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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場外交易


  無名鎮上,風流娘子岑今珮本來就是一位風頭人物,如今這位風流娘子益發令人向往而敬佩。
  因為她居然還住在名流大客棧,好像完全忘記她已成了別人心目中的獵物。
  一些本來不想在食宿方面多作無謂浪費的江湖人物,都不禁紛紛改弦易轍,住進這家食宿費昂貴得惊人的豪華大客棧。
  大家顯然都不愿錯過一飽眼福的机會。想看看究竟是哪位仁兄財迷心竅,肯為了十万兩燙手的銀子,來活捉這位風流娘子?!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為了尋求刺激而來的,橫豎為期只有十五天,即使多花費一點銀子,他們也還負擔得起。
  何況,在這一段時間里,就算他們的期望落空,他們想象中的那個惊險緊張的場面不會出現,平日能多看上那位風情撩人的風流娘子几眼,也未嘗不是一种額外的享受!
  金陵黑笛公子孫如玉,飛刀幫四大堂主、太原馬場主人花槍金滿堂等人也是名流大客棧的住客之一。
  不過,這些人住進名流大客棧,跟棧里住了一位風流娘子,則完全措不上關系。
  他們所以住進名流大客棧,因為鎮上只有三家客棧,三家客棧中只有這家客棧才襯配得上他們的身份。
  以他們的身份來說,大把銀子花出去,這种闊綽的行為,本身無疑就是一种享受!
  至于有人以高价收買風流娘子,以及有人愿為橫財賣命,當時也許是一度引起過他們的新奇感,但他們見多識廣,畢竟不同常人,并不覺得這是一件什么惊天動地的大事情。
  他們來到無名鎮,已有很長一段時間,目前顯然仍然無离去之意。
  他們也許仍想留下來參加下一個月的盛會。
  他們的生活方式,也無多大改變。
  黑笛公子孫如玉喜歡漫游荒郊,搜摘花果,撫笛自娛。
  飛刀幫四大堂主則終日聚飲,极少外出。
  四人這次前來無名鎮,除了找回他們幫主的那副百寶刀囊,似乎尚有他事待辦。
  正在有人猜測,這四位飛刀幫的高手這次出現無名鎮,所謂找回百寶刀囊,也許只是一個幌子。
  四人來此的真正目的,也許跟百寶刀囊根本毫不相于!
  此說是否可靠,當然只有當事人自己心里清楚。
  太原馬場主人,花槍金滿堂則日夜沉湎于棧后不遠的一家賭場里。他雖然也像風流娘子岑今珮一樣租下一座獨門獨院的上房,但十天八天之中,壓根儿難得回棧一次。
  如今,棧里的几位知名人物當中,只有一個人的行徑較為引人注意。
  這個人便是無奇不有樓月會舉行過后才匆匆赶到的玉樹公子謝雨燕。
  這位以一套飛花無影鞭法,及一副美賽潘安的容貌,名列武林五大名公子的玉樹公子,自昨天午后住進名流大客棧開始,就露出一副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樣子。就是偶爾見人微笑招呼,也笑得十分勉強。
  這位玉樹公子究竟為了什么事情如此抑郁寡歡?
  是因為沒有赶得上這個月無奇不有樓的會期?還是因為剛遭遇了一樁什么重大而又無法向別人傾訴的變故?
  凡是認識這位玉樹公子的人,差不多都能想象得到,以上這兩种情形,應該都不是這位工樹公子煩惱的原因。
  因為無奇不有樓這個月競价賣出,成交的三宗交易是“天蚕衣”、“百寶刀囊”、“火种子唐漢武功師承的秘密”。這三宗交易,均跟這位玉樹公子沒有切身利害關系。他即使如期赶到,也不可能參与競价爭購。
  若說他是剛遭遇了什么重大變故,這一點更說不通。
  如果他有事在身,他為什么還要匆匆忙忙地赶到無名鎮這种地方來?
  另一點令人難以理解的是,這位玉樹公子今天一早出門去,竟換上了一身粗糙陳舊的衣著。
  年輕俊美的武林名公子,理應講究衣飾穿著才對,這位玉樹公子何故竟然反其道而行?
  他怕衣著太光鮮,會引人注目?
  他要去的是鎮上什么地方?
   
