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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台上風云

  關老大急忙伸手攔著道:“三弟且慢!”
  說著,自馬背跳下,捉住其中一名年齡較大的頑童,蹲下身去,笑著說道:“小朋友,你們唱得不錯呀!”
  那頑童掙扎著伸出一只小手道:“糖呢?”
  關老大摸出一串銅錢,揚了揚道:“這條歌儿誰教給你們的呀?說出來,這錢就給你們拿去買糖吃!”
  那頑童很快地回答道:“一位令狐公子!”
  關老大又摸出一串銅錢道:“告訴叔叔那位令狐公子現在在哪里,這個也給你們!”
  那頑童轉過臉去,朝西北角落上望了一眼,忽然搖了搖小腦袋道:“看不見了!”
  馬背上的關老二和關老三忍不住一齊隨著那頑童朝西北角落上望去。
  在西北角落上,一排桑樹下面,此刻正歇著一副蘿卜擔子,賣蘿卜的小販,是個戴草笠穿藍布衫褲的青年,因為生意清淡,閒著無事可做,那小販正自己一個人在那里拿著一個蘿卜咬。
  關老二心中微微一動,連忙俯下身去道:“喂!小弟弟,你說的令狐公子是不是那個賣蘿卜的?”
  那頑童頭一搖道:“不,賣蘿卜的是蔡二麻子,令狐公子長得帥多了!”
  關老大接著問道:“那位令狐公子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那頑童答:“竹布長衫!”
  關老大想了一下,又摸出一串銅錢,一并遞了出去道:“這兩串銅錢,通統給你們拿去買東西吃,不過得記住這條歌儿以后不許再唱,知道嗎?”
  那群頑童一共獲得三串銅錢,全都歡天喜地而去。
  等那群頑童离去后,關老大跳上馬背,全場掃了一眼,轉向老二、老三冷冷吩咐道:“散開,咱們就在這里等!”
  一陣號角之聲傳來,擂台前面,緩緩升起三面台旗。
  隨著三面台旗升起,廣場上又爆出一片歡呼,這表示那主持三關的總管已經在台上候教了!
  就在擂台上的三面台旗升起不久,廣場上忽然來了兩名少女!
  這兩名少女,也是乘馬來的,從衣著上看來,似是主婢身份。兩女來到廣場上,前面的那名黑衣少女轉身向后面那名青衣女婢不知低低說了几句什么話,那女婢听了,不住點頭。接著,那少女便從馬背上跳下,將韁繩交到那女婢手上,穿過人叢,向擂台走去!
  全場登時掀起一陣空前之高潮……
  這是第十六天了,總計先后登台叩關者,已不下數十人之多,而女人登台的,無疑尚是第一次!
  那黑衣少女走到擂台前面,伸出纖纖玉手,拿起那束彩帶,稍稍猶豫了一下,隨即抽出其中一根藍帶,小心地系上左臂,蓮足一點,飛身上台!
  眾人看清黑衣女意欲問鼎者,竟是三關中的第二關時,不由的又是一陣歡呼。
  擂台上,那位負責第二關的藍衣總管,在接到通報后,已從台角走出。
  現在走出台角的這位藍衣總管,看上去約莫五旬上下,身材中等,相貌并無出奇之處,只是那雙眼神,灼灼有如寒星,顯示出一身內功,已具超凡火候。
  他待黑衣少女身形落定,立即跨上一步,抱拳道:“這位女俠准備如何賜教?”
  黑衣少女臉上那副薄如蟬翼的面紗,始終沒有除下,這時眨了眨紗孔后面那雙明賽秋水的秀眸道:“使劍行嗎?”
  藍衣總管連忙賠笑道:“行,行,當然行!”
  黑衣少女不再說什么,探手肩后,嗆啷一聲,抽出一口銀光閃閃的寶劍。
  藍衣總管不禁脫口稱贊道:“好劍!”
  黑衣少女抬頭問道:“貴總管使用什么兵刃?”
  藍衣總管微微一笑道:“在下僅增拳掌一道。尚望女俠劍下留情。”
  這時,遠處場邊上的關家三兄弟,不約而同的又复聚在一起。
  關老三問道:“老大認不認得這妞儿?”
