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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絕招誅二魔 秘訊震群雄



  金十六郎沒有這人年輕,走起路來,腰杆也不及這人挺得直。
  另有一點最大的分別是,金十七郎的兵刃,是尺不是刀。
  這人手上提著一把刀。
  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刀。
  發出森森寒光的不是刀鋒,而是刀背上的七顆銀星。
  北斗斷魂刀。

  楊雷公,潘大頭,以及金十四郎等人在看清了這把刀之后,全不禁當場一呆。
  就連倒在地上無法動彈的薛長空,也為之大感意外。
  因為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如今從暗處走出來的這個人,竟是燕云七殺手中最難招意的虎刀段春。
  段春走出來的地方,正是金十六郎原先站立的地方,如今這位虎刀突然于金十七郎原先站立之處出現,那位十七號金狼又到哪里去了呢?
  是不是已被這位虎刀收拾掉了?
  金十七郎一身武功雖抵不上潘大頭等人,但一般說來,亦非泛泛之輩,兩人距离不遠,為何适才沒有听到響動?
  不過,目前顯然誰也沒有這份心情,去關怀這位金十六郎的安危存亡。
  目前,他們必須先顧自己。
  這位虎刀成名之戰,是力斬長白三怪。
  長白三怪是异姓兄弟,人人均有一身獨特的武功,早在十多年前,即名播一時,三怪信符所到之處,黑白兩道人物莫不退避三舍。
  像長白三怪那樣的人物,都在這小子刀下成了斷頭游魂,試問還有誰敢在這小子面前掉以輕心?
  所以,一看到這位虎刀突然顯身,潘大頭和金十四郎登時緊張起來。就連楊雷公的一張面孔,也為之微微變色。
  老魔臉孔一沉,冷冷問道:“你小子是干什么來的?”
  段春停下腳步,也以同樣冷漠的聲調回答道:“算賬來的!”
  “算什么賬?”
  “有新賬,有老賬。”
  “什么叫新賬?什么叫老賬?”
  “老賬是扶風珠寶商羅大發的一條人命,以及价值三万兩紋銀的珠寶。”
  老魔不覺一怔道:“這是發生在關洛道上的事,你為什么不去找關洛七雄追問?”
  段春道:“我找過了,而且高敬如已經賠出了三万兩銀子。”
  老魔更為詫异道:“那么,事情不是已經了結了嗎?”
  “還沒有!”
  “還沒有?”
  “是的。這件謀財害命案,其實与七雄并無關系。我要他們向苦主賠出三万兩銀子,只是請他們履行道義上的責任。”
  “你以為這件案子是天狼會干的?”
  “不錯。”
  “你有證据?”
  “沒有。”
  楊雷公勃然大怒道:“好一個混賬小子,既然沒有證据,你小子憑什么要天狼會來認這筆賬?”
  段春平靜地道:“憑良心。江湖上的賬,本來就是一本良心賬。”
  他注視著老魔,冷冷地又道:“尊駕是天狼會的天狼長老,貴會各方面的活動,尊駕應無不知之理,如果尊駕認為羅大發的命案与天狼會無關,尊駕敢不敢起個毒誓表表心跡?”
  楊雷公發出一聲有如獅吼般的悶哼,顯已瀕臨發作的邊緣,但仍強忍著道:“好,就算這是一筆老賬吧!那么新賬呢?”
  段春道:“新賬是昨夜挂上的,我想請問:我虎刀段春跟你們天狼會究竟有何怨仇?你們為什么一定要設計挑撥我跟龍劍公冶長之間的情感?”
  楊雷公道:“為了這件事,我們已有五六條人命喪在你小子手里,你小子認為遠不夠抵賬?”
  段春道:“是的,不夠。死的那几個家伙,全是小角色,只能算是一點利息,我要找這件事的主謀者!”
  楊雷公突然一沉臉道:“主謀者就是老夫,你小子打算怎么樣?”