         ☆        ☆        ☆
   
  說來真是令人難以置信,這位玉樹公子一路躲躲閃閃,最后走進去的,竟是鎮尾上那個低級的小酒家。
  夢鄉!
  他走進去,雖然時間還早,依然有個跑堂的伙計打著阿欠迎了上來。
  “相公早,請坐。”
  玉樹公子四下張望,像是在找賬柜。
  賬柜就在大門旁邊不遠處。
  他找著了,但是,柜台上空無一人。這种地方,至少也得過了午時,才會有客人陸續上門,賬房師爺說什么也不會這時候爬起來坐冷板凳。
  “我姓謝,名叫謝雨燕。”玉樹公子遲疑了片刻,終于問那伙計:“這兩天有沒有人到這里來找過我?”
  伙計搖頭,又打了呵欠:“小的不太清楚,這要問柜上管賬的吳老頭才知道。”
  玉樹分子又猶豫了一下道:“我想留下來喝點酒,是否太早了點?方便不方便?”
  那伙計似乎稍稍振作了些,急忙道:“方便,方便2”
  焉有不方便之理?當然方便!
  他們這种地方上午冷冷清清的,是因為這個時候极少客人上門,并不是他們規定這個時候不能營業。
  “相公這里可有熟識的姑娘?”
  “沒有,我是第一次來這里,你隨便替我介紹一個好了。”
  接著,伙計將他引進一排廂房中的最末一間,隔了很長一段時間,几樣簡單的酒菜,方才端了進來,酒菜來了,姑娘也來了。
  來的姑娘,正是那個已陪了無眉公子兩次酒的玲玲。
  玲玲設精打采地走進廂房,好像覺尚未睡足,一雙眼皮子還沒有完全張開。
  但當她看清了屋子里這位客人的相貌后,這位渾身好像帶著一千個不情愿的夢鄉姑娘,突然之間呆住了!
  她似乎無法相信世上竟真有如此俊美的男人。
  等她回過神來,這位夢鄉的紅姑娘態度馬上起了變化,好像一下子變成了另一個人。
  她的粉腮上泛起紅暈,一雙烏溜溜的眸子也閃出動人的光彩。
  但玉樹公子還是原來的玉樹公子。
  眼前這名姿色尚稱不丑的玲玲姑娘,顯然沒有帶給他多少不同的感覺,如果不是礙著這种地方的習慣,他無疑宁愿一個人坐在這里喝悶酒。
  “相公貴姓?”
  “敝姓謝。”
  “小妹小名叫玲玲,以后還望謝相公多多照顧指教!”
  “不敢當。”
  “相公請喝酒。”
  “謝謝!”
  玲玲姑娘由一朵睡海棠突然變成了一朵熱情如火的石榴花!她緊緊依偎著玉樹公子,殷勤致問,含笑勸酒,脈脈眼波中,流動著一股說不盡的款款深情。
  玉樹公子受了美人儿這种親切的招待,像陽光下的冰塊,終于慢慢融化。
  原本十分冷漠的面孔上,也漸漸有了笑容。
  外面院子里,笑語和腳步聲逐漸繁雜起來。
  夢鄉的營業,似已正式開始。
  沒過多久,忽听院子里有人粗聲粗气地問道:“玲玲呢?”
  一名伙計回答道:“回牛爺,玲玲姑娘正在陪客人喝酒。”
  那人像下命令似的道:“去喊她過來!”
  伙計結結巴巴的道:“牛爺,這個……這個……好像不太那個吧?!”
  “什么不太那個?”
  “我們這儿的規矩,牛爺是知道的。”
  “叭!”先是耳光的聲音,然后是怒吼:“你敢跟老子頂嘴?我操你奶奶的!”
  這位牛爺可真會罵人!他做了別人的“老子”,又要操別人的“奶奶”;真不曉得這筆賬該怎么算。
  只听伙計嚷著道:“牛爺,你怎么可以隨便打人?”
  “不服气是不是?”
  伙計的聲音沒有了。
  玉樹公子皺皺眉頭,對玲玲道:“這位牛爺似乎很難纏,別讓伙計們為難,你就過去一下罷。”
  玲玲不肯走。“這种人這里天天有,別理他。賬房先生吳老頭有一套,他會過來排解糾紛的。”
  但這一回玲玲料錯了。
  這一回,吳老頭的排解,顯然未生效果。
  “通”的一聲,虛掩的房門突被踢開。一個身材高大,滿臉煞气的麻皮漢子,像凶神似的,叉腰站在房門口。
  從這漢子的一身裝束,以及腰帶上那口皮鞘短刀看來,這漢子顯然是個很有兩手的江湖人物。
  他那張滿是坑坑洞洞的面孔上,顏色本來就不怎么好看,如今踢開房門,看清玲玲陪的竟是如此英俊的一個美男子,心頭的一股無名醋火,頓將一張麻皮熏成可怕的紫醬色。