  關老大搖頭道:“沒有見過。”
  關老二接著道:“當今以劍術知名的門派,只有武當和終南兩處,老大以為這妞儿會不會是終南門下弟子?”
  關老大搖頭道:“不可能。”
  關老三道:“為什么不可能?”
  關老大道:“終南一派,素以門規嚴謹見稱,尤其是女弟子,除非奉有師令,鮮少在外拋頭露面,說什么該派也不會為了區區百兩黃金叫一名女弟子來打這种無謂的擂台!?”
  關老二望台上注視了片刻,回過頭來道:“妞儿那支劍,老大注意到沒有?”
  關老大點點頭道:“是的,妞儿的這支劍,雖然不比令狐小子搶去的那一口,但較咱們現在用的,可要強多了!”
  關老三歪了歪嘴唇皮道:“這妞儿姿色也不錯……”
  關老大低聲笑道:“三弟是不是動了心?不打緊,只要這妞儿不是終南弟子,大哥保你在三天之內得遂心愿,那口劍正好拿來交老二使用!”
  關老三感激地道:“如蒙大哥成全,我和二哥一定幫大哥找出那個令狐小子,將那口降龍劍奪來送給大哥!”
  關老大笑著手一揮道:“好了,好了,別只顧了說話,給那小子可乘之机,大家還是散開來,一人守在一邊吧!”
  轉眼之間,台上的黑衣少女和藍衣總管,已經對拆了十多回合。
  這時廣場上,几乎听不到一絲嘈雜之聲,連四周圍的小販們,也都不約而同地暫時停止了吆喝。
  台上,黑衣少女那口銀劍,宛如一條夭矯銀龍,吞吐間縮,疾逾惊鴻,劍尖所指之處,全是藍衣總管周身各處之致命要害!
  但是,台下千万觀眾,此刻所擔心的仍是表面上似乎占盡优勢的黑衣少女!
  因為黑衣少女劍招雖然极盡變化之能事,卻始終無法沾及藍衣總管一絲衣邊。后者的一套掌法,一招一式顯然均是藉內家真力所發出,每一出手,勁風颯然,黑衣少女的寶劍,不是被勁風蕩開,便是因后者掌先到,而不得不半途抽招換式,回劍以求自保。
  這時,在台前不遠的人群中,站著一名身穿竹布長衫的少年。這名少年站在人群中,一點也不惹眼;因為今天像這种年紀的少年人,穿這种竹布長衫的,實在太多太多了!
  只有一點不同的是,別的少年們這時全都張目瞪眼,緊張得几乎喘不過气來,而這名少年卻將一雙眉頭緊緊皺起,似乎愈看愈覺得不耐煩。
  “假戲,根本就是一台假戲……”
  少年于心底呢喃著,終于輕哼一聲,悄然抽身走出人群。
  少年低著頭,向台后走去,邊走邊想:“這丫頭使的,是潼關舒家劍法,可見這丫頭不是那位‘風云劍叟’的女儿,便是那位‘風云劍叟’之弟子,依這丫頭之出手看來,這丫頭在劍術上之成就,顯然不在太原關家弟兄之下,負責第二關的這名藍衣總管,雖說亦非弱者,充其量亦不過与關家兄弟在伯仲之間,而這丫頭卻連攻十合不下,每至緊要處,便賣破綻,真不知道原因何在?”
  “唔!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不是嗎?潼關离這里,不下千里之遙,以風云劍叟在武林中之地位,亦不可能与這儿那個姓楊的有什么淵源。再說,假使他們舒、楊兩家真有情誼,又為什么多此一舉,徒今明眼人滋疑?是的,這里面一定有原因,我一定得將其中原因找出來!”
  桑樹下面的那個蘿卜小販,偶爾望去台后,忽然看到有人招手,以為抬手之人要買蘿卜,連忙挑起擔子,快步走了過去。
  台后招手的,正是那名穿著一襲竹布長衫的少年,不過那少年此刻已將外面那襲竹布長衫脫下,而露出里面的一身藍布衫褲,他等蘿卜擔子挑近,伸手托出一塊銀子,問道:“連擔子一起買下,這個夠不夠?”