  老魔說的只是一种气話,主謀者其實是百變人魔柳如風。
  段春冷冷一笑,道:“主謀者是誰,我并不清楚,我原意只想打听那姓柳的龜縮之處,如果你老鬼一定要承擔下來,當然也無不可。”
  楊雷公轉向潘大頭和金十四郎喝道:“八郎,你們還等什么?給這小子一點教訓!”
  潘大頭和金十四郎兩人暗暗叫苦,他們原以為老魔會親自出手,沒想到老魔自己也是色厲內荏,竟將這個要命的敵人,在緊張關頭上,推給了他們兩個。
  但是,老魔是天狼長老,對金狼級人物有指揮之權,老鷹下的命令,他們又不能不听。
  兩人無可奈何,只好一遞眼色,分別拔出兵刃,雙雙向段春逼了過去。
  這兩頭金狼,由于經常行動在一起,彼此心意融通,這時兩人在交換過眼色后,打的同是一般主意。
  他們向段春逼過去時,腳下移動得极為緩慢。
  表面上看起來,這是一种面對強敵,應有的持重態度,其實他們是在等待最后的一線机會。
  虎刀段春是燕云七殺手中有名的強項人物,今夜既有天狼長老在場,他應該不會將他們這兩名金狼級的人物看在眼內才對。
  如果他們估計沒有錯誤,這位虎刀很可能會喝退他們,而向楊雷公指名過戰。
  楊雷公不管怎么說,也塌不了這個台,只要楊雷公一動火气,他們就得救了。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這种場面并未出現。
  虎刀段春橫刀當胸,像座石像似的,昂然挺立在街心,仿佛他恨的是天狼會,要殺的是天狼會的人,只要是天狼會的人,誰先誰后,都是一樣,橫豎今夜誰也跑不了。
  潘大頭和金十四郎忍不住又交換了一次眼色。
  這一次交換眼色的意思,等于互相安慰對方和鼓勵對方:既然沒有轉圜之望,說不得只好合力一拼了!
  首先發難的是潘大頭。
  “上!”
  只是這位八號金狼發出一聲吆喝之后,大頭一晃,人卻突然失去蹤影。
  人哪里去了?
  溜了?
  不是。
  人滾到地上去了。
  這正是這位潘大頭除一身輕功之外,另一套鮮為人知的絕招。
  “滾龍爪”!
  他是將滾堂刀的招式,加以變化,苦心練出來的。
  因為這套功夫适合他的身材。
  又矮又肥的人,要別的不行,打起滾來,總方便得多。
  潘大頭的這套功夫,金十四郎當然清楚。
  所以,當潘大頭喝出一聲上,他的雙節棍,也跟著呼的一聲,像豹尾般往段春兩門疾掃過去。
  這是一种最佳的配合,一攻上三路,一攻下三路,任你有通天之能,一時也勢難兼顧。
  人人知道虎刀段春不好招惹,但那也得看情形。
  如像現在這樣,一口刀顧上不是,顧下也不是,不論是什么樣的斷魂刀,也就沒有什么可怕可言的了。
  虎刀段春當然不會想到一個以虎爪為兵刃的人,會突然使出滾堂刀的招式來。
  不過,這位虎刀似乎并未因而顯得慌亂。
  在上下兩路同時受攻的情況之下,如果換了別人,一定會暫且引身旁挪或后退,在送過銳鋒后,再找兩人的空門出刀。
  這也可以說是一种一定不移之理。
  一個人武功無論多高,無論他的刀法多犀利,也不能說一定要在起手一招之內,就將敵人解決。
  “刀光一閃,人頭落地”!
