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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逆旅深夜來惡客


  聶云飛剛剛轉出山林,忽見兩人同時攔到了馬前,他初時一惊,但等看清來人時,卻不由為之一喜。
  只見兩人是一男一女,女的正是玉面羅剎上官倩云,男的則是個年約四旬,十分瘦削的中年人,但雙目炯炯,一看就知道是個內功不弱的練武之人。
  玉面羅剎端詳了聶云飛一會儿,赶上前去檢枉一禮,道:“聶少俠,今天可真是巧遇,倒省下愚夫婦一趟黃山之行了。”
  接著轉向身后那中年人道:“還不快些拜謝救了你性命的大恩人。”
  那中年人立刻急走兩步,雙拳一拱,道:“在下申公楚,叩謝俠士贈藥救命之恩。”
  說著就要大禮叩謝。
  聶云飛急忙下馬伸手相攔,道:“申兄不必如此多禮,區區小事,更不必放在心上。”
  原來他早已由玉面羅剎上官倩云口中,知道了她的丈夫名叫申公楚,人稱玉面太极,仔細看去,這玉面太极申公禁不過是一個十分平庸之人,倒不知道玉面羅剎為何會對他那樣深情,費盡了千辛万苦,也要救他的性命。
  忖念之間,只見申公楚恭謹的退后一步,垂手肅立,玉面羅剎卻盈盈一笑道:“聶少俠此來泰山是為了探望今師還是為了血旗門?”
  聶云飛目光四外一轉,歎口气道:“家師出游在外,不知他老人家哪里去了,至于血旗門,此時此刻在下還沒有再去招惹他們的意思……”
  微微一頓,又道:“芳駕以后万勿以在下的真姓名相稱,須知……”
  玉面羅剎笑接道:“這倒是我疏忽了,現在……聶少俠還是用早先那個名字嗎?”
  聶云飛頷首道:“不錯,我到現在還是申不明。”
  玉面羅剎也輕輕點了點頭道:“看情形你身世也是還未查明了?”
  聶云飛凝重地點點頭道:“可以說稍有進展,但距离身世大白的時候還早……”
  目光一轉,笑道:“在下應該恭喜賢伉儷,今后又可以無憂無慮,并韁馳騁江湖了。”
  玉面羅剎笑道:“我們也該恭喜你。”
  聶云飛任了一怔道:“在下有什么值行恭喜?”
  玉面羅剎神秘地一笑道:“少俠目前不已經是留春谷的天下總提調?”
  聶云飛訝然一惊道:“芳駕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土面羅剎咯咯笑道:“你忘記我是以消息靈通見長的么,要不然在云中山時,怎么會知道是你?”
  聶云飛話鋒一轉,道:“賢伉儷眼下要去何處?”
  玉面羅剎笑笑道:“我不是早說過了么,本來要到黃山南屏山庄去找你,誰知道卻在這里遇上了你,省下我們的一番跋涉了。”
  聶云飛困惑地道:“芳駕找我有什么事么?”
  玉面羅剎搖搖頭道:“只為了要一盡綿薄,報答你一粒‘玉芝神丹’之思,情愿為奴為婢,一輩子伺候伺奉你。”
  聶云飛忙道:“這是從何說起,在下不是施恩望報之人,何況,那一顆‘玉芝神丹’也是賢伉儷應得之物,認真說來,芳駕實在也幫過我很大的忙!”
  玉面太极申公楚忙又深深一揖道:“恩公雖是俠義胸襟,施思不望報,但在下卻不能不求心之所安,何況思公身世未明,正當用人之際,愚夫女誓隨左右,听候驅遣。”
  玉面羅剎接口道:“我丈夫就是有這么個固執脾气,你如果堅持不肯答應,只怕他就要死在你的面前了!”
  玉面太极申公楚果然沉凝地道:“在下決心追隨思公,如果思公定然不允,在下也只有一死明志了!”