  他拖長了一個“喔”字的尾音,嘿嘿冷笑道:“奶奶的,原來陪的是個小白臉啊?怪不得老子來了,連吭也不吭一聲。”
  玉樹公子慢慢站了起來,沉臉道:“朋友,你嘴巴里能不能放干淨點?”
  麻皮漢子歪著脖子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以充滿譏誚的口气道:“怎么樣,老子說的話,你小子听不進去?”
  玉樹公子道:“大家來到這种地方,原本就是為了喝酒取樂,朋友為什么一定要出口傷人?”
  “老子高興!”
  “仗著你人高馬大胳膊粗?”
  “這樣說也未嘗不可以。”
  “朋友顯然是江湖道上混的人,難道就沒听說過一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的老話?”
  麻皮漢子哈哈大笑。
  玉樹公子道:“朋友何事好笑?”
  麻皮漢子道:“笑你這個細皮白肉的小子,居然還懂得几句江湖上的行話。”
  玉樹公子忽然道:“朋友怎么稱呼?”
  麻皮漢子腰杆一挺道:“‘太行十三太保’中的‘追魂豹子’牛麻皮,就是老子!”
  他似乎很為自己這個響亮的外號感到驕傲,拍拍腰帶上那把短刀,又道:“如果你小子是個識趣的,老子不跟你們這种花鴿子計較。赶快技起尾巴,替我滾得遠遠的,娘儿們留給老子來享受!”
  玉樹公子微微一笑道:“原來閣下就是十三太保中的牛老八,’久仰,久仰。”
  追魂豹子有點意外道:“你怎曉得老子排行第八?”
  玉樹公子微笑道:“因為不才曾經會過你們老大金毛雄獅蔡祖光。”
  “在什么地方?”
  “風陵渡!”
  追魂豹子臉色遽變,每個麻坑都突然失去血色。
  他向后退了一步,睜大眼睛道:“你,你,你就是那位玉樹公子謝雨燕謝少俠?”
  玉樹公子道:“牛大俠方才好像摑了這儿伙計一個耳括子?”
  追魂豹子急忙道:“那,那,那是個誤會,等下我會重重賞他一筆銀子,向他道歉。”
  玉樹公子又指著玲玲姑娘,道:“要不要這位玲玲姑娘陪牛爺喝兩杯?”
  追魂豹子更加發慌道:“不,不,不敢當,不敢當!小人還有點事情等著要辦,馬上就要走了。”
  玉樹公子突然面孔一沉,道:“既然有事要辦,為什么還不快滾?”
  追魂豹子如獲大赦,赶緊打躬道:“是是是!公子您多喝几杯,小人不陪了。”
  這位追魂豹子有些地方果然敏捷得像頭豹子。
  他一面打躬,一面后退,只一眨眼之間,便溜得不見了人影子。
  玉樹公子等追魂豹子去遠了,方長長歎了口气,緩緩坐下。
  玲玲姑娘目光一轉,突然又呆住了!
  她突然發現,這位僅憑三言兩語,就將那個凶神惡煞般的追魂豹子嚇得屎滾尿流的武林名公子,此刻不知是何緣故,竟像病后干了什么吃力的活儿似的,兩眼發直,冷汗如豆,一張俊美的面孔更是蒼白得怕人。
  這位已對玉樹公子動了真情的夢鄉姑娘,不由得又怜又慌,赶緊掏出一條香噴噴的紅絲巾,一邊為玉樹公子擦汗,一邊摸著玉樹公子的額角道:“公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玉樹公子如從夢中驀然惊醒,啊了一聲,忙道:“噢噢,沒有什么,大概是昨晚被子沒蓋好,感了點風寒。”
  “要不要找個大夫瞧瞧?”
  “用不著,喝几杯熱酒下去,驅驅寒气就可以了。”
  玲玲姑娘正待斟酒之際,房門口人影一閃,竟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這位不速之客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到處惹麻煩,有著一雙大蛙眼,有時迷糊,有時聰明武林五大名公子中的另一位名公子:多事公子高凌峰!
  玉樹公子謝雨燕看清來的是多事公子高凌峰,眼中微微一亮,神采大為煥發。
  玉樹公子看到多事公子為什么如此感到振奮?
  難道他要等的人,就是這位多事公子?
   
