人正觀望間,忽有三條身形,颼,颼,颼,相繼飛登天龍台!
  身形落定,看清了,原來是瀟湘三奇。酒痴晁海、寶痴商帛、文痴余敖!
  九疑一絕臉孔一轉,輕哦著起身招呼道:“原來是瀟湘三友駕到!怎么樣,三位老大哥是不滿本幫此一措施?抑或對本幫告示中所排的職司有甚高見?”
  酒痴晁海仰起一張醉蟹臉,哈哈大笑道:“武林一統乃武人之福,余等兄弟舉雙手贊成都來不及,焉有從中梗阻之理?計老大猜對了,余敖等兄弟此來無它,只不過對敝兄弟三人之未來職司稍微有點异議而已!”九疑一絕又是一哦,面帶不信之色道:“晁兄能否再說明白點?”
  酒痴拿起腰間酒葫蘆,滿灌一大口,骨都一聲咽下,咂著舌頭,拭干嘴角,然后抬起頭來正色問道:“貴幫筑起這座天龍台,聲稱要憑武功高下,分別收編天下武林人物,請問這种考轉方式是否絕對公平?”
  九疑一絕愣了一下,答道:“任何一項考試,要做到絕對公平,自然不是一件容易事。這里面有運气、志趣,以及种种意外變故,偶然之失,均能影響成績,不過,面對濟濟武士,要想有所甄別,除試以几种共同而特定之項目,其他又有何策?請問晁老大問這話是什么意思?”
  酒痴晁海接著道:“‘運气’我知道,‘考場意外事故’我也清楚。計老大所說之‘志趣’,該作何解釋?”
  九疑一絕道:“譬如昨天,有一名丐幫一結弟子俺南山,他報考本幫金龍弟子,依本座觀察,此子足有成為天龍堂弟子之條件,但是他不愿再往上試,結果便以金金弟子錄取。這种情形下,本幫系循來人之志趣決定,自不能指作本幫評選欠公,說成本幫故意不讓有能力的獲得應有之職位,對嗎?”
  酒痴晁海頭一點道:“對!我懂了!這就是說:除了應考者心甘情愿,貴幫當力求才高者得高位,才低者就低位!”
  九疑一絕接著道:“當然如此……”
  酒痴晁海截住對方話頭,仰望著對方道:“貴幫台下告示上說:三湘、徐州、金陵等八道分舵主,包括八道之正副巡按在內,均歸總舵天龍堂管轄,這意思是不是說總舵堂主之地位优于各道分舵主?”
  九疑一絕遲疑了一下,賠笑笑道:“在編制上,實情确屬如此,不過,總舵堂主也只是名義好听,与掌實權之分舵主事實上亦……”
  酒痴晁海听如不聞,又道:“請貴幫總舵天、金、銀三位堂主這就出來一下如何?”
  九疑一絕呆道:“晁老大這……”
  酒痴晁海嘿嘿一笑道:“‘人向高處爬,水往低處流’,對嗎,余等三兄弟比起你計老大來自然不及多多,但對我們未來几位頂頭上司,卻想領教一番。冒昧得很,余等三兄弟頗有分就天、金、銀三堂堂主之意,他們三位如憑真才實學,能令余等三兄弟口服心服,那沒有話說,否則,對不起,請他們三位暫時讓讓位!”
  台下轟然爆出一片喊好之聲。
  鬼谷子點頭自語道:“這倒是個好主意。”
  文束玉惑然道:“什么主意?”
  万花公主低聲笑道:“量力而為,先除去該幫三大支柱,這主意焉能謂之不佳?”
  文束玉噢了一聲,失聲道:“你們是說這個?當然了。我一下子沒有會過意來,還以為胡前輩另外又想到什么破敵良策呢!”
  鬼谷子抬頭道:“不!你小子沒有疑錯,老夫的确是指另外一件事。”
  文束玉大感意外道:“另外什么事?”