  說著橫手加額,果有自碎天靈而死之意。
  聶云飛啼笑皆非,但卻十分激動地道:“申兄切勿如此,一切都可慢慢商議。”
  玉面羅剎笑道:“沒有什么好商議的了,少俠是性情中人,大約總不會眼看著我丈夫死在你的面前而不肯答應吧!”
  聶云飛歎口气道:“如果賢伉儷确然沒有其他急于要做之事,幫幫在下倒也未嘗不可,但卻不必如此認真,只要賢伉儷另有他事……”
  玉面羅剎雙手連搖道:“你不必說下去了,過去,我丈夫臥病在床,我在外東奔西波,無非是為了一顆玉芝神丹,如今,玉芝神丹已得,我丈夫病体已愈,除了替你做事之外,是再也沒有什么事了!”
  聶云飛頷首道:“既是如此,在下倒不便過分推拒了。”
  玉面羅剎嘻嘻一笑道:“這倒要謝謝少俠成全了。”
  聶云飛忖思了一下,道:“芳駕是否知道徂徠山沉香坪?”
  玉面羅剎喃喃了一下道:“沉香坪不過是個地名,徂徠山近在咫尺,去找上一找也就是了……少俠為何要找沉香坪呢?”
  聶云飛皺眉道:“沉香坪不是一個普通地方,那里有一位沉香夫人,對我的影響极大,芳駕以消息靈通見長,為何竟不知道這件事?”
  玉面羅剎面色微紅道:“消息靈通,也不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而且,這徂徠山沉香坪似乎對江湖毫無關系可言,我自然就不知道了。”
  微微一頓,又道:“不過,果然這事重要,我可以去查訪查訪。”
  聶云飛搖頭道:“不必了,因為我決定要自己去上一趟……”
  玉面太极申公楚接口道:“那么愚夫婦可以隨行。”
  聶云飛又搖頭道:“不,在我去沉香坪之前,還要請你們先替我去辦一件事。”
  玉面太极申公楚忙道:“請思公吩咐。”
  聶云飛道:“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故,需要一位聯絡之人……在泰安城中有一座雙龍池,就煩申兄每日裝作在池邊看魚,手中抓一頂斗笠不戴,若有人相詢,就說姓吳名明,若那人有消息傳來,就請急速告知在下。”
  申公楚連聲道:“在下遵命,不過,那人是什么模樣的人呢?”
  聶云飛道:“可能是一名婦人,叫做花大嫂……這事切宜縝密,万万不可被可疑之人听到什么話去。”
  玉面羅剎接口道:“少俠盡管寬心,如果這么一點事都辦不妥,還有什么臉面跟隨少俠,何況,還有我在暗中督促著他……”
  目光一轉,向聶云飛道:“但少俠又在哪里候信呢?”
  聶云飛忖思了一下道:“泰安城中有一座連升棧,我就暫時住在那里,等有什么信息之后,再決定去留行止。”
  玉面羅剎欣然道:“這容易,咱們一同進城吧!”
  聶云飛搖搖頭道:“不,咱們還是分途而行的好,賢伉儷最好先走!”
  申公楚忙道:“既然如此,愚夫婦遵命了!”
  与玉面羅剎雙雙一禮,告別而去。
  聶云飛望著兩人的背影去遠,一時倒不禁有些說不出來的感慨。
  終于,他摒卻雜念,回望了巍然聳立的泰山一眼,扳鞍上馬,由另一條路上向泰安城中奔去。
  連升棧中住的多是朝山進香的香客,也有不少江湖人混在其中,聶云飛住了一座單獨的跨院,倒也十分清靜,正可恢复一下他連日來的辛勞。
  入夜之后,客棧中更是靜寂無聲,聶云飛默坐調息,但卻久久定不下心來。
  南仙北圣之言,使他對自己的身世有了進一步的認識,但也使他覺得自己的身世更加复雜。
  南仙北圣已去太行,据說与自己有關,但究竟如何有關,卻是不明所以。
  有一點几乎已經可以确定,那就是自己确是聶華天之子,他果然是自己的爹爹,他之所以把自己鎖了三年,無非是因為自己年幼識淺,純出于一片愛心。
  他記得爹爹垂死之時,曾要求自己喊他一聲爹爹,那份悲愴凄惶之情,深深印在他的腦海之中。
  果然這是事實,則自己實在是個最不孝的逆子了,當年聶家的慘事,大約只有爹爹最為清楚,但他為何在生前不揭穿這些事?
