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六章 一元經


  大頭乞儿說道:“事情是這樣的:今晨和我神駝前輩行至西水鎮外,看見前路上有個矮得出奇的葛袍道人,正以上乘輕功‘蜉蝣步’赶路,袍袖飄飄,看似舉步悠然,實則挪移迅速之至。神駝前輩看在眼里,忽然低聲惊呼道:‘咦?那不是豫東邙山半純陽魯平么?他怎么現身太華?而且赶得這般急法?’听到神駝前輩提起面前這位矮道人的名諱,我當時也不免一惊。
  師傅說過,此人自卑感极重,生性奇淫,武功不在龍虎頭陀之下,輕功尤為超絕。師傅他老人家之輕功已為武林尊為一絕,尚不敢自信比這位淫道究竟強過多少,由此可見此人輕功之一斑。半純陽魯平除了輕功有特殊成就外,更扭打一种叫做‘絕戶珠’的暗器。‘絕戶珠’形似念珠,殼脆易碎,珠內藏有無數細如牛毛的淬毒鋼針和微帶异香的‘銷魂散’,鋼針射入人体,不出三個時辰,中針者便會全身紫黑而亡,狠毒無比。那种与鋼針同時射出的‘銷魂散’更為邪門,傳是春藥改良而成,射出之后,因風飄送,嗅著些許立即昏迷不省人事。如若針粉雙中,只有等死,別無生机。
  半純陽因為功力高,手法准。鋼針多而細,几至無影無形,加以銷魂散是隨風飄送,簡直令人無法抗拒,故武林黑白兩道不但恨之入骨,同時卻也畏若蛇蝎,總希望永遠別跟這位魔頭打對亮相為幸事。
  這位半純陽也自知結怨過多,在豫東邙山云深不知處潛居,輕易不在外間行走。
  邙山亦名芒山,又名北邙和陝山,接孟津、偃師、鞏縣等三縣界。為隴山之尾,連亙百四余里。山多窮谷幽堅,人跡罕至之處。半純陽因地理條件之优越,便在山中安身下來。但他究住邙山何處,則無人得知。
  因為此魔貪財好色,走到哪儿也不會干出好事來,忽然在漢中附近出現,當然不是好征兆。
  此事神駝本來可以不管,可是,神駝天性嫉惡,既然發現此魔行蹤,便感到有跟蹤一察究竟之必要。就在神駝前輩招呼我加緊腳程隨后追去的當儿,我們身后忽然卷起一陣勁風,勁風過處,一個身穿青灰罩袍的老者已從我倆身旁擦身而過。看樣子這位老者似想追上前面的半純陽,所以走得很急。因為走得急,以致連朝我們看都沒有看上一眼,便飛也似地追向前面身影愈來愈小的半純陽魯平,這位老者如此急赶,我和神駝前輩的行藏固未被其識破,但如此一來,我無法看清老者之面貌,故一時也無法猜透老者為何許人。
  据神駝前輩從老者擦身而過時所帶動的勁風來推測,此一老者很可能是傳聞中洞庭异叟。——”
  听至此處,長腿訝然道:“什么?洞庭异叟?”
  大頭繼續說下去道:“神駝前輩并未斷定此老就是洞庭异叟方正公,只說是有點相像罷了。假如此老真是洞庭异叟的話,這种現象就越發令人迷惑了。”
  “洞庭异叟和攝魂叟常被人們合起來稱為‘風塵雙叟’,与咱們師傅攝魂叟齊名。洞庭异叟和咱們師傅雖然并稱風塵雙叟,但兩者脾性卻是大不相同。咱們師傅攝魂叟為人詼諧隨和,游戲風塵,不拘小節。洞庭叟卻极重名气,一生從不服人。因為被人家和咱們師傅合在一起并稱武林雙叟,心下甚不以為然,几番三次找咱們師傅印證武學,聲明輸的一方便須將‘叟’字從綽號上刪去,大有‘武林不容二叟并存’之意。咱們師傅雖然不怕他,但因為這是一种無謂之爭,輸了冤枉,贏了除掉多結一怨外,也不見得有什么榮耀。所以,每逢洞庭异叟找上門來時,不是推托便是避不見面,免得多惹麻煩,貽笑于同道。但此老性情固執,言出必行,從不更改。又因為自視甚高,雖然几次都跟咱們師傅走成頂面,只要咱們師傅不先動手,他也決不肯先動手。只是一味地出言無狀,想激起咱們師傅真火,讓咱們師傅先動手,好送他平生之愿。可是,別的我大頭不敢吹,談涵養,咱們師傅确實爐火純青。他既不輸口,也不動手,每次都逗得洞庭异叟暴跳如雷,破口大罵,悻悻而去。看樣子,這种‘一字恩怨’的爭執早晚總要爆發開來哩!
