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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辣手頻施,小俠遭凌辱


  韓玉霞屏气靜息坩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又過了不多久,只廳得西北角上,響起了一聲清嘯,接著一個清越無此的聲音吟道:
      “平林漠漠姻如織,
       寒山一帶傷心碧,
       暝色入高僂,
       有人樓上愁,
       玉階空佇立,
       宿鳥歸飛急。
       何處是歸程,
       長亭連短亭。”
  一首李太白的“菩薩蠻”,才一吟畢,人也已然到了近前!
  身法之快,實是罕見,而且來時,無聲無息,若不是他吟哦之聲不絕,就算是他到了身邊,只怕也是難以發現!韓玉霞向來人看去,一顆芳心,又不禁莫名其妙地怦怦亂跳起來。
  來的那個,正是那半個月來,每晚可以見到的年輕人,瘦削,英俊,青衫飄飄,那樣地瀟洒,那樣地易于撩動一個少女的遐思!
  那年輕人一來到了面前,譚月華就迎了上去叫道:“哥哥!”
  韓玉霞心中又是一怔,暗忖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那年輕人正是譚月華的哥哥!
  但是父親和師傅心中所忌憚的,也一定不會是他們兩人,而是他們兩人的父親,呂麟口中的那個“譚伯伯”!因此韓玉霞仍然一聲不出,靜靜地听了下去。
  只見那年輕人微微一笑,道:“咦,妹子,怎么只有你一個人?”
  譚月華歎了一口气,道:“呂總鏢頭走了!”
  那年輕人道:“難道他們仍要上點蒼峨嵋,去搬請高手,尋六指先生的晦气?”
  譚月華奇道:“當然哪,為什么不。”
  那年輕人“啊”地一聲,道:“妹子,你沒有碰到爹?”
  譚月華道:“沒有啊,爹上哪去了“那年輕人頓足道:“糟糕!”
  譚月華也急道:“哥哥,你別拖泥帶水地好不好,什么事,快說啊!”
  那年輕人道:“如今哪有時間和你詳說?我們怏將呂騰空追回來吧。”
  譚月華一掀嘴,道:“為什么?”年輕人道:“他儿子沒有死,如果我們不將他追了回來,豈不是要令得武夷點蒼,峨嵋三派之間,大起爭殺?”
  譚月華怔了一怔,道:“呂總鏢頭的儿子沒有死,你怎么知道?你放心,他絕走不遠,你快將事情經過,和我說一說!”
  那年輕人笑道:“看你心急的,詳細經過,我也不很清楚。下午,你才到,也未曾和我講這大半月來,你去了何處,手上又怎么會多了兩條鐵鏈,只不過听我說了一句,呂騰空夫婦,到了金鞭韓遜家中,可能要動手,因為我看到韓姑娘气呼呼地,將她師傅火鳳仙姑請來了,你便急不及待,跑了開去,好在稍等一會,爹一到,你不是也可以知道詳情了。”
  譚月華“哼”地一聲冷笑,道:“你還說我心急我到遲了一步,西門一娘已經死了,若是再遲片刻,呂騰空也是性命難保!”
  那年輕人面上也露出了吃惊的神色,道:“妹子,你此言當真?”譚月華道:“憑什么要騙你?”
  那年輕人啊地一聲,道:“這樣說來,呂騰空和金鞭韓遜,火鳳仙姑之間,也已結下了不解的深怨了?”譚月華道:“自然如此!”
  那年輕人低頭踱了几步,其時,微雨已止,云開見月,韓玉霞只見他的面色,像是极為憂急,只听得譚月華又道:“哥哥,實和你說,呂騰空夫婦,与我有救命之德,不但他們与金鞭韓遜,火鳳仙姑,成了不解深仇,連我也与他們,有了梁子,日間在韓宅,我已与韓遜的女儿,動過了手!”
  那年輕人像是陡地吃了一惊,一伸手抓住了譚月華的手臂,道:“妹子,你,你可曾傷了她?”
  韓玉霞听得出那年輕人的語言之中,充滿了對自己的關切之情,心中不禁大是甜蜜,但隨即想起目前的情形,心中重又茫然?
  只听得譚月華一聲冷笑,道:“哥哥,難道我只离開了這么几天,你已然和那位韓姑娘認識了?”
  那年輕人道:“沒有,妺子,你究竟可曾傷了她?”譚月華冷冷地道:“如果傷了,你便准備怎么樣?”
  那年輕人劍眉略軒,道:“我為她送傷藥去,要她早日痊愈。”
  譚月華道:“只怕人家知道你是我的哥哥,不肯領你這份情哩!”
  那年輕人苦笑了一下,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是好心去送藥,她為什么不肯接受?”
  韓玉霞在一旁听到此處,不禁心頭狂跳,而且覺得雙頰隱隱發熱!當一個少女,知道有人愛上自己的時候,卻會有這樣的感覺,那种感覺,是最复什的情感:高興,激動,興奮,又有點害羞,甜蜜,卻又有點害怕,韓玉霞既然是一個妙齡少女,當然也不能例外。
  她怔怔地望著那年輕人,心中不由自主地叫著:“你送藥來,我當然要的!”
  正在此際,忽然又見譚月華面色一沉,道:“哥哥,如果她已經死在我手下了呢?”
  那年輕人的臉色,“刷”地一下,變成了那樣地蒼白,后退一步,厲聲道:“妹妹!”,
  譚月華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玩笑開得太過份,連忙笑道:“哥哥,看你急成那樣?”你放心吧,我只是將她的烈火鎖心輪奪了下來,連皮都不曾碰破過她一塊!”
  那年輕人松了一口愾,面色也轉了過來,道:“淘气!妹妹,閒話少說,我們先將呂騰空追到了再說,告訴他,他的儿子未死!”
  譚月華道:“也好?”兩人身形幌動,一齊疾如流星,向前竄出,一面走,一面還在交談,可是韓玉霞只听得了几句。听得那年輕人道:“爹說武林之中,不日將生出軒然大波,他想竭力防止,但是只怕獨力難挽狂瀾……”
  再下面的話,便已然听不清楚。
  但是話雖然听不見了,因為月色大明,兩人的背影,還是可以看得到。
  韓玉霞欠起身來,怔怔地望著那年輕人,正在此際,遠處響起了一陣陣車聲,那車聲來得极快,不一會,便看到一輛,月色之下望來,珠光寶气,裝飾得華麗已极的馬車,疾馳而來。
  這時候,譚氏兄妹,正來到一條橫路口上,那輛車在橫路上疾馳而來,將譚氏兄妹的去路,阻了一阻,而就在此際,忽然又響起了一陣悅耳之极的琴聲。
  那琴聲悠揚頓挫,也不知道是從何而來,琴聲并不太高,可是又像水銀瀉地,無孔不入一樣,而同時,那輛車也慢了下來。
  韓玉霞本來心中,也不怎么出奇,可是,她卻看到了一件极是奇怪的事。
  只見琴音一起,譚月華和那個年輕人,突然一個轉彎,向自己藏身處,奔了過來!
  韓玉霞极不愿和譚月華見面,但是她卻又想見那個年輕人一面。
  正在心情极度矛盾中,已然發現,譚氏兄妹,并不是向自己奔來,而是以极快的身法,在兜著徑可五丈的大回圈!
  韓玉霞心中一凜,再細一辨那琴聲時,又像是從輛車上,傳出來的,但是,卻更像是自天而降,從四面八力傳來?
  韓玉霞看著譚氏兄妺,只見他們的面上,絕無苦痛之色,但是卻莫名甚妙地在大轉著圈子。譚月華的武功,韓玉霞是曾經領教過的,她哥哥的武功,也一定不會在她之下。
  他們兩人,年紀雖然不大,但武學上的造諧,已然登堂入室,臻于一流境界。
  看他們的情形,分明還不知道自己是在兜著圈子,還只當是在向前赶路!
  是什么力量,能令得兩個在武學修為上,已有如此造詣的人,這樣受制于人呢?難道是那個那么悠揚悅耳的琴聲!
  韓玉霞又細細地傾听了一下那琴音,也覺得有點心旌神搖起來,她心知那琴聲,一定是一個絕頂高手內家所發出來的,立即鎮定心神,抱元守一,調勻真气,才覺得略為好了些。
  抬頭看去,譚氏兄妹,仍然在不斷奔馳,而那輛馬車,則緩緩地一步一步,向前走著,也未見駕車的人,在什么地方。
  韓玉霞心知那一陣琴音,必然不是為自己所發,所以自己才能鎮定心神。看這情形,譚氏兄妹,也不致遇害,而且,他們兩人的父親,竟會令自己的爹爹和師傅,那樣一籌莫展,當然也不是等閒的人物,自己還是暫且先脫身開去的好。
  主意打定,立即伸手提起了呂麟,向后悄悄地退開了十余丈,才一個轉身,徑向虎邱山上奔去,來到了虎邱塔下,仍然可以听得琴聲悠悠不絕。韓玉霞隨即展開輕功,在塔上縱躍如飛,不一會,便已到了最高的一層,那一層,本來是火鳳仙姑的隱居之所,韓玉霞乃是來熟了的,一推開窗子,便已閃身進去,將呂麟順手放下,轉身向外看去。
  那虎邱塔在山頂之上,塔又极高,韓玉霞在塔上看去,附近十里,全收在眼底:
  只見剛才自己离開的那地方,譚氏兄妹,仍然在不斷地打著轉。
  韓玉霞心中,越來越覺得奇怪,暫峙也不理會呂麟,只是望著他們兩人,過了約有一個多時辰,只見那輛車子中,伸出一條手臂來,“霍”地一聲,揮動了長鞭,那輛馬車,重又響起了轔轔車聲,向前急馳而去,而琴音也漸潮低了下來,終于戛然而止,天地之間,重又恢复了一片靜寂。
  琴音一停,譚氏兄妹,也已停止了腳步。
  這時候,韓玉霞居高臨下,和他們兩人,距离隔得极遠,不要說絕對無法,听得他們的講話聲,在她眼中看來,兩人總共也只不過寸許高下而已!
  只見兩人像是呆了半晌,然后又向前馳了出去,一閃便自不見。
  韓玉霞望著那年輕人的背影,想著他剛才所說的話,芳心之中,不禁悵然若失!又在窗前呆了半晌,才轉過身來。
  此際,天色已然將明,月華已然隱沒,她回過身來,眼前只是一片黑暗。
  韓玉霞輕輕地歎了一口气,自怀中摸出了火折子來,一幌便燃著,這大半年來,她每晚都來這塔頂,對于其中的陳設,實是再清楚也沒有。
  塔頂可以作為居室的,只不過是丈許見方的一間小室,而陳設也不過只是一桌一椅一榻而已。韓玉霞幌著了火折子,便向燭上的油燈湊去。
  可是,火折于尚未及湊到油燈,她便突然地呆住了!一剎那間,只見她鳳眼圓睜,身子微微發抖,張大了口,想叫,但是又叫不出來,臉上充滿了惊駭悲憤之色,只是僭立不動。
  好一會,她才猛地一振,一手摔開了火懾子,那火折子恰好落在油燈之下,火焰一竄,已然將燈蕊點著,而韓玉霞已然向前疾扑而出,叫道:“爹!爹!”
  原來,韓玉霞只當師傅火鳳仙姑,尚在城中,而這塔的頂上數層,向無人上,樓梯早已敗坏,非要以輕功自外攀緣而上不可,當然不會有任何第二個人,在塔頂之上。
  所以,她一到了塔頂,也不急于點燈,只是望著下面,譚氏兄妹的動靜。
  但是,當她一幌著火懾子的時候,火光照耀,她卻突然看到,牆上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人影极是高大,絕不是呂麟,因為呂麟一則身材矮小,二則一送上來,便被她放在地上,而那人影,卻是站立著的。
  韓玉霞一怔之余,立即轉身來,她便僵立住不動彈了。
  只見一個人,直挺挺地靠在牆上。
  那人頭發散亂,胸口上有老大一個傷口,鮮血尚未全凝,兩只手全都撐在牆上,眼睛圓睜,望著前方,韓玉霞一個轉身,剛好和他睜得老大,但是卻已全無光彩的眼珠相触。
  韓玉霞一眼便已認出,那人止是自已的父親,金鞭韓遜。
  韓玉霞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在這里遇到父親,而且父親已然死去。
  她一惊之下,脫手拋出了火懾,便向韓遜的尸体,扑了過去。
  她緊緊地抱住了父親的尸体,好一會,好一會,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弟弟死了,爹也死了,媽早已死了,從此,她只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了。
  韓玉霞這一場痛哭,比她下午,在后園的竹林中那一場痛哭,更是傷心欲絕!不一會,油燈的光,漸漸黯淡了下來。
  并不是油已點盡,而是天色已然亮了,塔頂之中的,起先是一片灰白色,沒有多久,有一絲金黃色的陽光,已然射了進來。
  韓玉霞抽噎著,抬起頭來。她秀發散亂,淚痕滿面,下唇之上,出現了深深的齒痕,隱隱還有點血跡,可見她心中如何地傷心。
  她以手支地,緩緩地站了起來,將散在額前的亂發,向后掠了一掠。
  她又陡地呆住了。
  在韓遜剛才所站的地,方牆上有著以手指划的兩個字。
  一個是“呂”字,一個是“譚”字!
