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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怪客施威,掌教息爭瑞


  他這一鞭才揮出,中年道人已然看出來勢勁疾,因此向后退一步。
  但是中年道人,才一退出,端木紅的鞭勢,卻已然盡斂。
  那一下,由极動而极靜,雖然只是一轉眼的功夫,然而手持形意劍的的那中年道人,已然覺得大好机會,豈可放棄,踏步進身,“嗤嗤嗤”連向端木紅,剌出了三創。
  端木紅一退再退,避開了那三劍之后,已然退出了兩丈有余。
  那中年道人,大喜過望,身形連連向前欺進,一招“長虹貫日”,手中“形意劍”一聲呼嘯,連剌帶削,一齊攻到。
  就在他攻出那一招“長虹貫日”之際,其余三個中年道人,突然叫道:“道兄小心!”原來他們三人,旁觀者清,早已看出,端木紅在鞭法絲毫未曾有敗象之際,突然連連退卻,其間必然有詐,所以見他一再進攻,便出言提醒。
  但是三人那一聲咻喚,究竟已然遲了一半,他一招“長虹貫日”,甫一使出,端木紅秀發一摔,身形略擰,突地滑出了一個半圓,繞到了那名中年道人的背后去了。
  端木紅這突如其來的一繞,确是飛燕門中的真才實學,絕非耍弄花巧。
  她所滑出的那一個半圓,算來足有兩丈來遠近,可是她在到了那中年道人的背后之際,雙腳始終未曾离開過地面。
  全是仗者一口真气不散,才能夠向前疾滑而出,不加停滯的。
  端木紅來到那中年道人的背后,中年道人的一招“長虹貫日”,剛好使到最精采之處,但端本紅人已不見,他那一招,再是神妙,也已然成了無的放矢。那中年道人,立即覺出不妙,但是端木紅一到了他的背后,亮銀鞭早已無聲無息的揚了起來,所使的仍是那一招“群燕紛飛”。
  只听得“叭叭叭”三聲,那名中年人一聲怪叫,向前接連跌出了七八步,左右肩上,六道血痕,皮開肉綻,傷勢不輕。
  而端木紅則已收鞭凝立,滿面得色,道:“哪一位再來?”
  其余三人,一齊踏前一步,端木紅凜然而笑,看情形,她与那三名中年道人之間,惡斗不可避免,可是正在此際,突然听得武當派中,第二高手,生風劍客歐陽沛叫道:“飛燕門中那位姑娘,和青城派中道兄,不必再打了!”
  一面說,一面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站在雙方數人的中間。
  武當派的這名高手,上得峰頂來之后,并沒有和多少入講過話,此際卻突然出來勸架,端木紅明知對方武功不弱,若是車輪戰打下去,只怕自己气力不繼,也要落敗。
  在她心中,正巴不得有這樣的一個人,出來勸上一勸。
  所以她只是后退一步,一聲不出。
  但是青城派那三名道人,卻齊聲問道:“為何要罷手不斗,尚要請教!”
  生風劍客歐陽沛向正在動手的丘君素和銀冠道人一措,道:“你們兩派的掌門,正在力斗,誰胜誰負,便可定武功高下,你們還動什么手?這次一上仙人峰來的,人人皆有目的,但是卻不是為打架而來,沒地弄得喧天徹地,煩人耳目!”
  青城派那三名中年道人,一時之間,倒也沒有話可以回答。
  正在此際,忽然听得一人尖聲道:“歐陽劍客,此言不差!”