  那個叫蔡二麻子的小販見那塊銀子足有三兩多重,不禁當場一呆,訥訥道:“相公……別……開玩笑了。”
  少年不悅道:“誰在開玩笑?”
  蔡二麻子道:“小的是說這……這擔蘿…連擔子也值不到五分銀子……您相公又不是真的想買蘿卜……”
  少年將銀子朝他手上一塞道:“這個你別管!”
  說著,于地上攤開那件長衫。將二三十把蘿卜放上去,只在筐內一邊留下一把最不中看的,然后挑起擔子,板著臉孔說道:“記住!你且等在這里,待我將擔子挑上大路,你就提著這些蘿卜,去到那排桑樹下,把那些小孩喊來,平均分給他們,如有人過來問你,你就說這是一位令狐公子的吩咐。記得嗎?說一遍試試看!”
  “這是一位令狐公子的吩咐。”
  “對了,記好,令狐公子一一你如不照吩咐做,我馬上回來退擔子討銀子!”
  “相公的這件長衫呢?”
  “你穿上吧,送給你了!”
  少年說著,正待离去,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轉過身來,手一伸道:“把你那頂草笠送給我!”
  蔡二麻子怔得一怔,旋即賠笑道:“是的,公子!”
  他口中應著,雙手忙將那頂破破爛爛的草笠奉上。浪蕩公子接過草笠戴好,輕輕一咳,挺起腰干,伸手握住兩頭的筐繩,然后搖而擺之地哼起一支小調,沿廣場邊緣向外面的大路上走去。
  他將擔子挑上大路,身后廣場上,他著傳來一片雜著尖叫的惊啊之聲。
  回過頭去一看,只見遠處擂台之上,那名黑衣少女正在俯身拾劍,那位藍衣總管則于一旁不住拱手,似在表示歉意。
  浪蕩公子瞧在眼中,忍不住暗暗冷笑,道:“真是有聲有色!”
  馬背上的關老三,目光偶掃,忽然咦了一聲道:“老大、老二,你們快瞧!”
  關老大和關老二循聲望去,全為之微微一愣。
  你道三兄弟看到了什么?三兄弟看到的是:西北角落上,那排桑樹下面,一名身穿竹布衫的青年在為一群頑童分蘿卜!
  關老工興奮地一揮手道:“就是那小子,不會錯的了,走!”
  話發聲中,第一個自馬背上拔起身形,有如脫弦怒矢般,向西北角落上那排桑樹下面扑去!
  關老大和關老二不敢怠慢,跟著亦自馬背上雙雙疾射而出!
  第一個赶到桑樹下面的關老三,抬頭之下,不禁當場一呆!
  他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別人臉上長麻子,但此時此地突然面對一張大麻臉,心中之滋味,可真不好受!
  關老大和關老二隨后雙雙赶至,兄弟倆搶著問道:“怎么啦?老。”
  關老三听如不聞,伸手一指道:“你,你?”
  蔡二麻子將手中那把蘿卜揚了揚,如數家珍似地道:“道地的天門种,皮薄肉嫩,又爽又脆,”消痰化食,明目清火,我二麻子不說假話,不辣不要錢……。”
  語音至此,倏而一下住口。
  原來他說出一個錢字,這才突然記起這些蘿卜,他已經受過人家三兩銀子,根本無法再賣第二次!
  關老三一時气無可出,真想走過去,賞這麻子一個大耳光。
  關老大深知他這位三弟的脾气,連忙搶出一步,橫身擋住去路,一面抬頭向蔡二麻子注目問道:“你就是蔡二麻子?”
  蔡二麻子道:“不錯。蔡二麻子正是小的。”
  關老大問道:“你的擔子呢?”
  蔡二麻子道:“被一位令狐公子挑走了。”
  關老大一怔道:“什么?”
  蔡二麻子道:“這是那位令狐公子的吩咐,他要小的在他离去之后,將蘿卜分給這些小鬼頭,三位假使也想……”
  關老二眼光一掃,忽然促聲傳音道:“那妞儿要走了,先追妞儿要緊!”
  關老大和關老三轉過頭去一看,果然發現那名黑衣少女,正從女婢手中接過韁繩,眼看就待离去。
  于是三兄弟眼色一使,說下蔡二麻子,分別轉身奔向自己的坐騎。
  廣場上眾人瞧見黑衣少女和太原關家兄弟都走開了,瞪時失卻留戀之興趣,于是紛紛亦作鳥獸散。
  這一天的擂台,算是到此結束!