  鬼谷子目光一比台上道:“現在先看下去再說吧。”
  這時台上的九疑一絕,顯然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事實上,九疑一絕似乎也不想拒絕酒痴此一要求,每一新興幫派之崛起,全仗以武樹信立威。天、金、銀三龍堂為該三大鼎足,未來需要管理者,將有七十二道之多,如連瀟湘三舵也降服不了,將何以施號令于天下?
  所以,九疑一絕僅稍微猶豫了一下,立即回頭向身旁那名天龍護法吩咐道:“去請南宮、椿、馬三位堂主出來!”
  這一來,全場气氛頓時進入最高潮。
  從九疑一絕、七巧仙姑、天絕掌等武林三大巨孽僅能列位天龍副幫主一節看來,當可想見即將出台之天、金、銀三名堂主絕非等閒人物。同樣的:瀟湘三奇雖居十三奇榜末,但是,武林中不稱“武林十奇”而稱“武林十三奇”,亦非偶然。“十人之下,千人之上”,在一般武林人物的心目中,仍屬高高在上,可敬可羡的位置。
  所以,即將由六大名家帶來的三場印證,使得此刻台下万千武林人物,均為之興奮莫名,人人忘卻本身來到此處是出于迫不得已,看完別人的好戲,自己將來又怎么辦?
  不一會,三名身披紫色風衣的中年漢子于天龍台上出現。
  三名堂主,衣裝一律,僅天龍幫符配帶位置各异,天龍幫符繡于英雄巾前額,金龍在兩肩,銀龍在兩袖。
  三堂堂主系并肩,自后台走出,天龍堂主居中,金龍在左,銀龍在右。
  天龍堂主体形較矮,均与酒痴晁海相等。金、銀兩堂堂主則均為高挑個子。三人面貌雖异,但臉上那股傲岸神色卻無分別。不過,這三人并非一般狂妄自大,愚昧無知之輩可比,僅看那三雙冷森如雷的眼神,便可知道,三人眼高過頂,是有他們的本錢的!三人出台,視瀟湘三奇如無物,僅朝主台上九疑一絕淺淺一躬,由居中那名天龍堂南宮堂主道:“不知副座何事相召?”
  九疑一絕指著瀟湘三奇,介紹道:“這三位就是曾与本座同時列名十三奇的瀟湘三俠,本幫新聘之瀟湘三舵分舵主,他們想和三位堂主在武功方面切磋一番,南宮堂主對晁大俠,諸堂主對商大俠,馬堂主對余大俠,你們三位就同時下場如何?”
  三名堂主同時轉過身來,瀟湘三奇向兩邊遠遠散開,三名堂主略加辨認,立刻分向三奇走去。
  天龍堂主走向酒痴晁海,褚姓金龍堂主走向寶痴商帛,馬姓銀龍堂主走向文痴余敖。
  台上台下,不聞一絲聲音,團陣相同之六人,經過簡略而冷漠之遜讓,身形容移,舉足交加,立即分別戰成三團。
  六人中僅有二人使用兵刃,三奇之中,文痴余敖使用一支鐵戒尺,三名堂主之中,那位天龍堂南宮堂主則使用著一對長約八寸左右的判官筆。
  戰約十余合,左邊一組,首先分出胜負——不,應該說做首先分出生死!
  寶痴商帛在戰至中途時,敵人一掌拍來,寶痴身形略緩,未能全部避開,這一掌雖未傷中要害,但胸口衣內卻發出格卜一聲脆響,寶痴知道,身上一只碧玉鼻煙壺顯然是給報銷定了!
  寶痴之有寶痴之號,顧名思義,不諭而知,當下耳听玉壺碎裂聲,直比一拳打在心窩上還要心痛。于是乎,真火陡冒,一聲大喝,遽然全身向前扑去!
