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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荒山古墓動干戈


  時正四更左右,也正是天色將曙末曙,魚肚欲泛未泛,黎明前那一段最黑暗的時刻。
  洛陽城中,兩條人影,飄忽如電,過房超屋,向朝陽居馳去。
  正是龍門棋士古今同和葛品揚二人。
  龍門棋士一怒之下,拉了葛品揚,匆匆离開丐幫洛陽分舵,悻悻然地罵天咒地,一路飛奔。
  葛品揚在憂傷愁苦之下,當時既無從向師父訴說,而眼看師父正值盛怒,也不宜有所逆耳之言,只有任由龍門棋士拉著走。
  夜風一吹,頭腦立時清醒過來。
  他乃絕頂聰明之人,仔細一想,便知龍門棋士如此做法一定別有居心,素知此老古怪多端,詭計百出,更富于別人難及的閱歷和世故,倒要看看此老又要玩出什么花樣來?
  一直奔到朝陽居前面不遠的街口,龍門棋士才停下腳步,似乎兀自余怒難消,恨恨地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气煞老夫!”
  葛品揚暗暗失笑,道:“最好能對上一局,自然心平气和。”
  龍門棋士一吹胡子,瞪目道:“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你小子也和藍公烈一樣……”
  葛品揚笑接道:“一樣的不近人情是么?”
  龍門棋士哼道:“一樣地糊涂透頂!”
  葛品揚“噢”了一聲道:“過獎,怎不說聰明透頂?”
  龍門棋士眨眼道:“你小子自命聰明,咳咳,可知老夫袖里乾坤!”
  葛品揚故意搔頭道:“人外有人,一山還比一山高,在您老面前,任誰都要差上一點,您老倘能稍予提示,品揚才有發揮余地,据一隅而作三隅反焉!”
  龍門棋士一掌拍在葛品揚鐵肩上,笑罵道:“好個鬼小子,倒會拍馬屁,在小聰明上果然強過藍公烈,難怪古人有冰涼于水、青胜于藍的話。”
  葛品揚笑道:“過譽實足汗顏,品揚受寵若惊!”
  龍門棋士想了一下,兩掌互握道:“事情果然扎手,可說已到危急存亡關頭,偏偏你師父又不肯爭气,連老夫一時也失了主意,真是張天師被鬼迷住了。”
  一擊掌,沉聲又道:“死馬當作活馬醫,未嘗沒有生路,只可惜遠水不救近火,如果早知是那老乞婆,老夫就不會差你去請救兵,即使請不出人,至少也可以榨出几手絕招,哼,你小子倘能有這個造化時,今后武林,就算你這個小子的了,連藍公烈也不及你的威風!”
  甚品揚聞言至此,心中大為惑然,不知當今之世,還有什么更厲害的人物?
  既是“遠水不救近火”,又何必說?豈非廢話!
  龍門棋士似已看透他的心思,一瞪眼,道:“話未說完,你小子胡思亂想個什么?老夫說的這一個人,可說是那老乞婆的唯一克星,唯一忌憚的對頭,老乞婆就因為昔年潼關大會上吃癟在這人手上,才從此銷聲匿跡,不敢再到中原猖狂,同時這人也是你師父生平最敬畏的一個人。只要他一句閒話,你師父不敢不听,你師母也會低聲下气,不敢再發雌威!”
  葛品揚一听与師父、師母有關,心頭一突,忙道:“這位老人家現在何處?品揚可以不眠不休,星夜兼程……”
  龍門棋士搖頭道:“不行,沒有這么簡單。這人脾气怪得很,弄得好,一句話;弄不好,你小子哭都會哭不出來,只有從五老峰跳下鄱陽湖!”
  葛品揚失聲駭呼道:“五老峰?是廬山?那位老人家莫非隱居‘匡廬’?离武功山并不遠呀!”
  他突然想起,年前自己冒充師父与五派掌門人訂約洞庭君山之時,正是師父天龍老人廬山訪友未歸之時……
  龍門棋士仰面思索了一下,自言自語道:“好比下棋,只要留好‘眼’,就不會被人家吃掉!”
  一拍葛品揚肩頭道:“不錯,小子,我們就先把‘眼’做‘活’再說!”
  葛品揚一怔道:“如何‘做’?”
  龍門棋士瞪眼道:“為何不向老夫討教?”
  葛品揚肅然道:“恭候耳提面命。”
  龍門棋士點頭道:“孺子可教。老夫問你,你小子有無把握把老乞婆身邊那四個丫頭中的任何一個智取或力伏,予以制住。”
  葛品揚呆了呆,道:“若論智取,只要時間充裕,尚有八成把握,如論力伏,因尚不知對方深淺,至少,她們四人中任何一個,都似不在品揚之下,縱差也無几,她們又很少落單,只恐難以如愿!”
  龍門棋士點頭道:“你小子還算有自知之明,老夫就看中你有點小聰明,可以智取。”
  雙目一瞪,沉聲道:“現在,老夫卻偏要你去‘力伏’,而且,以‘天龍第三徒’的身份去,先給她們一個下馬威,讓她們知道天龍堡并不好惹,也叫老乞婆惊上一惊!”