  當天晚上,掌燈時分,襄陽南城平安客棧的后院中,忽然悄沒聲息地出現一名青衣蒙面怪客。
  這名青衣蒙面怪客跳落院心后,四下里略作張望,迅即躡足走到西廂五號上房的窗戶下。
  五號上房內,燈光隱約,人語喁喁,听交談之聲,住的似是兩名年輕女眷。
  青衣蒙面怪客舉手在窗沿上輕輕叩了兩下,低聲問道:“舒姑娘還沒有安歇嗎?”
  房中交談之聲送告中止,燈光也跟著噗嗤一聲吹熄,緊接著從房中傳出一個少女的冷叱道:“誰在外面?”
  青衣蒙面怪客悄聲道:“我是楊宅來的。”
  房中少女哦了一聲道:“什么事?”
  青衣蒙面怪客道:“我們庄主說,太原關家兄弟就歇在對面的隆中樓,他老人家問姑娘要不要搬去庄里住?”
  房中少女接口道:“回去立复你們庄主,就說謝謝他老人家的關注,三兄弟歇在對面,本姑娘早就知道了。”
  青衣蒙面怪客道:“那么姑娘要不要搬去庄里住?”
  房中少女答道:“用不著了!”
  青衣蒙面怪客輕輕咳了一聲道:“姑娘沒有別的吩咐了吧?”
  房中少女忽然低聲問道:“本姑娘日間离開之后,結果那位浪蕩公子有沒有現身?”
  青衣蒙面怪客想了想道:“据說人是到了,只是并沒有上台,我們庄主非常擔心這一著棋,不知是否有效,要是那小子始終提不起興趣,這一大筆花費……”
  房中少女有點不悅道:“你們這位庄主就只知道疼錢!”
  青衣蒙面怪客輕輕歎了一口气道:“可不是,我們為了這件事,也不知道勸過他老人家多少次了!然而,俗語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房中少女哼了一聲道:“你回去之后,就說是本姑娘的意思:花多少銀子,不關他的事,到時候自然有人如數撥還他。決不會少掉他一分半文。那位浪蕩公子一天不露面,這座擂台就得繼續擺下去!”
  青衣蒙面怪客道:“是的!”
  房中少女接著道:“沒事了,你回去吧!”
  青衣蒙面怪客道:“是的,小的去了,姑娘珍重!”
  說著,躡足退到院心,仍由后面那道花牆悄悄翻了出去。
  青衣蒙面怪客來到棧后黑巷中,除了臉上那幅布巾,另外加上一襲長衫,登時又變成一名文質彬彬的中年儒士。
  由青衣蒙面人搖身一變而為中年儒士的怪客,這時一邊向棧前走來,一邊哂然暗忖:“原來這座擂台擺設之真正目的,只是想誘使我令狐平現身出面,去楊府當一名現成的女婿?嘿嘿,這事還不容易得很。我令狐平明天一定上台,讓你們皆大歡喜就是了!”
  第二天的襄陽城中,突然到處哄傳著一個几乎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各具一身不凡武功的太原三兄弟,被人發現陳尸隆平客棧的后院內。三兄弟顯然均系死于利劍之下,死法相同,一劍斃命;劍口不偏不倚,均在雙眉夾心處!
  消息傳到就住在對面平安棧中的令狐平耳內,使得這位浪蕩公子亦為之大吃一惊。
  他沒有想到后院舒家這丫頭之身手,竟遠較他的估計為高。照這樣情形看來,這丫頭在劍術上之成就,無疑已不在自己之下,他以后要是跟這丫頭遇上,可真得小心一點才好!
  最使人气惱的,太原三兄弟暴斃的消息,經過一再之反复渲染,最后竟又將這一筆爛賬,算在他頭上!
  “這大概又是那位浪蕩公子的杰作吧?”
  “這還用說!”
  “手段好辣。”
  “辣?嘿嘿!在我們這位浪蕩公子,這不過是家常便飯而已!”
  “真不明白這位浪蕩公子,年紀輕輕的,何以殺心如此之重?”