  那名褚姓堂主想不到雙方在优劣未明之際,敵人竟會突然使出這种亡命打法,一時后退無路,只好咬牙硬拼。
  結果,寶痴如愿以償,雙臂當項砸下,諸姓堂主雙肩當場骨碎筋折,但是,褚姓堂主在倒下時,一足也未勾空,寶痴腹陰中創,正好傷在內功結穴之處,真气一散,頓時栽倒。
  好一個狠毒的金龍堂主,他因自知雙肩斷折,今后練功無望,故乘全身气力尚未完全消失之際,一個滾騰,滾去寶痴倒身處,又是狠命一腳蹬去,于是,寶痴因一時嗔生心田,雖然快意創敵,自己卻首先喪命。
  右邊一組,文痴余敖由于在一支鐵尺上別有所成,本來稍占上風,及因寶痴倒地,眼見敵人正向寶痴滾身迫去,心中一急,只顧搶救寶痴一命,忘卻本身勁敵當前,轉身剛剛奔出一步,背心已遭閃掩而至的馬姓銀龍堂主重重擊中一拳。
  文痴眼前一黑,張口噴出一口鮮血。
  文痴中招后,立即發覺本身已犯分組混戰之大忌,多邊同時應戰,應以個別敵人為主体,“見死不救”,雖是一句罵人的話,但是,在這种情形下,卻的确要能做到這一點!你救別人,誰來救你?人人負擔相同,陣腳一亂,便無异自取滅亡!更何況他們這邊只有三人,一旦打破先例,豈不正好予敵人支援之藉口?
  文痴雖然一時失著,但神智并未淆亂,但是,為亡羊補牢計,故意繼續向前搶出一步,誘敵二度近身,然后,身形一挫,瞑目咬牙,全力向后旋身掃打過去。
  “啪”一聲裂響,馬姓銀堂堂主一顆腦袋應手開花。
  文痴余敖因重傷之后用力過度,又吐出大股鮮血,也隨著昏倒台上。
  只有中間一組,雙方勢均力敵,他們也都看到兩邊戰況,但是,二人均不為所動。
  那名南宮天龍堂主,兩支判官筆短而粗,無异兩條手臂之延長,這一點,确使酒痴晁海吃盡大虧。
  不過,瀟湘三奇之中也就數此老心計最工,別看他節節敗退,似有力約不支之象,他早已暗藏殺手鋼于聲色不動之中,就在敵人膠卷穩操,驕气漸盛之際,他猛然海口一張,噴出一蓬酒霧。
  南宮堂主一歪頭,呸了一口罵道:“下作——”
  酒痴大笑一聲:“總比臨死不覺好多了!”
  招隨話發,一式金獅戲球,于酒霧中五指一抓,卜,卜,南宮堂主應指斷去三根肋骨!
  酒痴一招得手,煞著隨上,環腿一項,正中敵方心窩,雖然左臂也給敵人判官筆划出一道血溝,但那名南宮堂主卻已在一頂之下,不折不扣的撒手完結。
  僅僅頓飯不到光景,戰事全部結束。
  三名堂主,兩死一殘,瀟湘三奇則一死,一重傷,一輕傷。胜利算是屬于三奇方面,不過,取得這份胜利之代价,說來也夠慘重的了。
  酒痴晁海踢開那名南宮堂主的尸身,向九疑一絕遙問道:“計老大現在怎么說?”
  九疑一絕离座抱拳道:“如果晁兄誠心襄助本幫,本座愿代本幫決定即聘晁兄為本幫天龍堂堂主。余敖兄養傷复原,如能以事實證明一身功力未受損害,本幫將決定聘任余敖兄為銀龍堂堂主,人無信不立,幫無信不与,現在就憑晁兄一言便可決作!”
  酒痴晁海,咕喀一聲喝盡葫蘆中全部余酒,拭了空葫蘆,胸口一拍,大聲答道:“成!就這么說定!”
  一把揪住兩名值台弟子,用手指指文痴余敖,示意那兩名弟子快將余敖抱起,然后領頭大步踏向台后走去。
  万花公主訝然低聲道:“怎么,酒痴真的歸順該幫?”