  那只是小說家們,一种夸張的描述。
  刀只要是拿在人的手上,是一個有血肉的人,在使用這把刀,就絕沒有這种方便事。
  但是,虎刀段春偏偏正好是一個近乎小說家筆底下的人物。
  他在應該旁挪或后退的情況之下,既沒有旁挪,也沒有后退。
  相反的,他向前大跨了一步。
  人向前跨,刀向上揚。
  一步跨過了潘大頭疾滾而來的肥胖軀体,一刀格開了金十四郎的雙節很。
  金十四郎被震退一步,這原是段春揮刀迫上的好机會,但這位虎刀卻將此一大好机會放過了。
  他突然向后轉身,一刀砍落。
  潘大頭繼續向前翻滾。
  只是一顆頭在滾。
  這位八號金狼肥胖的身軀,則仍停臥在原來的地方。
  停臥在一灘血水中。
  金十四郎失聲惊呼,正待轉向楊雷公求援時,跟前突然掠過一片銀星的光芒。
  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看到的一片光亮。
  他只比潘大頭慢走了半步。
  楊雷公也沒有留下,不過卻留下了几句響亮的話:“得罪了鐵頭雷公的人,從來不會有過好收場的,你小子等著瞧就是了!”
  這几句話,是上了對面店房,才潑出來的。
  話沒說完,人已不見。
  段春沒有追赶,他望著楊雷公身形消失之處,自語似地喃喃道:“怪不得老鬼能活上這一大把年紀,原來這就是他的長壽之道……”

  遠處傳來金雞報曉之聲。
  大廳中一片沉寂。
  雙戟溫侯薛長空的故事已敘述完畢。
  這位殺手在述說時,包括自己失手被擒的經過,一字沒有掩瞞。
  滿廳听眾之中,以魔鞭左天斗的反應最為強烈。
  這位魔鞭听完薛長空的敘述后,雙手微微戰抖,臉色一片灰白,仿佛正拼盡全身气力,在忍受著一种近乎万箭穿心的痛苦。
  他忍受著的,其實不是痛苦,而是一股怒火。
  盡管由薛長空的述說里可以听出,這次天狼會方面,想犧牲他這位五號金狼的人不止一個,但他惱恨的人,則只有一個。
  這個人不是柳如風,也不是鐵頭雷公楊偉,而是銀狼大喬!
  他恨這個女人,并不是為了這個女人不忠于他,而是這女人竟然不念香火之情,一心想置他必死之地!
  如果述說者換了別人,他絕不會相信真有這种事,因為那女人說什么也沒有陷害他的理由。
  但他非常了解薛長空的為人。薛長空是個机巧的殺手,對敵時縱然會耍點小花樣,而在日常言行方面,仍不失為一條爽宜漢子。事實是隱瞞不住的,以薛長空之聰明,絕不至于幼稚得平自編出這樣一段故事來刺激他。
  退一万步說,就算薛長空的敘述不可盡信,如今放在桌上的兩种藥丸也叫人無法不向事實低頭。
  薛長空除帶兩顆抄自金十七郎手上的解藥之外,還買來了一大包通便丸。
  他剛才已對這兩种藥丸重新作過比較,證實他黃昏時服下去的,确是到處有售的通便丸,而非定時丹真正的解藥。
  若不是受了兩姊妹的蠱惑,金十七郎會有這份膽量?
  公冶長緩緩地起身走過去,伸手為左天斗活開了穴道,又拿了一矚解藥,放在茶几上,輕輕歎了口气道:“像天狼會這樣一個組織,你左兄是否值得為它效命賣死,我覺得你左兄實在應該重新好好的想一想。”
  左天斗低垂著頭,一語不發。
  公冶長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至于高大爺和胡三爺這一邊,小弟可以向你左兄提出保證,過去的事,概作罷論,只要是你左兄愿意……”
  左天斗仍然一聲不出,默默取過解藥服下,稍稍調息了片刻、這才抬頭平靜地道:“你公冶兄的意思,我完全明白。為了報答你公冶兄的一番盛情,我左某人的回答是:我的人不會留下,但我可以留下几句話。”
  大廳中頓呈一片寂靜,每個人都露出了傾听的神气。
  左天斗要說的話,雖然還沒有說出來,但人人心里有數,左天斗要說的這几句話,在今天這种情勢之下,一定會比留下十個左天斗,還要有价值得多!