  “要不然又怎會被喊做浪蕩公子?”
  “這些消息要是傳去奇士堡怎么辦?”
  “傳去奇士堡又怎么?”
  “該堡向以‘救濟鰥寡孤獨’、‘懲治奸惡凶頑’、‘醫療疑難雜症’、‘發揚善人義舉’等四大德行為天下武林所標榜,像他們這位二少堡主,雖非奸惡者流,凶頑則當之有余,難道該堡就可以不聞不問?”
  “這一點你老兄就錯了!”
  “小弟什么地方說錯了?”
  “此兩者,怙惡不悛之謂也。像這位浪蕩公子,他今天所殺的人,諸如‘太原關家兄弟’、‘塞北人熊’、‘怜香秀士’,以及‘武當八子’。之一的‘蒼鷹子’,几乎無一不是十惡不赦之徒,他殺這种人,你能說他殺錯了嗎?”
  “這倒是的。”
  “不過,話雖如此,誠如你老兄剛才所說,這位浪蕩公子殺心的确重了點,像你這樣的年輕人……”
  “噢,對了!你看這位浪蕩公子,他今天會不會去打西門城外楊家那座擂台?”
  “我想不出他有什么不去的理由。”
  “那么,咱們就快點去占位置吧!”
  令狐平走出客棧,正好碰上兩名類似日前臨江茶棚中,那個自稱隆中之虎的短衣漢子,站在街角拐彎處,在那里大發宏論。
  這時他見兩人轉身准備出城,便緊走數步,赶上去拍拍其中一名漢子的肩頭道:“去看打擂嗎?咱們做個伴儿。”
  兩人見他一身儒服,亦未在意,其中一名漢子信口問道:“兄台也有這份興致么?”
  令狐平微微一笑道:“凡是浪蕩公子要去的地方,兄弟一定到場。尤其擂台這玩藝儿,既新鮮又刺激,當然更沒有不去的理由!”
  另外那名漢子笑道:“那咱們可真夠得上說一聲志同道合了!咱們現在赶去,還不是就為了去看看那位浪蕩公子?”
  令狐平輕輕一咳道:“兄弟非常榮幸。”
  那漢子不禁一怔道:“榮幸?兄台這話什么意思?”
  令狐平笑了笑說道:“能跟兩位走在一起,而且談得如此投机,能說不是一大快事嗎?”
  那漢子噢了一聲,失聲笑道:“兄台說話可真是風趣……”
  三人一路談笑著走向西門,在將近走到西城門口時。身后忽然傳來一陣得得馬蹄聲。
  三人讓向一旁,不約而同地轉身望去。
  來的是兩匹雪蹄育駒,前面一騎坐的是一名少年書生。后面那一騎上,’也是一名少年,從衣著上看來,似是書生之書僮。主仆兩人,全都生得唇紅齒白,眸若點漆,俊秀非凡!
  兩騎過去之后,那名身材較為瘦小的短衣漢子不禁极口稱贊道:“真是一對罕見的玉人儿!”
  令狐平但笑不語。他心想:“這對玉人儿要是以另一面目出現,不把你們兩個看傻了眼才怪!
  原來他早從兩匹坐騎上,一眼認出這兩名少年,正是舒家主婢所喬裝!
  不消一會儿,三人跟著來到西城門外那片廣場上。
  令狐平放眼四下一掃,他看到那對主婢,此刻在東南角落上,也在那里四下搜机,于是向那兩名短在漢子拱手笑道:“兩位,不陪了!”
  那名短衣漢子同時一怔道:“兄台不是說……”
  令狐平微微一笑道:“小弟要老是站在這里,兩位就沒有机會看到那位浪蕩公子了!”
  說著,含笑揚了揚手,撇下那兩名目瞪口呆的短衣漢子,轉身徑向東南角落上那對主婢走去。
  令狐平去至主婢坐騎前面,深深一躬道:“恭請舒相公安好!”
  馬背上的舒美鳳不期一楞,怔怔然注目道:“你……是……是楊庄主……要你來的嗎?”
  令狐平站直身軀,抬頭微笑道:“哪位楊庄主?”