  他更記得風雨雷電四侍者以及神鷹侍者的那种忠義之情,他們堅稱爹爹是位好人,為了老主人的遺言,他們不惜生命,暗中保護著他,而他對他們卻是那樣的冷酷無情,一念及此,倒覺得十分對不起他們。
  然而,他們已經分途尋找自己的下落,天涯茫茫,誰知道他們是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他反复思維,只覺酸甜苦辣,說不出心中究是什么滋味。
  忽然,正當他痴痴迷迷忖思之際,只听一陣輕微的衣袂嘯風之聲,已經到了后窗之外。
  初時,他怀疑可能是玉面太极夫婦,但立刻他就發覺不對,因為來人輕功已經高得達到青化之境,玉面太极夫婦雖也武功不弱,但卻還到不了這种境界。
  頓時之間,聶云飛疑念大生,這人是誰,來意為何?
  他雖仍然跌坐未動,但卻立刻全神貫注,默查那人的行動。
  不久,但見一點火星由窗際中冉冉飛入,同時窗外響起了一聲輕笑道:“深夜枯坐,何不點燃燈燭?”
  那點火星來勢雖慢,但卻一徑落到了燭蕊之上,殘燭立燃,立刻全室明亮。
  聶云飛大為駭异,但卻并不怠慢,拂手一指,點出一縷罡風,將點燃的燭光又复吹熄。
  只听窗外一聲輕笑,衣袂飛振,騰空躍去,由聲音上判斷,那是一個年紀在五旬以上之人。
  聶云飛又惊又怒,閃電般穿窗而出,躍上了房脊。
  只見一縷黑影已在五十余丈之外。
  聶云飛心中暗道:好快的身法!
  當下毫不遲疑,騰身而起,急掠而追。
  那人頭也不回,眨眼之間,已經越過城牆,馳向郊外。
  一口气追出五里左右,距离已經縮短到了二十余丈。
  終于,那人腳步一收,停了下來。
  聶云飛一晃而到,不由低哼一聲,喝道:“原來是你。”
  原來那人是在血旗門中有過一面之緣的塞上神龍白洛天,也是血旗門主為拒群雄夾攻而請來的助拳之人。
  白洛天冷冷一笑道:“申大俠久違了。”
  聶云飛也冷笑道:“尊駕在血旗門中想必春風得意,不知已經授封何職?”
  白洛天大笑道:“以老夫的身份地位而言,血旗門雖然聲勢壯大,气吞山河,但是還容不下我塞上神龍白洛天!”
  聶云飛冷冷地道:“那么尊駕到血旗門中只是為了什么?莫非是血旗門主出了高价,尊駕是為了金銀珠寶而去的么?”
  白洛天笑聲一收,沉聲道:“你休要故意侮辱老夫,老夫既不為名位,也不為金錢。”
  聶云飛哼道:“這就奇了,尊駕既是毫無所圖,不知你為何卻肯助血旗門抵御天下群雄?”
  白洛天悠然道:“認真說來,老夫乃是為了一樁許諾而來,其實,老夫也無需与你細說。”
  聶云飛不在意地道:“尊駕不愿細說,在下也不愿細問,只問你今夜目的何在?”