  而在兩個字的再上面三尺處,有一個手印,那手印竟入磚寸許,可見得印上這個手印的人,內功之高,無以复加,而那個手印,卻在大拇指旁,多了一個枝指,共有六個手指!
  韓玉霞已然止住了眼淚又因為這一發現,滾滾而下!
  她尖聲地叫著:“爹!爹!我知道了!害死你的,是呂騰空和譚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只是注意了那兩個字,卻忽略那個手印。因為那兩個字的位置,恰好是在剛才韓遜撐住牆壁的地方,一左,一右,韓玉霞立即便想到,那是父親死前所留下來的兩個字!好讓人家知道,害他的人,是姓呂的,和姓譚的!
  雖然,韓玉霞夜來,曾親見呂騰空抱著西門一娘,离了開去,但是她心中對于呂騰空害了父親這一點,卻是一點也不怀疑。
  因為她對呂騰空,本來就是恨之入骨,一切禍端,皆因他而起。
  她僵立了一會,一寸一寸,慢慢地轉過頭去,將憤怒的眼光,射在呂麟的身上,
  呂麟的“帶脈穴”被她封住,雖然一直在運真气沖擊,想將穴道沖開。
  但是當韓玉霞下手點他穴道的時候,因為已經明自他的來歷,所以下的手极重。兩人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間,而韓玉霞既然制了先机,自然呂麟想將穴道沖開,絕不能么容易。
  韓玉霞的目光,定在呂麟的身上,好一會,才伸手在背后一探,將“烈火鎖心輪”,抓在手中。一寸一寸地向呂麟胸口,壓了下去。
  呂麟的胸口,急速地起伏著,雙眼定定地望住了火也似紅的“烈心鎖心輪”,不一會,鎖心輪的尖刺,已然透衣而過,碰到了呂麟的胸口。
  呂麟直到此際,仍然不知道那個將他制住,并且還要取他性命的美麗少女,是什么人。他只是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然是瞬間的事,因為他可以從對方的眼色中,看出對方确是想將他置于死地,不,非但想將自己置于死地,而且還要將自己碎尸万段,才能稍泄她胸中的憤恨!任何人到了生死的關頭,都會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來,呂麟知道那美麗的少女,只要手腕再向下一沉,她手中那奇形的兵刃,一經轉動,自己立即死于非命。
  因此他竭力地運轉真气,全身骨骼,都爆出了一陣“格恪”之聲。
  他自幼便在父母的教導之下,修練峨嵋,點蒼兩派內功,再加曾服食過不少有益增進功力的靈丹仙藥,因此在運盡全身真气,不惜拚耗真力之下,沒有多久,便覺得身上一輕,穴道已然沖開!可是也就在此際,他覺得胸前一陣劇痛,橫眼看時,對方手中的奇形兵刃上的尖刺,已然有一枚刺進了自己的胸中,半寸來深。那利齒足有三寸來長若是全刺進,一定立時斃命。可是呂麟雖然已經將穴道沖開,這時,他也不能行動,因為在這种情下,他只要略為一動,便無疑是令對方早點下手。呂麟竭力地鎮定著自己的心神,以极其平和的口气,緩緩地道:“我与姑娘素不相識,姑娘何以要我性命,愿聞其詳!”韓玉霞此際,心中只是想如何才能令呂嗦死得更痛苦些,所以她鎖心輪也壓得极慢,陡然之間,听得呂麟突然開口說話,一怔之下,鎖心輪便突然向下一沉。
  韓玉霞烈火鎖心輪這陡地一沉,又壓進了半寸有余,可是呂麟也明知自己的突然開口說話,對方必定會略怔一怔,而越是自己的語音平靜,對方的感覺,也一定更是突然而來。
  所以他一面講話,一面早已真气運轉聚于右臂,話一講完,韓玉霞的“烈火鎖心輪”,又向下壓進了半寸之際,他手腕一翻,已然一掌向上擊出。
  這一掌,也卻并是不擊向韓玉霞,而是擊在鎖心輪的柄上。
  韓玉霞在一怔之余,猛地覺得一股大力,向上托來,身不由主,向旁退出了一步。她向后一退鎖心輪自然也提离了呂麟的胸口。
  這電光石火間的變化,也就是呂麟逃生的唯一机會,只見他左手在地上一按,身子仍然貼在地上,已然“刷”地向旁,飛出了三尺。
  而韓玉霞此際,也已然知道,呂麟之能突然開口講話,乃是因為他自運真气,沖開了穴道的原故,因此鎖心輪一被呂麟一掌托起,立即便是一招“天降火云”,烈火鎖心輪疾壓而下?
  但等她鎖心輪壓了下來時,呂麟已然忍住了疼痛,向旁移了開去!
  韓玉霞因為嚴父喪命,心中實是恨到了极點,下手也是重极,那一招“天降火云”,足用了九成功力,一輪未曾砸中呂麟,而“吧”地一聲巨響,烈火鎖心輪竟有一半,陷入了磚中!
  呂麟一移開之后,立即便跳了起來,順手抄起一張椅子,打橫揮出,向韓玉霞擊到,呂麟胸前的傷勢,雖然不輕,但是他卻知道,若是不拼命迎敵,更是性命難保,因此也是不顧一切,全力以赴,那一揮,固然完全不成招式,但是卻風聲呼呼,力道极大!韓玉霞顧不得再去拔出,陷在地上的鎖心輪,向后一步躍退,已然解開了腰際金鞭的活扣,手腕一抖,那條在武林之中,大有名頭的金鞭,已然抖得筆也似直,手臂向外一圈,“后羿射日”,長鞭彎成弓形,便向呂麟抽到!
  呂麟一見對方制出了這樣的一條金鞭,心中猛地一怔,突然大叫道:“你是韓遜的……女儿。”
  他話未曾講完,韓玉霞的一鞭,已然夾頭夾腦,抽了下來,鞭梢正從他左肩上帶過,“豁”地一聲,不但將他衣服扯破,而且在他肩上,留下了血紅的一道血痕!但是呂麟還是掙扎著把那句話問到了底。
  因為這句話的關系,實在太重大了。
  呂麟昨晚,在被韓玉霞點了穴道之后,他也一樣听到了譚月華、呂騰空以及譚月華的哥哥三個人所說的話。
  那時候,他已知道自己因為一時不察,而致于弄錯了人。
  同時,他也知道,自己的母親,竟然已經死在金鞭韓遜的家中。
  那時,也心中實在悲痛之极,但是他卻未曾想到,出手將自己制住的,竟會是金鞭震乾坤吳江大俠韓遜的女儿!
  直到韓玉霞長鞭出手,鞭身中,隱隱金光閃動,也才陡地想了起來。
  如果對方真是金鞭韓遜的女儿,也就是和他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是以呂麟雖然被韓玉霞一鞭抽中,也要掙扎著將這句話問完。
  韓玉霞一聲長笑,道:“不錯,找是金鞭韓遜的女儿!”
  一言未畢,身形突然一沉,錯步進身,“呼”地一鞭,又已打橫揮出,這一招,乃是她父親韓遜所傳,鞭法中的細招“濁浪齊天”!
  一鞭才出,便見鞭影起伏,宛若身在大海之中,一個一個巨浪,綿綿不絕而至。那塔頂小室,能有多大!呂麟胸前為鎖心輪刺傷,左肩上又被抽中了一鞭,已然墳起了老大一塊,一條左臂,奇痛攻心,難以舉起,雖然左閃右避,但是只听得“拍拍”之聲不絕,一幌眼之間,身上又已被韓玉霞抽中了七八鞭,痛得他滿地亂滾,韓玉霞頭發披散,狀類瘋狂,鞭如雨下。
  呂麟避無可避,又硬捱了三鞭,來到了陷在地上的鎖心輪旁,咬緊牙關,用力將鎖心輪拔了出來,向上一撩,錚地一聲,總算才擋開了韓玉霞的一鞭。
  韓玉霞手臂一縮,金鞭圈成了一個圈儿,她左手一探,拈住了鞭帩,連聲冷笑,道:“小畜牲,看你還向何處逃?”
  呂麟手握烈火鎖心輪,想要站了起來,可是一連試了好几下,只覺得自己全身沒有一處不痛,站起了又跌倒。
  他身上的疼痛,倒還可以忍授,但是韓玉霞一陣陣無情的冷笑,卻像利刃一樣,割著他的胸膛,他勉力一提真气,身子搖幌不定,但居然已被他站了起來上大叫一聲,手臂一揚,手中的烈火鎖心輪,直向韓玉霞拋了出去,一個轉身,便向窗外扑去!
  呂麟這時,已然自分必死?
  但是他心中卻感到,与其被仇人一鞭一鞭,活活地抽死,倒不如自己從塔頂上跳下去,死得還痛快些!他身子疾竄而出,已然穿出了窗外,眼看將要由高空中跌下,粉身碎骨,但就在此際,韓玉霞一閃身,避開了烈火鎖心輪,已然身形疾幌,來到了窗前,又“呼”地一鞭,卷住了呂麟?
  韓玉霞絕不是來救呂麟的,她只是不希望呂麟就這樣地跌死!
  呂麟覺出自己身子才向下一沉,頭頸便被金鞭箍住,一時之間,連气都透不過來,雙臂亂抓,卻正好抓到了窗檻。
  耳際只听得韓玉霞大笑之聲,金鞭揚起,又已一鞭劈打了下來。
  呂麟剛才奮不顧身,自窗口疾穿而出之際,的确是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他之所以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乃是因為已然沒有了求生的希望的緣故。
  若以他如比倔強的气而計,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想死的,只要有一線生机,他便要活干去?為母親報仇!而此際,卻給他發現了一線生机。
  他雙手攀在頂層的窗檻上,雙足离開下一層的檐角,只不過半尺。
  也知道,若是鎮定心神,一松手,看得真切的話,他便可以以一個“倒挂金帘”之勢,用腳勾住下層的檐角,然后,再從下一層的窗口中穿進去,暫時逃脫韓玉霞的毒手。
  是以也咬緊了牙關,忍住了韓玉霞當頭抽下來的那一鞭的劇痛,低頭向下看了一看。
  而就在此際,背上又是一陣劇痛,韓玉霞的第二鞭,又已抽中。
  這一鞭,正好齊齊正正,抽在呂麟的背脊骨上,一連串的穴道,皆隸屬督脈,乃是人身最緊的要害?
  而韓玉霞的那一鞭,又是一招“流星三匝”,一鞭抽中之后,鞭梢在呂麟督脈上的“陶道”、“中樞”、“至陽”三個穴道上,又各點了一點,呂麟只覺得眼前金星直冒,知道再不松手,對方再加上一鞭,自已也是非死不可。
  因此猛地吸了一口气,雙手一松,身軀便向下沉去,右足一橫,已然勾住了個檐角,身子一連搖幌了几下,立即一涌身,已然穿進了下一層的窗口之中,他才一穿進,“砰”地一聲,跌倒在地,那個曾經救了他一命的檐角,便斷了下來,向下落了下去。
  幸而此時,只是清晨,并無行人,否則,那個檐角跌下去,怕不會將游人壓傷?
  呂麟一跌進了塔中,又是一陣昏眩。
  可是他知道,自己若要逃生,就必須抓緊那間不容發的一剎那。
  因此他立即站了起來。一站起來,他自背脊上,起了一股涼意,只見那層塔中,供著七八尊栩栩如生的神像,面目俱皆猙獰之极。
  奇的是塔內到處塵封蛛网,但是七八尊神像,卻是光洁异常。
  呂麟一個躊躇間,已然听得韓玉霞一聲斷喝,道:“好小子,你倒有逃生之路,只怕越走越近鬼門關!”“拍”地一聲,分明是韓玉霞已然躍下了一半,呂麟知道再要向下逃去,已然不及,只得一擰身形,躲到了一尊神像后面。
  可是他才一躲,心中便已然后悔不已,因為地上,灰塵積得甚厚,一連串的腳印,通到他藏身的那尊神像后,任誰一看,便可以知道神像后面有人,一樣是死路一條!