  葛品揚暗忖道:說來容易做來難!此老想得倒好,卻不知一個弄不好,不但不能給對方下馬威,只怕想全身而退都有問題!。
  龍門棋士盯住他,哼道:“小子不敢?”
  葛品揚略一遲疑,一挺胸,奮然道:“雖千万人,吾往矣!”
  龍門棋士一挑大拇指,點頭道:“小子別怕,有老夫在,不會讓你白吃虧,送上門去挨打!”
  葛品揚臉上一熱,脫口道:“尚不致于——咳,你老當然不會袖手旁觀!”
  龍門棋士瞪眼道:“好小子,你是說老夫也吃過人家的虧?哼!老夫自有道理,走!”
  人已彈身而起。
  葛品揚隨即跟進,他雖然心中打鼓,但為了師門榮辱,也顧不得個人的生死安危了。
  朝陽居內一片靜寂。
  僅只院中几株槐樹,在夜風中輕曳疏枝。還有陽台上几盆牡丹,散發出淡淡香气。
  龍門棋士和葛品揚雙雙飄落到陽台上。
  因是有心挑戰,并不顧慮發出聲音,暴露形跡,但落身之后,卻未聞里面有何動靜。只隱約听到四下客房中發出住客們的鼾聲。
  遠處,梆析之聲報出四更。
  二人相顧愕然。
  因為,白發魔母以下,只要有人在內,一定會發覺有夜行人光臨,听到衣袂破風聲音。
  武林人物,耳目最靈,即使睡夢中亦能保持警覺,何況是她們這些高人。
  那么,為何不見反應?
  難道她們已潛伏待敵,准備突起猝襲?
  這是不可能之事。
  以白發魔母之自負,決不會這么做!
  想到黃、青二鳳所言——她倆不久前聯袂夜探朝陽居時,尚未窺秘便被人家震退,青鳳几乎身受重傷,卻連對方人影子也未見到。
  如此,足證對方決不容任何人擅自入窺一步。
  再由對方來到洛陽后的一切形跡上看,顯然地,對方驕狂已极,似乎已認定穩操胜券,胸有成竹,專等師父与師母接到傳柬后自行投到,生殺予奪,因而托大地堂而皇之,坐以靜待,并不急于直扑王屋,更未准備南下武功山。
  尚幸對方如此妄自尊大,否則,倘若對方徑犯鳳儀峰,此時恐怕已經不可收拾了。
  更由對方任憑雅凡等四女在洛陽到處閒逛、毫無顧忌的情形看,對方顯然也沒有在師父、師母現身露面前采取行動的意思。
  可是,眼前這种反常的現象,又意味著什么呢?莫非對方已臨時變計,离開了朝陽居?那么,她們去了何處?目的為何?
  葛品揚心潮洶涌,莫衷一是。
  忽听身后龍門棋士哼道:“人家不敢出來,小子,難道你就不敢進去么?你且出聲招呼一句,老夫可要直闖了!”
  葛品揚气沉丹田,凝聲喝道:“天龍門下第三徒葛品揚前來拜訪——”
  他一時對白發魔母尚無認為适當的稱呼,只好說到“拜訪”二字為止。
  里面仍然寂無反應。
  卻听到樓下有了響動。似是有人由睡夢中惊醒,南咕著叫道:“誰呀?三更半夜,吵人好睡……”
  另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道:“老二,好像是在……天上說話……”
  大約嚇醒了?隨即一聲不響了!
  葛品揚回頭向龍門棋士皺了皺眉頭。
  龍門棋士側耳听了一下,一招手,哼道:“下去。”
  人已一式“倒挂珠帘”,翻落檐頭,空中猛一折腰,雙掌封住門戶,破窗扑入東側一間客房中。
  葛品揚亦已听到那間房中有輕微异樣的可疑聲息。毫不猶豫地,也以一式“紫燕穿帘”,隨后扑入。
  房中一片漆黑。
  凝目一看,案上殘燭淚盡,榻上被褥未動,顯然無人。
  聲息起于榻旁錦幔之后。
  龍門棋士早已毫無聲息地掩了進去。
  葛品揚凝功跟進。
  目光至處,為之一怔。
  入目——一人只見半身,齊肩以下,被白綢纏帶五花大綁地綁在梨木床欄上,頭上則被套了一只“混元金斗”(馬桶)。
  大約馬桶中原有之物,臨時亦被派用上場,騷气扑鼻,尿流遍体,可說淋漓盡致,一身“奇香”。
  人在掙扎,馬桶也隨著晃動。
  龍門棋士一皺眉,向葛品揚一揚臉,自顧背起雙手轉過身子。
  葛品揚暗暗叫苦:真是好差使,這可不是有酒食先生饌呀!
  他無可奈何地迅速近前,手指貫勁,先把緊綁住的纏帶截斷,再用巧勁,一腳把混元金斗挑起踢開。
  那人頭一露出,不住搖晃,敢情面上臭尿未干,騷味難受!