  白洛天笑道:“一來向尊駕恭喜,二來向尊駕送別。”
  聶云飛漠然道:“在下并不喜歡亂打啞謎,尊駕最好說得明白一些。”
  白洛天陰陰一笑道:“恭喜是恭喜你已成為留春谷的天下總提調……”
  聶云飛訝然一惊道:“你怎會知道此事?”
  白洛天大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尊駕平步青云,這是大喜之事,何必還要故意的隱瞞?”
  聶云飛怒哼道:“你還知道些什么?”
  白洛天陰陰地道:“老朽知道得不算太多,但也不算太少,黃山南屏山庄庄主一職,不是已經被尊駕攫到手中了么?”
  聶云飛心中暗惊,他意料到血旗門可能襲擊南屏山庄,但他并不如何擔心,一來,南屏山庄實力不弱,血旗門必須付出相當的代价,才能攻得下來,二來,就算南屏山庄失陷,大不了等于自己脫离留春谷雨已。
  當下淡漠地一笑道:“尊駕說得不錯,但尊駕又如何知道我行蹤的呢?”
  白洛天目光陰鷙地一轉道:“這更是簡單,在血旗門來說,尊駕已是鼎鼎大名之人,只要派遣高手注意上你,還怕不知道你的行蹤么?”
  聶云飛冷笑道:“這倒是尊駕与血旗門看重在下了,另外尊駕還有什么話說?”
  白洛天目光一轉道:“那就是老朽約你出來的第二點,要替你送別了!”
  聶云飛冷笑道:“這話是什么意思?“
  白洛天沉聲道:“明人何必細講,因為今夜就是你离開這個世界的日子了!”
  聶云飛無動于衷地道:“你自忖有這份能耐?”
  白洛天陰陰地道:“有沒有這份能耐,就只有試上一試了。”
  聶云飛目光一轉道:“尊駕可還帶有幫手?”
  白洛天搖頭笑道:“這個你倒不必擔心,就只有老朽一人。”
  聶云飛大笑道:“在下并不是擔心,而是要你們一齊上,免得在下多費手腳。”
  白洛天道:“單是這份膽識,就不愧為留春谷的天下總提調……”
  聶云飛朗聲道:“尊駕既是志在与在下互搏存亡而來,就請快些動手,不必多言詞贅,須知在下已有些不耐了。”
  白洛天昂首笑道:“別忙,老朽記得你与血旗門主相搏之時,曾是胜負未分之局,堪稱老朽的惟一對手,今夜之搏,似乎應該出些花樣。”
  聶云飛冷笑道:“只要尊駕划出道儿來,在下無不相陪。”
  白洛天伸手一指,笑道:“那好极了,尊駕可看到那兩排竹竿了么?”
  聶云飛此刻方才發覺在二十丈開外,有兩排細如拇指的竹竿插在地面之上,約有三丈長短,兩排竹竿則相距大約五尺。
  聶云飛淡漠地道:“這算什么名堂?”
  白洛天笑道:“什么名堂也不算,只不過是兩排竹子而已。”
  聶云飛冷笑道:“你我既是以生死相搏,不過交手過招而已,要這兩排竹子何用?”
  白洛天傲然自得地道:“這是老朽想出來的辦法,因為你我都是當世之中的一流高手,相搏起來,也許不易在數百招中分出胜負,這辦法可使你我速戰速決。”
  聶云飛淡淡地道:“在下仍然看不出有何妙用?”