  左天斗緩緩接下去道:“在天狼會中。一號金狼柳如風雖然是個危險的人物,但還不是最可怕的人物,以后你們實在應該特別注意另外的兩個人。”
  公冶長道:“哪兩個?”
  左天斗道:“一個是天狼八老中的血觀音胡八姑。”
  公冶長一怔道:“血觀音胡八姑?這個淫蕩狠毒的女魔頭,不是說早在五六年前,就已因走火入魔,得了半身不遂之症么?”
  左天斗苦笑道:“那不過是那女魔頭逃避令師靈台老人的一种煙幕罷了。”
  公冶長雙眉微蹙,神情登時凝重起來。
  這個消息實在太出他意料之外了。
  恩師去世之前,還說他机遇好,因為在他這一代,至少不會碰到像血觀音胡八姑那樣難以應付的女煞星。詎知恩師言猶在耳,如今消息傳出,那女煞星,竟然仍在人世安然無恙!
  在恩師靈台老人都感頭疼的人物,該是怎樣難纏的一個角色,自是不問可知。
  大廳中不分少長老幼,顯然人人都知道血觀音胡八姑是怎樣一個女人。這時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個個臉上都布滿了惊駭疑懼之色。
  只听花六爺喃喃地道:“要是此說不假,關洛道上這段地盤,我們兄弟几個,實在應讓出,至少我花六爺第一個……”
  好在他語音低弱,誰也沒有听清楚他這位花六爺說了些什么。否則,單憑這几句泄气的話,人心士气就不可收拾了。
  公冶長勉強振作起精神,笑了笑,又道:“除了這女魔頭,還有一個人是誰?”
  左天斗道:“天狼會主!”
  已能成為一幫之首,不消說當然是個可怕的人物。
  但是,在這以前,大家似乎都忽略了這一點。
  天狼會主,究系何人?
  這原是大家第一個就該想到,而且應該追問的問題;可是,大家為了應付一批又一批的金狼和天狼,竟然都將這個重要的問題擱去一邊,好像那些金狼和天狼,就代表了天狼會,天狼會根本沒有什么首領似的。
  如今,經左天斗一提,大家這才突然想了起來,薛長空搶在公冶長前面問道:“對了——天狼會主究竟是何許人?”
  左天斗道:“我說出來,諸位也許會不相信,天狼會屬員不下五百之眾,但清楚會主出身來歷的人,則只有三個。”
  “哪三個?”
  “一個是柳如風,一個是血觀音胡八姑,另一個是會主的貼身小僮。”
  “你說是貼身小僮,不是小婢?”
  “不是。”
  “這么說,會主是男人,應該是可以确定的事?”
  “可以這樣說,但沒人敢予确定。”
  “為什么?”
  “這一點正是我說你們今后應該特別留心這位天狼會主的原因。”
  “哦?”
  “左某人被編為五號金狼,在會中身份可說相當不低。但人會將近五年,先后也只見過這位會主三次。”
  “左兄已然見過他,而且達三次之多,怎么說不知道對方是怎樣一個人,甚至是男是女,都不能确定呢?”
  左天斗轉向公冶長苦笑了一下道:“公冶兄能不能憑想象,代小弟回答薛兄這問題?”
  公冶長遲疑了片刻,道:“是不是因為你左兄每次晉見這位會主時,對方臉上都蒙了紗罩?”
  左天斗點頭道:“情形差不多正是如此。只不過他戴的不是紗罩,而是一种不透明的面具。”
  “面具?”
  “是的。一种在迎神賽會時,常常見到的那种金色面具。”
  薛長空又搶著道:“不論是面具也好,紗罩也好,他逮去的,只是面孔部分,還有身材、衣著、舉止呢?難道憑了這些,你左兄還無法揣摩對方是怎么一副形象?”