         ☆        ☆        ☆
   
  多事公子高凌峰進門時顯得很急促,但等到跨進門檻之后,神气忽又改變。
  他好像不認識玉樹公子似的,進門后招呼也沒打一個,徑向玲玲姑娘問道:“這里有沒有一位叫白菊花的姑娘?”
  玲玲點頭道:“有,她就住在我的隔壁。”
  多事公子道:“我姓高,麻煩你去請她來一下怎么樣?”
  等玲玲姑娘离開后,他這才一下湊去玉樹分子面前,低聲緊張地道:“方才我看到太行十三太保中那個大麻皮從這儿匆匆离去,他沒有發現你也在這里?”
  玉樹公子苦笑了一下道:“怎么沒有?幸虧這廝沒看出我一身武功已經喪失,否則就有十個謝雨燕,也早報銷了。”
  他目光一凝,反問道:“你來無名鎮多久了?”
  多事公子道:“五、六天。”
  玉樹公子道:“事情辦得怎么樣?”
  多事公子微微皺眉道:“我問了好几個人,都說不知道。如今我只能憑猜想,它可能已到了風流娘子岑今珮那女人手中。”
  “這只是你的猜想?”
  “是的。”
  “有無根据?”
  “四五天前,護花郎君朱奇殺了這儿專放高利貸的血印子李八公,在醉仙樓上現出的一只小錦盒,我怀疑錦盒里盛放的,就是那只黃玉促織。”
  “你為什么不向那女人直接打听,以高价收購?”
  “那天我找到那女人時,就在這家夢鄉,當時湊巧張天俊跟唐漢兩個小子都在場,我怕這事傳揚出去對你不利,所以沒敢提起。”
  “以后你就沒有再去找她?”
  多事公子歎了口气,道:“現在要找這女人,嚕嗦就多了。”
  玉樹公子一怔道:“為什么?”
  多事公子道:“你這一路來,難道沒听說這一個月,無奇不有樓有人以十万兩銀子的高价收買這女人?”
  玉樹公子道:“你找她談交易,跟這件事又有什么關系?”
  多事公子苦笑道:“我怕沾上一身腥气。”
  玉樹公子道:“這話什么意思?”
  多事公子道:“這女人不曉得使出了一套什么功夫,竟把火种唐漢那小子調理得服服帖帖的,如今這女人的義務保鏢,便是唐漢那小子……”
  玉樹公子道:“你怕唐漢誤會你就是那個想發十万兩橫財的人?”
  多事公子道:“這一點我倒不擔心,唐漢那小子應該曉得我高凌峰不是這种人。”
  玉樹公子道:“否則你擔心的是什么?”
  多事公子道:“我擔心的是燕京三鳳!”
  玉樹公子道:“燕京三鳳?”
  多事公子道:“是的,這三個臭丫頭,貌美如花,心賽蛇蝎,比火种子那小子更難纏無數倍。我跟唐漢的交情,三鳳完全清楚,而這三個丫頭,又曉得我已獲悉她們就是出高价收買風流娘子的買主,我如跑去名流大客棧跟風流娘子秘密接頭,准會被三個丫頭誤會我是通風報信去的。”
  他嘻嘻一笑,又加了一句道:“尤其是目前更去不得!”
  玉樹公子滿頭霧水道:“為什么?”
  多事公子于是笑著說出銀鳳錢麗麗謀害黃山大俠向晚鐘,天台鬼婆子賴姥姥,以及也想將他一起送進鬼門關,結果反被他上下其手,大肆輕薄了一頓的故事。
  玉樹公子皺眉道:“燕京三鳳跟風流娘子岑今珮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她們為什么忽然不惜代价,要跟風流娘子過不去?”
  多事公子笑笑道:“這件事說出來你一定不會相信。”
  玉樹公子道:“哦?”
  多事公子笑道:“是為了吃干醋!”
  “吃誰的干酪?”
  “唐漢那小子!”
  “唐漢?”玉樹公子一怔道:“三鳳姐妹中有人愛上了火种子唐漢?”
  “老三玉鳳錢宛男!”
  “這事唐漢本人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多事公子笑道:“我一直想去向那小子道聲恭喜。只可惜我始終找不到机會。”
  玉樹公子皺眉道:“像燕京三鳳這种放蕩而又潑辣的女人,火种子又怎會看得上眼?”
  多事公子笑道:“這也難說。”
  玉樹公子道:“難說?”
  多事公子笑道:“小子目前跟岑今珮那女人的親熱情形,便是一個好例子。風流娘子的名聲并不比燕京三鳳好多少,他既能跟風流娘子岑今珮勾勾搭搭,又為什么不能在三鳳身上換換口味?”
  玉樹公子搖搖頭道:“火种子唐漢絕不是護花郎君朱奇那一流的角色,他目前跟岑今珮那女人如此接近,我猜想必定另有原因。”
  他皺起眉頭,又輕輕歎了口气道:“這些別人的是是非非,不提也罷。倒是你的辦事能力,實在令人失望。如今,七味藥材已找齊了六樣,只等那只黃玉促織研末作引子,你當初拍胸口保證,說你一定可以弄得到手,沒想到你來了這么多天,竟還是兩手空空,一點頭緒沒有!唉。”
  多事公子忙道:“你別慌,我還有辦法。你應該知道你這位表哥的辦事能力,三天之內,不管是買、是偷、是搶,我負責交給你一只黃玉促織就是了!”
  玉樹公子道:“你還有什么辦法?”
  多事公子低聲道:“兩個娘們來了,先喝酒,等會儿再說。”
   
