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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人玄劍詭

  那怪客似對青衣總管能夠懸崖勒馬,甚表滿意,當下手一松,退回原處,抱拳一拱道:“承讓,承讓!”
  青衣總管無話可說,扭過頭去,向台后寒臉喝道:“楊福,抬賞格來!”
  到這時候,廣場上觀眾才知道怪客已經胜了這一陣,一時之間,歡聲雷動,久久不絕!
  台板后面,藍衣總管馮佳運搖頭喃喃道:“這一陣輸得真冤枉!”
  黃衣總管尚元陽眼中一亮,低聲接著道:“這廝所擅長的好像就是一套擒拿手法。相信他在這一方面,決不會比你馮兄高明。怎么樣?馮只要不要出去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為咱們大伙儿掙個面子回來?”
  藍衣總管馮佳運搖搖頭道:“我看這廝他對自己的一套玩藝儿,自己應該心里有數,決不可能還會留下來再叩第二關。”
  黃衣總管尚元陽道:“試試亦無妨!”
  說著,跳下木墩,攔住那名正待出台的庄丁,不知低低吩咐了几句什么話,那庄丁听了,連連點頭。
  台前,那怪客見庄丁楊福捧著金箱走出來,笑逐顏開的迎上去道:“這位高人,有沒有興趣再試第二關?”
  那怪客道:“第二關貨格是多少?”
  楊福答道:“五百兩!”
  那怪客道:“五百兩——也是黃金?”
  楊福答道:“是的。”
  那怪客道:“乖乖!五百兩,一百兩的五倍,過一關就等于過五關。一個人有了五百兩黃金,哪一輩子才能吃得完?”
  楊福含笑道:“如何?”
  那怪客自言自語道:“奶奶的,五百兩,這筆數目,實在他媽的大得叫人無法不動心。”
  楊福含笑催促道:“怎么樣?”
  那怪客手一擺道:“別忙,讓小老儿再想想,事情是這樣的……唔……如果得了這一關,便是一個六百兩黃金的大富翁,過不了仍是一個百兩黃金的小富翁。過不了,又怎么樣?充其量,挨一頓而已!”
  說著,拳頭一握,往空中重重搗了一下道:“對,就這么辦!”
  楊福欣然接著道:“決定了吧?”
  那怪客又是一擺手,道:“別忙,別忙,待小老儿稍為收拾一下,再說不遲。喂,喂,諸位,小老儿的那支煙筒呢?”
  有好事者,連忙將那支旱煙筒撿起送去台上。
  那怪客稱謝接過,連同那只小金箱,一起放在台角,然后直起身子,走至台心,胸脯一拍,揮手大聲道:“誰主第二關,喊他出來!”
  藍衣總管馮佳運應聲自台后含笑緩步走出。
  那怪客等他站定后,又像先前那樣,歪著腦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陣子,想說什么,忽又忍住。
  藍衣總管含笑問道:“在下賣相如何?”
  廣場上再度爆出一片笑聲!
  那怪客眨著眼皮道:“請問這位總管……。”
  藍衣總管含笑接著道:“在下姓馮,名字佳運,祖籍漢中宁遠府,朋友要問的,是不是這些?”
  那怪客頭一搖道:“不是。”
  藍衣總管一哦道:“那么,朋友想問什么?”
  那怪客眨著眼皮道:“總管過去跟人交手,手底下重不重?有沒有人在總管手底丟下過性命?”
  藍衣總管微微一怔道:“朋友這話什么意思?”
  那怪客一本正經地道:“小老儿意思是說:黃金固然可愛,但一個人的性命只有一條,假使為了五百兩黃金,可能會送掉一條老命,小老儿還須考慮考慮!”
  藍衣總管忍不住失笑道:“不會那樣嚴重吧!”
  那怪客大搖其頭道:“那可不一定!剛才你們必然已在后台看得清清楚楚,知道小老儿看家本領就是一套擒拿術,說不定你閣下正是此道中之老手,這玩藝儿雖說難登大雅之堂,卻不難于舉手投足之間,使人肢殘骨折,要為了一念之貪,落得個五体不全,還是划不來!”
  藍衣總管道:“朋友這樣說,是否有打退堂鼓之意?”
  那怪客道:“笑話!”
  藍衣總管道:“然則朋友難道要馮某人立下保證書狀不成?”
  那怪客道:“那就更笑話了!”