  洞庭异叟的武功和他的為人一樣,練的是一种陽剛之极的少陽掌,以‘少陽七式’聞名于武林。別看他那套‘少陽拳’僅有區區七式,但要知道他那种少陽掌每一掌發出來,力道都不下千斤之重,真個是拳落之處,可破石裂碑。若是火候不夠的人,恐怕連他半掌也擋阻不住哩!此老雖然固執成性,自高自大,生平卻無什么劣跡,只要不當面損及他的尊嚴,從不出手傷人。可算得也是一位正派人物。可是,他怎會遠自洞庭赶來漢中,緊緊迫在聲明狼藉的邙山淫道半純陽之后的呢?由于時間匆促,所以我在進鎮的路口僅在‘人’字記號內擱了兩顆小石塊,表示發現了兩個极為利害的可疑人物,而沒有時間再加上詳細說明的記號。
  后來,進鎮之后,走在我們前面那位頗似洞庭异叟的老者似乎并無停留西水鎮之意,腳下步伐雖因走在熱門處所稍形緩慢,但兩眼仍然朝前平視,我們知道,那個半純陽可能已經穿鎮而出。所以,我又留下‘過而不留’的記號,就這樣半純陽走在最前面,那位老者走在中間,我和神駝前輩走在最后,一個釘著一個,直追到這座疏林之前,我留下了加急迫人的信號。”
  說至此處,大頭似乎有點口渴,探手解下腰間葫蘆,骨都都地一口連著一口痛喝起來。
  若在平時,長腿乞儿早已伸手去搶了,此刻因為听得人神,不但不去搶葫蘆,反而連連催促道:“以后呢?那個老者是不是洞庭异叟?他為什么要追半純陽?半純陽又是干什么來的?咱們師傅和神駝前輩呢?你怎地一人赶回來?……快喝呀!快說呀!”
  大頭見長腿猴急成那副樣子,反倒賣起關子來。
  他慢條斯理地笑道:“真是年輕人心浮气躁,話得一句一句地說呀,你急個啥?”
  長腿給他逗得直光火,又不敢得罪他,怕他耍起賴來關子賣得更多,只好朝玄龍遞著眼色。
  玄龍會意,便立即朝大頭乞儿笑著央求道:“就請大頭師兄,您——您老繼續說下去吧!”
  雖然玄龍這句“您老”中充滿了調笑意味,實在是湊合著他們師兄弟的脾气說著玩的,大頭乞儿听來卻是受用异常。忍不住哈哈笑道:“還是這位吊眼師弟有出息,我大頭師兄將來倒要确實地提拔提拔你才好哩!”
  玄龍順口笑著謝了。長腿卻在一邊拼命吐口水,一面吐一面用腳板出力地蹭踏。
  大頭乞儿將長腿折騰了好一陣子,這才接下去說道:“穿過這座疏林,再下去不過里許,便是一座道觀。在我和神駝赶近道觀之際,已經不見了半純陽的蹤影。那位形似洞庭异叟的老者在行至觀前之后,僅約略張望了一下,便即人觀而去。依推測,半純陽想是亦已人觀無疑。神駝前輩到底是藝高膽大,回頭朝我招招手,竟一逕跟進觀去。我在觀外顯目處留下了指向標記,便也隨后向觀內走了進去。
  我進觀后,第一件事是證實了那位跟在半純陽魯平身后緊追不舍,頗似洞庭异叟的老者,正是洞庭异叟本人。
  這時,寬廣的三清殿上,邙山半純陽正和洞庭异叟距离二丈左右相對站定,殿角負手站著一個四十上下的道人。這位道人頸上生著一個茶杯粗細的肉瘤,甚為礙眼。不消說得,此道人便是師傅他老人時常提及的‘葫蘆真人余雙’了。
  再看殿下,神駝前輩正笑嘻嘻地抱膝坐在台階上,見我進去,朝我招招手,吩咐我在他的身邊坐下,一面對我擠眼說道:‘大頭,這儿是三清圣地,咱們雖然心地洁淨,身上卻可髒得緊,就在這階石上將就著坐一會儿吧。’
  神駝前輩這一句自我解嘲的話卻使殿上的洞庭异叟多了心,回頭瞪眼朝神駝喝道:‘一元經為武林至寶,人人有份,有德有能者居之。你駝子能來,我方某人便來不得么?等方某人這廂有了交代,少不得還要向你這位心地洁淨的神偷請教兩手呢!’