  舒美鳳星眸一轉,驀地沉下臉來,揚鞭喝道:“你這廝莫非瘋了不成?誰是你家舒相公?快快替我滾開!再不滾開可別怪本……本公子……鞭下無情!”
  令狐平仍然含笑站著不動,道:“滾是可以,不過有句話在下卻想先行說說清楚。”
  舒美鳳嗔目怒叱道:“你我素不相識,有何話說?”
  令狐平從容帶笑緩緩接著道:“就是在下曾經嘗過為人背黑鍋的滋味,不久的將來,一在下打算也想請閣下將這种滋味嘗上一嘗!”
  舒美鳳猛然一呆道:“原來你就是……”
  令狐平不再接腔,上身一仰,突然拔起三丈來高,半空中一拳一蹬,恍若輕煙一縷,超過大片人群,向擂台方面,悠然射去!
  看到有人上台,全場登時響起一片歡呼之聲。
  令狐平身形飄落台面,歡呼之聲,遽而靜止。原來他們看到這位登台者,正在那里從容不迫地將一根黃色絲帶系上腰際。眾人是因為有人挑戰第三關而感覺惊奇意外么?
  非也!
  眾人發呆的原因是:這根黃色絲帶,几乎沒有一個人能夠看清,它是在什么時候,以及是以什么手法,為這位登台者取到手中的!
  台上的令狐平系好那根黃色絲帶之后,不理那名從台角走出的黃衣總管,身軀一轉,面向台下,含笑抱拳,四下一拱,朗聲說道:“謝謝朋友們捧場……”
  眾人看清這位登台者的面貌,不禁又是一呆!
  原來令狐平雖然精擅易容之術,但對此道一向缺乏興趣。他這次化裝成一名中年文士,只是一層薄粉所起之作用,五官与臉形,并未改變。他在飛身上台之際,已將那層薄粉抹去,這時面對眾人者,正是他那副英俊的本來面目!
  “浪蕩公子!”
  “浪蕩公子!”
  “我敢打賭,這就是那位浪蕩公子令狐平……”
  會場有如一鍋冷水突然沸騰起來一般。贊歎、惊呼、尖叫、怪嘯,熱烈得几近瘋狂!
  令狐平微微一笑,緩緩轉過身去,抬頭向那名黃衣總管悠然含笑道:“能否請大總管先行解釋一下台規?”
  看到台上兩陣業已對圓,台下的一片嘈雜之聲,隨告平息。
  對面的那位黃衣總管,年約六旬上下,身材高瘦,臉形狹長,兩道劍眉下面的那一雙眼神,森阻有如寒潭,一望可知是名內外兼修之高手。
  這時他朝令狐平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眼,緩緩抱起雙拳道:“這位就是令狐平公子吧!”
  令狐平笑容一斂,淡淡接著道:“請解釋台規!”
  那位黃衣總管咳了一聲道:“是的,關于台規方面,諒公子也有所耳聞,就是兵刃不拘,如果使用暗器,則必須……”
  令狐平搖頭截口道:“在下不是指這個!”
  那位黃衣總管為之一愣,道:“公子意思是說……”
  令狐平一字一字接著道:“在下意思是說,今天這一關令狐某人要是僥幸闖過了,賞格是什么?”
  那位黃衣總管几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天這座擂台,共分几關?過了哪一關?賞格是什么?慢說是江湖中人,就是刻下廣場上這批觀眾,也無不一清二楚。這豈非明知故問?
  不過,他覺得即使是對方有意刁難,這似乎不是什么無法出口的問題,所以這時不假思索地抱拳回答道:“敝庄主因年事已高,名下產業,乏人照管,而……”
  令狐平側目打斷話頭道:“大總管能否長話短說?”
  那位黃衣總管看來涵養頗佳,當下果然依言改口道:“如能通過老夫這一關,敝庄主愿即妻以孫女,托付名下全部產業,天神共鑒,決不食言!”
  令狐平注目道:“條件無可更改?”
  那位黃衣總管顯然未能体會出這句的真正含義,這時毫不猶豫地將頭一點,以肯定的語气回答道:“是的!”
  令狐平輕輕一歎,苦笑著聳聳肩胛,道:“那就只好留待高明了!”