  藍衣總管道:“那么,朋友究竟有何要求,能不能說得明白點?”
  那怪客道:“打個商量而已!”
  藍衣總管道:“打什么商量?”
  那怪客道:“小老儿的意思,想跟大總管來個約法三章,就是說等會儿不管誰占了上風,都希望能夠手下留情,得過且過!”
  藍衣總管道:“換句話說,仍跟第一場一樣,點到為止?”
  那怪客道:“小老儿正是這個意思!”
  藍衣總管道:“朋友請吧!”
  那怪客道:“來了!”
  招隨聲發,一個箭步搶出,左臂虛虛一划,領開敵人眼神,右手五指,箕張如鉤,突向藍衣總管胸脯一把抓去!
  此舉相當出人意料之外。
  誰也沒有想到這位怪客這一次竟會如此爽快,說動手就動手,居然未像先前那般胡扯了!
  這在藍衣總管馮佳運來說,自是求之不得。
  他見怪客來勢雖疾,但在招式方面,卻無推陳出新之處,因而決定先來一手“絞花”夾“纏腕”,試試對方在擒拿一道上的指力和火候。
  心念一動,立即偏開身軀,左臂一圈一抖,反向怪客貼肘撩去!
  擒拿之術,在武學中,是屬于一种以柔克剛,以靜制動的小巧功夫,出手全憑一個“快”字。
  藍衣總管馮佳運雖然未將這位怪客放在心上,但也未存過分輕視之意,他在一招之中,同時使出兩式,便是基于這一點。
  “金絲纏腕”,是攻;“金剪絞花”,是守。
  能攻則攻,不能攻則守。他在這嘗試性的第一招中,并無一定就想得手之意。
  可是,天下事往往就是這般難說。他反手一把撩去,那怪客的一條右腕,竟給他撩個正著!
  廣場上的千百雙眼睛,全都看得清清楚楚,這時怪客的一條手腕,給抓在藍衣總管手里,与先前那位青衣總管,遭這怪客抓著時,几乎沒有兩樣!
  照道理說,廣場上眾人這時似乎也該為台上那位藍衣總管喝彩喊好才對。可是,事實上卻适得其反,廣場上這時傳出的,竟是一片惊啊和惋歎之聲!
  台上,那位藍衣總管一招得手,臉上登時浮出一片得意的笑容,但扣在怪客手腕上的五指,卻未即時松開。
  這下可將廣場上眾人激惱了,憤怒的呼叫,如同潮水般在全場澎湃起來:
  “放手!”
  “放手!”
  “混蛋!”
  “卑鄙!”
  “無恥!”
  “說得好好的,看人家剛才多夠風度……”
  突然間,所有的叱喝之聲,像潮水遽爾退落似的一下靜止下來!
  因為大家這時忽然看見台上那位怪客,正扭轉半邊身軀,在向台下不住揮手,似在示意眾人少安毋躁。
  眾人再朝那位藍衣總管望去,不由得全是一呆!
  后者臉上,那片得意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蒼白、痙攣而痛苦的難堪之色!眾人目光下移,視線所及,益發為之疑愕不止!原來雙方的主客之勢,并未有何變化。那怪客的一只右腕,依然牢牢扣在那位藍衣總管五指之中!
  接著,只見藍衣總管扭過頭去,向台后呻吟似地喝道:“楊福,抬……抬……賞格來!”
  万般有假,賞格是真,這一下是不會錯的了。于是,狂熱的歡呼,又一度震撼整片廣場!
  台板后面,黃衣總管尚元陽和青衣總管詹世光面面相覷,意外得有如一對木雞。
  就連出身奇士堡,家學淵深,見聞廣博,對當今各派武功了如指掌的令狐平,這時也不禁雙眉微皺,陷入一片苦思之中。
  黃在總管尚元陽忽然一咬牙道:“尚某人偏不信邪……”
  令狐平當初擅作主張,將擂台延期一個月,原是想借此要那位楊大庄主破財之意,如有人連過三關,在他本屬求之不得才對,可是,由于如今這名怪客一身武功過于怪异,又使他油然生出一股同情之心,這時竟一反初衷,將黃衣總管尚元陽伸手一把拉住,道:“尚總管別忙!”
  黃衣總管尚元陽止步轉身道:“令狐總管是不是已經參透這廝之武功路數?”