  洞庭异叟向神駝前輩喝罷,又回過頭去朝半純陽喝道:‘怎么樣,你半純陽到底是說也不說?’
  當洞庭异叟提到‘一元經’几個字時,只見神駝前輩的臉上忽然現出一种异樣光彩,似惊似喜,似疑似駭。雖然那种神色變化只是稍現即隱,卻已被我看在眼里。
  這時候,我也是大吃一惊。記得師傅他老人家說過,這部‘一元經’乃是當年達摩祖師面壁九年之后,心靈由靜生明,由明生慧,所寫下來的一部上乘心訣。至于這本‘一元經’究有几許妙用我也說不上來。只曉得這是一部不世之寶,誰人獲得便可修成半仙之体,成為武林第一人,無敵于天下。就是普通不懂武功的人得到,參照經中培靈攝養之道去做,也可延年益壽,有壽期彭祖之望。
  不過師傅他老人家說過,這部‘一元經’自達摩祖師四傳至宏忍祖師之后,即已下落不明,听洞庭异叟口气,他和半純陽這一次的追逐行為,竟是為了這部近乎神話傳說的‘一元經’呢!
  怪不得神駝前輩聞言臉色遽變,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實在太惊人了。當下,只听得洞庭异叟對面的半純陽魯平在一陣干笑之后,冷冷地說道:‘好個洞庭异叟,別這樣拉長了面孔嚇唬人好不好?現在在場的諸位,包括我半純陽在內,可誰也不是你洞庭异叟的晚輩后生哩!’
  洞庭异叟聞言,須眉怒張。吼道:‘在老夫面前少抖風涼,老夫只問你說与不說?’
  半純陽又是一陣干笑,右手撫著衣底革囊,冷冷反問道:‘方老前輩,倒是你先說清楚點,你到底要我半純陽說些什么?’
  洞庭异叟怒聲說道:‘“一元經”的下落!’
  半純陽干笑道:‘我半純陽的為人,江湖上不是沒有個傳聞,假如我半純陽已經曉得了“一元經”的真正下落,還會等到現在你來不成?’
  洞庭异叟聞言一怔,隨即又怒問道:‘老夫在潼關向你查問時,你為什么一聲不響地掉頭就跑?’
  半純陽干笑道:‘怕你呀,方老前輩!你竟不知道你那“少陽七式”有多利害么?’
  洞庭异叟哪有听不出半純陽語含諷刺之理,便也冷笑道:‘不相信么?下去試試也可以。’
  半純陽冷笑道:‘試又何妨?’
  就在雙方這种劍拔弩張的當儿,觀外忽然有人一路笑著走了進來,嘴里在嚷道:‘好消息,好消息,既然是見者有份,我臭化子少不得也要來湊上一腿了。’
  走進來的正是咱們師傅——攝魂叟。
  神駝一見咱們師傅進門,拍手笑道:‘臭化子來得正是時候,你們武林二叟不妨趁現在閒著無事把那個“叟”字解決了吧,橫豎閒著也是閒著。’
  咱們師傅罵道:‘駝鬼,你少耍風涼,臭化子耳朵長,三里之外就听得洞庭方兄向你下了戰書啦!你駝子要是怕挨揍的話,現在拔腳就跑還來得及。’
  咱們師傅進門之后,各人的臉色均都一變,洞庭异叟是雙目圓睜,恨不得要將咱們師傅一口吞下,葫蘆道人眉頭緊皺,仿佛在飯碗里吃出了蛀米虫似地,半純陽燒餅臉上的兩只金魚眼盡是翻滾不定,右手始終不离衣底那只革囊,只有神駝前輩又說又笑,樂得拍手哈哈。
  師傅見場面并沒有多緊張,便吩咐我先回林中,招呼你倆同去觀中會齊,觀中現在發展到什么程度?我因為走得太早,也就不得而知了。”
  長腿乞儿最是性急,一听觀中有這等熱鬧場面,倒反怪大頭嚕嗦,平空耗去許多時光。等大頭乞儿語音一歇,霍地自地上跳起,背上破席包,拉起玄龍便往林外跑。
  里把路,轉眼便已來到。
  三小來至觀前五六丈地,忽見觀內先后走出三人,走在最前面,干笑不已的,正是邙山半純陽魯平。半純陽后面緊跟著那個頸子上長了茶杯粗細肉瘤的葫蘆道人余雙。再后面便是那位面如紫銅板,性燥如火,自尊自大的洞庭异叟方正公。
  三人出觀后,半純陽和余雙做了一路,人東而去,洞庭异叟停步十字路口,響起春雷似地的喉嚨,朝著半純陽的背影大聲喝道:“半純陽,你可听清楚點,适才之言如發現有半句不真不實之處,看我洞庭湖姓方的有沒有能耐宰了你!”