         ☆        ☆        ☆
   
  武林五大名公子中的另一位名公子,便是金陵黑笛公子孫如玉。
  這位黑笛公子,論武功修為,不及無眉公子張天俊;論品貌儀表,不及玉樹公子謝雨燕;論家世財富,則不及五公子中的另一位名公子侯門公子顏名揚。
  不過,有一件事,相信誰也無法否認。
  如果遇上一個有眼光的老丈人,想在這五位名公子中挑選一名乘龍快婿的話,這位黑笛公子一定比別人人選的机會多得多!
  因為這位黑笛公子正是一般人心目中,那种中規中矩,老老實實的年輕人!
  他的武功雖然比無眉公子張天俊稍遜一籌,但在當今武林一流高手排名中,至少也可以排在前二十五名之內,而他卻從沒有仗著一手武功鬧過事。
  江湖上哪里發生了轟動的大事件,他經常都會不辭跋涉,遠道前往,但每次也只是袖手旁觀,絕不從中掀風作浪。
  就像他這次前來無名鎮一樣。
   
         ☆        ☆        ☆
   
  陽光和煦,暖風熏人欲醉。
  黑笛公子孫如玉像往常一樣,一路舞弄著他那支既是樂器,也是兵器的黑色長笛,信步走出小鎮。
  走向离鎮七八里,一座他常去的小山谷。
   
         ☆        ☆        ☆
   
  小山谷中,怪石嵯峨,花草沒膝,到處盛開著一叢叢不知名的野花。
  谷頂上空,鴉群盤旋聒噪,如夏日鳴蟬般,益發令人對這座杳無人跡的山谷,有著一股說不出荒涼寂寞之感。黑笛公子孫如玉每次來這里,就是為了來欣賞這里的怪石、荒草、野花、鴉群?
  如果你此刻能變成一只蒼蠅或蜜蜂,緊緊跟在這位黑笛公子身后,你將會發現一個除非你親眼看到你絕無法相信的秘密。
  原來這位黑笛公子經常光顧這座小山谷,竟是為了前來會晤一個人。
  一個你永遠想象不到的人!
   