  可是這時候,呂麟再想躲到別處,也已經來不及了,因為韓玉霞的聲音,居然是越來越近。
  本來,從塔的上層到下一層,根本是要不了多少時間的。
  但是,這座塔的最頂上几層,因為年久失修,樓悌早已腐斷,是以韓玉霞要覓途下降,所以暫時可供呂麟,有一絲喘息的机會。
  呂麟這時候,知道自己仍然難逃噩運,心中焦急之极,連一身難以忍受的疼痛,也都忘記,正在此時,一件不可思議的事,突然發生了。
  呂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還只當是自己受傷過重,以致出現了幻像。
  但是他便勁地搖了搖頭,卻發現那件不可思議的事,竟是事實。
  原來他看到,最左面的一尊神像,突然站了起來,而且又以极快的身法,在塔中走了一圈,停在窗口,然后又足尖一點,回到了神座之上!
  那“神像”的動作,捷逾閃電,是以呂麟怀疑是自己眼花。
  但是他低頭一看,卻知道那“神像”,的确是曾經起身走動過。
  因為,他本來留在地上的腳印,已然全被擦去,而地上卻多了一溜腳印,那溜腳印,一直通到窗口。呂麟心知這一來,對頭赶到,也必以為足印是自己所留,而會猜想自己又從窗口,跳了下去。
  他正在想著,“砰”地一聲,韓玉霞一手持鞭,一手執烈火鎖心輪,已然躍了進來。仇恨,使這位美麗的少女,看來像是凶神惡煞一樣。
  呂麟連忙屏住了气息,一動也不敢動。
  只見韓玉霞來到了塔中,四面一看,一眼已經望見了那一溜腳印,立即身形一閃,到了窗前。呂麟松了一口气,可是韓玉霞像看了一看,又回過身來。那些神像和真人一樣大小,呂麟心中暗叫完了,她一轉過身來,只要稍一留心,便會發現自己。
  然而就在此際,奇事突然又已發生,也面前那尊“神像”,突然衣袖一展,兩只寬大的衣袖,包了過來,已然將他全身,盡皆罩住!
  而正在此時,韓玉霞已經轉過身來,“哼”地一聲,道:“臭小子,看你向哪去!”足一蹬,又躍到再下面一層去了。
  韓玉霞到了再下一層,塵積寸許,一點也沒有人到過的痕跡,心中便自一怔,暗忖呂麟身負如此重傷,一定不可能行動之間,能不在積塵之上,留下絲毫痕跡,因此急忙又下了一層,那一層,已然有僧人在做早課,香煙繚繞,磬聲清越,一見韓玉霞下來,便全都向她點頭,問道:“仙姑可好!”
  敢情那些僧人,對于塔頂所發生的惊心動魄之事,一無所知。
  韓玉霞也沒空和他們多說,忙問道:“各位可曾看到一個少年,自這里狼狽而走?”
  那三個僧人,盡皆愕然,道:“少年,沒有哇?”韓玉霞連忙來到窗前,向下面看去,又未見有人墜地,心中大是狐疑。
  呆了一呆,又翻身向上面竄去。那几個僧人,俱知火鳳仙姑在塔頂隱居,知道是個武林异人,早已見怪不怪,韓玉霞一走,便自顧自地誦經。
  韓玉霞上了一層,又上了一層,她不禁呆住了,那一層中,本來有七八尊神像,但這時卻已然一尊不見,空蕩蕩地!
  韓玉霞一看這等情形,便知道自己已然上了人家的大當。
  心中又怒又急,一聲長嘯,道:“何方鼠輩,可敢現身么?”
  但是一連叫了几遍,卻是一點回音也沒有,韓玉霞陡地想起父親的尸体,還在樓上,不要也遭了敵人的糟躂!因此連忙竄上了頂層,只見父親的尸体,已安放在床上,胸前的傷口上,蓋著一張字條,韓玉霞搶上前去一看,只見字字能飛鳳舞,道:“韓兄傷口,乃是“虎爪鉤”所傷,与他人無尤,賢侄女不可亂追好人。”下面無署名,只晝了七樣東西。
  韓玉霞一一看去,乃是一只葫蘆,一支笛,一管毛筆,一本書,一把折扇,一個鐵圈,和一個三角形的鐵牌。
  韓玉霞對那七件物事,是代表了什么,本來是莫名甚妙,一無所知。
  但是她剛才在下層塔中,看到有七八尊神像,也未曾細看,此時又見了七件物事,已然可以料到那是代表著七個人。
  到于那七個是什么人,她卻是不知道。
  這時候,她正在气頭上,也未及細看字條中說得明白,父親之死,乃是死在一件喚著“虎爪鉤“的兵刃之下,心中知道定是那七個人救了呂麟,大恨之下,就將那張紙條,三把兩把,撕得粉碎,明知追敵人不上,又伏在父親的尸身上,哀哀地痛哭起來。這一夜之間,她迭經惊險,又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悲痛,郁結之极,哭了不久,便自昏了過去。
  可是她究竟未曾受什么內傷,并沒有昏過去多久,便自醒了過來。一醒過來,便覺停自己身体,被平放在地上,而且無法動彈!
  韓玉霞心中大急,睜開眼來一看,眼前也是一片黑,只能見到一點光。
  當然,并不是天色已然黑了下來,而是她的面上,被人蓋了一塊黑布。
  韓玉霞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心中焦急到了极點,忽然之間,只听得耳際,又響起了“叮叮咚咚”地几下琴聲,但只是響了极短的時間,便停了下來,又听得一人,沉聲“哈哈”一笑。
  從此便音響絕然,過了好久,韓玉霞勉力運轉真气,才將被封住的穴道沖開。
  一欠身坐了起來,發現自己,仍然是在塔頂,父親的尸身,也在一旁。陽光耀眼,正是中午時分。韓玉霞心中,對于兩次琴聲,心中感到狐疑之至,望著金鞭韓遜的尸体,感到一籌莫展。
  好一會,她才陡地想了起來:父親死在這里了,但是師傅呢?
  莫非師傅也已死了了不然,自己在昨天离家之際,他們兩人,全都在家中,何以晚上,父親便死在此處,竟會不見師傅蹤影?
  韓玉霞一想到此處,便“霍”地站了起來,扯過了一條被子,將父親的尸体蓋上,躍下了几層,一直由樓梯下走去,出了塔門,直向城中赶去,到了家門口,也不及敲門,便自圍牆之中,一躍而入。
  偌大的一座宅子之中,靜悄悄地,一點聲音也沒有,她叫著老家人的名字,沒有人應,又叫著師傅,也是沒有人應。
  她闖進了大廳,大廳中和她昨天离去時候,一模一樣,毫無變化。
  韓玉霞又在宅中轉了一轉,連那個老家人,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韓玉霞心中暗忖,難道師傅未死,而是因為敵人太厲害,所以去請高手來應敵了?然則師傅和飛燕門的淵源最深,要去,當然只有去飛燕門。
  可是她又立即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因為金鞭韓遜,和火鳳仙姑兩人,同在這宅子之中應敵,絕對沒有強敵來到,火鳳仙姑卻跑了開去之理,而且,韓遜又不是死在宅中,而是死在虎邱塔頂層之內,死前還留下了字跡。
  韓玉霞呆了半晌,心想父親死前,留下了一個“譚”字,一個“呂”字。“呂”字當然是指呂騰空而言,那“譚”字,不問可知,是指譚月華兄妹的父親。
  韓玉霞的腦中,重又浮起那瘦削而英俊的年輕人的芽形來。
  她嘴角也現出了一個悲切的苦笑。
  因為那年硜人分明是愛著她的,而她也對那年輕人印象极深。
  本來,這事情發展下去,可能非常之美滿,但現在,還有什么可說的呢?
  她想了一想,決定夜來,再到虎邱去“即使探听不到敵人的來歷,至少也可以將父親的尸体,運下塔來,妥為安葬好了之后,再作報仇的打算心她頹然地倒在床上,睜著眼睛,身遭此鉅變,她既不思茶飯,也不想睡覺。
  好不容易,捱到天色黑了下來,和昨晚上一樣,天色濃陰,竟又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韓玉霞整好了兵刃,向城西北馳去,不到一個時辰,又到了虎邱山的附近。那時,雨勢越來越大,韓玉霞全身皆濕,但是她卻根本不覺得。她只希望能夠再碰到譚月華兄妺兩人,探听出他們的父親,究竟是何等樣人,才能作報仇的打算。
  韓玉霞來到了昨晚她和呂麟兩人的隱身之所,在一塊大石后面,坐了下來,任由急驟的雨點,打在她的身上,直到半夜,才見兩個身披蓑的人,從遠處走了過來,身法快絕。
  一轉眼間,那兩人已然到了眼前,停了下來。
  雖然那兩人,頭上都戴著斗笠,身上也披著蓑衣,但是韓玉霞從他們來時的身法上,已然可以認出,來的正是譚月華兄妹。
  她立即屏气靜息,一動也不動,只听得譚月華道:“奇怪,爹去了哪里啊,怎么今晚上還不來?”她哥哥應道:“妹子,你還怕爹會被人家害了不成?”
  譚月華笑道:“他當然不會被人害的,方今世上,能接得他虎爪鉤十招以上的人,只怕已然不多,我只是奇怪,他為什么不來!”
  韓玉霞未曾等譚月華這句話講完,全身已然猛地一震。
  虎爪鉤!
  這三個字像利箭一樣地射進了她的胸膛。
  她立即想起,父親尸身上的那一張紙條上所留的話來:“韓兄傷口,乃是“虎爪鉤所傷……”
  她本來已可以肯定,那一個“譚”字所指的是什么人,如今更加進一步地确定了。
  她心中熱血翻騰,恨不能一躍而起,將仇人的子女?鞭上几百鞭。但是她又知道,自己一個人,卻不是他們兩人的敵手
  而且,要自己向那個瘦削英俊的年輕人下手,……能不能下得了手呢?她心中也不禁猶豫著。
  只听得那年輕人已然接口道:“他不來,當然是因為有事。妺妺,你別以為方今世上,武功高的人,全是成名之輩,昨天晚上,我們所遇到的怪事,難道你竟然忘記了么?”
  譚月華道:“你不說倒也罷了,說起來,到今天我遠有气哩!”
  那年輕人笑了一聲,道:“妹子,气又有什么用?那琴音令得我們,神智昏迷,若是在我們不知所以,大兜圈子之際,操琴的人想要加害我們,簡直是易如反掌!唉,可知武學一途,實無止境?”
  譚月華笑道:“哥哥,今晚再等不到爹,我看我們,也不能守在虎邱了,快到武夷山上去,等呂騰空搬請兩派高手,去尋六指先生晦气,到那個時,只要一句話,便可以令他們罷斗!”
  那年輕人道:“你倒說得容易!昨天,我們一想去追呂騰空,那琴音便自天降,令得我們足足耽誤了一個時辰,以致追他不上,可知事情之怪,而且,呂麟尚在世上,只不過是爹的一句話,也講完之后,又匆匆离去,我也沒有見到呂麟,到時雙方劍拔弩張,我們講上一句,呂騰空和兩派高手,便肯相信了么?”
  譚月華嗔道:“照你說來,我們竟是無事可做了?”那年輕人道:“也不盡然,武夷山之行,還是要去,如果到時他們不信,只要道出父親昔日的名頭來,只怕他們暫時也不敢動手!”
  譚月華拍手道:“好主意!我們這就走罷,也不必再等了!”
  那年輕人笑道:“你就是心急!”譚月華笑道:“哥哥,你別說我了,沒見到你昨天晚上,听到我傷了那姓韓的丫頭時,那种著急法,怎么著?我們要不要到韓宅去辭行哇?”
  那年輕人反手一掌,向譚月華打去,譚月華一閃避開,兩人又笑了一會。韓玉霞听箸他們的笑聲,胸中的怒火,越來越灼,勉力忍住,只听那年輕人道:“我們也得在此地留下几個字來,好讓爹知道,我們去了什么地方,若是他能將呂麟帶到,豈不更好!”
  譚月華道:“對,你說得有理!”
  兩人四面張望,一看便看到了韓玉霞隱身的那塊大石,竟是一樣心意,身形幌動,便來到了那塊大石的面前。
  韓玉霞一見兩人向自己藏身處逸來,連忙屏住了气熄,縮緊了身子?
  那塊大石,不過四五尺見力,譚月華兄妹一到石前,韓玉霞已然可以听到他們的呼吸之聲。只听得傳來了一陣“錚錚”之聲不絕,顯然是有人以什么兵刃,在石上留字,過不了一會,听得譚月華道:“哥哥,讓我自己來刻名字!”文是“錚淨錚”地數聲,便听得譚月華叫道:“好了,爹一到,一定看得到的!”