  那人雖然只講了八個字,可是卻將眾人的視線,全都吸引了過去。
  因為那人講話的聲音,實是尖銳已极,講得又快,八個字剌空而過,已然講完,眾人尚兀自覺得耳際好一陣“嗡嗡”作響。
  眾人一起循聲看時,卻又不禁一怔。
  原來那發聲的人,模樣怪到了极點。
  只見他穿著一件极不稱身的長衫,短得只到膝頭,手中執著一柄破芭蕉扇。
  而更奇特的,是那人的頭上,和頭套著一只极大的面具,大如笆斗,乃是一個嘻開著大口在笑的笑面佛。
  那個大面具,搖幌不已,也不知道他本身是否在搖動頭部。
  這一身打扮,本來,倒也不足為奇。
  因為中國農村之中,逢年過節,或是舞龍,或是舞鄉,皆有作這樣打扮的一個人,在前面作為引導,叫小孩子看了高興。
  但是,這樣的一身打扮,出現在這樣一個集會之中,卻令人感到意外。
  而且,那人的這個面具,雖然是笑口大開,可是,透過面具,所見到的那一對眼睛,卻是紫光隱隱,令人一望,便生出一股寒意來。
  而更令得各人,感到愕然的是,那人這一身裝束,既然如此剌目,照理說,應該一上山來,便引起人的注意才對。
  但是,那人是什么時候上山來的,看情形,竟然無人知道。
  連華山烈火祖師,也向身旁的兩個堂主,低聲問了几句,可知連他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時候上山來的。只見他如今,蹲在一枚丈許高下的石筍之上。那石筍頂部,尖銳之极,可是看他的情形,卻像是蹲在平地之上,一樣安逸。
  眾人向那人看了一會,都不禁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當然,眾人只不過是相互詢問,那人究竟是哪一門哪一派的高手。
  但是,問來問去,竟然無一人知道。
  既然打听不出那人究竟是什么來路,眾人反倒不加注意。
  因為,如今聚在仙人峰上的,正邪各派,高手如云。只要任何一個,在武林之中,稍有名聲的人一露臉,便一定會有人知道他的來歷。連金骷髏那樣神秘的人,也不例外。
  而那人的來路,既然無人知曉,可想而知,一定是無名小卒,故意作成了這樣的裝束,來特為引人注意而已。
  眾人剛才作如是之想,只見那人已然一縱身,從那枚石筍上面,跳了下來,落地之際,發出“拍”地一聲,像是他絲毫不會輕功一樣。
  跳下地來之后,幌了幌大頭,尖聲道:“銀冠道長,丘青燕,你們不必打了!”
  銀冠道人和丘君素兩人,動手以來,還只有過了十一招。
  雙方正在僵持不下,各以內力爭斗,已然感到誰要胜過誰,都不是易事。
  可是在那种情形之下,卻又絕對沒有罷手不斗之理。
  因此,對那人的尖聲叫喚,兩人均不加理睬,仍然各自發出了一掌,掌力交迸,“轟”然有聲,兩人各自后退了一步。
  兩人一步退出之后,正待發第十三招時,手掌尚未翻出,便是猛地一怔。
  原來那頭戴老大面具,詭异已极的怪人,已不知在什么時候,來到了他們兩人的中間!兩人心中,不禁齊皆愕然!
  要知道丘君素和銀冠道人兩人,全是方今武林,第一流的高手。
  一則,兩人在動手過招之際,真力排蕩,周圍丈許,人所難進。
  二則,以他們兩人的耳目之靈敏,就算是頭頂丈許處,有一頭飛鳥飛過,他們也一定可以覺察,可是那人來到了他們的中間,卻只是一個眼花間的事情,事先絕無跡象可知。
  兩人一呆之際,全都停招不發,只听得那怪人道:“兩位要分胜負,像這樣打下去,只怕是打上五百招,也未必可以分得出來,卻耽擱了大家的正事,不如依我一言,胜負便可立分!”
  此際,丘君素和銀冠道長,已然知道那人,雖然裝束詭异,有嘩眾取寵之嫌,但是,卻又是武功极高的一個高手。
  一時之間:心中都忌憚他突然幫著對方,來与自己為敵。
  因此竟异口同聲,問道:“有何辦法,可以胜負立分?”
  那人大頭殼一搖,道:“武學之道,自然以內功為主,如今,天下多少高手在此,你們各演自身內功,自有人公正裁判,卻不是比打死打活,好得多么?”
  銀冠道人厲聲道:“閣下所言,雖然不錯,但是我与她并非是求分出胜負,事情卻与害死金鞭韓遜的大犯有關!”