         ☆        ☆        ☆
   
  西北角落上,一道聳立的石壁,完全的擋住了一個天然的大石穴。
  在穴中一位駝背老人正在柴火上烤炙一只肥美的大雉雞。
  你道這老人是誰?
  方老頭!
   
         ☆        ☆        ☆
   
  方老頭緩緩抬起頭道:“辦法想出來了沒有?”
  黑笛公子孫如玉苦笑搖頭。
  方老頭輕輕歎了口气。
  “沒出息!”他將雉雞在火上翻轉了一下:“如果你老子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看到你小子連這么一點小事情也辦不了,不給你他媽的活活气死才怪!”
  武林五大名公子之一的黑笛公子,在這方老頭心目中,竟然只是個加了“他媽的”的“沒出息的小子”?
  除非你親眼看到,親耳听到,你會相信這种話竟是從無名鎮上一個靠撿柴拾荒度日,靠編故事混酒喝,几乎是人人得而狎之的方老頭口里說出來的?
  黑值公子孫如玉在火堆旁邊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臉孔微微發紅。
  “這不是一件小事情。”他為自己辯護,但語气十分軟弱:“風流娘子岑今珮那女人出身陰山柔骨門,您該曉得江湖上多少知名人物都是吃過這女人的苦頭。”
  “你怕了這女人是不是?”
  “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
  “是什么問題?”
  “這女人目前有火种子唐漢那小子護著,就算晚輩能降服得住這女人,也無法避免不惊動唐漢那小子。”
  方老頭輕輕哼了一聲,沒有開口。
  “這便是晚輩深感為難的地方!”孫如玉像占住了理由似的,搶著接下去道:“如果由拿人領獎,演變成一場大廝殺,那就完全失去您老人家當初布下這著棋子的苦心了!”
  活捉風流娘子向無奇不有樓換取十万兩銀子,原來是這個方老頭布下的一著棋子?
  這方老頭究竟是何許人?
  他這布的又是一著什么棋?
  方老頭在烤雞上慢慢刷著佐料:“唐漢這小子,我看腦袋瓜子一定有問題,老夫得想法替他小子找個好大夫瞧瞧才行。”
  方老頭這話倒是沒有說錯,火种子唐漢的确是個問題人物。
  有時為別人帶來問題。
  有時為自己帶來問題。
  這位江湖上的浪子之王,最令人頭疼的地方,便是經常不按牌理出牌。
  如像他忽然成了風流娘子的護花使者,便是一個例子。
  正如玉樹公子謝雨燕所說,他并不是個好色之徒,同時也并不是不知道風流娘子岑今珮是怎么樣的一個女人。他到底為了什么要為這樣一個女人如此鞠躬盡瘁?
  孫如玉見那只雉雞正烤得遍体金黃,滋滋滴油,便自動起身去石穴后面搬來了一只小酒壇,兩只粗瓷碗。
  酒壇打開,石穴中立即充滿一股濃烈的酒气。
  方老頭將烤雞撕成兩半,自己留下帶頭的部分,而將較小的另一邊遞給孫如玉。
  孫如玉接過去,湊近鼻尖,嗅了嗅,笑道:“方叔,您這一手燒烤的功夫,真是沒得話說!”
  方老頭感慨的歎了一聲,道:“要吃這种蘆花雞,愈來愈不容易了。這些年來,附近几座山頭的野雞,已差不多快被我捉光了!”
  孫如玉笑道:“烤山豬跟小鹿的味道也不錯。”
  方老頭輕輕哼了一聲道:“烤白天燈的肉更好!”
  孫如玉一楞道:“誰的肉?”
  “白天燈!”
  “白大爺?”
  “大爺?嘿嘿!”方老頭冷笑:“大爺娘的頭!”
  孫如玉露出滿臉迷惑之色道:“您不是一直都很敬重這位白大爺么?還說什么因為鎮上有了這位白大爺,您不敢跟人家平起平坐,所以只希望別人喊您一聲方二爺,您該心滿意足了。怎么忽然您又對這位白大爺起了反感?”