  兩人人影幌動,便漸漸地遠馳了開去。
  韓玉霞直到他們兩人,隱沒有黑暗之中不見,才現身出來。
  到了那塊大石之前一看,只見石上,已然多了兩行字,深約三分,道:“父親大人,儿等已去武夷,大人可速來。儿翼飛月華拜上。”
  那“月華”兩字,要比全行字,淺上一分,顯見她哥哥譚翼飛的內力,要深湛許多。
  韓玉霞在大石面,前呆了半晌,已然下定決心:也到武夷山去!
  呂騰空要到武夷山去生事,譚翼飛和譚月華的父親,也要到武夷山去。
  也就是說,自己的兩個殺父仇人,皆會在武夷山上現身!
  而武夷山上,六指先生、鐵鐸上人等一干人,也絕不是易惹的人物,雖然他們和自己絕無淵源,但自己赶上山去,助他們卻敵,他們也一定歡迎,或許便可以在武夷山上,報卻父仇,也說不定。
  韓玉霞想到報仇有望,精神便為之一振,冒雨馳向虎邱塔,將她父親的尸体搬了下來,負到家中,第二天,備了棺木,便葬在后花園中,又哭了一場,便自向武夷山而去?
  如今暫且擱下韓玉霞的行蹤不表,卻說那一天晚上,呂麟身負重創,僥幸冒險從頂層竄到了下一層,躲在一尊神像之后,忽然之間,被那尊“神像”,以衣袖包沒,呂麟起先是惊駭莫名,但是他生性聰明,立即便想到,那几尊神像,根本是人。
  那些人既然如此好心,肯救自己,當然不會再害自己,因此心中一松。
  他連受創傷,只是因為要逃生,所以才硬撐了下來,如今一感到自己已然安全,便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他一昏過去之際,正好是韓玉霞向下竄去的時侯,那七尊“神像”,突然一齊全站了起來,身形如飛,向上竄去,其中一“尊”,還抱著呂麟。
  他們在塔的頂層,只不過停留了极短的時間,又各展輕功,從塔外以“壁虎游牆”的功夫,落到了地上,向前疾馳而去。
  這一切經過,呂麟當然都不知道,等到呂麟醒過來時,只覺得身子搖幌不定,睜開眼來一看,自己正在一個寬大的船艙之中。
  一醒了轉來,他便覺得身上到處,奇痛難忍,不自由主,呻吟起來。
  他才一出聲,便見一個人探頭進艙來道:“小娃子,你醒過來了么?肚子可餓,要吃點東西不?”那人生得肥頭胖耳,樣子极令人感到可親,呂麟撐了撐身子,想要欠身坐起。
  可是他不動還好,略一移動,全身更是痛不可當,又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那胖子搖了搖頭,道:“小娃子,痛就病一點,腦袋還在脖子上,叫什么?”
  呂麟倒在艙中,咬緊了牙關,果然不再出聲,那胖子一豎大拇指,道:“小娃子果然有志气,好!”那胖子一伸手間,呂麟只見他手腕間,挂著一只徑可兩尺,手指粗細的鐵圈。
  呂麟忍了一會,胖子又道:“你別心慌,我那些伙伴,全都幫你找藥去了,不一會就會回來的,你傷勢雖重,所幸你功力甚深,不礙事的。”
  呂麟掙扎著道:“多謝各位救命之恩!”
  那胖子向呂麟扮了一個鬼臉,突然一伸手,取了一只青銅面具在手,向臉上一戴,又除了下來,道:“沒有嚇著你?”
  那青銅面具,掙獰异常,正是呂麟在塔中所見的七尊“神像“之一。
  呂麟此際,雖然身心俱皆痛苦無此,但是卻也給那胖子的行動,逗得笑了起來,道:“沒有嚇著,不知各位前輩,為什么要在塔上扮成神像?”
  那胖子突然歎了一曰气,道:“說來話長,等你傷好了之后,再慢慢和你說不遲!你如今緊記得不可發怒,否則只會令得傷勢加劇!”
  呂麟點了點頭,向艙外看去,只見一面是煙波浩渺,乃是一個大湖,另一面,則是湖岸的綠楊垂枝,風景极好。
  看了一看,向胖子問道:“不知各位前輩,如何稱呼。”
  那笑子哈哈一笑道:“我們一共是七個人,要記名字,只怕你一時還記不了哩!”
  呂麟一听得對方說有七個人,心中便猛地一動,脫口道:“你們可是武林中所傳說的竹林七仙?”呂麟雖然未曾在江湖上走動過,但是他父母卻全是武林中的大行家,對于武林中的知名之土,當然全都曾和他約略地提到過姓名來歷。
  他記起父親曾說,在各門派之外,另外有七個高手,因為气味相投,所以行止与共,他們自比罟時阮伶稽康等七人,那七人,史稱“竹林七賦”,也們便自稱為“竹林七仙”。
  這七個人,毫無定蹤,或是一葉扁舟,在湖光山色之中,渡上半年一載,或是在深山野林之間。七個人各有一身絕藝,行事也是隨性之所至絕不受什么禮法的拘束,若是遇見,只要執弟子禮,一定可以得到不少好處。呂麟想到了這一番話,所以才猜到了也們的來歷。
  那胖子一笑,道:“小娃儿居然有几分本領,我們正是竹林七仙。”
  呂麟仙并下知道,自從那天,也見到那個鏢師,滿身是傷,一進鏢局,便自死去,因此提起緬刀,向外走去之后,不但他自己,遭遇到了許多意想不到的寄事,連他的父母,遭遇之奇,也是畢生未有,而且,還因為石庫中的那無頭尸体,以為他已經死去,而又因為那只六個手指的手印!而認定事是六指先生所為,已然將六指先生交好的鐵鐸上人,以及竹林七仙等人,一齊當了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不但呂麟不知這些事實,連竹林七仙,也是一樣不知道呂剩空已然廣邀點蒼,峨嵋兩派高手,要上武夷山去尋六指先生的晦气一事!當下呂麟既知自己是竹林七仙救起!心中便大為放心,可是他一定下心來,想起自上次离家之后,一直未能再与父母相見,如今母親竟然已經死去,想不到當日一別,竟成為永訣!
  呂麟本是至情至性的人,心中一難過,雙眼不禁潤濕起來,那胖子卻又回到了甲板上。呂麟側過頭去,望著那浩渺的湖水,又想起多日前的事來。
  看官,呂麟提著緬刀,离開天虎鏢局,去追尋那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后,所遭到的种种奇遇,乃是本書的大大關鍵,作書人必需在此,補敘一番。
  卻說當日呂麟出了鏢局,便根据鏢局中伙計所說,那輛馬車的去向,一路追了下去,堪堪已然將追出城外,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呂麟心想,難道是自己慢了一步,車已走遠?正想回鏢局,和父母商量以后再作打算,忽然听得沿著城牆,傳來了轔轔車聲!
  呂麟人本精明,一听得車聲,連忙藏起了緬刀,在城牆腳下的野草中,藏起了身子,向外看時,只見一輛极其華麗,金銹銀披,還鑲嵌著不少寶石的馬車,正由駿馬拉著,向城外馳去。
  呂麟心中大喜,等那輛馬車,在身旁擦過之際,突然足尖一點,身子已如飛鳥也似,疾躍而起,在馬車上一攀,已然附身在車子的后面。
  呂麟的膽子雖大,但這時候,也不免有點緊張,一手攀住了車子,一手提了緬刀,准備万一生變時,可以從容應敵。
  那車子并沒有因為呂麟附身在上,而停止行駛,仍然蹄聲得得,向前馳去,不一會,便已然出了城門,來到了大江邊上。
  一到江邊上,那輛車子,便停了下來。
  呂麟心中,更是大為緊張,因為他看那輛車子,既然來到了江邊,當然是在准備覓船渡江,也就是說,車中的人,也應該現身了。
  將身子緊緊地附在車身上,可是等了好久好久,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呂麟心中,不禁大是奇怪,他攀附的車后,剛好有一個窗子,挂著銹金的窗帘,呂麟因為老不見有動靜,便以緬刀刀尖,將那窗帘,慢慢地挑了起來,向車中望了進去,那知一看之下,不禁愕然?
  原來那車廂中,竟是空的。
  呂麟心中更奇,反正車廂是空的,他膽子也就大了許多,一提真气,便鑽進了車廂,只覺得落腳之處,軟綿綿地,舖著厚厚的毛氈,整個車廂,暗沉沉地,而鼻端卻又聞到一股似麝非麝的异香。
  呂麟將窗帘挂起了几幅,仔細審視,只見車廂內的陳設,精美欲絕,一個錦塾,旁邊擱著一張鑲翠紫檀木的茶几。
  在茶几上,放著一只小小的青玉香爐,有几枝線香,正在慢慢燃燒。
  而在香爐之旁,卻放著一張黑沉沉,寬約半尺,長可三尺的古琴。
  鏢局中,有几個伙計,閒來也頗喜奏琴,呂麟也曾見過,每琴皆是七弦。但是這一張古琴,琴弦卻是多到了极點,數了一數,共有二十一根上最細的,細得如發,最粗的,卻有手指粗細!
  呂麟看了一會,只覺得奇怪,伸手在那最粗的琴弦上,去扳了一下。
  但是他順手一扳,居然未將那根琴弦扳動,一點聲音也未曾發出。
  呂麟心中暗想,自己這一扳,力道也已然不小,居然扳之不動,那奏琴的人,該用多大的力道?他究竟還有几分孩子心情,真气運轉,力透食中兩指,用足了九成功力,又在那最粗的琴弦上,用力扳去。
  這一下,已然將琴弦扳動,但也就在此際,突然響起了霹靂也似,一聲巨響,呂麟做夢也想不到,自己伸手一扳琴弦,那弦竟會發出如此惊天動地的聲音,心神立時大受震動,身不由主,被那一聲巨聲,震得跌坐在車廂之中。
  而就在此同時,只听得馬聲不斷車廂震動,車聲轔轔,那輛車子,已然飛也似快地向前奔了出去,從車身的顛簸程度來看,車行之速,實是無以复加。
  剎那之間,呂麟已然明白,自己已經闖下了一個大禍!
  他連忙掙扎著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從車廂中,來到了車座之上,用力牽住了韁繩,可是那兩匹駿馬,揚鬃踢蹄,口噴白沫,像是瘋了一樣,哪還羈勒得住?呂麟用力地拉了几拉,“拍拍“兩聲,韁繩已經斷去!
  韁繩一斷,車行更速,呂麟只覺得兩耳風聲呼呼,左右一看,岸邊的林木,像是潮水一樣地向后涌去,呂麟想要從車上跳了下來,可是低頭一看,更是覺得頭昏目眩,心知若是跳了下去,只怕也要被跌成重傷!呂麟万万想不到,自己只不過一時好奇,撥動了一下琴弦,竟會有那么嚴重的后果!
  片刻之間,他身上已為汗水所濕,可是馬的奔馳之勢,卻絲毫也未曾停止,一直沿江,向北奔去,一任呂麟大叫大嚷,絲毫也沒有停止之意!
  這一奔,足足奔了三個來時辰,直到天色傍晚時分,呂麟見面前,已是水天交接,一片湖水,映著落日的余暉,青紅變幻不定,美麗已极。呂麟既在南昌長大,自然知道自己已經來到了鄱陽湖邊!
  那馬直沖到了湖邊,才停了下來,雙腿一曲,臥倒在地,仍然是口吐白沫,只怕若不是前面有湖水阻住去路,直到奔死方罷!
  呂麟見剎那之間,已然來到了鄱陽湖邊,心中不禁駭然。
  因為鄱陽湖离南昌城,少說也有百余里路程,可知那駿馬,實是千里良駒!
  呂麟惊駭了一陣,躍下了車座。天色由黃昏到黑夜,原只要一剎那的時間,沒有多久,天便已黑了下來,呂麟心中,只覺得那一輛車子,有著一种說不出的怪异和神秘,也不敢久留。調轉頭來,使向甫昌城中跑去,准備回到家中,將自己的所見所遇,講給父母知道。并且詢問那張怪琴的來歷。
  怎知他才跑出了七八里,忽然又听得背后車聲轔轔,追了過來。
  呂麟心中,固然不免一凜,但是總想,怕是另有什么車子,夤夜赶路,并沒有怎么放在心上,也沒有回頭觀看。可是又馳出了里許,那車聲老是不疾不徐,跟在他的后面,呂麟忍不住回頭去看,不看猶可,一看之下,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跟在他身后的,正是那輛怪車!
  這時候:車座之上,已然多了一個混身黑衣的駕車人,手中揮著馬鞭。
  在黑夜之中看來,那一輛車,整個地像是鬼魂一樣,呂麟一惊之下,連忙退過一邊,只見那輛車也向旁一轉,竟向他直壓了過來!