  半純陽已經下去十來丈遠,聞言掉頭干笑一聲道:“嘿,要想宰我姓魯的,恐怕還得再拜高人重練過三五十年呢!”
  說完,頭也不回,一溜煙似地飄然而去。
  這時,觀門口探出一顆又回又大頭顱,朝十字路口恨聲不絕的洞庭异叟喊道:“方當家的不進來喝兩杯解渴么?”
  洞庭异叟冷笑一聲道:“你駝子等著罷!”
  說完,板著一張紫銅臉,冷笑而去。
  神駝哈哈一陣大笑,向三小招招手,四人一起走進觀中。
  三清殿上已經擺好一張供桌,攝魂叟正從殿旁側門內走出,手上托著一只大木盤,木盤里有菜也有酒。
  神駝一見,哈哈笑道:“還是叫化子的鼻子長,葫蘆道人孝敬他師叔半純陽的一點酒菜想不到結果卻進了咱們几個備懶鬼的肚皮。”
  二老三小,五個人,圍著供桌一站,既不用凳子,也不用筷子,說說笑笑,吵吵鬧鬧地,就這樣大吃大喝起來。
  當各人吃喝之際,筆者且先將洞庭异叟追逐半純陽的來龍去脈交代一番——
  原來葫蘆道人余雙的師傅,昆侖山落魂崖的拜塵道人,和邙山半純陽魯平是同門師兄弟。拜塵道人行為端正,武功也高,深得武林人士之景仰,因不屑師弟半純陽之作為,師兄弟之間業已多年不通往來。葫蘆道人因為天性頑劣,在學藝期間尚能栓斂自守,及至藝成之后,每藉出山机會便有點胡作非為起來。這消息傳到拜塵道人耳里,拜塵道人焉能容忍?當時就想將他武功廢去,多虧葫蘆道人天生一張利嘴,力辯清白,跪求討饒,拜塵道人因未親自抓到真憑實据,遂行嚴刑,似感太過。何況,調教一個徒弟出來也非一朝半夕之功,多少有點于心不忍,故暫時將他逐出昆侖,以觀后效。
  葫蘆道人下山之后,如龍歸大海,心中好不快活,先赶到邙山半純陽那里盡情巴結了一番,取得了師叔半純陽的歡心,保留了一支實力充分的兵援,然后在太華少華之間霸占了這間幽靜的道觀作為安身之處,半純陽每次下山,多半在他這里歇腳。
  這次“一元經”出世的消息得來相當偶然。有一夜,葫蘆道人和另一個江湖采花淫賊紫燕子胡東榮在窺探一只官船內替時無意間听到船中二位師爺談起,江西九宮山一位什么和尚手上有本“一元經”,經內包羅万象,有關于武功進修的心訣,也有培本固元的攝生之道。并說這位官船上的官員与九宮山那位和尚有舊,此次往九宮進香還愿,順便就是想向那個和尚借閱“一元經”去的。船中兩位師爺正在打賭,一個說一定借得到,一個說一定借不到,爭辯之際,恰為葫蘆道人和紫燕子二人將實情听去。
  听到這個消息之后,紫燕子因為出身不高,對“一元經”毫無認識,當下倒也未曾在意。但葫蘆道人可就大不相同了。拜塵道人為昆侖派嫡裔,正派名門,見聞廣博,對達摩祖師留下的“一元經”自無不知之理。平常在傳藝之余,總免不了要提到這部武林奇珍,所以,葫蘆道人對“一元經”的知識相當詳盡。
  依葫蘆道人之原意,本想進艙以武力向那個師爺逼問清楚,但又恐怕漏出風聲,為九宮山那個什么和尚得到訊息另作安排,而弄巧成拙,徒勞無功。當下也顧不得采花作案,一把拉了紫燕子就跑。
  當時,紫燕子還不明白葫蘆道人放著如花似玉的女人不出手的用意,再三追問原由,葫蘆道人得意忘形,為了抖露自己對“一元經”的認識,詳詳盡盡地把一元經的奧妙之處,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紫燕子。紫燕子听得兩眼翻轉不已,只差當地流出口水來。葫蘆道人看見紫燕子那副食讒神態才大大后悔起來,當然也給紫燕子看了出來。他曉得葫蘆道人是個酒肉朋友,和他紫燕子只為了貪色同好才攪在一起的,二人之間并無過深交情。葫蘆道人的武功比他高,平時做事手狠心辣,寡情絕義,他怕葫蘆道人一心守護此項秘密,可能會來個殺人滅口,便先自表白道:“余兄,你放心。我紫燕子是塊什么料,你清楚,我明白。別說我紫燕子沒有去取這本‘一元經’的能耐,就是能弄到手,也絕不可能守得住,除非我紫燕子活膩了,決不敢去惹這份麻煩,你放心,余兄,以后江湖上如有第三個人知道了這個消息,你余兄向紫燕子一人問罪也就是了。”