  葛品揚看清之下,不禁啼笑皆非,只“噢”了一聲,連忙掉頭退出。
  原來,這被人纏帶綁身、頭戴馬桶的人,竟是妙手空空儿羅集。
  對此,葛品揚當然只有回避一下。
  朋友受辱,感同身受,人要臉,樹要皮,怎好面對面,增加羅集的尷尬?
  羅集定了定神,羞憤欲絕,卻口中被塞滿破布團,難以出聲,雙臂亦因捆綁太久,酸麻無力,一時仍無法行動。
  葛品揚找了一條面巾,由幔外拋入,促聲道:“羅兄,冠弟呢?快點收拾,慢慢再說,大丈夫能屈能伸……”
  龍門棋士哼了一聲:“膿包,几乎誤盡了大事!”
  羅集已听出是葛品揚和龍門棋士到了,手腳經過這一會工夫也已舒展了,忙自己扯出口中破布團,又在臉上脖子間拭了几把,騷气攻心,似乎連破布團上也有怪味,差點連膽中黃水也嘔了出來。
  這委實是最難堪的事,也是奇恥大辱!
  龍門棋士又發話了,聲調有點不自然:“怎么?冠儿何在?”
  羅集吐了几口唾沫,喘聲道:“還好,令徒見机得快,恰好又碰到那老婆子似乎有事,急待离去,令徒想必未遭毒手。”
  人已滿面愧慚,郁怒地掀幔而出。
  葛品揚噓了一口气,安慰著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羅兄,敵勢太強,連家師也在作難!我們走吧!”
  他的意思,無非是為羅集解窘。
  龍門棋士卻又哼道:“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誰叫你貪功輕動的?活該!”
  羅集囁嚅著道:“古老教訓得是,我原只想順手牽羊,免犯‘空回’之祖師戒條,不料竟會失風了!”又歎了一口气,沮喪地道:“這么倒霉,三年內絕對不能出手作案了!唉!”
  龍門棋士沉聲道:“你听到她們說了什么沒有?”
  羅集道:“只听老婆子說了一句:“那兩個老孽畜已應約到了靈帝陵,先去把他們了結了再說!’于是一下子就都走了。”
  龍門棋士點頭道:“果然不錯,一定是天山兩個老賊,我們看好戲去!”
  人已穿窗而出,葛品揚看看房中再沒有什么岔眼之處,隨后也跟著縱出。
  樓下又有人被惊動了,嚷道:“有賊!店家!”
  龍門棋士星拽而下,循聲扑入一間房中,一會儿,又孤身出來,脅下多了一團衣物,往剛飄落實地的羅集手中一塞,哼道:“你小子做賊失手,老夫只有臨時客串,做一次剝衣強盜,誰叫那廝鬼叫亂嚷的!快換上,自己跟上來。”
  人又騰身而起,直扑正北。
  葛品揚知道靈帝陵在北邙山中。
  邙山南麓,集有漢、唐、晉三朝的帝王陵墓。
  自光武、明章諸帝以下,歷朝諸帝都葬骨于邙山。積而久之,重疊皆墓,無處不陵,故洛陽俗諺中有“邙山無臥牛之地”之說。
  漢明帝墓稱“顯節陵”,桓帝墓稱“室陵”,章帝墓稱“敬陵”。
  上頂山,實即靈帝陵,遠望如小山,高約三四十丈,周遭占地三里有余。
  古時帝王死后備极哀榮,陵寢鳩工浩大,更講究風水,据郭噗的《游仙龍脈》說:“北邙山滿山松柏,蒼翠欲滴,來龍去脈,地多佳穴……”后來,“古墓犁為田,松柏砍為薪”,祥風吉水,也隨帝王威風飄然俱去。
  晨霧很濃,涼風拂袂。
  遠處已有晨雞報曉。
  龍門棋士、葛品揚和換過衣服的羅集剛赶到山下,便听得山中喝叱之聲与掌風激蕩之聲響成一片。
  急急登臨一看,果見靈帝陵前,天山胖瘦雙魔正和那兩個大辮子的婦人打得异常慘烈。
  另外,黃鳳為首,加上藍、紫、紅三鳳,則与雅凡等四女人影交錯,掌指齊飛,斗成一團。只有青鳳,大約因內傷未愈,站在一側掠陣。
  還有黃、青、藍、紫四鷹,于外圍排立成弧形,凝目緊注場中,有如繃緊的弓弦,躍躍欲扑。
  墓前正中安靈碑上,赫然端坐著那個曾在洛陽朝陽居門前亮過相的白發老婦!
  她仍是一身烏光閃閃、不知是用什么料子做成的寬大衣裙,面垂黑紗,不見面目。只是項下胸前卻多了一串累累如瓜、一大八小的九個骷髏頭。
  那九個骷髏頭,俱是獠牙如刃,目瞠如壑,十分猙獰可怖。
  葛品揚如今已知道這個老婦就是三十年前使中原武林聞名色變、見影惊魂的白發魔母唐御君!心中情不自禁駭然生凜。
  別看她顫巍巍的,好像風也吹得到,其實年高八十有余,功力通玄,整個中原武林沒有百招對手。
  葛品揚曾于天龍八將口中得知許多“江湖掌故”与“武林秘辛”,唯八將每次說到白發魔母時,卻總似有所忌諱,吞吞吐吐,語焉不詳。不過,他綜合各次片段,已在腦中形成了一個大致的印象,即:約三十年前,“魔母”曾率領九個魔子,前來中原鬧事,所向無敵、橫行一時,被中原道上稱為“九子魔母”。
  來几,中原武林群起而攻,潼關一會,得高人出手,大挫之,魔母九個儿子,無一幸免,魔母自己也負傷而遁。葛品揚也曾好奇地問過:魔母生有九個儿子,難道一個女儿也沒有?