  呂麟心中大惊,“颼”地一聲,已然將那柄緬刀,握在手中,喝道:“喂,你瞎掉眼了么,前面有人,你看不見么?”
  一言甫畢,只見那輛車子,停了下來,又廳得那駕車人“哼”地一聲冷笑,令人毛骨悚然。
  這時候,呂麟和那輛車子,已然隔得极近,只見那駕車人一身黑衣,面色青滲滲地,一點血色也沒有,一雙眼珠,像是固定在眼眶中一樣,一動也不動,發出一种冰冷的光輝。呂麟越看,心中越是感到吃惊,后退一步,道:“你!你是誰?”
  那人又是“嘿”地一聲冷笑,揚起了手中馬鞭,鞭身如五月柳枝柔軟之极,一陣亂顫,便向呂麟的身上抽了過來!
  呂麟想要躲避時,一則猝然不防,二則,那人的鞭勢,飄忽到了极點,而且了無聲息,簡直防不胜防,肩頭一陣劇痛,已然被抽中了兩鞭?
  這一來,呂麟不由得勃然大怒,一揚緬刀,反手一招“一柱擎天”,便向軟鞭撈去。
  但是那人只穩穩地坐在車座上,手腕略略一抖,馬鞭已然避過了刀鋒,順勢一掠,鞭梢竟然掠過了呂麟的手腕!
  呂麟覺出手腕一陣劇痛,不由自主,五指一松,那柄緬刀,已然跌在地上。
  這時候,月亮已漸漸升起,照得大地澄徹,呂麟一見自己和對方交手,才只兩招,便已失了兵刃,心中更是大惊失色,身形一矮,向外便滾,滾出了丈許,突然一躍而起,疾向那柄緬刀扑去!
  他剛以聲東擊西之法,將那柄緬刀,抓在手中,背脊上又被揮中了一下,痛得他向外一滾,重又滾了開去,滾出了丈許,忽然被一股柔和已极的大力,將身子去勢止住。
  呂麟一怔,抬頭看時,只見自己已然來到了三個身材高大的人面前。
  那三個人打扮,俱甚古怪,高冠古服,腰懸長劍,其中一個,將呂麟的跌出之勢止住,足尖一挑,呂麟已身不由主,被他挑了起來,穩穩地站在丈許開外?這時侯呂麟對于所發生的,是什么事情,以及所遇到的是些什么人,根本莫名其妙,只听得那三人中的一個,向駕車的人,拱了拱手,道:“車中所載,是哪一派的高手,尚祈見告!”
  那駕車人硬板板地轉過臉,一對眼珠,仍是一動不動,向三人望了一下,只是發出“嘿”地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并不言語。那三人一齊踏前一步,齊聲道:“若是你不出聲時,我們可要挑開車帘,來看上一看了?”絮七承魔琴怪胸三劍自相殘
  呂麟對這三人,雖然并不認識,但是他卻感激他們的相助之德,正想告訴他們,那車乃是空車里,面并沒有人載著。
  可是呂麟話未出口,突然看到車帘一掀,一個人從車中,躍了下來!
  呂麟心中,這一惊實是非同小可,因為,他离開那輛車子,并沒有多久。
  那輛車子會被人赶了來追自己,已然是怪事,而車廂中居然又躍出了人來,不知那兩個人,是什么時候來到的?只見那自車廂中躍出來的人,是管家打扮,神气甚是雍容,也生得五官端正,和那赶車人的一張死臉子,完全不同。
  他一出來之后,便向三人行了一禮,道:“小可齊福。不知三位欲見我主人作甚?”
  那正中的一個問道:“我們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齊福一笑,道:“愿聞其詳。”
  那三人面上皆有怒色,正中的一個厲聲道:“你既然敢駕了這輛車子,到處生事,諒必你家主人,也有些來歷,怎么連我們都不認識?”
  呂麟初不知那三人為何突然發怒,听了這兩句話,心中才始恍然,暗忖敢情那三人自負名頭,甚是響亮,那齊福卻不知道,所以他們三人,才自心中有气,想到這里,也又向三人仔細打量了一下,心中猛地一動,暗忖這三人,難道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武當三劍?
  武當派高手如云,但是卻武功較高,名頭響亮的,當推這三個人,因為他們一出手,照例便是三柄長劍,一齊發動。
  而他們所棟的“天地人三才劍法”,也确是武學中冠絕一時的絕學。
  只听得齊福又是一笑,道:“在下一向只跟著家主人四處奔波,對于武林中成名人物,确是不甚知曉,三位尚請原諒。”
  這三人滿面怒容,齊福卻只是滿面帶笑?
  三人一齊“哼”地一聲,想來他們沒有向人通報姓名的習慣,竟不再提自己的名頭,只說道:“聞說有一只木盒,与這輛車子有關,我們三人,想要看上一看!”那三人的話,雖然說得強橫,可是齊福仍然毫不生气,道:“三位來得不巧,那只木盒,家主人已以重資,托南昌城中,天虎鏢局的呂總鏢頭,送到姑蘇去,早已不在這車上了?”
  呂麟听得齊福突然提起自已父親的名字來,心中“啊”地一聲,道:“原來日間來鏢局找爹的,就是這個齊幅!”
  因為事情突然發展到和他父親有關,所以呂麟更是全神貫注,要听個究竟。
  只听得那三人揚聲一笑,道:“你們這些鬼花樣,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我們三人!”
  齊福臉上,現出了愕然之色,道:“不知三位此言何意?”
  那正中的一個,一聲長笑,道:“你們到處張揚,說是那木盒已然交給呂騰空帶走,自然會引得各派高手,一齊去找呂騰空,但實則上,那木盒卻仍然在你們手中,是也不是?”
  齊福陪笑道:“三位錯了,那木盒确是在呂騰空處,乃是盡人皆知之事!”
  那三人又踏前一步,突然听得“錚錚錚”三聲,三道精虹閃處,三柄長劍,已然出鞘,一出鞘,三柄劍便閃電也似,向前一伸,三個人也身形滴溜溜一轉,三柄精芒射目的長劍,互相搭成了一個三角形,竟然將齊福圍在三柄長劍之中!
  這三人出手之快,簡直快到了不可思議,而且劍招,也怪到了极點!
  呂麟年紀雖輕,但是他母親西門一娘,乃是劍術的大家,在授他點蒼劍法之際,對于天下各門派的劍招,也全有所涉及。
  所以呂麟對于辨別劍法的优劣,极是識貨!這三人一出手,呂麟已然知道他們在劍法上的造詣,實已到了非同凡響的地步。
  三人一將齊福,圍在三柄長劍之中,面色便跟著沉了下來。
  但是齊福卻仍然面不改色,略帶笑容,道:“三位將小可圍住,卻是何意?”
  那三人一齊冷笑,道:“姓齊的,你根本并不是姓齊,乃是華山派玄香堂堂主孫山!我們可曾講錯?”
  那齊福自從車廂中走出來后,一直是面帶笑容,但一听三人那句話,卻陡地臉上神色變了一變,可是那也只是极短的時間,隨即又恢复原來的神情,道:“小可獲升華山派玄香堂堂主,只不過一天,便自脫离了華山派,三位竟能認出小可的本來身份,實是可敬可佩,眼光厲害之极。”
  那三人一齊大笑,道:“華山派十二堂堂主,在武林之中,地住頗高,不知你何以甘心羅衣直帽,去做一個家奴?”
  齊福坦然道:“人各有志,三位何必動問?”
  那三人又是一齊大笑,道:“你別弄什么玄虛了,你的“主”,究竟是誰?就是華山派烈火老儿,是也不是?說!”
  呂麟听到了此處,已然可以肯定,那三個人,一定是武當三劍了。
  因為,華山派的掌門人,烈火祖師,在武林中的身份极尊,近一二十年來,已然自珍身份,根本不輕易涉足江湖。
  但是那三人卻在語气之中,像是并沒有將烈火祖師,放在心上。
  這就說明了他們本身,也是屬于人多勢眾的一個大派,而也們的武功,也一定不會低,又是三人一齊出手,用的兵刃,也是長劍,則不是武當三劍是誰?
  只听得齊福道:“三位又錯了,家主人絕非烈火祖師!”
  那正中的一個,原是武當三劍中的老大莫伯云,仍要再問時,他左邊的老二莫仲風,已然大是不耐煩,接道:“大哥,与他多囉嗦作甚?華山派中,本是良莠不齊,我們先除了他再說?”
  老三莫季雨也道:“對啊!他哪有什么主人不主人的,還不是他一個人弄的玄虛,那木盒之中,所藏的物事,一定是非同小可,豈可落在別派的手中?”
  莫伯云向兩人使了一個眼色,沉聲道:“你听到了沒有?”
  齊福淡淡一笑,道:“三位若要動手,我也沒有辦法,但是我言之在先,三位要是吃了大虧,可別怪我?”齊福話才講完,那駕車的怪漢子,便自“嘿嘿”一陣冷笑,他的冷笑,和齊福的話,剛好接上,倒像那一陣冷笑,是齊福所發的一樣!
  而那怪漢子的冷笑聲,尚自在黑暗之中,蕩漾不絕,武當三劍,已然一齊發動,只見三道精虹,繞著齊福,轉了一轉,其快無此,又一齊后退,齊福的上、中、下三盤,已然各多了一道傷口,鮮血殷殷。
  不要說齊福根本沒有還手,就算齊福還手,這三人的劍勢,如此之快,他也根本無從還起!
  呂麟在一旁,見了這等情形,心中的不平之感,不禁油然而生。
  他雖然曾与那赶車的怪漢子動手,還被那怪漢子抽了几鞭,疼痛未止,而且,齊福正是他要找的殺害天虎鏢局鏢師們的人。
  而武當三劍,卻對他有解圍之德。只不過呂麟天生俠骨,行事卻不憑個人的好惡,作為論斷的標准,眼下以三敵一,他總覺得大是不公平,毫不考慮,便大聲叫道:“你們三個打一個,算是什么?要動手的,不妨以一對一,打個明白!”
  武當三劍一齊轉過頭來,向他怒目而視,齊福卻對他一笑,道:“小兄弟,多謝你仗義執言,請听我一言,快离開此處吧!”
  呂麟心中,對于齊福的態度,如此鎮定,不禁大是佩服,心想這人倒是一條硬漢子。
  呂麟到底年紀太輕,他卻不知道,齊福之所以如此鎮靜,實是他知道事情發展下去,一定是對他有利的緣故。
  當下呂麟搖頭道:“我不走。”
  齊福回頭,向那駕車的怪漢子,使了一個眼色,那怪漢子一聲冷笑,突然從車座之上,凌空拔起,在半空中一個轉折,凌空下擊,人尚未落地,便自“刷刷刷”一連三鞭,向呂麟抽到!身法之美,下手之快,簡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呂麟剛才曾經吃過他的苦頭,一見他惡狠狠的向自己扑到,心中大惊,連忙足尖一點,向外縱了開去,但听得鞭聲霍霍,鞭鞘就在自己面前三四寸處,吞吐不定,呂麟一退再退,幌眼間,便已然退出了三二十丈,那怪漢子才一個倒縱之勢,三個起伏,身如一縷輕煙也似地,重又回到車座上!
  呂麟喘了一口气,倚著一棵大樹站定,定睛向前看去,只見武當三劍,各以劍尖,抵住了齊福,齊福仍是昂然而立。
  呂麟心中知道,剛才那怪漢子突然向自己攻到,并不是想要加害自己,而是奉了齊福之命,要將自己,赶出他們動手的范圍去。
  因為若是那怪漢子想要抽打呂麟,實在沒有一鞭抽不中,但是剛才,那條馬鞭的鞭鞘,卻只在他身前三四寸處掠過,可知那怪漢子只不過是想將之赶出而已!如今呂麟一見齊福重又陷入了重圍,心中不平之感,仍未稍止,正想再赶向前去,突然听得耳際,響起了一陣,极是悠揚悅耳的琴聲。
  呂麟心中,猛地一動,立即想起自己在那車子的車廂中所見的怪琴,和用力一撥那條最粗的琴弦,竟會發出如此惊心動魄的聲音一事來。
  如今那琴音,听來像是自天而降,但是附近一個人也沒有,當然是從那輛車子中發出來的了,由此可知,齊福雖然出了車廂,但是車廂中卻另外還有人。
  呂麟一面想,一面向前看去,只見琴音才起,武當三劍,長劍幌動,便已展開了攻勢。呂麟心中,正在為齊福耽憂,可是仔細一看,他几乎奇怪得不相信自己的限睛!