  左天斗長長歎了口气,道:“已然你薛兄問起這些,我就只好說得詳細一點了。”
  他像回憶似的,稍稍停頓了一下,才接下去道:“我第一次會見這位天狼會主時,他戴的是一副文士面具,而他的衣著和談吐,也處處表現了一名文士應有的儒雅和气質……”
  薛長空忍不住插口道:“第二次呢?難道第二次竟變了樣?”
  左天斗道:“第二次,我奉召去一家客棧接受差遣,接見我的人,是一個老婆子,這老婆子也戴著一副金色面具。見面后,我問她會主何在,你猜這老婆子怎么回答?”
  “她怎么回答?”
  “她說她就是會主!”
  薛長空一怔道:“會有這种事?”
  公冶長道:“那么,第二次呢?”
  左天斗道:“第三次見面,是在一座破廟里,那次柳如風也在場。我走進去時,柳如風正在跟一名身材窈窕,膚色白皙的黃衣女子談話——”
  “這黃衣女子也戴了面具?”
  “是的。”
  “結果這黃衣女子竟又自稱她就是天狼會主?”
  “不錯!”
  薛長空忽然搖頭道:“就算真有這种事,我也絕不相信!”
  左天斗苦笑了一下道:“我已經說過了,這种事情如果說出來,一定很難令人相信。別說你薛兄不相信,就是我左某人,又何嘗不是疑云重重?”
  公冶長想了想,道:“這件事你有沒有問過柳如風?”
  “當然問過。”
  “柳如風怎么說?”
  “柳如風笑而不答,只說將來總有一天我會明白。”
  公冶長道:“其他的金狼是否也見過這种情形?”
  “見過的人不多。”
  “為什么?”
  “因為會中一般命令,均由柳如風下達,只有前五號金狼,才會受到會主直接指揮,才有机會經常見到這位神秘的會主。”
  薛長空眼皮眨個不停,這時忽然一拍膝蓋道:“我曉得這是什么原因了!”
  公冶長一哦道:“你曉得了什么?”
  薛長空道:“這一定是柳如風從中耍的花樣!”
  公冶長道:“這跟柳如風有何關系?”
  薛長空道:“柳如風的易容術,已達神化之境,他自己能在頃刻之間,以各种面目出現,當然他也能幫他們這位會主,由文士變成老婆子,再由老婆子變為年經的女郎。”
  左天斗搖頭道:“薛兄這种想法,小弟不以為然。”
  薛長空道:“哦?”
  左天斗道:“因為薛兄忽略了這件事的關鍵所在。”
  薛長空道:“哦?”
  左天斗道:“小弟說得很明白,這位會主三次出現,都戴了金面具,根本沒有易容的必要。小弟說他第一次是‘文士’,第二次是‘老婆子’,第三次是‘年輕女子’,正是如薛兄所說,是由對方身材,衣著,舉止,以及聲音上判定的。柳如風的易容術無論如何高明,也絕不能將一個人全身上上下下整個改變為另一种人。”
  公冶長又想了想,道:“那么,依左兄看來,左兄認為所謂天狼會主,實際上會不會是由三人共用的一個名義?”
  “我想不會。”
  “何以見得?”
  “第一,事實上無此需要。即使由三人分掌大權,實際必仍以其中一人為主,兩人為副。若是如此,另兩人盡可稱之為副會主,而不必共同僭用會主名義,以致混淆不清。第二,三人分治,對外如只稱一人,即不能共居一處,或共同出現。如三人分居三處,一時聯絡欠當,必然會鬧出兩位會主于兩地同時發出不同命令的笑話,相信一個正常的領導人物,決不會如此儿戲。”
  眾人一齊點頭,顯然都認為左天斗這种剖析頗合情理。
  公冶長歎了口气道:“這就叫人有點想不透了。”
  左天斗道:“我要你們特別留意這位會主,便是這個意思。因為,這位神秘的天狼會主,早晚必然會來到蜈蚣鎮,你們實在應該有個准備。”
  龍劍公冶長抬頭問道:“左兄,你如今打算去哪里?”