  令狐平搖頭道:“還沒有。”
  黃衣總管皺眉道:“那么……”
  令狐平低聲說道:“這廝如果是有心人,決不會就此歇手,等馮總管進來,先問問清楚再出去不為遲!”
  黃衣總管尚元陽的性格,似乎相當固執,聞言一甩手道:“不必!”
  說著,臉孔一寒,大踏步出台而去!
  黃衣總管尚元陽出台不久,藍衣總管馮佳運跟著亦自前台退下。
  台后的青衣總管詹世光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問道:“造才是怎么回事?”
  藍衣總管馮佳運苦笑著搖搖頭道:“提起來只有使人慚愧!”
  青衣總管詹世光著急道:“事情已經過去了,慚愧又有什么用?你且說說看,剛才,你一把將他手腕撩著之后……”
  藍衣總管馮佳運連連苦笑道:“撩著之后,你們都以為我已贏下這一陣是不是?”
  “不然又該怎么說?”
  令狐平忽然擺手攔著說道:“馮總管且慢說出來,待令狐某人猜猜看。是不是當您扣著那廝手腕之后,那廝手臂上突然發出一股吸力,將您五指緊緊吸住,同時那條手臂則在不斷脹大,使您五指酸痛欲裂?”
  藍衣總管馮佳運瞠目失聲道:“是啊!這是一种什么武功?”
  令狐平皺了皺眉,正待開口之際,前台忽然傳來一陣刺耳狂笑,似乎那怪客不知說了一句什么話,使黃衣總管尚元陽听得相當不受用。
  令狐平手一擺道:“等等再說!”
  于是三人跳上木墩,隔著台板,齊向前台屏息望去。
  這時台前怪客已將六百兩黃金做一處放好,正捋衣擄袖,露出一副即將動手的准備姿態。
  黃衣總管尚元陽則在一邊靜靜等候著,臉色鐵青,一語不發。
  青衣總管詹世光向那庄丁低聲問道:“剛才那廝說了什么?”
  庄丁楊福低聲恨恨地道:“他說,他能連贏兩場,就能再贏第三場,要尚總管多多考慮一下。假使尚總管承認他有過關之能,他可以打個八折,只收八百兩賞格。尚總管叫他少說廢話,并催他快點動手,他又問:這一陣要是他贏了,我們的一千兩賞格是不是拿得出來?尚總管差點沒被這廝活活气死!”
  青衣總管詹世光切齒道:“好個可惡的丑鬼!”
  那怪客袖子卷好了,腰帶也系過了,這時忽然兩腿微分,擺出一個坐馬式,左掌護住后腦門,右臂斜橫胸前,一面抬頭問道:“大總管可曾見過這等架式?”
  黃衣總管尚元陽道:“好架式,足證明朋友功力不弱!”
  心底下則止不住暗罵一聲:“你老鬼算是自己找死!”
  當下口中一邊答著話,一邊遠足十二成功力,驀地跨一步,身形動處,袍袖一翻,一掌兜心拍去!
  掌風如狂浪暴涌,呼呼有聲,整座擂台均為之帶起一陣顫動。
  那怪客一見黃衣總管掌力如此渾雄凌厲,不由得大起恐慌。原來他一心賣乖,不防對方開門見山,起手便以真力相拚,這時為坐馬式所限,功力沉聚下盤,左右騰挪不便,除了咬牙硬拆一招,顯然已無選擇余地!
  可是,那怪客似乎沒有這份把握。
  好在他并不在乎姿勢之雅觀与否,這時眼看情勢緊迫,竟然异想天開地想以花招解圍。
  口中大喝一聲:“看腿!”
  右臂一揮,全身微側,那勢仿佛欲以右足蹬踢黃衣總管之下陰要害。
  黃衣總管顯然已看穿怪客之用心,絲毫不為所動,原招不變,疾取如故!
  那怪客見計不售,突然兩臂一攤,全身向后仰倒!
  黃衣總管心想:好得很!后面就是台口,你朋友如肯自動下台,老夫不妨饒你一命就是了!
  可是,那怪客全身后仰,最后所施展的,卻并不是一式臨危自救的金鯉倒穿波!
  原來他人向后仰,雙腳卻未离開原地。
  這時足跟牢吸,就像一座不倒翁,被人突然用力推了一把似的,身軀干半空中一個回旋蕩掃,反向黃衣總管腰股之間,一頭全力撞去!