  原來齊福已然不知在什么時候,逸了開去,正和那駕車的怪漢子,并肩坐在車座上。
  而武當三劍三人,長劍霍霍,招式精幻之极,卻是自己在打自己。
  而呂麟既然在劍法上的辨別能力頗高,自然也一眼看出,這三人的劍招,招招全是致命的殺著,下手毫不容情。
  呂麟心中的奇怪,可說已到了极點。
  因為武當三劍,兄弟三人行止不离,几乎已成了三位一体,絕對沒有自相拼殺的道理。但是這時候,三個人卻又是一點也不假,在作生死的拼斗,只見三人各自使出的劍招,源源不絕,三道精虹,呼嘯排蕩,左盤右旋,耀眼生花,連三人的人影都分不清楚,竟是一場武林中罕見的惡斗!
  呂麟呆呆地看了半晌,突然听得琴音由徐而快,宛若千軍万馬,奔騰而至,令得呂麟的心弦,也為之而大受震動。
  而就在琴音由徐而急的一瞬間,只見武當三劍的劍招,也似而快了起來,呂麟心中,陡地一動,暗忖難道以武當三劍的武功之高,如今行動失常,竟是為那琴音所惑不成?
  若然是這樣,那么這琴聲算是什么功夫,為何如此邪門?
  正在想著,突然听得“錚”地一聲,武當三劍中,已有一人,長劍脫手飛出,三人急驟的身形,也因之停了一停。
  但是那一停,只是電光石火,一眨眼間的事,只見一人雙手空空,后退一步,但是其余兩人,卻毫不猶豫地,踏中宮,走洪門,劍勢如虹,一左一右,便向那劍已脫手的人胸際插入。
  那劍已脫手的,乃是老三莫季雨,當下一聲慘號,惊心動魄,便已死去。
  另外兩人,抽出劍來,重又狠狠地斗在一齊,沒有多久,兩人的劍招,便已慚漸地慢了下來,只听得琴音突然停止,那輛馬車,也突然向前,急馳而出,在琴音停止之后,兩人仍然互相攻了几招,直到那輛馬車,在黑暗之中,隱沒不見,兩人才突然停了下來,呂麟隔得雖遠,但是卻看得清楚,只見兩人手一松,長劍已然跌倒了地上,而且立即抱成一團,只不過身子搖幌,又一齊跌倒在地。
  呂麟心知自已所遇到的,一定是武林之中,极大,极怪,非同小可的事。
  因此地一見兩人跌倒,便連忙向兩人奔了過去,來到近前一看,只見兩人脅下,皆有一個极大的傷口,敢情是剛才他們的最后几招,動作快疾無倫,呂麟未曾看清,他們相互各受了重傷?
  呂麟見兩人已然傷得极重,不由得楞了一楞。
  就在此際,只見兩人勉強轉過身來,道:“小……友,煩請你告訴……武當群雄……我們……三人……”才講到此處,兩人四睛怒凸,已然斷气。
  呂麟心中,大是駭然,暗忖武當三劍,在武林中享有何等名聲,如今竟這樣不明不白而死,事情若不是親見,只怕人家講了,也不易相信,他們兩人,臨死之際,話雖未曾說完,但可以猜想得到,他們一定要自己,向武當群雄,報告他們的死訊!呂麟在三人的尸体之旁,呆了半晌,暗忖自己上武當山去跑一次,已然是免不了的了,但是這三人,卻也不能讓他們曝尸荒野啊!便以緬刀,挖起大坑來,才挖好了一個,忽然听得一陣馬蹄聲,傳了過來,來到近前,突然停止。
  呂麟回頭一看,只見馬上一個勁裝漢子,疾躍而下,奔到三人的尸体之旁,看了一看,突然向呂麟疾扑過來,叱道:“好小賊,如何傷了我三位師伯?”“呼”地一刀,已然當頭砍下!
  呂麟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暗忖原來武當派這樣名震武林的大宗派中,敢情也有這樣的渾人,反手一刀,“雙峰插云”,已然迎了上去。“錚”地一聲,兩柄單刀相交,呂麟手中的緬刀,乃是上好緬鐵打就,雖然未到削金斷玉的地步,但也是鋒利無比。
  那一刀,不但將那個漢子,震退了一步,而且遠將他的單刀,砍出了一個大缺口!
  那漢子楞了一楞,退到了坐騎旁邊,叱道:“小賊,你叫什么名字?”
  呂麟道:“我姓呂,單名一個麟字。”
  那漢子一呆,因為呂麟兩字,當然是誰也未曾听說過,又問道:“你家大人,叫什么名字?”
  呂麟照實說:“家父天虎呂騰空!”
  那漢子大叫一聲,翻身上馬,道:“原來是呂老賊殺了我三位師伯!”
  話未說完,韁繩抖動,便已然向前馳了出去,呂麟心中一惊,暗忖這話要是不和他講明白,武當派和自己父親之間的梁子,如何解得開?連忙足尖一點,追了上去,手探處,已然抓住了馬尾,大叫道:“武當三劍,仍是自相殘殺而死!”
  那人在馬背上一個轉身,手起刀落,“刷”地一刀,已然將馬尾割斷。
  呂麟本來是抓在馬尾上的,馬尾一斷,那馬向前疾馳而去,馬上那人大聲道:“放你的狗屁!叫呂老賊等著,武當高手,自會來尋他!”
  呂麟手中握著一束馬尾,“砰”地一聲,跌在地上,尚幸他身手矯捷,看那馬時,早已馳出老遠,追不上了!
  呂麟知道那漢子既稱武當三劍為“師伯”,武功又頗平常,多半是武當派中的小輩。但是他這一去,只要回到武當山,便將從此多事!心中暗悔自己不該一照面,便對他道出了來歷。
  呆一了一會,匆匆將“武當三劍”尸体掩埋妥當,想了一想,覺得當務之急,還是先回到家中再說。此時,已然是半夜時分,呂麟一直向南昌城中馳去,走出了沒有多久,突然見到面前,有高高矮矮,几個人正站在路中心,一動也不動。
  這半夜來,呂麟所遇到的怪事,已然多到不能再多,一見有人,心中又是一凜,一轉眼間,已然來到近前,正要抬頭看那几個人是誰時,只覺得那几個人,在突然之間,向外散了開去,同時,“呼”地一聲,似有一件什么東西,當頭罩了下來。
  呂麟心知不妙,赶緊以刀去隔時,刀鋒撩了上去,軟綿綿地,一點也不著力,眼前突地一黑,已然被那物事,和頭套住。
  呂麟大叫道:“何方朋友,暗算于人?”
  只听得四面八力,響起了陰惻惻的几聲冷笑,一個語帶哭音,難听已极,道:“你到時候自會知道,如今心急什么?”
  呂麟心中大怒,覺出將自己罩住的,像是一只极密的魚网,連忙用力掙扎了几下,可是他只動了几動,脅下一麻,穴道便被封住!
  只听得一人道:“這小子既然已經落在我們手中,不怕他老頭子不將那只木盒,交了出來。”
  另一人道:“自然,但是据教主之意,最好先將他送到北邙山鬼宮去,再作打算。”
  其余几人道:“不錯!”
  呂麟已然覺出,身子被人挾了起來,一路向前地去,眼前漆黑,也不辨東西南北,也不知那
  些將自己制住的,是何等樣人。
  只是他听得了“北邙山”三字,心中卻不免暗暗一怔,因為北邙山,乃是邪派之中,數一數二人物,鬼圣盛靈的鬼宮所在處。
  過了好久,呂麟只覺得眼前現出了一片灰蒙蒙的顏色,知道天色已明,他竭力想運轉真气,卻是一點用處也沒有,只得听天由命。
  一直到了晚上,仍然覺出是在赶路。又听得人道:“莫要餓坏了這小子,將他的穴道解開吧!”另一人道:“放心,他在我天羅地网之中,怎能逃得出去,盡管解開好了!”
  呂麟心中一喜,只覺得背上被人拍了一下,身上一輕,四肢已可活動,連忙雙臂一振,但是仍然脫不出束縛,只听得又有人道:“小子別亂動,莫自討苦吃!”呂麟心中苦笑,只得廳天由命。
  呂麟心想,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几番掙扎,一點用處也沒有,不如由得他們,看他們將自已帶往何處。
  不一會,又覺得有一些干糧,也不知從何處塞了進來,呂麟早已肚餓,便狼吞虎咽地吃了,反倒穩穩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正在口渴之際,卻又被人浸入了水中,喝了一個飽。如此不知何往,眼前現出灰色,知道天已亮了,眼前濃黑,便是天黑。一路算來,在路上已然走了有四天之久!這四天來,呂麟不知自己是落到什么人手中,也不知那些人是要將他帶到什么地方去,自從四天之前,他突然被人裝進了布袋中之后,他像是已完全与世界隔絕了一樣。
  悠只知道,將自己挾了來走的,不止是一個人。但是,那些人之間,卻又絕不交談,以致呂麟一點線索都探听不出。
  在這四天之中,呂麟只是覺出自己被那些人帶著,走了不少的路。
  有時侯,車聲隆隆,像是在車中。有時侯,蹄聲得得,又像是在馬背上。
  有的時候,平穩沉靜,分明是在坐船,又有的時候,特別是最后的那一天,一路顛簸不已,當然是在走著崎嶇不平的山路。
  呂麟別無法可想,只有听天由命。
  到了第四天午夜,呂麟忽然覺得已停了下來。
  同時,耳際听得“呼呼”的風聲,那風聲傳來,极是刺耳。
  如果不是在深山荒郊,絕不會有這樣凄厲刺耳的風聲的。
  呂麟心中知道,只怕又會有什么新的變故發生,因此也不掙扎,只是用心潛听。
  只見眼前,突然又露出了一點亮光,那亮光与白天時所見那灰蒙蒙的景像,并不一樣,有點黃澄澄地,看來像是火把。
  可是雖然他的眼前,出現了那一點亮光,但是他仍然不能看清楚任何東西。不一會,突然又得得几下,极是濃重的金鐵撞擊之聲,像是一個极大的大錘,在敲擊一口啞鐘一樣,“當當當”地,扣人心弦。
  呂麟自始至終,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變故,只得靜以待變。
  又過了一會,耳際听得一陣“軋軋”之聲,又被人提著,向前走了几步,眼前重又漆黑,又覺得陣陣寒風,襲了過來,令人禁不住机伶伶地,打了一個寒顫。走了沒有多遠,突然听得一聲,异乎尋常的咳嗽之聲。
  本來,呂麟也已然感到,四周圍陰气森森,自己是可能在一個山洞之中。
  身在山洞之中,有人發聲,當然听起來,會令人有點异樣的感覺。
  但是那一下咳嗽聲,卻是令人毛骨悚然,不但空洞已极,而且,還夾著一股令人說不出來的恐怖意味,全身皆為之一震。
  接著,呂麟便覺出為人放到了地上,貼著地的一邊身子,也是冰也似涼。一陣极是輕微的腳步聲過處,呂麟覺察到,自己只是一個人了。
  他一想到自已只是一個人在這,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陣恐懼之感。
  呂麟年紀雖小,但是他自小就听父母,講過武林中英雄豪杰的故事,再加上來往天虎鏢局的,也莫不是武林高手。
  是以,呂麟的膽識,也是過人一等。他敢以獨自提了緬刀,去追尋害死秦鏢頭的凶手,于此便可見一斑。連日來,他身落人手,也未曾起過恐懼之念。
  但是如今,他卻當真感到了害怕?
  那种陰森森的感覺,剛才那一聲如此令人心悸的咳嗽聲,都是令他害怕的原因。他心中甚至在想,難道我已然死了?此際已然來到了陰司地獄?呆了片刻,他再也忍不住那股害怕之念,便掙扎著站了起來。
  呂麟破人以布袋套住,并未曾被人封住了什么穴道。
  因此,在布袋之中,他本就可以活動自如,要不然,即使有干糧塞了進來,他也是無法取食的,只不過,在那四天之中,將他夾住的人,俱都极是有力,所以他才動彈不得而已。
  此際,站了起來之后,突然感到,那只布袋,竟自動地褪了下來!
  呂麟一舉步,便跨出了布袋,心中不禁又是奇怪,又是高興。
  奇怪的是,不知道是哪些人,無緣無故地將自己帶到了此處,卻又丟下自己走了,高興的是,自己既然已經脫出了布袋,當然也已恢复了自由,至少可以弄清楚,這里是什么所在了。
  他竭力定了定心神,手在腰際一摸,又將那柄緬刀,掣在手中,向四面看去,只見陰風徐徐次來,如同身在冰窖之中。
  四周圍,卻是漆也似黑,什么東西也看不見。
  呂麟大聲叫喚了几下,以壯膽子,激起了陣陣回音,可知是在一個山洞之中。
  過了一會,眼睛已然漸漸能夠适應黑暗了,他也已然可以看到一點東西,他轉了一轉身子之后,不禁冷汗直冒,僵在當地,動彈不得。
  原來他看到四周圍,影影綽綽,不知有多少人,高高矮矮,站在他的身邊!