  白洛天道:“在那兩排竹子中間有一條白線為記,你我隔線而立,動手相搏,倘若老朽被你迫出竹牆之外,就算老朽已輸,甘愿就地自戕,倘若你被老朽迫出竹牆,希望你也能這樣做。”
  聶云飛皺眉道:“這辦法雖然十分別扭,但既是尊駕自以為高明的辦法,在下只好相陪了。”
  白洛天欣然道:“那么尊駕請。”
  身形鶻起,向竹陣之中落去。
  聶云飛定神看去,只見那兩排竹子中間果有一條白線橫亙其中,地位正好在于中央,那兩排竹子不過是普通的枯竹削去枝椏,松松的插入泥土之中,既非陣式,也沒有其他可疑之狀。
  聶云飛毫不在意,雙肩晃動,就欲向其中落去。
  忽然,就在他身形將起之際,但見黃影晃動,一條人影突然由斜刺里沖了出來,向聶云飛面前橫里沖來。
  聶云飛大吃一惊,以那人的速度看來,勢必要与他撞在一起,當下急忙收住前沖之勢站了下來。
  來人似乎也怕与聶云飛撞在一起,身子一搖一擺,也收住了腳步。
  此時此地,突然有人飛馳而至,實在不是一件平常之事,聶云飛与白洛天不由俱皆為之一怔。
  定神看時,只見來人年紀极老,白發披肩,身穿一襲寬寬大大的黃布長衣,手中則抓了一柄拂塵。
  這老人五官不缺,四肢俱全,但卻比常人似乎多少有一點不同之處,那就是他的眉眼口鼻俱都隱隱含有一層笑意,雖是在生气之時,也會像面含微笑。
  聶云飛眉宇微蹙道:“老前輩請先走。”
  他不愿与這黃衣老者多談,認為他不過是一位夜行過路之人,等他走后再与白洛天相搏。
  但那黃衣老者卻哼了一聲道:“你這小子想搶死呀,冒冒失失的跑什么,差點把我老人家的骨頭撞散了,真是豈有此理。”
  聶云飛仍是皺著眉頭道:“就算晚輩失禮好了,好在沒有撞著您,您就請吧!”
  黃衣老者面色一沉,道:“你想赶我走,這地方是你的么……還有,你那‘就算’兩個字說得太不應該,本來就是你失禮,還有什么就算不就算的。”
  聶云飛心中雖然頗為惱火,但卻強捺下怒气道:“晚輩是調番好意,無非怕耽擱了前輩行程,絕沒有赶走前輩之意,至于方才所說的就算兩字,晚輩承認錯誤,向前輩賠禮了。”就請
  說著果然深深作了一揖。
  黃衣老者點點頭道:“這還像話,你倒滿和气的。……”
  目光四轉,卻沒有离去之意。
  聶云飛只好站在一旁等候,黃衣老者望著白洛天,又望望聶云飛,哈哈笑道:“深更半夜的,你們在這里插竹子玩,倒是很有意思,我老頭子童心未泯,也想參加一份,行么?”
  白洛天沉聲喝道:“這不是插竹子玩,而是要拚腦袋,你最好早點离開,免得一身濺血,染到衣服上洗不干淨。”
  黃衣老者大笑道:“那更好玩了,我老頭子最喜歡看打架,你們打吧!”
  白洛天怒道:“尊駕高姓大名,是偶然經過,還是有意而來?”
  黃衣老者笑眯眯地道:“我老頭子山野之人,還提名道姓的做什么?至于經過這里,自然是偶然的事了,你們打你們的你我只要在一旁看看就是了。”
  聶云飛皺眉道:“這也無妨,只請前輩离遠一些也就是了。”
  黃衣老者欣然道:“這話對,我老頭子站遠一些就是了。”
  說著果然后退了三步。
  聶云飛雙肩晃動,又要向兩排竹子之中落去。
  但黃衣老者卻又雙手連搖道:“慢點,慢點……”
  白洛天大吼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黃衣老者道:“我老頭子覺得有些奇怪,為什么你不出來打,卻要站到那兩排竹子里面?”
  白洛天厲叱道:“你管不著,識相的站遠一點。”
  黃衣老者怒道:“我老頭子的毛病就是愛管閒事,這些竹子是誰插的?”
  白洛天怒极反笑道:“是我插的,怎么樣?”