  黃衣總管說什么也沒有想到對方會使出這么一式聞所未聞的怪招,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如何化解。
  那怪客指出如風,一面大聲數著道:“笑腰、志堂、肋門……”
  接著,呼的一聲,兩條人影,分別飛身躍開!
  原來那怪客口中報著穴道名稱,事實上也有點中之机會,但結果卻并未真個出手!
  兩條身形分開之后,那怪客嘻嘻一笑道:“怎么樣?大總管現在可以考慮考慮了吧?”
  黃衣總管尚元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愣在那里,作聲不得。
  台后,令狐平手一揮,沉聲吩咐道:“楊福,賞格抬出去!”
  接著又向詹、馮兩人說道:“快著人去府中再取三千兩來,要快!”
  語畢,不待兩人有所表示,迅速走去東邊板壁下,伸手摘下兩支長劍,大踏步走來台前。
  廣場上的歡呼聲,如瘋似狂。
  “浪蕩公子出來了!”
  “浪蕩公子出來了!”
  “該說錦衣總管。”
  “對,對,錦衣總管,現在就看這位錦衣總管的了!”
  “浪蕩——錦衣——還有什么問題?”
  “不一定!”
  “為什么?”
  “你不看人家連過三關,一關比一關過得輕松,憑什么?就是換了這位浪蕩公子,最多也不過如此而已!”
  “我們打賭好不好?”
  “賭多少?”
  “兩吊整!”
  “一言為定。”
  “兩位慢著!”
  “干什么?”
  “我幫彩。”
  “你幫誰?”
  “我幫那怪客。”
  “多少?”
  “四吊!”
  “可以。”
  “別忙!”
  “這一位是不是也有興趣?”
  “是的!”
  “閣下幫誰?”
  “浪蕩公子!”
  “好,好,咱們是一邊的,來啊!咱們兩個看好浪蕩公子,誰要是不服气,彩注大小不拘……。”
  台上,那怪客見廣場上一片打賭之聲,就像小孩子過年似的,嬉著一張吹火嘴,只是傻笑。
  令狐平走到台中央,放下那兩支長劍,然后退出數步,雙拳一抱道:“這位高人,是否還有再過一關的興趣?”
  那怪客一愣道:“再過一關?”
  令狐平頷首道:“是的,本台的最后一關——錦衣關。”
  那怪客道:“這一關賞格是多少?”
  令狐平道:“朋友大概已有妻室了吧?很好,既然朋友已有妻室,那么,朋友只要在本總管劍下走滿十招,便可再得黃金三千兩!”
  那怪客像是嚇了一跳道:“你說多少?”
  令狐平一字一字答道:“黃金……三……千……兩!”
  那怪客眨著眼皮道:“總管別是說笑話吧?”
  令狐平手朝那三只金箱一指道:“那邊的三只箱子里,裝的是‘黃金’還是‘笑話’?”
  那怪客點點頭,一時沒說什么,似乎正在計算著一千六百兩再加三千兩之后的黃金數字。
  令狐平靜靜守候著,亦不催促。
  那怪客忽然抬頭問道:“這一場一定得用劍?”
  令狐平平靜地回答道:“不一定。因為令狐某人用的是寶劍,不能不給朋友一個公平的机會!”
  那怪客朝台心那兩口長劍望了一眼,抬頭又問道:“總管的意思,是不是說,假如小老儿對劍術一道要是并不外行的話,便可以任擇一口使用?”
  令狐平道:“是的。”
  那怪客道:“這兩口寶劍有無优劣之別?”
  令狐平道:“令狐某人未加細看,如有优劣之別,對朋友而言應該有益無害,因為你朋友有權优先擇取!”
  那怪客道:“听說令狐總管新近獲得一口名劍,為何置而不用?”令狐平道:“要是你朋友堅持令狐某人非用那口名劍不可,令狐某人樂意遵命!”
  那怪客連忙搖手道:“小老儿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令狐平悠然側目道:“如果朋友別無指教,咱們可否長話短說,這就打鑼開戲?”
  那怪客點頭道:“是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剛才費了那么多气力,才賺得一千六百兩,現在一次就是三千兩,換了誰也舍不得就此放手!”
  口中說著,一面移步向那兩口長劍走去!