  呂麟本來,只當在這個山洞之中,只有他一個人了,是以也心中雖然害怕,但還不致于怕到什么程度。如今,竟然發現有那么多的人,一聲也不出,一動也不動地站在他的身邊,他才真的感到了害怕!
  一時之間,他口中發熱,手中的那柄緬刀,像是有几千斤重一樣,沒有法子提得起來,一顆心几乎要從口腔中跳了出來!
  好一會,他才緩過气來,大叫一聲,“刷”地揮動緬刀,一招“橫風斜雨”,緬刀先橫后斜,向最近的一條人影,疾砍而出!
  呂麟的這一柄緬刀,和呂騰空威震武林的那一柄紫金鬼頭刀,形式一模一樣,只不過略為小些,他的一手刀法,也已然得了乃父的三四分真傳,這一刀,又快又穩,一砍即中。
  可是,也未見那些人有若何動作,那個人影,也不躲避。
  電光火石之間,只听得“錚”地一聲響,緬刀已然砍中了那條人影。
  隨著那“錚”地一聲,爆出了老大一串火星來。火星的光雖微,但是在那樣濃黑的環境中,卻也可以在利那之間,照亮物事。
  呂麟就著火星所發的光亮,定睛一看,“嗆啷”一聲,一柄緬刀,跌到了地上,雙手掩面,大叫道:“爹!媽!”
  身子向后退去,可是沒有退出了几步,“砰”地一聲,又撞在另一條人影身上,呂麟慌忙扑倒身子,雙手摸索,總算將那柄緬刀,重又抓在手中,但是,他卻再也沒有了站起來的勇气!
  原來,當他剛才,一刀砍中了那條人影,發出了“錚”地一聲響,和爆出了一串火星之際,他心中的惊恐,已然一掃而空。
  因為,他知道若不是一刀砍在石上,斷然不會有這樣的情形。
  既然是一刀砍在石上,可知那些人影,只不過是石像而已,當然沒有什么值得駭怕的。可是,當他就著那串火星,抬頭一看之際,他卻看到了做夢都想不到的可怖的人面。
  那人面一點也不像是石頭雕出的,竟是一張真的人面。若是說那張人面,如何恐怖,一時之間,倒也說不上來,唯其如此,才使人感到更是毛發悚然,那只是一張蒼白已极,不堪想象,毫無表情,冷然,木然,到了极點的人面。
  這樣的一個人,即使是在鬧巿之中,青天白日,乍遇見了,也難免使人吃上一惊,更何況呂麟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中。當呂麟重又將緬刀抓在手中之后,他不知應該怎么做才好。
  就在此際,突然,又听到了“嘿嘿”的冷笑之聲,從四面八方襲來。那冷笑之聲,不知起自何處,又向是從老遠的地方,傳過來的,又像是剛才那個死人臉子,了無血色的口唇中所發!
  呂麟心中震顫不已,好半晌,才迸出了三個字來:“你……是誰?”
  那空洞已极,令人恐怖莫名的“嘿嘿”的冷笑聲,經呂麟一問,便突然停止,呂麟只覺得眼前突然亮了一亮。
  此時,呂麟心知自己所遭遇到的事情之奇,就算僥幸能以脫險,只怕照實講給人家听,人家也是不肯相信自己所言!
  這時候,又沒有人可以幫助自己,呂麟知道,除了自救以外,別無他法。因此他竭力鎮定心神,抬起頭來,向前看去。
  一看之下,呂麟又不禁大是愕然。
  原來,在他身前,五六文處,正有一團燈火,在半空中載沉載浮,緩緩飄蕩。
  而那燈光,其色碧綠,像是鬼火一樣,更令得人生出一股陰森森的感覺來。
  只不過,不論那團燈光,是什么顏色,至少已然照明了周圍的情形,令他可以看清自己身在何處,也定睛一看,果然身在一個碩大無朋的山洞之中,山洞四壁的岩石,經那盞碧瑩瑩的燈光一照,全都放出冷冷的光彩,但是,整個山洞,卻是空的。
  剛才,他所看到的那幢幢人影,以及將他嚇得冷汗直冒,他永遠也不會忘怀的那張恐怖的人面,卻已然不知去向了。
  呂麟首先想到,莫非剛才的一切,全是自己所生的幻覺。
  但是他立即知道不是,因為那一切,對他的印象,是如此的深刻,而絕沒有任何一种幻覺,可以造成如此深刻的印象的。
  呂麟勉力地定了定神,心想這山洞之中,先有人的咳嗽之聲,繼有人的冷笑之聲,當然是有人在,不管他是誰,自己這樣害怕去,豈不丟人?
  想到此處,膽子又壯了許多,大聲道:“這是什么地方,你們將我弄到這來,究竟是為了什么?快放找出去!”
  他一連大叫了數聲,只听得“嘿嘿嘿嘿”的冷笑之聲,重又響了起來。
  同時,又見那團綠陰陰的燈火,迅速地上下盤舞起來,呂麟對那團燈火,竟能浮在空中一事,本就是莫名其妙,如今一見燈火舞動,心中更是吃惊,沒有多久,只听得笑聲停止,一個极是空洞的聲音問道:“你是呂鱗?”
  聲音一傳來,那團燈火,舞動得更是急驟。
  呂麟就著燈火,四面觀看,山洞之中,空蕩蕩地,一個人也沒有。
  而那講話之聲,仔細听來,卻像是那團燈光所發出的一樣。
  燈火竟會說話,這事情未免太以荒唐了,但呂麟已經歷了這樣多荒誕而不可思議的事,這件事,反而顯得不很出奇了。他身子一挺,站了起來,道:“不錯,我是呂麟,你是誰!”
  那聲音又是一陣冷笑,道:“我是誰,你不是看得到的么!何必多問?”
  呂麟細辨那聲音,竟始終未能确定,是來自哪一個方向。
  只是听他的口气,卻又像是自稱是那團燈光,呂麟怒道:“你裝神弄鬼,究竟是為了什么?”
  那聲音“哈哈”大笑,道:“呂麟,你可知道,你自己一條性命,已經全在我的掌握之中?”呂麟大聲道:“放屁!你為何不現身与我較量?”
  那聲音道:“我武力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你連我人都看不到,剛才我化身千百,剎那之間,便可沒了蹤跡,你想想,如何是我的敵手?”
  呂麟人雖小,但是卻不像一般孩子那樣,容易破人騙信。
  這時侯,他确然知道,那出聲的人,武功之高,匪夷所思。
  但是,呂麟對于他所說的什么“化身千百”之類的那套鬼話,卻一樣不信。只是一聲冷笑,道:“你別信口雌黃,我不會相信的。”
  那聲音略頓了一頓,又是一聲冷笑道:“我問你,你可想出此洞去,与你父母團聚?”呂麟道:“當然想,你快放我出去。”
  那聲音道:“那可沒有這么容易,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我才能放你。”
  呂麟一面与那聲音對答,一面仍在仔細打量周圍的情形。
  他只覺得,除了剛才,所見的情形,實在詭异到了极點,令人不得不心惊之外,直到如今,似乎并沒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所奇怪的,只有那團燈火,還在舞動不定,令人覺得眼花繚亂而已。
  所以,呂麟的膽子,已然壯了許多。一廳得那聲音要他答應一件事才能放他,便道:“是什么事,你且說來听听!”
  那聲音道:“你父母……”
  呂麟不等那聲音說完,足尖一點,揮動緬刀,一招“流星赶月”,疾向那團燈火削出!
  原來他心中,早已暗暗打定了主意,宁愿身處黑暗之中,也要弄個明白,為什么那一團燈火,會舞動不定,這一刀去勢快疾,可是那聲音頓了一頓,眼看一刀將要砍中,那燈火突然絛地向上升起,停在山洞頂上,接著,那聲音大笑道:“臭小子,你想与我為敵,豈不是在白日做夢?
  呂麟急忙收住了步子,抬頭看去,只見那山洞高達三丈,自己輕功夠不上,只得道:“我討厭那燈火幌動,你往下說吧?”
  一面說,一面心中,又在打下一步的主意。只廳得那聲音又道:“你父母最近,受了一人之托,要保送一件物事,到姑蘇去,這件事情,你是已經知道的了。”
  呂麟听了,心中不禁一動,暗忖原來自己會莫名其妙地來到這,敢情也与那件事情有關,便道:“我知道又怎么樣?”
  那聲音道:“你知道便好,我這有一封信給你,是要你帶給你父母的,你离開此地之后,立即去找你父母,要在他們,到達姑蘇之前,將這封信,交給他們,否則你仍然難免一死!”
  呂麟道:“這卻不成,如今我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們從家里起程,很快就可以到蘇州的,我怎么還能赶得到!”
  那聲音“哈哈”笑道:“這又何消你耽心?這几日來,你連日赶路,此際已在姑蘇附近了,你只要一出了此洞,便可以到蘇州城外,等你父母了。”
  呂麟呆了半晌,心忖這個人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山洞中除了那團燈火之外,又只有自己一個人,那人不知道是藏在什么地方。
  听他講話的聲音,空空洞洞地,又分明是在洞中所發,何不答應了他,等他取出那封信來時,看看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反正,只要出了這個山洞,見到了父母,一切便由父母作主了。
  因此便點頭道:“好,我答應你,那封信,你快給了我。”
  那聲音道:“小娃子,你一入此洞,便已然身中奇毒,若是敢弄什么玄虛,定然叫你受盡苦痛而死!”
  呂麟不耐煩道:“信在那襄?”那聲音道:“你心急什么!”
  呂麟只當那人,既然有東西要交給自己,當然他非現身不可的了,但是奇事卻就在此際發生,那聲音一言甫畢,突然平空出現了一個紅色的封套,飄飄然跌到了地上來。
  呂麟不由得呆了半向,那聲音又道:“你快取了信,跟著那團燈火走就是了。”
  呂麟自始至終,不知道將自己帶來此地的是誰,也不知道和自己對話的,是什么人,只得依言將那封信,拾了起來。
  只見那團燈火,又緩緩地沉下了丈許,向前移動,呂麟便跟在后面。
  沒有多久,轉過了七八個彎,便已然看到了一扇鐵門,尚不等呂麟伸手去推,那扇鐵門便已自動打了開來,同時,那團燈火,也一閃熄滅。
  呂麟在那個洞中,遇到了那么多怪异的事情,雖然說未曾有什么傷害,可是那聲音卻說他身上已然中了奇毒,也不知是真是假,總之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一見有了出路,便再也不想在洞中多耽片刻,連忙一閃身形,出了那扇鐵門。
  才出了賊門不久,便又听得“砰”地一聲,回頭一看,又是一怔。
  原來身后什么門也沒有,只是一片凹凸不平的岩石,石挺中還長著小樹。
  抬頭看去,只見身在山中,那山峰也不很高,有一條小路,迤邐通了進來,月明星稀,呂麟自言自語道:“莫非我做了一場夢?”
  他這是在自言自語,万料不到,竟然會有人前來搭腔。
  只听得身旁一人,緊接著道:“你并不是在做夢!”
  呂麟不等轉過身子來,便“刷”地一刀,打橫揮了出去。
  那一刀,才揮到一半,便已聲息全無,呂麟覺出那柄緬刀,像是已被人夾住,心中不禁一凜,急忙回轉身來看時,果然不出他的所料。
  只見一個身材頗是高大,蒙面的黑衣人,右手食、中二指,夾住了緬刀的刀尖。呂麟用力一奪,紋絲不動,已廳得那人道:“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否則,以你的武功而論,怎堪我一擊?”
  呂麟听他的語气,甚是柔和,不禁將心放下,但是他剛一出洞,便又遇到了這樣的一個蒙面人,仍不免有些惊异,道:“你……你就是剛才石洞中講話的那個人么?”
  那蒙面人一笑,道:“當然不是,我姓譚,你叫我譚伯伯好了!”
  呂麟道:“難道你与我父親是認識的?”
  那蒙面人卻又搖了搖頭,道:“我不認識令尊,但是我長你許多,難道你叫我一聲伯伯,都不肯么?”說著,雙指一松,呂麟連忙將緬刀收起,心想那人确是未存害己之心,但是他總是來路不明,因此又問道:“譚伯伯,然則你又如何,知我不是做夢,難道你也曾進過那個山洞么?如果我不是做夢,為什么我才從鐵門中走了出來,那門便已不見?”
  那蒙面人道:“講穿了也沒有什么奇怪,那扇鐵門外面,鑲著一塊大岩石,鑲得天衣無縫,門一關,自然什么都看不出來了!”
  呂麟“喔”地一聲,道:“原來如此,那么,譚伯伯,為什么我在山洞之中,起先看有好多人,一剎那間,那些人又全都沒有了?”