  黃衣老者道:“竹子有點毛病,你這老小子是個騙子……”
  白洛天啼笑皆非地喝道:“有什么毛病,你說得出來么?”
  黃衣老者笑道:“若是說不出來,我老頭子怎么知道有毛病……”
  目光一轉,又道:“毛病不在竹子上,而在竹子內的地上,是不是呀?”
  白洛天面色大變,咬牙道:“這樣說來,你真是找麻煩來的了,現在該報出你的姓名來了!”
  黃衣老者大笑道:“既然你一再要問,我老頭子就告訴你也沒關系,我姓百里名青。”
  白洛天訝然叫道:“百里青,南仙北圣一笑翁,你就是笑面翁百里青,我早該想到了,今夜總算幸會,看樣子尊駕大約是站在留春谷的一面了。”
  百里青大笑道:“胡說,我老頭子管它什么留春谷留冬谷,我是誰也不幫,只不過偶然遇到了你搗鬼害人,打個不平而已。”
  聶云飛此刻方才听出這百里青是与南仙北圣齊名之人,同時對他所指出的白洛天搗鬼害人之事,心中不禁又惊又喜,”由他倆談話之中,可以听得出來,百里青指責白洛天在兩排竹子之中布毒,而白洛天也已經承認。
  他暗暗感激這笑面翁百里青,同時也深深自責自己的粗心,為什么會沒有想到這一點上。
  只听白洛天充滿恨意地一陣獰笑道:“好吧!百里青,這筆賬給你記到血旗門的頭上,遲早他們會向你算這筆賬,要你為今天的事付出代价。”
  不待答話,由兩排竹杆中晃身而起,疾掠而去。
  聶云飛縱身欲追,但卻被百里青攔了下來,道:“由他去吧!”
  聶云飛急道:“這种人為虎作倀,助紂為虐,留之終為大患,不如……”
  百里青雙手連搖道:“我老頭子不贊成這种作法,白洛天不過是個不識好歹的老匹夫,戳穿了他的陰謀詭計,讓他羞愧而去也就夠了,其實,只要血旗門一垮,白洛天的除与不除,根本就沒有一點關系。”
  聶云飛忙道:“前輩說得是……”
  接著深深一揖,又道:“多謝前輩打抱不平,其實,晚輩尚不怕他的陰謀詭計。”
  百里青笑臉繃了一繃,道:“你一點都不感激我老頭子,若不是我老頭子及時赶到,你這條小命早就丟到他手上了!……”
  伸手向那兩排竹子中一指道:“你知道那地面上,撒著一層什么?”
  對于百里青的倚老賣老之言,聶云飛心中听得极不自在,當下淡漠的一笑道:“大不了布有劇毒而已,晚輩怀有無毒不解的靈藥,還不至于真的會栽到這老賊的手上。”
  百里青哼了一聲道:“這樣說來,是我老頭子多事了!”
  聶云飛又复深深一揖道:“晚輩并未這樣說,不論怎樣,晚輩都是万分感激。”
  百里青把手中的拂塵插到肩頭之上,搖搖頭道:“不行,咱們一定要弄個清楚,你在与他動手相搏之前,是否曾經發覺到那中間布有毒藥,而白洛天是用的詭計?”
  聶云飛面色一紅道:“這個……晚輩經驗缺乏,的确沒有事先查覺,但晚輩即使在中毒之后察覺,也可以從容解去。”
  百里青搖搖頭道:“只怕不見得吧!那毒藥并非劇毒,但卻是一种無色無臭,使人中毒不知不覺的歹毒玩藝,而且中毒之后并不至于有什么劇烈反應,只不過使你功力銳減,至少要使你的功力損失七成以上,試問在這种情形之下,你還能是那老賊的對手么?”
  聶云飛愧汗無地地道:“是前輩救了晚輩的性命……”
  微微一頓,又道:“但前輩知道晚輩是誰,為何前輩要仗義相救?”