  對此,首將以目光止住四將剛進出口的半個“有”字,搖頭說道:“這個,不大清楚。”
  后來,他又由天風老人處听到“武林三美一枝花”的名稱,關于“武林三美”的說法,他早已听說過;問起“一枝花”,天風老人遲疑了一下,才說出是一個很厲害而又很美艷的魔女,因善用一种最狠辣的暗器“斷腸花”,故有些人就稱她為“斷腸花”或“一枝花”。
  再問別的,天風老人就顧左右而言他了。
  根据這些往事,再參照最近各种跡象,他已能大致确定,白發魔母必有一個女儿,就是“三美一枝花”中的“一枝花”,而這位一枝花,必与他的師門有著非凡的關系。
  勁風呼嘯,人影翻飛,惡斗的气勢,使他無暇多想,隨同龍門棋士緩緩欺進,目光也被吸引得由白發老婦身上移向斗場核心。
  他們三人剛剛接近到十丈之外,黃鷹冷必威便面紗一晃,銳利的眼光由紗孔中透出,向他們三人疾視過來。
  那個白發老婦卻是動也未動一下,似乎完全未注意到他們三人的來到。
  葛品揚迅忖道:師妹她明明已到了洛陽,并曾于自己和雅凡等四女憑吊天津橋時現過身,為何在這种緊要關頭,卻不見露面呢?
  他盼望能見到她,好問問“情況”。
  又希望她沒來參与這場惡斗,免得她躁急輕動,万一失手。
  放眼斗場中,似乎雙方實力伯仲,旗鼓相當,一時分不出胜負。
  再仔細一看,天山胖瘦雙魔以守得緊、攻得辣、掌風陰沉、狠中有穩稱胜。
  那兩個婦人則以身法飄逸,招式詭异見長。
  另一邊,四鳳攻守兼顧,一點也不敢出險招、求幸胜,穩扎穩打,十分小心。
  雅凡等四女出手如電,全是攻勢進招,刁鑽古怪,身法輕靈,但在黃鳳等不求有功,先求自保的嚴密封鎖戰術之下,也絲毫占不到便宜。
  葛品揚忖道:表面看來,雙方棋逢敵手,分庭抗禮!但是,胖瘦雙魔以五鳳幫太上護法之尊,對付敵方二代兩個門下,在聲勢上已經先落了下風!四鳳以五鳳幫幫主身份,奈何不了對方四個第三代弟子,也有點相形見絀了。更何況對方多少略占主動,爭得了先机。如此下去,五鳳幫方面即使不敗,也等于輸了!
  又如果對方正主儿白發魔母不耐久待而出手,乾坤一擊之下,誰人能當?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魔母為何不出手呢?
  是自矜身份?
  是自信兩婦四女已足可穩操胜券?
  或者尚有所待?
  還有,憑魔母能為,決不會不發覺自己三人到了附近,她匆何不動聲色,一點不作表示?
  他暗暗思忖,背脊發冷。
  難道她認為不屑出手?認為要對付自己三人,不過舉手之勞?
  那么,待會如何應付?
  別說自己毫無把握接下魔母三招兩式,便是龍門棋士也無异是被圍死了的棋子,遲早被人家白吃。
  側目一敝龍門棋士,卻見此老正自眼光亂轉,好像隨著場中人影轉動,又似在欣賞戰況,分判誰強誰弱,神情悠閒,頗有黃鶴樓上看翻船之概!
  葛品揚心中暗恨,罵道:你才真是老糊涂哩!
  他繼又忖道:你既不怕一把老骨頭丟在這里,我——葛品揚又怕什么?
  再看妙手空空儿羅集,似乎心有余悸,伏在石翁仲后面不住蹙眉,顯得十分著急,而又無可奈何,一副准備舍命陪君子的樣儿。
  葛品揚想到他在朝陽居的那一幕,心里不禁又好笑又難過。
  他倏又想到:師父与司徒求他們如何了?假使師父和弄月前輩,再加上丐幫一眾高手能及時赶來就好了。
  他心念電轉,雙目盯注場中,一瞬也不瞬。
  猛听天山胖瘦雙魔同發怪笑,收招后退,并肩而立。
  那兩個婦人也一齊撤身,蓄勢戒備。
  葛品揚方自一怔,猜想胖瘦雙魔必是有什么話說,或是想另出殺手。
  倏地,頭頂上空傳來鐵羽划空聲息。
  循聲抬頭一看,原來是兩只信鴿,雪羽映著晨曦,有如兩顆銀丸回旋空中,逡巡不下。葛品揚仰首看著,忖道:這是鳳儀峰的信鴿,怎會突于此時此地出現?