  左天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起身走去胡三爺面前,雙拳一抱,語音沉重地道:“三爺,我對不起您,以后希望您多保重。至于那三尊玉美人,左某人一定會在短時間內設法完壁歸趙,請三爺勿念!”
  說完這几句話,這位魔鞭便在眾人目送之下,轉身走出了大廳。
  左天斗走了,大廳中又回复一片沉寂。
  也不知過去多久,才由薛長空以一聲輕咳打破了緘默,這位雙戟溫侯緩緩掃了高大爺等人一眼,最后望著公冶長道:“我們這些人里面,有沒有誰比較清楚,血觀音胡八姑那女人的一身武功究竟厲害到什么地方?”
  薛長空望著的人,雖然是公冶長,但從語气听來,他顯然并沒有指望公冶長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血觀音胡八姑是十多年前的江湖女煞星,那時他們這批年輕殺手,包括公冶長在內,一個個全是尚在師門習藝的大孩子,當然不會十分清楚血觀音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物。
  薛長空想請教的人,其實是高大爺和胡三爺几位七雄老兄弟。
  胡三爺望著高大爺,顯然覺得這問題由后者來回答比較适當。
  高大爺今夜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如今若不是形勢逼得他非開口不可,他顯然還沒有說話的意思。
  “關于這女人的一身武功,老夫也只是听人傳說——”
  高大爺的語音很艱澀,這表示他并不十分樂意在目前這种气氛下來述說這段故事。
  “据說,這女人年輕時,曾得异人傳授,練成一种攝心大法,能在對敵之際,以一道眼神,或一聲輕笑淆亂對手心智,使對手于不知不覺間暴露空門——”
  薛長空忽然岔口問道:“這女人如今多大年紀?”
  高大爺道:“細細推算起來,至少也該四十出頭了。”
  薛長空道:“姿色如何?”
  高大爺搖搖頭道:“你老弟的這個問題,恐怕誰也回答不了。”
  薛長空道:“為什么?”
  高大爺苦笑道:“因為老夫還沒有听說過,有誰會跟這女煞星打過平手。”
  雙戟溫侯薛長空道:“這意思就是說,凡是跟這位血觀音交手的人,從來沒有一個人能活得下來嗎?”
  高大爺道:“至少傳說如此。”
  薛長空低頭思索了片刻,忽然搖著頭,自語似地道:“我不相信這女人真有這般厲害,就算真有過這种事,那也該是指當年
  公冶長忍不住笑了一下道:“你薛兄又不相信了。難道這种事也假得了?”
  薛長空仍然搖著頭,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公冶長笑道:“那么,你說不相信,是什么意思?”
  薛長空抬頭說道:“如說這女人練過什么振心大法,這一點,我絕對相信,同時我也相信這种攝心大法,也許真的具有某种不可思議的力量。”
  公冶長笑道:“那么,你不相信的,又是什么?”
  薛長空道:“我剛才已經說過了,縱然傳說不假,那也該是當年的事!”
  公冶長眨了眨眼皮,說道:“你的話我一時領會不來,能不能請你薛尼說得稍為更明白些嗎?”
  薛長空道:“我的話并不難懂。”
  公冶長道:“哦?”
  薛長空道:“除非這女人青春永駐,我不相信一個四十出頭的半老徐娘,還能憑輕聲淺笑,施展什么攝心大法!”
  公冶長噢了一聲道:“我懂你薛兄的意思了!你薛兄意思是說,這女人的攝心大法,有一半是借助于姿色?”
  薛長空道:“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公冶長微微一笑,說道:“小弟跟你薛兄一樣,晚生了几年,從沒見過這女人,家師在世時,家師關于這女人的种种劣跡,也很少提及,不過小弟仍然可以糾正你薛兄這种錯誤的猜測。”
  薛長空道:“哦?”
  公冶長笑道:“小弟只須舉一個例子,就夠了。”
  薛長空道:“舉哪一個例子?”