  說著,伸手便想去解開腰際那根黃色絲帶。
  那位黃衣總管呆在那里,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同時于心底迅速思忖:是老夫說錯了嗎?老夫沒有說錯什么啊!那么,這小子……,不,不管原因為何,也不能讓這小子輕易离開這座擂台!
  想著,向前跨出一步,強笑著抱拳道:“公子可否見告突然放棄叩關之原因?”
  令狐平抬起頭來,正容說道:“在下因与潼關風云劍叟舒老前輩之令媛,舒美鳳姑娘已締誓盟,入贅貴府一事,勢難如命,要是貴府所訂之條件,尚有更改余地,在下不自量力,頗愿一試,否則,魚与熊掌,二者不可得兼,在下只好合魚而就熊掌了!”
  下面廣場上,惋歎四起。
  “可惜一場好戲……”
  同一時候,在東南角落上,那位易釵而弁的舒美鳳,在听了這番話之后,一張俊秀的臉蛋儿,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气得什么似的,口中不住切齒低罵道:“不要臉的死人。亂嚼舌根……”
  身邊那名化裝成書僮的小婢口吃吃道:“婢子倒希望他心口如一,有一天真會弄假成真,像這樣的姑爺,打燈籠也我不著,難得他今天親口……”
  舒美鳳轉過臉去叱道:“你丫頭是不是不想活了?”
  那女婢脖子一縮,連忙吐舌住口。
  這時台上,那位黃衣總管听說這浪蕩公子已有女友,而那位女友又是無巧不巧的,是他們真正老主人之愛女,不由得大感意外。他心想早知如此,還擺這座擂台干什么呢?
  他這時無暇多想其他,只好順著對方的語气問道:“那么,依公子的意思,公子打算怎樣修改過關之后的條件?”
  令狐平道:“很簡單,聘令狐某人為貴庄之錦衣總管!”
  那名黃衣總管微怔道:“錦衣總管?”
  令狐平頭一點,道:“是的,錦衣總管。總管中之總管!”
  那名黃衣總管沉吟了一下,抬頭道:“請公子稍待片刻如何?”
  令狐平手一托道:“請便!”
  那名黃衣總管快步走進后台,只是一眨眼工夫,便自后台走出;出來時手上已經多了一只烏黑發光的鐵尺。
  令狐平朝那鐵尺飛快地溜了一眼,揚臉問道:“怎么樣?”
  那名黃衣總管抱尺一拱道:“敬如台命。敢請公子亮兵刃!”
  令狐平含笑點頭,接著不慌不忙地將那根黃色絲帶重新系回腰際,然后衣角一撩,白衣底抽出那口降龍劍。
  “總管請!”。
  “公子請!”
  整片廣場上,鴉雀無聲。
  台上,令狐平不再客气,口道一聲:“有僭了!”
  長劍一挽,走中宮,逼洪門,步履從容,劍穩如山,紋風不動的劍尖,直向黃衣總管當胸平平遞去!
  東南角落上的舒美鳳愕然失聲道:“這是一招什么劍法?”
  身邊那名小婢聞言不禁一呆道:“什么?這是一招劍法,連小姐都不知道它的出處?”
  舒美鳳玉手微微一擺道:“丫頭別打岔……”
  台上那名黃在總管看到令狐平如此出手,神情不期而然為之一變,同時身不由自主地向一邊滑行開去!
  令狐平突然于台心站定!”
  手中寶劍,端持如故。
  只是緩緩于原地轉動身軀,以便保持劍尖原先所指去之部位!
  那名黃衣總管,額際逐漸露出汗意。
  他這時与令狐平之間的距离,不下丈五之遙,但他卻好像不愿讓令狐平的劍尖指在他胸口似的,令狐平每一轉身,他便飛快地移步避開。
  于是,兩人就這樣一個站在擂台中央,一個繞著台邊滑行,恍若軸輻相連般地不斷轉動著。
  廣場上人人目瞪口呆,心跳如雷。
  他們之中雖然十之八九對武功一竅不通,但對台上刻下之緊張形勢,則同樣地都能一目了然。
  他們全都知道,這一場不比以往任何一場,生与死,胜或敗,將決定于一剎那間;那將是惊心動魄的一剎那,令人不忍猝睹的一剎那,使人不敢正視卻又不愿錯過的一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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