  那兩個婦人互看一眼,左面一個冷笑發話道:“是認輸了?听憑姥姥處置吧!”
  胖魔啞聲怪笑道:“何必死要面子?你們雖已把‘龍卷八式’,‘海市蜃樓’練到七八成火候,何曾奈得老夫兄弟分毫?只因咱們師妹有話說,等下再叫你們知道厲害!”
  瘦魔一聲不響,舉手一招。
  兩只信鴿斂翼斜射而下,在瘦魔頭頂三尺處一閃而過。
  銀羽展處,拋落兩顆蜡丸。
  瘦魔一把抄至手中,捏碎,展開兩張長約三寸的字條,掃目一看,隨即遞給胖魔。
  胖魔伸手接過,略一過目,迅速与瘦魔交換了一個眼色。
  兩個婦人冷峭地哼著,右面一個輕蔑地道:“是不是想制造借口,苟延殘喘,多活几天?自問逃得了嗎?難道要姥姥親自出手?”
  葛品揚正在猜忖信鴿所傳字條中的可能內容。
  猛听瘦魔陰惻惻地叫道:“女人貧嘴,哪來這多廢話!老大,不論如何,咱們且再露几手,給她們十掌硬的再說!”
  人已欺近一步,提气運功。
  左面婦人冷笑道:“敢情想顯露近二十年苦練的什么玩意儿?行!別說十掌,一百掌也照樣接!”
  說著已輕風俏步,与另一婦同時逼近。
  胖魔怪笑道:“机會多得很,今天只想略顯顏色。咱們師妹飛鴿傳令,要咱們問問你們,有沒有膽直上王屋山了斷?”
  兩個婦人披唇一哂,剛要開口,九子魔母突發一聲比哭還難听的怒笑,喝問:“丫頭們暫且住手,听令!”
  正与黃鳳等打得難解難分的雅凡等四女,聞喝立即撤身后躍。
  黃鳳等亦自然住手。
  雙方都是嬌喘不定,可見消耗真力甚巨。
  葛品揚心頭一松,忖道:以魔母之自大,眼前一劫或可解除。師母為何要約對方徑往鳳儀峰根本重地呢?了斷?了斷什么?
  他仍不十分清楚師母与對方結仇的內幕真相。
  忽听胖魔啞聲叫道:“老婆子,昔年之事,主謀者另有其人,咱和老二,只是因勢成事,你是非不明,別以為咱們是好欺的。”
  九子魔母面紗輕動,突然厲笑,使人膽栗。
  只听她一字一句,如冰滴石,道:“哼!‘主謀者另有其人’?你說是誰?還不是那冷家賤婢!誰說老身‘是非不明’?老身倘若是非不明,也不會容忍到現在了!再敢出言冒犯,老身必先懲無禮之罪。”
  一揮手,對二婦喝道:“你們恁地沒用,限二十招內分出高下!”
  又一指胖瘦雙魔,冷笑道:“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怎竟示怯抵賴?冷家賤婢既抗命不到洛陽來自行投到,老身自當直搗王屋,把她砸爛!你二人速即自行留下一點東西走路,或者聯手接老身一招免死!如何?快說!”
  當今之世,恐怕也只有這位九子魔母敢對天山胖瘦雙魔如此咄咄逼人,大言炎炎。
  “一招”!這未免大欺人了!
  合胖瘦雙魔之力,接不下人家一招?這話說來誰能相信?
  但听魔母口气,不“留下一點東西”,才接她一招,分明有不吃敬酒吃罰酒的意味,那么不言可知,這一招加之于雙魔的必比“自行留下一點東西”更加難受。
  魔母若無十分自信,絕對不敢如此托大,自毀威名。
  因此在場眾人,包括五鳳、四鷹在內,一時都好奇地望向胖瘦雙魔,要看看他們如何答話?
  瘦魔臉沉如冰,冷笑道:“老婆子,你要咱們留下什么?”
  這一問,很突兀,顯然有意調侃。
  九子魔母哼了一聲道:“隨便,只要老身認為‘可以’的就行!”
  瘦魔突然狂笑起來,轉向胖魔道:“老大,看來非認真露几手不可,人家太把咱們瞧扁了!”
  胖魔本來蹙眉考慮,聞言啞聲一笑,目注九子魔母道:“老婆子恁地說,咱們兄弟只有從命,接你十招再說。”
  眾人听了這話,都有點迷惑。
  只有葛品揚体會得出,胖魔這么說乃是欲取姑与,有意把人家“一招”,輕描淡寫地說成“十招”,目的在扣住對方,不讓對方臨時反悔。
  敢情,在胖魔估計,合兄弟二人之力,接對方一招,決無問題。
  只听九子魔母冷哼一聲道:“好!算你們有种!就只一招,半招不多,小心接著了!”