  百里青呵呵大笑道:“你不是聶云飛么?”
  聶云飛訝然道:“晚輩确是聶云飛,但……”
  百里青接道:“你是說你已改裝易容,我老頭子怎會認得出來的是么?不瞞你說,我碰到了南仙北圣,是他們兩人告訴我的。”
  聶云飛又深施一禮道:“晚輩失敬了,不知符、卓兩位老前輩現在何處?”
  百里青笑道:“他們兩人去了太行山,我老頭子是半路上遇到的,對你的一切,我老頭子已經算是清楚無比了。”
  聶云飛道:“但前輩又是怎樣知道晚輩被白洛天約來此處的呢?”
  百里青嘻嘻一笑道:“我老頭子确然沒有這些時間注意你的行蹤,但是卻有几個熱心的朋友跑腿賣力,……”
  聶云飛接口道:“不知是那几位朋友?”
  百里青呵呵一笑,向不遠處的一片樹葉中招呼道:“你們還藏著做什么,快些出來吧!”
  一言未畢;但見數條人影同時由樹葉中鑽了出來,飛快的奔到聶云飛面前跪了下去,同聲叫道:“少主,這些日子來,可把老奴等人急煞了!”
  聶云飛不禁又惊又喜,原來那几人竟是風雨雷電四侍者以及神鷹侍者等五人。
  聶云飛聲調激動地道:“你們快些起來……”
  風部侍者丁子捷仰起頭來,老淚滾滾的道:“老奴等要先請少主明示,今后是否收納老奴等人?”
  聶云飛慨然道:“以往是我錯待了你們,你們的忠義之忱,可与日月爭光,永垂不朽,我自然不能再那樣冷落你們了。”
  風部侍者揩揩淚漬,欣然道:“少主想必已經解開身世的謎團了吧!”
  聶云飛黯然道:“先父和我的關系大約不會有錯,但是其他的事卻還有待于進一步的證實,此刻言之未免過早。”
  丁子捷激動地道:“這就好,總算少主肯于收留老奴等人了!”
  神鷹侍者嘶聲叫道:“先主泉下有靈,只要知道少主悟到了這一點,一定也會含笑瞑目了……”
  他雖然還挂著滿臉的淚漬,但卻又粗豪地一笑道:“仙桃鎮上少主曾經救過老奴和老丁,真恨我老眼昏花,竟然沒認出是少主來,要不然……”
  風部侍者丁子捷卻搶過去接口道:“少主既然知道了是先主的親生骨肉,就該繼承先主遺志,恢复武林第一家,重振昔日聶氏雄風。”
  聶云飛頷首道:“這是自然,不過,眼下我還有不少其他事情要做,一時之間還無法談到這件事,只有……”
  百里青雙手連搖,打斷他的話道:“這說法我老頭子首先就不能贊同。”
  聶云飛怔了一怔,忙道:“請前輩指教。”
  百里青搖頭晃腦地道:“我老頭子認為你要辦的事和恢复武林第一家的事不妨同時行進。”
  聶云飛苦笑道:“但晚輩分身乏術,如何能應付得了?”
  百里青神秘地一笑道:“我老頭子有辦法,首先不妨決定一個合适的地點,先將武林第一家的牌子挂了出去……”
  目光深湛地投注了聶云飛一眼,又道:“眼下或明或暗來到中原的武林名手不少,他們大部分都有扶保武林第一家之意,你知道他們為什么沒人向血旗門下手,采取行動?”
  聶云飛搖頭道:“晚輩不知。”
  百里青一笑道:“猜也該猜得出來,因為胸怀正義的群雄,他們無法找得到你,江湖中傳說紛紜,你的生死已經成謎,無人能加以證實,扶保武林第一家,必須先找到一個家主,找不到家主,又扶保哪個,豈不成了師出無名?”