  鬼谷子微微一笑道:“有什么不可以?”
  万花公主轉著一雙明澈的眸珠,似乎不知要說什么好,最后期期地道:“該幫也真的會收容?”
  鬼谷子在九疑一絕臉上注視了片刻,點頭道:“只要酒文兩痴不生异心,該幫自無不納之理,武林中有几個酒痴文痴?”
  鬼谷子說著,忽然拉了文束玉一把,輕輕說道:“可以了,小子,咱們先走吧。”
  第三天一天下來,又有百余人繼續登台受騙。
  第四天,文束玉一身新衣,背斜插解語劍飄然飛登天龍台。文束玉這一亮相,宛如玉樹臨風,英華四射,全場千万眼光頓被一下緊緊吸住。
  台下人叢中,不知誰人首先喊出一聲:“啊啊,解語劍!”
  一聲喊出,四處響應:“劍簫書生!劍簫書生!”
  “那么,這一位准是劍簫書生無疑了……”台上,所有的天龍幫徒,上自第三副幫主九疑一絕,下至守望台角之銀龍弟子,人人均是神色一緊,原地轉身,一下將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過來。
  九疑一絕緩緩自座中站起,注目發話道:“這位老弟,莫非就是——”
  文束玉微微一笑,從容朗聲道:“劍簫書生,文束玉,文公達之子,是的,我們之間這已是第二次見面了!”
  九疑一絕戒備地道:“老弟此來,意欲何為?”
  文束玉微笑地道:“貴幫不是聲言要收編天下武林人物么?文束玉忝為武林一份子,自應遵示前來報到。”
  這位斷腸簫后人,自以劍簫書生之名義出現江湖以來,一直都在与天龍幫為反作對,現在居然說要登台受編,誰能相信?
  九疑一絕哼得一聲,正待變臉作色之際,台后忽然飛步奔出一名青衣小婢,那名小婢走去九疑一絕座前,低聲不知說了几句什么話,九疑一組听完,雙眉緊皺,露出一臉不以為然,卻又不敢公然反對的苦惱神情。
  待那名小婢退去后,九疑一絕容色一緩,抬頭淡淡地道:“文老弟擬就本幫何等職司?”
  文束玉大聲一字字答道:“第三副幫主!”
  九疑一絕勃然大怒,厲喝道:“小子不許放肆!”
  文束玉听如不聞,從客接下去道:“瀟湘三奇有例在先,文束玉自得援例辦理。閣下如具自信,似應不辭一戰:否則,嘿嘿,為閣下計,亦以辭去現職為妙。因為經此一來,貴幫万千弟子要想仍對閣下這种畏首畏尾之副幫主擁戴如昔,恐亦難矣!”
  九疑一絕朝指大喝道:“鎮台護法何在?替本座拿下這小子!”
  經過補充整編之九名金龍護法正待拔劍向前之際,后台出入口處突然傳出一聲脆叱道:“住手!”
  緊接著,一名黑衣蒙面女子款步走出。
  听到后面這一聲住手,九名護法神色一凜,全部還劍入鞘,同時分別向后退出一步。
  九疑一絕怔了征,忙自主台走下,一面卑躬地說道:“翁大姊怎么……”
  黑衣蒙面女子不予置理,徑自步登主台,于九疑一絕原先所坐之座位緩緩落座,坐定后面紗一揚,平靜地揮揮手道:“本座奉幫主金諭,暫領大會主持一職,計副幫主請以評藝組首席身份下去迎戰這位文少俠!”
  台下歡呼雷動……
  九疑一絕面色很難看,這位現在天龍第三副幫主,事實上也許未將來人看在眼里,但自尊心所受之打擊,卻非常人所能忍受。不過,抗命既為現實所不許,這位一代鬼雄為今之計,也只好將一股沖天怨气轉嫁到文束五頭上了。
  所以,九疑一絕在向台前走來時,移步甚慢,厚厚的合板上,一步一個腳印,一雙烏豆眼,圓睜欲裂,兩道陰毒的目光,死盯在文束玉臉上,那神情就好像要將文束玉一口吞下似的。
  主台上那位顯為天龍第二副幫主七巧仙姑翁倩巧的黑衣蒙面女子,這時和悅地于身后吩咐道:“賓主有別,計副幫主保持風度!”