  僅限“一招”,還要鄭重地招呼別人“小心”,盛气委實凌人。
  大家一致屏息注目。
  葛品揚迅忖道:不論這魔婆怎么厲害,這回只怕也難以如愿!以天山雙魔之身手,与自己師父同輩份,天風老人尚且吃癟在二魔聯手之下,斷無一招也接不下之理。
  胖瘦雙魔功力都已到了意隨念動、收發自如、六合歸一的最高境界。
  即使閃電奇襲,他們也能應變于一瞬,然而此刻,惊于對方毒辣,四道目光卻緊盯住對方,一瞬不瞬。
  九子魔母卻仍是顫巍巍地坐在安靈碑上,一無出手的跡象。
  突然間,她身上的黑衫漲如滿帆,無風自鼓,滿頭白發也隨之飛舞起伏,有如惊濤駭浪。
  這是內家罡气運足的表征。
  葛品揚的心房開始抽緊,收縮。
  胖瘦雙魔的陰沉神色驟轉獰厲,說多難看就多難看。他二人的衣衫也起了波動,咧咧作響。顯然功行甚急,四臂在袖中不住顫動。
  九子魔母緩緩舉起雙手,袖口垂落,露出慘白如枯骨般的雙掌、鳥爪般的十指。
  最緊張的一瞬終于到來!
  九子魔母一聲低喝:“接——招!”
  人已凌空而起,竟仍保持著原來的坐式。
  入目此情,葛品揚更加駭然!
  這种“坐式”凌空的功夫,乃魔教中有名的“轉輪馭天”的最高心法,与佛門最高玄功“法蓮虛渡”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為人如果坐著,手腳無從任興施展,最多只能發揮二三成功力,平飛而起,扑向六七丈外,已是惊人,再要出手攻敵,簡直不可思議!
  “招”字落處,九子魔母已挾著卷地狂風,到了胖瘦雙魔面前。
  雙魔同聲怒吼如雷,四掌疾翻而出。
  誰也看不清雙方如何出招交手。
  只听到一聲如擊敗鼓的“匍匐”悶震!
  惊塵驟起,勁气急旋。
  葛品揚站在十丈外,也猛覺胸口一窒。
  激蕩的勁風如牆壓到,眾人不約而同地揮掌封住門戶,气沉下盤,穩住馬步。
  听得胖瘦雙魔悶哼出聲,葛品揚雖知不妙,無如塵沙蔽空,看不清真實情況。
  旋聞九子魔母一聲冷笑:“如何?”
  短短二字,特別凄厲可怖,刺耳心寒。
  葛品揚一听九子魔母發話的位置竟仍在安靈碑上,不禁冷汗直下,這一剎那,他的心中涌起了無限感慨。
  他一向有些自負不凡,在同輩之中,論武功,他藝出天龍門下,出類拔萃。
  論文才,也可說博通經史百家。
  論机智,備受長輩贊揚。
  可是現在,他感到自己怎么也微不足道了。
  沙塵隨風消逝,一切看清了。
  那情形使人心緊,目瞪口呆!
  每個人臉上都現出惊駭的木然!
  胖瘦雙魔全身抖顫,似正強忍著無邊痛苦。
  面孔扭曲,冷汗如雨。
  一個左耳不見了!
  一個右耳不見了!
  也不知如何失去的,很像是被快刀削去了。
  只有胖瘦雙魔自己心中明白:在閃電一瞬間,九子魔母身形變幻無方,十個指甲突然由屈曲交疊而倏地伸展,有似十柄利劍,銳風過處,不但各失一耳,且一個被點中左肩井,一個被點中右肩井,頓時有股陰寒之气循穴脈穿行,奇冷徹骨,動彈不得。
  如果九子魔母有心下殺手,他二人哪里還有命在?
  突然,安坐安靈碑上的九子魔母如指輕彈,喝道:“老身言出不二,你們可以滾了……誰?”
  后面那一個“誰”字,如刀切出,人也霍地轉頭側視,卻是面紗不動。
  葛品揚等人方自惑然回望。
  一聲勁咳,有人沉聲接口道:“圣母果然在此,請恕打扰之罪!”破風如裂帛,強勁已极,四條人影,有如四支怒箭,一掠五六丈,略沾即起,几個起落,便已來至十丈不到之處,一齊停步,向九子魔母舉手過頂,行禮。
  而后,緩步走近,十分從容。
  葛品揚聞聲耳熟,入目了然。
  來的正是曾在長安臥龍寺見過一面的四個老人——也即是經過化裝的四個域外喇嘛。
  葛品揚心頭急沉,暗叫,罷了,原來他們果然是一丘之貉!狼已可怕,虎更凶惡,著來.今天是完定了!
  他強捺心神,瞥見羅集已經有點魂不守舍,龍門棋士也再難掩飾惊慌神色。
  九子魔母紋風不動,冷然道:“何事?”
  四個蕃僧偽裝的老人,面對九子魔母,似乎一點也不敢失態。
  那個瘦長的白衣老人顯系一行之首,神情最是孤傲,看也沒看眾人一眼,就像場中只有九子魔母一個似的,雙目緊注魔母,沉聲道:“咱們恭請圣母移駕,有事請教!”
  九子魔母哼了一聲道:“老身先要知道所為何事?”
  白衣老人道:“圣母——可是有所不便?本來不敢打扰,只因此事有必須勞駕之處!”
  九子魔母冷冷的一哼道:“堂堂大教座下,為何吞吞吐吐的?可是你們法王已經到了?”