  方老頭道:。“你懂個屁!”
  孫如玉被罵得莫名其妙,眼珠子滾了一陣,忽然失聲道:“難道——大師伯屠龍劍客當年那件滅門慘案,這姓白的也有一份?您這些年來混跡無名鎮,就是想從這姓白的身上找線索?”
  方老頭似乎自覺失言,端起酒碗,猛喝了好几口,才搖搖頭道:“不,不,別亂說話。這种事情不能閉起眼睛瞎猜一通。万一傳揚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孫如玉皺皺眉頭,又想了一會儿,然后望著方老頭道:“方叔,這次無奇不有樓有人出高价收買風流娘子那女人,您事先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方老頭緩緩道:“我在無名鎮,終日無所事事,若連這點小秘密也察看不出,豈不真的成了廢人一個。”
  孫如玉接著道:“您說只要將一個活的風流娘子交去燕京三鳳手上,就會引出某一個人來,這個人到底是誰?”
  方老頭兩眼一瞪道:“奇怪,你今天怎么忽然變得這樣嚕嗦起來了?我不是說過,這只是老夫的一种預感,靈不靈驗,還不一定么?”
  這种高壓式的掩飾,當然無法令孫如玉口服心服。
  靈不靈驗,是另外一回事。
  你既知道可能會引某一個人來,你當然應該知道這個人是誰。他問的是這個人的姓名,跟靈不靈驗又有什么關系?
  可是,這位名列武林五大名公子之一的孫如玉,如今面對著這位神秘的方老頭,就像頑童見了嚴厲的塾師一樣,縱有十分理由,也只有乖乖听訓的份儿。
  于是,他開始拿手上那半邊烤雞出气。
  只有一會儿工夫,足有斤把重的半邊烤雞,便在一碗老酒的搭送之下,變成了一堆雞骨頭。
  方老頭手上的烤雞也只剩下一個雞頭,酒卻喝掉四五碗。
  方老頭的臉色漸漸紅潤,話也慢慢多了起來。
  但他說的還是那個老故事,一個孫如玉已不知听了多少遍的老故事!故事大意是說:當年的黑笛神俠孫長鳴是如何的英勇。慷慨、熱忱、瀟洒!
  曾誅鋤了多少有名的黑道魔頭;曾完成了多少有關武林公益的義舉!
  黑笛神俠孫長嗚便是孫如玉的父親。
  方老頭每次重复述說這個故事,都只是為了要證明一件事。證明黑笛神俠當年如何了不起,而他的儿子卻是如此的沒出息!
  孫如玉了解這位師叔的心情。
  老一輩的師兄弟三人,情逾手足,如今物是人非,已孤零零的剩下他一人,再加上大師兄屠龍劍客的血海深仇未報,他對他這個僅有的子侄輩,當然免不了別有一番期望。
  但是,孫如玉自己心里明白,他不是火种子唐漢那种人才。
  他愿意接受這位師叔教誨、指揮,雖死不辭。然而,他沒有那股沖勁,不能主動擬定一個計划,逐步施行。
  這种事只有火种子唐漢才辦得到。
  他不是唐漢。
  關于這一點,他感到歉疚。他覺得他對不起死去的大師伯,更對不起這位對他抱了無窮希望的方師叔。
  他只希望這位方師叔能慢慢了解,每個人都有一种天生不同的气質,不是他沒有出息,而是他本來就不是這方面的上等材料。
  方老頭吐出最后一塊雞骨頭,長長噓了口气道:“夜長夢多,我看不能再等了。”
  孫如玉道:“方叔打算什么時候動手?”
  方老頭道:“就是今晚。唐漢那小子你別管,到時候你只須依老夫吩咐,將那女人制服立即送往無奇不有樓換銀子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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