  九疑一絕神態是放松了,然從那雙眼神上看,此番交代,則無异火上添油,只有倍增他對文束玉怨毒的成分,假如那位第二副幫主意在激將,算是成功了。
  文束玉待對方站定,眼視而笑道:“咱們如何比劍?”
  九疑一絕冷峻地答道:“主隨客便!”
  文束玉微微一笑道:“小可外號‘劍簫書生’,顧名思義,‘簫’、‘劍’兩項,自屬擅長,咱們如今就來對對拳掌如何?”
  九疑一絕哼了一聲道:“老夫對徒手之人一向不施煞手,你算是摸透老夫弱點了!”
  文束玉笑了笑道:“這樣說來,小可就以玉簫領教几招也好,如閣下不能盡情施為,宁不遺憾?”
  九疑一絕冷笑道:“歡迎之至!”
  此一決定,事實上敵我雙方都很滿意。
  在文京玉,說的可說全是老實說。九疑一絕,名列十三奇,与父親斷腸箭為同一輩人物,若以拳掌相敵,他實在毫無自信,他知道他這樣一說,必能于劍簫中取得一种,那么,他就不怕了!
  九疑一絕呢?也不傻!他雖明知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卻也有意促成此一決定。
  解語劍,乃兵中之奇,對這套劍法除非練之有素者,誰都莫測高深。這一戰,非切磋武學可比,老鬼自不愿拿生命和一世盛名輕以相試。再論拳掌,老鬼也有所顧忌,斷腸簫文公達,一身內功向被認為十三奇之冠,他覺得這小子即使僅得其父六七成火候,都將是個麻煩。
  至于用簫,那就不同了。
  斷腸三十六式雖說是文公達成名絕學,但是,如所周知,文公達這套斷腸簫法,上無所承,下難為繼,純屬文公達憑個人一己之天賦所創擬,這小子年事有限,受傳寶簫,現所當然,一套蕭招卻未必神似其父。
  所以,文束玉假如選劍,老鬼一定會另找說詞,即使文束玉改變選擇,如果選簫,老鬼自是求之不得了!
  文束玉見對方不反對自己使用斷腸簫,微微一笑,當場將身上那紫玉長簫摘取手中,合簫一拱道:“請!”
  九疑一絕冷然道:“不必客气!”
  文束玉道:“只好得罪了!”
  說著,紫玉簫一掄,帶起一絲輕嘯,輕飄飄起步欺身,一簫向敵方左肩府台穴平平點去。
  九疑一絕注視來招架式,知道自己沒有科借,這小子現在攻出的這一招,姿式雖然輕靈优美,但火候与變化卻与文公達早年使用這一招時相去甚遠。
  老鬼有此發現,心神大定。
  當下輕輕一嘿,滑步卸肩,左掌一揚,削向來策,右手同時屈指如鉤,閃電般一把向前抓出。
  文束玉長簫一帶,全身倒轉,簫影飄忽中,人已由左至右,接著攻出第二招。
  這一場拚斗,不及簫湘三奇分戰天龍三堂主時緊湊,也不似血屠夫砍殺全台時那般怵目惊心,但是台下万千与會者卻為目前這一戰付出了更大的關注,這才是正宗的武學印證,誰也不想僥幸致胜,希冀一舉竟功,同樣的,到最后將必有一方傷亡,因為誰也絕對不會放過誰!
  兩人之中,誰將贏得最后胜利呢?