  四個老人俱都面色一緊,同時躬身道:“正是!”
  九子魔母疾聲道:“老身知道了,老身本身之事尚未了結!回報你們法王,五天后再作面談!”
  四個老人聞言似乎大出意料之外,互看一眼,仍由白衣老人發話:“只是我們法王已飭令咱們四人恭請……”
  九子魔母怒叱道:“老身凡事不喜多言。你們也當深知老身脾气,別再囉嗦,立即——离開!或者站去一邊,待老身發落了這些人后再說!”
  當魔母說到“立即离開”四字時,四個老人都是神色一變。
  容得魔母說完,白衣老人迅即沉聲道:“豈敢!咱們遵命,打發這些人理當效勞!”
  一面已旋身面對葛品揚等人,目光如電,掃視全場,特別多看了葛品揚一眼,似乎有所發現。
  葛品揚倒不怕對方認出自己什么,因為那晚他和羅集、趙冠夜探臥龍寺時,是先經過易容化裝的,只是心里暗暗奇怪,四個喇嘛對九子魔母既如此恭謹,因何魔母卻對他們一點也不假辭色!尤其是這四個喇嘛,顯然都輩份不低,竟對魔母有唾面自干之服貼。此中情境大堪玩味。
  猛听魔母一聲斷喝:“不干你們的事,站開!”
  這更出葛品揚等意外了。
  四個老人面色又是一變,似乎已惱羞成怒。
  敢情,他們也沒有料到魔母會對他們如此一再地頤指气使。
  他們雖知魔母厲害,且奉有呼拉法王嚴令,不得對魔母有所不遜,可是,過分難堪之下,也都有點按捺不住了。
  白衣老人沉聲道:“好教圣母得知,法王行蹤絕密,豈能容這些人活著离去!”
  原來,竟是要殺人滅口!
  九子魔母厲聲道:“鐵木其,你敢一再冒犯老身?再多說一句,老身就代呼拉教訓你們!”
  四個喇嘛面色一緊。白衣老人鐵木其吸了一口气,終于率同三個同伴退到一邊。
  九子魔母一指胖瘦雙魔,喝道:“你二人歸告冷家賤婢!老身不日親臨懲處,反正一死,叫她不必負隅頑抗,妄圖僥幸!”
  黃鷹冷必威突然跨出數步,向黃鳳躬身一禮,旋即轉身面對魔母,引亢大呼:“老妖婆,休要欺人太甚!你不過憑仗多活了几十年,冷必威拼著濺血飛頭,和你舍命一搏!”
  虎虎生威,蓄勢待發。
  葛品揚知道他是因九子魔母出語太損,惡气難忍,忘了厲害,想憑一元指力稍泄怒恨,以生命与勇气為五鳳幫挽回一點气勢与光彩。
  勇气可嘉!
  用心至善!
  四鳳、四鷹俱皆動容,葛品揚也大為激動。
  雅凡等四女對冷必威的突然叫陣,深感意外,都向冷必威投來詫异的目光。
  雅真櫻唇一翹,嬌哼一聲:“男人家也戴面紗?不敢見人?你憑什么向姥姥叫陣,我一個人就夠打發你啦!”
  九子魔母由面紗下射出如刃冷光,凝視黃鷹,緩聲道:“小子,你是五鳳幫中什么人?倒是有點不怕死的骨气!”
  黃鷹冷必威厲聲道:“冷必威位居五鳳幫黃鷹堂堂主。大丈夫有死無懼,敢盡一身所學,与你婆子一較高下!”
  雅真正要開口,卻被雅凡以眼色止住。
  葛品揚驟然感到熱血上沖,不顧黃鳳的嬌聲叱喝:“黃鷹主速即退下,一切按太上指示行事!”
  狂笑一聲,大步挺身而出,向黃鳳拱手大聲道:“卑座紅鷹,也討令一戰!”
  黃鳳一怔,明眸連轉。
  她身為五鳳幫第一幫主,自有其過人之處,雖為葛品揚的凜然大義、不顧一切、患難与共的表現所感動,卻仍深知大体,認為此時此地,在敵我實力懸殊太多的情形下,不宜徒逞血气之勇,當下一整花容,凝聲說道:“本幫主——不准,退下!”
  雅凡等四女大約听出葛品揚聲音十分耳熟,都一齊向他注目。雅真樓口數張,“嗯”了一聲,直眨明眸,一派少女天真的好奇之態。
  那兩個婦人原來侍立在九子魔母左右,這時左面一個突然立頭湊近魔母耳邊,低低急語几句。
  九子魔母立即一聲冷笑道:“好小子,又是一個不怕死的!”
  青鷹和紫藍兩鷹同時大步跨出,冷必光仰面大笑道:“五鳳幫沒有一個怕死的人!”
  黃鳳沉聲道:“你們——怎敢不听嚴令?”
  九子魔母若有所感,聲音倏轉緩和,道:“很好,憑你們几個小子這份膽子,老身就可放過你們一次。”
  向左右兩個婦人看了一眼,道:“可惜老身愛孫沒來!否則,倒可叫他以一對五,与你們几個小子周旋一下,證明老身一門,不論男女,無一弱者!”