  那人怪笑一聲,道:“我知道,誰胜者,當然可以由心所欲!”
  銀冠道人冷冷道:“只怕閣下,作不了主!”
  那人“哈哈”大笑,笑聲更是難听到了极點,笑聲未畢,人已突然退出。身法快絕,一轉眼間,巳然來到了那枚石筍之旁。
  一到了石筍之旁,突然揚起那柄破芭蕉扇來,向石筍煽去。
  眾人皆不知他要弄些什么玄虛,只听得“拍”地一聲,那柄破芭蕉扇,已然擊到了石筍之上,緊接著,便是“轟”地一聲巨響,那枚足有一人合抱粗細的石筍,竟然齊中斷折。
  而在那石筍的斷折部份,尚未倒地之際,那人已然又回到了丘君素和銀冠道人兩人的身旁,道:“我管也管不了?”
  他那一句問話講畢,才又听得“轟”地一聲,碎石紛飛,斷石落地。
  那斷下的大半截石筍,少說也重逾万斤。
  重逾万斤的物事,倒了下來,落地何等之快,但是,那怪人居然能夠在這樣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間,赶到兩人身旁。
  這一手絕頂輕功,絕頂內功,相繼一露,不但銀冠道人和丘君素兩人,自歎勿如,峰頂中人,一大半俱都咋舌不已。
  譚月華的心中,也是大為奇怪,低聲道:“哥哥,這人的武功,已然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不知究竟是什么人?”
  她哥哥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武林之中,异人甚多,豈可胜數?”
  各門各派中的人物,也俱皆交頭接耳不已。
  銀冠道人心中對這怪人,雖無好感,但是卻也不得不服。
  因為那一手輕功,倒還罷了,最難的是,要以一柄破芭蕉扇,拍在那枚石筍之上,而將那么粗的一枚石筍擊斷。
  如果,那怪人是一掌擊在石筍之上,而將石筍震斷的話,事情便并不出奇,在峰頂的眾人之中,倒有一半可以做得到。
  同樣的,苦是那怪人手中所用,是什么重兵刃,如伏魔金鋼杵,八楞紫金錘等,當然也是一點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是,他手中所持的,卻是一柄极普通的破芭蕉扇而已。
  也就是說,他要將本身內力,由芭蕉扇上,逼到石筍之上,才能將石筍震斷,這种內功修為,已然到了“飛花卻敵,摘葉傷人”的境地,平時連听都听不到,何況眼見。
  因此,銀冠道人實是自知弗如,想了一想,道:“既然尊駕不愿我們在此動手,此處本來也不是動手之所,倒不勞尊駕,淌我們之間的這份混水,我們兩人下山之后,再作了斷便了。”
  那怪人搖了搖扇子,道:“如此,自然是再好也沒有,但是各位既然上了仙人峰來,未必全是看熱鬧的,只怕到時,各自之間,仍然難免出手,武功不濟的,卻要及早打定主意,不要到時,自已丟人!”
  他這一番話,分明是針對所有人而發,口气之大,無以复加。
  華山烈火祖師,倏倏地睜開雙眼來,异光迸耀,喝問道:“閣下是誰?”
  那人一聲冷笑,道:“我便是我!”
  一面說,一面向旁,走了開去,行動卻又并不甚快,竟在譚月華兄妹兩人的身旁掠過,而且,在經過他們兩人的身旁之際,還停了一停,向他們兩人,注視了一下。譚月華兄妹兩人,只感到他面具之中,紫殷殷的眼光射來,令人不寒而栗。
  但那人并沒有停立多欠,便來到另一枚石筍之下,倚筍而立。
  這一打扰間,已然是中午時分,仍然不斷有人,赶上仙人峰來,一時也無法盡記。到了下午時分,鬼圣盛靈,帶著牛頭馬面,緩緩的步上山來。
  鬼宮雙使,盛才盛否兩人,連忙迎了上去,低聲交談。
  鬼宮盛靈,一雙幽光閃閃的鬼眼,向竹林七仙,和譚月華兄妹,望了几眼,便自顧自地在草地之上,席地而坐。
  譚月華笑道:“哥哥,老鬼一到,小鬼便自告狀不迭了!”