  聶云飛皺眉道:“但晚輩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百里青攔住他的話道:“這個我知道,武林第一家的牌子挂了出去,除非在必要之時,須要你以真面目露臉之外,你仍然可以申不明的身份去辦你自己的事……”
  聶云飛道:“但武林第一家當真覓地懸牌,只怕立刻會成眾矢之的,首先是血旗門……”
  百里青笑道:“這個倒不必你操心,這件事我老頭子要跑到南仙北圣前邊,搶一份差事干干,武林第一家若聘用總管的話,可否用我?”
  聶云飛忙道:“那豈不太委屈老前輩了?”
  百里青悠然自得地道:“逢場作戲而已,難道還能叫我干一輩子么?”
  目光凌厲地一轉,又道:“沖我笑天翁這三個字,大約還能替你撐得住門面,加上五位侍者相助,相信天下群雄必然聞風景從,把血旗門赶出泰山,好像不會是太難的事!”
  聶云飛忖思著道:“既是老前輩如此熱心,倘若晚輩再加推拒,那就是晚輩不識時務了!”
  百里青欣然道:“這話十分中听,我老頭子這武林第一家的總管只怕是要干定了,地點暫設何處,似乎該由家主決定了。”
  聶云飛忙道:“晚輩承先人余蔭,得蒙老前輩相助,晚輩雖屬家主,但卻不敢專斷,這件事還是請前輩決定的好。”
  百里青笑笑道:“好吧!既然你這樣說,我就再賣個老,這武林第一家的地址,就暫時建在淮陽山吧!因為淮陽山位于泰山与黃山之間,聯絡上也許方便一些!
  聶云飛連聲道:“對,前輩選得好。”
  百里青捋捋披肩的白發道:“事情既經議定,咱們也該分手了……你們五位還愿意繼續跟我老頭子么?”
  風部侍者丁子捷忙道:“自然愿意,但少主……”
  神鷹侍者接口叫道:“少主不能沒人保護,由老奴跟隨少主吧!”
  聶云飛搖頭道:“眼下我還要保持留春谷總提調申不明的身份,但你已是江湖上眾人熟悉的人物,由你陪我同行,那又算怎么回事呢?”
  神鷹侍者拍拍后腦道:“不錯,這件事果然不妥,可是少主……”
  百里青一笑接道:“你知道你們少主目前的武功已到何种程度了么?”
  神鷹侍者應聲道:“仙桃鎮上少了曾經救過我們,那是自然知道的了。”
  百里青笑道:“你知道就好,恕我老頭子說句不中听的話,你陪著你們少主除了增加累贅之外,似乎別無好處。”
  神鷹侍者老臉一紅,道:“這話說得不錯,少主……自己保重了!”
  聶云飛頷首道:“你們盡管放心,我還能夠照顧得了自己!”
  百里青笑道:“在武林第一家新廈落成,接受賀客慶祝之日,是你必須露面之時,那一天你可准定得去。”
  聶云飛沉凝地道:“前輩現在能夠決定日期么?”
  百里青搖搖頭道:“我老頭子可沒有這個把握,必須到淮陽山弄出一個頭緒來之后,方才能夠決定,不過,我可以盡快的設法通知你。”
  聶云飛道:“晚輩只要接到通知,必會立刻赶去。”
  百里青欣然一笑道:“這樣就好……”
  目光四外一轉,向丁子捷等人道:“事情既經談妥,不宜久留此處,快些向你們少主拜別吧!”
  丁子捷等人立刻同時又向聶云飛叩首施禮道:“少主保重,老奴等暫時要拜別了!”
  聶云飛半禮相答,黯然點點頭道:“你們也要保重……老前輩,等淮陽山相晤之時,再拜謝您老人家了!”
  百里青神秘地一笑道:“到淮陽山時,可不能再這樣前輩前輩的稱呼,要記住你是家主,我是總管,總管名望再高,也不能被家主稱為前輩!”
  不待話落,當先向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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