  葛品揚心頭一震,魔母還有孫子!吸了口气,大聲道:“何須五對一,將來有机會我葛品揚一人雙掌与令孫一決高下!”
  雅真雙目一直,叫道:“你——你不是我們表哥的對手,你到底是誰?”
  葛品揚知道四女已對自己起疑,深悔當初与她們“胡混”時沒有先服“變音丸”,一軒眉,大聲說道:“天龍門下第三徒!”
  猛然想起龍門棋士的叮囑,不禁豪興大發,昂然又道:“敢向四位姑娘領教几手絕學!”
  雅真剛以目光向雅凡詢問。
  九子魔母喝道:“小子!你剛才自稱是什么紅鷹,現在又說是什么天龍門下第三徒?到底是什么東西?”
  葛品揚大聲道:“我是五鳳幫屬下紅鷹,也是天龍門下第三徒!老人家覺得什么地方不對?”
  九子魔母沉聲喝道:“好小子,你是說你既是天龍堡主藍公烈的第三個徒弟,也是五鳳幫冷家賤婢的屬下,是不是?”
  雅真突然“噢”了一聲,插口道:“奇怪,藍什么的与姓冷的不是——對頭嗎?”
  葛品揚怒目橫眉,大叫道:“老人家請勿逞口舌傷人!天龍老人是我恩師!冷面仙子是我師母,老人家難道沒有弄清楚?”
  九子魔母身形一震,面紗輕晃,疾聲道:“清楚得很!冷——氏不是与你師父反目了?你小子胡扯什么!老身難得對后生小輩客气,豈是好欺的?”
  葛品揚心念電旋,咬牙說道:“我師父和師母業已和好如初了。夫婦一時失和,何足為怪?”
  九子魔母身形劇顫,猛然揮手,喝道:“天山兩個老賊,速即滾開!告訴冷氏,老身明夜三更准時到!姓葛的小子,給老身留下。”
  胖瘦雙魔适才已被魔母彈指解了穴道,正在一旁空自發狠!
  聞言略作猶豫,終于一聲不響地掠空而去。
  魔母最后一句話,使黃鳳等人俱是一怔。
  葛品揚卻毫無懼色,昂然道:“葛品揚既是后生小輩,且又正向四位姑娘挑戰,你豈可借故刁難?”
  九子魔母點頭道:“放心!一定讓你如愿。老身只是要你隨同前往王屋,把你當面交給藍公烈!”
  又向黃鳳等一揮手:“听到沒有,還不快滾?”
  黃鳳等人猶自遲疑,在葛品揚的催促眼色下,只好忍辱撤退。黃鳳仰面嬌哼一聲道:“好!本幫一定恭候大駕!”
  一揮手,率同四鷹、四鳳黯然掉身而去。
  九子魔母又轉向負手而立、狀甚悠閒的龍門棋士古今同与六神無主的妙手空空羅集冷掃了一眼,喝道:“你二人,不用老身再費事了,奚照前例,各留下一件東西走吧!”
  葛品揚急出一頭大汗,正要砌詞——
  龍門棋士啞然一笑道:“唐門叛女,九子妖婆!年紀一大把了,還這么大的火气。可知我是誰么?我是來向你報警送信的,應該客气一些才對!”
  九子魔母剛喝了一聲:“大膽,給老身跪下!”
  兩個婦人同向魔母悄聲急語几句——
  九子魔母立即哼了一聲道:“原來是龍門小輩,難為你不怕死,不怕死也不行!”
  龍門棋士大聲道:“老實奉告:牯老前輩听說你老而不修,又來中原撒野,特命我找你傳話,要你赶快收手退回關外,好好養老納福,否則,他老人家就只有再動一次肝火。听不听由你!”
  九子魔母听到“牯老前輩”四字,身形連震,面紗晃拂,听完,一聲斷喝:“胡說!牯老儿居然未死?再好沒有!老身這次入關,目的就在了結一生恩怨!正要去找他老鬼,他躲在什么地方?快說!”
  龍門棋士背著手,淡淡地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也不清楚,三天前曾与我對奕了三局!”
  一指葛品揚,又道:“這小子,還有一重身份,實不相瞞,牯老前輩因這小子十分乖巧,又會下几著棋,已收為記名弟子只有這小子知道牯老前輩在何處睡覺,你只要叫這小子帶你去找,定可如愿,咳咳,天亮了,我也想去王屋看看,一同上路如何?”
  葛品揚暗捏了把冷汗,耳聞龍門棋士胡謅一通,心中又惊、又惱、又佩服。
  听到最后,正緊張得連心都吊起,已听九子魔母一聲長笑,喝道:“好!姓葛的小子,龍門老儿所言可是真的?”
  葛品揚只好決然點頭,道:“承牯老前輩錯愛……”
  九子魔母立即將身站起,喝道:“先上王屋,再斗老鬼,老身自有道理,走!”
  人已掠向峰下,回頭交代四個喇嘛:“請回報你們法王,事情五天后再議!”
  晨色曦微中,靈帝陵前又恢复了原先的空蕩靜寂,只多了兩只沾血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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