  九疑一絕,大名鼎鼎,為武林中近二十年來十三位風云人物之一,劍簫書生,后起之秀,文公達之子,今天武林中万千武林人物希望之所寄……
  台下,這時最關心的有兩個人。
  第一個便是那名自稱丐幫一結弟子,名叫佟南山,于考取天龍金金弟子,后來又藉詞溜之大吉的短衣少年!
  第二個是万花公主歐陽喜!
  前者已經換過一身裝束,且加戴了一項吐邊毯帽,刻下正擠在近台東北一角屏息以觀——這位刁蠻的五月花,她此刻之所以不欲人知,最大原因使是怕被師父和兩位師姊抓回去,她知道,師父是不會關心什么天龍幫不天龍幫的,而她,卻不能棄心上人之安危于不顧。
  后者,万花公主,這時則在拉著鬼谷子的衣袖,不住搖撼著,一疊聲追問:“前輩,他能贏嗎?這可是你叫他上去的啊!”
  本來,憑她這位天毒大帝獨生掌珠在武學方面之造詣,台上雙方誰占优勢,誰占劣勢,她根本可以憑自己之觀察決定,而用不著去問他人。可是,俗云:事不關己則已,關己則亂。在這种情況下,她當然無法相信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
  鬼谷子目注台上,不稍一瞬,口中沉吟著答道:“難說,噢,不,應該說成……晤……應說成縱難大胜,當亦不致全面敗北,這得著接下去雙方的沉著和毅力,以及是否另有意外之變化發生。”
  万花公主著急道:“假如該幫看到他們的第三副幫主有人不敵之象,再使出他們剛才對付血屠的那种手段怎辦?”
  鬼谷子搖搖頭道:“那倒不會。”
  万花公主追問道:“何以見得?”
  鬼谷子皺眉道:“該幫剛才對付血屠夫,是出于不得已,也可說是血屠夫咎由自取,這种事,可一而不可再,如該幫只許胜,不許敗,稍遇不利,即行圍毆,試問接著還有誰敢登台?三奇先前不是始終未受干扰么?”
  万花公主點點頭,放下一顆心,說道:“那還好……”
  還好?一點都不好!
  斷腸三十六式乃以寡敵眾之獨門絕學,愈是馳軀于千軍万馬之中,愈見威力,換句話說,這套簫招須于遼曠之場地大開大閱,捭闔縱橫,在任意閃挪騰躍下才能盡展所長。
  現在之台面雖然寬廣,但每逢一式大變化,仍不免有著處窒礙之感,文束玉于發覺此种情況后,雖欲改善,已乏良策。
  九疑一絕乃武林中成精狐狸,狠而不亂,怒而不惑,他一直留心著文束玉簫招上的破綻,如今,這老鬼也漸漸看出來了,文束玉每有厲招發出,出手時銳不可當,但每每于緊要處卻又自動收勢改式,何以致之?揮洒不開也!
  于是,老鬼一聲獰笑,立即改變打法,由長守長攻,遽轉近身迫纏,一招緊過一招一步逼攏一步。
  文束玉見本身弱點已為敵人看穿,且正加以利用,不由得牙關暗咬,真想棄簫不用改以雙掌与之周旋,必要時不惜來個玉石俱焚!
  就在這一剎那,怪事發生了!
  九疑一絕正在步步為營,寸寸緊逼而上之際,不知怎的,老鬼腳下一滑,竟向一邊絆出,文束玉哪肯放過此一千載難逢之良机,颼的一個箭步,玉簫閃電出手,一簫正中老鬼心窩,武林一代巨梟,簫到了帳!
  台上台下,不聞一聲惊叫,不聞任何歡呼,何以故?都瞧呆了!
  人人大感意外,包括文束玉自己在內。這一場,也許他文束玉最后能贏,但是,無論如何,絕不該贏得如此輕而易舉!
  主台上,黑衣蒙面第二副幫主突然下令道:“天龍堂蔡護法查看台板!”