  紫燕子真個好眼力,葫蘆道人在后悔之余,确是生了毒心。可是,一經紫燕子先期點破,倒也放不下臉來。
  他將紫燕子的一番話略加回味,覺得也還有理。他想,他媽的紫燕子是什么東西,除非真如他自己所說的一樣,活膩了。同時,二人在一起混的時間也不算短,多少有點香火之情,無緣無故地也下不了手。紫燕子雖說武功比他略差,但也差不到哪儿去,狗急跳牆,真的拼起命來,他也沒有絕對把握能毫無所損地將他收抬下來,因了這种种原因,葫蘆道人除了再三告誡紫燕子不得隨便聲張外,也就沒有再表示什么。
  紫燕子逃過這道難關,一條禍根便算伏下了。
  葫蘆道人回到觀中,思考三晝夜,終究覺得自己能耐有限,獨木不能成林,憑自己一人之力,無論如何也辦不了這份大事。最后他決定把這個情報送給師叔半純陽,他想,憑師叔那份輕功和歹毒的暗器,可能有成功之望,他是他師叔的第一個親信,又是發現這件奇寶的功臣,說什么也會沾點邊子,那豈不比自己去冒險強?
  就在半純陽魯平得到師侄葫蘆道人的這份報告,打邙山起程赶來少華,准備跟葫蘆道人周詳安排的途中,在潼關附近碰上紫燕子正在采花。本來,因為葫蘆道人的關系,半純陽和紫燕子也有認識,只是紫燕子輩分和武功太低,半純陽并沒有將紫燕子放在眼里罷了。這次半純陽遇見紫燕子采花,只是微微一笑,便欲离開。假如半純陽就此一逕离去,也就太平無事了。可是,半純陽本人就是個色中餓鬼,走沒几步,忽然發生好奇心,想在暗中瞧瞧紫燕子的精彩演出,又轉身回來,伏在那間民房的后窗帘下,藉著迷茫月色往里偷看。
  這一看不打緊,可把一場武林浩劫都給看出來了。
  只見被紫燕子摟壓著的那個赤條條的女人,不但膚白如雪,而且苗條圓潤,有如玉雕,迎拒之間,嬌啼宛轉,搖心蕩魂。
  半純陽本就是只讒貓,如何禁得起這一番活靈活現的挑逗?當下立感百脈賁張,欲火熊熾,再也把持不住了。色迷心竅,也不管他三七廿一,推開窗戶,霍地竄進,一把將紫燕子拉起,往旁一推,一面脫去自己衣服,朝紫燕子干笑道:“胡老弟辛苦了,下半場貧道接了吧!”
  紫燕子正在欲仙欲死、忘情得趣之際,忽然給人半路插進一腿,如何不恨?如何不惱?依紫燕子那時候的那股怨毒,來人即使是他老子,他也可能會把宰掉哩!
  可是,紫燕子一旦看清來人面目之后,不但不怒,反而強笑道:“原來是魯老前輩!魯老前輩說哪里話來,只怕爐鼎質劣,不入法眼哩。”
  一面說,一面將衣服匆匆穿好。穿好衣服后又笑著說:“晚輩暫任巡守之職,前輩施為吧!”
  說完,打開窗戶躍出,如喪家之犬,漏网之魚,一口气奔出三十余里,方敢停下身來稍事喘息,開始時,他慶幸自己在這种賣命之下居然未遭毒手。漸漸地,痛定思痛,他又惱恨起來。那實在是個百不見一的女人,音容膚貌,以及——無一不是奇中之奇,寶中之寶,不想倒還罷了,越想越是傷心。假如在他完事之后,半純陽再闖進來,也還情有可原。可是,他,他還才——你說气人不气人?
  這一夜,紫燕子失眠到天亮。
  世上事,頂痛苦不過的就是那种無法宣泄的苦。
  若論武功,他抵不上半純陽的一根指頭,吃了這种暗虧,連眉頭都不能皺一下,除非是自己活夠了。
  第二天,紫燕子無精打采地走在潼關街上,無意中看到一個紫銅臉皮的老人迎面而來,紫燕子認得,來人正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武林雙叟中的洞庭异叟方公正。
  驀然間,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
  亦凡圖書館掃校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