  廣場上眾人見怪客不但接受再過錦衣關之邀約,而且以寶劍為兵刃,不由得又是一陣歡呼。
  如今,在眾人心目之中,台上的主賓雙方,所占之份量几乎是相等的。大家雖對浪蕩公子有好感,但怪客連過三關,手法各不相同,刻下又以寶劍為兵刃,這份淵博的才藝,亦使人不得不刮目相待。
  歡呼之聲,逐漸平息下去,因為那怪客經過一再之比較,已在兩口長劍中選取一口,回到原來的位置。
  令狐平快步走過去,拿起另外一口。
  那怪客一直留意著這位浪蕩公子的每一動作,甚至連俯身取劍之姿勢,亦未放過。
  這時他待令狐平退回原處站定,眨著眼皮問道:“是不是這就開始?”
  令狐平抱劍當胸,肅容答道:“是的,高人請!”
  那怪客朝手中寶劍望一眼,忽然劍交左手,曲臂藏到背后,然后目光一抬,點點頭道:“好了,總管出手可也!”
  令狐平見怪客劍藏背后,只于肩頸之間露出短短一段劍尖,臉色不禁微微一變!
  那怪客嘻嘻一笑道:“小老儿這一招有個非常別致的名堂,怎么樣,要不要小老儿先行解說一番?”
  令狐平淡淡答得一聲:“盛情心領!”
  接著,長劍一挽,踏中宮、闖洪門,劍身紋風不動,劍尖直向那怪客雙眉夾心處平平遞去!
  廣場上,惊啊四起。
  因為眼前這一招,已是第二次出現;它第一次出現的結果,曾使它的主人贏得一份錦衣總管之職位。這一招的威力,在眾人心目中,記憶猶新,是以眾人看到它的主人如今又以這一招用來對付那怪客,不由得均為那怪客暗捏了一把冷汗!
  那怪客也跟黃衣總管初見這一招的反應相同,神情微微一變,同時身不由自主地向一邊滑行開去!
  一切均与上次沒有兩樣。
  令狐平見那怪客身形滑開,迅于台心站定。
  手中寶劍,端持如故,只是緩緩于原地轉動著身軀,以便保持劍尖原先所指去之部位!
  其間不同的,只有三件事。
  一是令狐平這次所使用者,并非那口削鐵如泥之降龍寶劍。
  二是這次的怪客,亦不像黃衣總管尚元陽那樣,一個圈子繞行下來,額際便即露出汗意。
  三是那怪客令人捉摸不定的怪异表情!
  那怪客此刻之表情,既不像害怕,也不像憤怒,說得确切一點,倒有几分像是滿怀興奮!
  廣場上,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那怪客繞至三圈將盡之際,突然身軀一矮,雙肩微晃,右足向前踏出半步,同時于口中發出一聲大喝道:“看劍!”
  令狐平眼皮眨也沒有眨一下,只當沒有听到。
  那怪客口喊看劍,事實上并未再有其他動作,原來只是一次試探性的謊招。
  這時他見使詐未能奏效,不由得解嘲似的伸手去額頭上抹了一把,實際額頭上根本沒有一顆汗珠。
  廣場上開始響起一片嗡嗡竊議之聲。
  但是,這并不表示大家已獲得這一場之胜負端倪。在廣場上眾人心目之中,對台上雙方之評价,仍屬五五之分!
  看好令狐平的人認為:這位浪蕩公子系出武林世家,气質好,根底厚,武功路子正派。
  他胜黃衣總管時,胜得大方,胜得從容,胜得优雅,胜得自然。
  不似那怪客,三分手气,七分運气,一味地專憑怪招行險僥幸。
  看好那怪客的人則認為:人莫能測,謂之深謀。
  這位怪客每次出手,看上去雖然險象環生,實則每一招均屬實學真才,迨所謂拿得穩,算得准是也。浪蕩公子終究年事太輕,涉世未深,欠缺閱歷,最后勢必難逃前此三關總管之覆轍!
  這時,不但廣場上眾人竊議紛紛,莫衷一是,就是台后的三位總管意見亦分兩派。
  黃衣總管尚元陽堅信令狐平必能贏下這一陣。
  青衣總管詹世光和藍衣總管馮佳運看法恰恰相反,兩人均認定令狐平決非怪客之對手。
  黃衣總管尚元陽道:“你們又沒有跟我們這位令狐總管交過手,你們哪里知道。老夫敢說,我們令狐總管的這一招,即使換上我們老主人,都不一定化解得了!”