  那蒙面人歎了一口气,道:“這我也不很清楚,但是你所遇到的,絕非鬼神,卻是可以深信!”呂麟笑道:“我當然知道不是鬼神,如果是,又何必要我帶信給我父母呢?”
  那蒙面人一只神光燜燜的眠睛,望了呂麟一會,道:“果然虎父無犬子,你在洞中的經歷,一定奇怪到了极點,但是你居然未被嚇坏,可知你膽識過人了。”
  呂麟想起,乍入洞中之際,也不免被惊得全身冷汗,不禁紅了紅臉。
  那蒙面人又道:“洞中的那人,我是識得他的,但是我卻不能和你說知他是什么人,你可肯將他給你的那封信給我?”
  呂麟遲疑道:“譚伯伯,你……”
  那蒙面人笑道:“你放心,我已然說過我不會害你的,若是我要害你,我出手搶你怀中的那封信,你難道避得過去么?你只要將信給我,不但于你無損,而且于你父母,更是有益!”
  呂麟心中一動,道:“我父母如今怎樣了?”
  那蒙面人道:“他們已然离開了南昌城,但是因為一路上有人找他們的麻煩,所以走得极慢。我還要去找他們,告訴他們,大禍將臨!”
  呂麟心中,不由得駭然,道:“我父母將有大禍臨頭?”接著,又搖了搖頭,道:“不會的,他們兩人,武功何等精湛,怎會怕人?”
  那蒙面人歎了一口气,伸手在呂麟的肩上拍了拍,道:“你年紀還輕是以不知,這次,被牽涉在那件事情中的,全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只怕你父母若不是及時退身,也難免遭殺身之禍!”
  呂麟人本极是聰明,而且,他与那蒙面人講了許多話,也已看出那蒙面人是一個忠厚長者,并不是坏人,因此忙道:“譚伯伯,你說的那件事,可就是有人托我爹保一件貨物,上蘇州去的那件事情么?”
  蒙面人點了點頭,道:“不錯,就是這件事!唉,你父母也是為盛名所累,否則,又何以會被人利用,冒著奇險,去替人奔走?”
  呂麟雖然已明白了事情的開始,但是對整個事件,仍然是莫明其妙,忙道:“譚伯伯,究竟是怎樣一件事,你能不能說說?”
  蒙面人道:“如今,我也未能盡知,但是我相信事情定然可以水落石出的。”
  呂麟听蒙面人講得鄭重,便不再問下去。那蒙面人又道:“你將那封信給了我再說。”呂麟想了一想,便將信取了出來。
  那蒙面人將信接過,“嗤”地一聲,便拆了開來,取出信箋,向呂麟招了招手,道:“你也來看。”呂麟湊過頭去,只見信上的字,寫得极為端正,寫道:“呂總鏢頭鈞鑒:台端此次,受人重托,以台端之威望,在下本不當作何妄想,但令郎身中奇毒,普天之下,唯在下能解,若然不將所保之物,交由令郎,送來我處,則令郎殆矣,尚祈三思,一切經過,可問令郎。”
  信未并沒有署名。呂麟看了,不由得發了半晌呆,道:“譚伯伯,我真的中毒了么?”
  蒙面人搖頭道:“當然不曾,我知道他心腸甚好,不致于害人。”
  語畢,又歎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語地道:“我只當他,多年以來,已然全無雄心,怎知他仍然要想出來,有所作為!”
  呂麟怔怔地望著他道:“譚伯伯,你在說什么人?”
  蒙面人“唉”地一聲,道:“沒有什么,這封信,你也不必交給你父母了。”
  呂麟問道:“那我當真不會遭到意外?”他想起剛才在洞中,那些詭异而不可思議的一切,尚令他心有余悸。那蒙面人笑了一下,道:“你放心,我怎會騙你?你跟我來,我帶你去見你的父母。”
  呂麟喜道:“原來他們就在附近?”
  蒙面人道:“不錯,你跟我來便是了!”伸手拉住了呂麟,便向前馳出。
  呂麟只覺得手被他拉著,身不由主地向前跑去,兩耳風聲“呼呼”快疾無倫,不一會,已然停了下來,只听得蒙面人“咦”地一聲道:“你且在這等一等,千万不可出聲,也不可以亂動。”
  呂麟心知那蒙面人,一定是一個武林前輩,心中已對他极是信任,因此便緊緊地靠住一顆大樹,只見那蒙面人向前飛逸而出,再前面,有兩個服裝詭异,頭戴高冠,看來像是無常也似的人,正在鬼鬼崇崇的閃動,蒙面人一扑了上去,便已然夾頭頸將兩人提了起來。
  那兩個看來像是無常也似的人,正是鬼圣盛靈門下,黑無常与白無常。
  也就是說,那時候,呂麟和他的父母,相隔不到半里。
  可惜,呂麟居然不知,呂騰空和西門一娘兩人更不知道。
  當下,呂麟只是依著那蒙面人的話,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又過了沒有多久,突然听得剛才山洞那邊,向起了极是尖銳,三長兩短的五下嘯聲。
  尖癖聲划空而至,令人猛地一怔。
  而嘯聲未畢,呂麟已然見那個蒙面人,一縷輕煙也似,直仆了過來。身法之快,實是難以形容,幌眼之間,已然到了眼前!
  在呂麟身旁,略停了一停,道:“快!你快走,快!快!”
  呂麟听出他聲音之中,极是惶急,他也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問道:“譚伯伯,不去見我的父母了么?”
  蒙面人道:“暫時不見的好,你快獨自到蘇州去,到了蘇州,你不用亂闖,到了晚上,在虎丘的一塊大石后,若危見到有一個少女前來,那是我的女儿,她叫譚月華,你告訴她,是我叫你等她的,她自會替你安排一切的,你路上不可耽擱,快去吧!”
  蒙面人匆匆講完,足尖一點,一陣輕風過處,已在三丈開外!
  呂麟听出他的口音,极是嚴重,而且,他話中又含有一股令人不能不從的气概,呂麟不敢違扭,頓了一頓,便向南奔去,奔出了沒有多遠,想起蒙面人剛才說要帶自己去見父母,可見父母一定就在近前,他們既然也要到蘇州去,便可能和自己同路,自己何不留上一個字紙,好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去向,免得耽心?因此便從怀中,摸出了一張紙來已又幌著了火折子,燒焦了一段樹枝,在紙上寫道:“爹,媽,我到蘇州去了,勿念,儿麟拜上。”
  寫好之后,便爬到了一顆大樹之上。
  他本來想將字條穿在樹枝上的,但是卻又怕被風吹去,便掣出緬刀來,將紙條釘到了樹干之上,他知道父母不從此處經過便罷,如果從這經過,一定可以發現自己的留字。
  呂麟覺得心安理得,便躍下了樹來,連夜向姑蘇城而去。
  他走了之后,呂騰空和西門一娘兩人,确是發現了緬刀和那張紙條。
  但是,呂騰空和西一娘兩,卻未能看到呂麟所寫的字。
  因為,當他們發現緬刀和字條時,一切都沒有改變,只是呂麟所寫的字,已被涂去。
  那將字涂去的人,似乎是不希望呂騰空夫婦,知道呂麟尚在人間,從而生出一場大風波來。只不過呂騰空夫婦,暫時卻無法想到這一點。
  卻說呂麟一直向蘇州走去,他只是一個孩子,自然引不起什么人的注意,到了蘇州,尋到虎邱,等在那塊大石后面,只見一個少女,急馳而至,便以為是譚月華,怎知來的卻是韓玉霞,以致生出了許多事,前文均已表過,此處不贅。
  呂麟此際,躺在船中,將离家后一切,全都細細想了一遍,心中亂得一點頭緒都沒有。同時,他因興韓玉霞在塔中相斗,身受重傷,全身瘢痛難當,不自由主,呻吟起來。
  他一出聲呻吟,那胖子又探頭進艙來,笑道:“小娃子,看你在虎丘塔中的情景,倒像是一條硬漢,為什么此際又哼哼唧唧,忍不住痛?”
  呂麟面上一紅,道:“胖大叔,你們雖然將我救到了這,但是我這傷,不知好得了好不了?”胖子“哈哈”一笑,道:“廢話。”
  呂麟倒給他斥得莫明甚妙,正想再問時,只听得胖子又道:“我們弟兄七人,雖無通天徹地之能,但如果連你這點傷都治不好,還做什么人?”
  呂麟這才放心,剛想講話,已然听得湖岸有人,放聲高歌,唱道:“昔有竹林稱七賢,醉臥觀天笑人間,
  今有竹林稱七仙,游戲三昧逍遙天。
  君可知:
  迷則樂境為苦海,
  悟則苦海為樂境,
  苦樂無一境,迷悟非兩心!”
  一個人高歌,還有几個人和著拍子,加著“踼踼躂躂”的草鞋之聲,不一會,便由遠而近,呂麟听出歌詞瓢逸無比,心知是竹林七仙中的其余六人到了。但是他躺在艙中,卻無法起身看視。
  又听得歌聲既畢,一人道:“大哥,各种傷藥,俱已備齊,只等你煎藥了!”
  那胖子應聲道:“你們還不上船來,在岸上等什么?”
  仍是那人道:“我們在虎丘塔上,等得那個主儿,今晚要到此處來找我們,我們難道不要預備一番么?”胖子笑道:“如今紅日高照,卻為夜來的事,憂心作甚,還不快上船來,共謀一醉?”
  接著,又另有人“哈哈”大笑,道:“好了你接住了,這是上好的女儿紅。”“噗”地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向船上拋來一樣。
  呂麟在艙中,听得他們相互之間的對答,只覺得清逸無比,令人煩惱頓消,比諸在那個山洞之中,和虎丘塔上,那种神秘莫測,惊心動魄的境地,不啻天淵,心底深處,不禁生出了羡慕之感,強忍住身上的疼痛,硬撐了起來,扶著桌椅,來到了艙口,向外看去,只見岸上高高矮矮,站著六個人。
  那六個人,全都是神態飄逸,有出塵之概,那胖子捧住了一只老大的朱紅葫蘆,正在“咕嘟”、“咕嘟”地大口喝酒。
  呂麟才一露面,便有人發現,道:“小娃子,你不養傷,卻亂動作甚?”
  那人一面說,一面信步走上船來。也人在岸上,那船雖然停在湖邊,但是离岸,也有七八尺的距离,可是那人既不縱躍,也不飛竄,一抬腿,像是負手閒步一樣,已然到了船上。
  一到了船上,手一探,便將呂麟,從艙中提了出來,呂麟只覺周身疼痛無比,可是他卻咬累了牙關,一聲不出,那面色當然是難看到了极點。
  呂麟用心看那人時,只見那人,書生打扮,一領青衫,已然舊得發白,手一松,“砰”地一聲,又將呂麟,拋在甲板上。
  這一拋,那人雖然未曾用力,可是在呂麟來說,卻是奇痛攻心,像是四肢百骸,完全都要散了開來一樣,眼前金星亂迸,几乎痛昏了過去!
  如果呂麟不是知道,自己在虎丘塔中,處于如此危險的境地之中,就是這七個人,將自己救來此間的,當真以為那書生要來害死自己了。
  可是,他雖然明知竹林七仙,不會救了自己,再害自己,但對于那書生的行動,卻仍是莫名甚妙,他緊緊地咬住了下唇,一聲不發。
  那書生面帶笑容,道:“小娃子确是硬得可以,難得!難得!”
  一面說,一面足尖一挑,又將呂麟,挑起了三尺高下來。
  他一將呂麟以足尖挑起之后,卻并不伸手去接,反倒身子,向后一退,呂麟不由得大惊失聲,暗忖這一下再跌到甲板上,那疼痛還能禁受得起么?正想強一扭身子,使力站定時,忽然听得岸上五人,齊聲道:“小娃子別亂動,忍得痛時,是你的造化到了!”
  呂麟心中一動,便不再硬動,扎手扎腳,“砰”地一聲,又摔倒在甲板上。
  這一下,比上次摔得更重,更痛!
  呂麟雖然絕對不愿出聲,可是一陣劇痛襲到,他也不禁雙淚直流,“哎喲”一聲,叫了出來。那書生笑了一下,伸手在怀中一探,手中便已然多了一管長達尺許,紫竹為杆的毛筆來。
  那一管毛筆,毫長寸許,看來极是柔軟,再一取出,便對著呂麟的面上,疾拂了過來,呂麟只覺得眼前,白毫閃閃,剎那之間,臉部上自“上星”,下至“承漿”,以至左右“絲竹空”,共是一十九個穴道,已然全都被毛筆拂中。
  只覺得每一個穴道,皆是輕輕一麻,一麻之后,便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覺,傳了過來,令人舒泰無比,難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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