  公冶長道:“武當天聰道長當年就是死在這位血觀音手里,這件事你薛兄听人說過沒有?”
  薛長空脫口道:“你是說武當上一代掌門人,這位瞎——”
  說及一個瞎字,這位雙戟溫侯突然住口。
  因為問題已經有了答案。
  一個女人不論變色如何動人,她對一個雙目失明的出家人,起得了作用嗎?
  薛長空沒有再開口,其他的人,當然更是無話可說。
  大廳中一時又沉寂了下來。
  遠處,報曉雞啼聲凄切昂揚,似在告訴人們:漫漫長夜行將過去,天已快亮了。
  正由于接近黎明,這時的夜色也益發顯得黑暗陰沉。
  大廳中人人微闔著眼皮,似乎都顯得很疲累。
  只有雙戟溫侯薛長空一個人例外,他兩眼瞪著天花板好像仍在盤算著要以什么方法才能化解血觀音的那套攝心大法。
  公冶長走過去,輕輕拍了他一下,微笑道:“別想得太多了,薛兄,天狼八老中,可怕的人物,絕不止血觀音一個,不過,咱們也不必瞧輕了自己,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咱們這几個小伙子,如果好對付,他們早就找上門來了。”
  薛長空像是給提醒了一件什么事似的,當下連忙拉來一張椅,等公冶長坐下來,帶著一股期切之色,低聲道:“小弟剛剛想到一個問題——”
  公冶長道:“什么問題?”
  薛長空道:“這位血觀音多年不見露面,人人都以為這女人真的走火入魔,得了半身不遂之症,适才天斗兄已為我們道破真相,說她是為了害怕令師靈台老人,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由此可見,令師在世時,對這女人的攝心大法,必有克制之道,關于這一點,不知公冶兄……”
  公冶長微微搖頭道:“家師對這女人,一向不愿多提,如果這女人當年不放煙幕,情形也許不同了。自從傳出這女人走火入魔的消息后,家師認為大患已去,除當時表示過一陣欣慰之外,以后就沒有再提過這女人一字。”
  薛長空有點失望道:“真可惜。令師如果將這种降魔功訣流傳下來,今天的形勢就要大大的改變了。”
  公冶長似乎并不覺得有什么值得遺憾的,緩緩說道:“人正心正,万魔不侵。家師雖未以此秘法相授,相信亦不出上述八字之范疇。小弟已經說過,這种事不能想得太多,想多了徒亂人意。江湖上的天下,是拼血汗闖出來的,對方這次來的魔頭愈多,愈能考驗我們的毅力,只要我們這一次能站得住,相信我們以后倒下去的机會就不會太多了。”
  薛長空不住點頭,雙目中同時流露出一片欽敬之色。
  這位雙戟溫候雖不像血刀袁飛那么倔強,但可也不是一個輕易服人的人。
  他雖然敗給了鐵頭雷公楊偉,但他一點也不覺得鐵頭雷公楊偉有什么了不起,以后遇上這位天狼長老,他照樣還有勇气斗上一斗。
  可是,對公冶長,他是真的服了。
  他覺得公冶長雖然和他的年紀差不多,但言談舉止之間,往往流露著一种优雅脫俗的气質。
  這种气質不僅他薛長空沒有,就是在虎刀段春和血刀袁飛身上,也极難發現。
  他放心不下那個血觀音胡八姑,并不是因對那位血觀音暗萌怯意,相反的而是出于一种好胜心。
  他一再追究那女人的底細,就是為了將來想搶第一陣。
  他自以為在人人談虎變色之際,他能有這种打算,是夠自豪的。
  如今,他听了公冶長的這番話,才發現自己的襟怀竟是如此狹窄——因為公冶長根本就沒有把一個血觀音放在心上!
  他念念不忘,想斗倒的人,只是一個血觀音、而公冶長著眼的,則是天狼八老,以至于整個天狼會。
  試問,公冶長這种大無畏的精神,又叫他怎能不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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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凡圖書館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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