  青衣總管詹世光和藍衣總管馮佳運搶著說道:“我們雖然未跟令狐總管交過手,但我們兩個都吃過這丑鬼的苦頭,我們兩個也敢說一句,這丑鬼的一身怪异功力,當絕不在奇士堡今天的那四位奇士之下,如果這丑鬼肯應該堡之選,今年的廢午奇士,一定不會落去他人頭上!”
  黃衣總管尚元陽連連搖頭道:“說了你們也不明白……”
  青衣總管詹世光和藍衣總管馮佳運全不服气,兩人正想繼續爭辯時,黃衣總管尚元陽忽然手一揚道:“留意!”
  原來前面台上,就在台后黃衣總管喊出留意兩字之際,那怪客突然發動攻勢,身形一閃,劍如電吐,跟著只听得嗤的一聲輕響,劍光霍霍中,兩條人影一錯,迅即兩下分開!
  由于事情發生得太快,几乎沒有一個人能夠看清,那怪客藏在背后的寶劍,是以什么方式出手的?它這一招是攻向令狐平身上哪一部位?以及令狐平究竟有沒有來得及還手?一
  不過,這一回合所產生的結果,大家馬上就看出來了!
  這時,兩人對峙之姿勢,仍是先前的老樣子。令狐平端著長劍,劍身紋風不動,劍尖依然遙指著那怪客的雙眉夾心處!
  那怪客的一口長劍,則已重新藏在背后。
  再朝兩人周身上下打量過去。那怪客長袍馬褂,瓜皮小帽,故我依然;令狐平的一只左袖,則裂開三寸來長的一道缺口!
  眾人看清之下,全止不住于心底發出一聲惋歎:完了,完了,想不到竟連這位戰無不胜的浪蕩……
  台后的三總管,亦為之神色大變!
  黃衣總管尚元陽喃喃道:“老夫還是不相信……”
  藍衣總管馮佳運苦笑道:“事實就擺在眼前,不信也得信,我跟老詹早已說過,這廝一身怪异功力,硬是不在奇士堡那四位奇士之下!”
  青衣總管詹世光向那兩名詩婢揮手道:“快看看楊福……”
  目光一掃忽然一哦,接著道:“來了,來了!”
  馱著一只沉重的木箱走進來的,正是那名庄丁楊福。
  楊福聞言,不禁微微一呆道:“什么?又輸了?”
  這時台前,那怪客嘻嘻一笑道:“你們這几位總管,真是一位比一位客气,嘻嘻,真過癮,一千六百兩,再加三千兩……。”
  令狐平淡淡截口道:“還是一千六百兩!”
  那怪客瞠目失聲道:“什么?你,你,大總管想賴賬?”
  令狐平靜靜地接著道:“不是賴賬,而是本台一時也許湊不出這筆黃金,想以另外一件价值相當的事物代替!”
  那怪客松了一口气道:“貿然一听真怕人,原來是這么回事。”
  跟著,頭一抬問道:“以什么代替?說來听听看。是珍珠?瑪瑙?翡翠?還是寶玉?只要价值相當,自無不可!”
  令狐平左掌一托道:“這個行不行?”
  剎那間,歡呼之聲,有如山崩地裂般于廣場上爆散開來!
  原來令狐平此刻托在掌心中的赫然竟是怪客頭上那顆像櫻桃似的紅色帽頂子!
  看清之下,連台后的三位總管,也不禁地忘情喊起好來!
  令狐平向那怪客微微一笑,含笑又問道:“高人意下如何?”
  那怪客點點頭,自語似地喃喃道:“小高這家伙,果然有兩套,我小老儿這下算是服了他小子了!”
  說著,聳聳肩胛,奔去手中長劍,轉身走向台角,解下臂上那根絲帶,將三只金箱捆好,然后撿起那根旱煙筒,縱身一跳,下台而去!
  那怪客最后的几句話,別人雖然沒有听到,台上的令狐平,和台后的三總管,卻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令狐平神情微微一變,身不由己地跨出一步,叫道:“朋友慢走!”
  可是,那怪客頭也不回一下,漸去漸遠,不一會儿便于大路拐角處消失不見。
  台后的三總管,面面相覷,全都陷入一片迷惘之中。
  小高——是指誰呢?
  如果是指四奇士之一,就不該稱之為小子。難道傳授令狐平這套劍法的人,竟比這位浪蕩公子還要年輕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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