  一名精悍之天龍護法立即奔過來,將九疑一絕尸身移開,彎腰于台面上仔細察看了一番,直起身來向上回報道:“報告副座:計副幫主适才滑足之處微呈陷裂之象。”
  台上問道:“陷裂几許?”
  蔡護法适:“不足半寸,似是閂釘松動所致,因為陷落板沿并無磨損痕跡,不像出于計副幫主落腳過重。”
  台上稍作沉吟,忽然喝道:“詳搜台下!”
  颼颼聲中,立有二十余名各堂弟子自台邊滾翻下台,成包抄式往台下鑽去,不一會,抄搜者紛紛返台,均稱台下空無一物。
  那位第二副幫主于主台上默然片刻,最后哼了一聲道:“身為武林一代名家,縱然台面松動,也不應因而滑足喪生,還不都是因貪功心切,只顧迫敵,忽略真力之不期下沉才有此失,天龍幫擁有這等領導人物,也是死掉一個好一個。哼!”
  說著,頭一抬,自紗孔中射出兩道湛然光采,望著台前的文束玉緩緩問道:“順理成章,文少俠將受聘為本幫第三副幫主了!”
  文束玉朗答道:“可以,幫派本身并無善惡可言,如天龍幫之成立意在造福武林,不屬少數人利用為擴張淫威之工具,文束五非但樂就,且將引以為榮,現在,在下想先請教一下第三副幫主日常于幫中所負之權貴如何,方能作最后之決定!”
  台上平靜地回复道:“任何門派,服從第一,第三副幫主,須服從第一、第二副幫主,正如第一、第二副幫主必須服從總幫主一樣,除去第一、第二副幫主暨總幫主之外,第三副幫主則可以隨時號令全幫三堂各級弟子,包括各道分舵在內,違者先斬后報!”
  稍頓,靜靜接著道:“一派有一派之門規,一幫有一幫宗旨,是非善惡,各見仁智,如對本幫行事有不滿之處,身為副幫主之一,自有隨時參擬之權,少俠目前尚為幫外人,本座僅能言及于此!”
  文束玉道:“好,就此一言為定!”
  文束玉說著,大踏步向里走去。
  台下人人稱奇。大家還以為這位到簫書生意在予敵人個別扑滅,不意最后竟真的投人天龍幫,豈非出人意料之外?
  文束玉走近主台后,那位第二副幫主七巧仙姑立即起身含笑讓座道:“大會就請文副幫主繼續主持如何?”
  文索玉拱手笑讓道:“不敢當,在下新進之初,諸事均感生疏,設有失周之處,個人貽譏事小,有損全幫尊嚴,卑座可擔當不起厂
  七巧仙姑向左首那名天龍護法吩咐道:“由張護法暫時主持台務,請鄭護法去請壽副幫主出來,本座須陪文副幫主前去晉見總幫主!”
  那名鄭護法應了一聲是,返身奔入后台。
  這邊七巧仙姑朝文束玉一招手,領著文束玉也向台后走去,文束玉在進入那道通往台后的柵門時,耳听身后台下,鬼谷子經過變音的熟悉喉嚨正在人叢中高聲大呼道:“我們也上去呀,還猶豫什么,大家沒看到連劍簫書生……”
  這是預定步驟之一,不過,鬼谷子亦僅負煽動任務,他本人和万花公主主婢是絕不會上來的。
  鬼谷子這樣做的目的何在?會有何等效果?無人知道——包括文束玉在內!
  這位武林智多星經過多日熟思,僅透露出大龍幫組織龐大,勢力雄厚惊人,在方今各派人多心不齊的不利情況下,絕非任何人出面號召,以正面硬拚之方式所能捎滅者,因此,他指令文束玉“射人光射馬,擒賊先擒王”——先上台將該幫主要之智囊格殺,然后取其位而代之。底下,進一步又將如何?鬼谷子不肯說,他推稱文束玉既進入天龍幫,就不宜知道得太多,知道的多了,會亂神,會生种种顧慮,只須文束玉正常應付,他自會隨時傳遞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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