  她哥哥忙道:“禁聲!爹不知怎地,尚未來到,我們還是不要再惹事的好!”
  譚月華也知道鬼圣盛靈,非同小可,不比等閒,伸了伸舌頭,不再向下講去。
  鬼圣盛靈到了之后,沒有多久,又有一個作夜叉裝束的鬼宮中人,奔上了山來,來到鬼圣盛靈身邊,低聲講了几句。
  只見鬼圣盛靈,又抬頭向譚月華兄妹,望了一眼,冷冷地道:“有這等事?”
  那夜叉點頭道:“不錯。”
  眾人也不知他們在講些什么,譚月華心中,則知道可能他們所講的,与自己有關,但如今自己正在竹林七仙,以及六指先生等三大高手之旁,也不怕盛靈搗鬼,只是泰然處之。
  這一天,雖然仍是絡續有一些人上山來,卻是沒有什么事情發生。
  到了傍晚時分,武當派又有兩個高手赶到,道是已然在半途中,見到點蒼派掌門人,凌霄雁屈六奇,帶著十余高手,正在赶路。
  那十余人中,非但有點蒼高手,而且,還有兩個裝束奇特,從未見過的老太婆在內,那兩個老太婆,頸間竟各自圍了一條五花斑斕的長蛇,不知是什么來歷。眾人听了,知道點蒼派既然已經上路,峨帽僧俗兩門的高手,也一定已可赶到。
  入夜,仍然平靜無事。
  然而人人心中,俱都可以覺出,這种平靜,仍是惊天動地大變之前的平靜。
  譚月華自懂事以來,只是隨著父親,在一個山洞之中練功渡日,近年來,才搬到蘇州近郊去,這种場面,她從來也未曾見過。
  依著她的心思,最好是到處走走,向各門各派人物,交談一番,一則可長見識,二則,或者可以得些什么好處。
  但是,她卻因為才一上來,便戲弄了鬼宮雙使一番,如今鬼圣盛靈,已然來到,她自然不敢再亂走亂動,自討沒趣。
  再說,華山派中人物,也將她恨得牙痒痒地,若是她一离開竹林七仙,只怕也要找她的麻煩!因此,她只得以臂作枕,睡在草地上,耳際只听得哥哥和韓玉霞在喁喁細語,也不知他們在講些什么。
  譚月華正在感到無聊之際,忽然,听得耳際,響起了一個极細的聲音,叫道:“小女娃子!小女娃子!”
  那人叫的,只是“小女娃子”,而并未指名叫誰,因此譚月華起先,也未加理會。
  但是那人一連叫了三聲,譚月華心中,卻不免奇怪起來。
  因為那聲音,低到了极點,但是,听來卻也清晰到了极點。
  而且,聲音才發,便直鑽入耳鼓之中,倒像是有什么人,在貼耳細語一樣。
  譚月華心中不禁一動,暗忖這分明是父親常說的玄門無上內功,“傅音入密”功夫。莫非有什么高手,正在叫自己?
  因此,便彎起身子來,四面一看,只見在四五丈開外,日間那個曾露過絕頂武功,手執破扇,頭戴笑面佛面罩的那人,正在向自己招手。
  譚月華心中,不由得大奇,暗忖他叫自己,卻是作甚?
  一時之間,心中不禁大是猶豫,不知是過去好,還是不過去好。
  就在此際,那聲音又在耳際響起,道:“小女娃子,此間無人知我來歷,但是你爹,卻一定可以知道,你放心來,我不會害你的!”
  譚月華心知,以那人之能,若是要害自己,自己也無處可躲,便悄悄地站了起來,向那人走了過去,來到那人身邊,低聲問道:“不知前輩呼喚,有何吩咐?”
  那人一笑,道:“你口倒甜得很,一開口便稱前輩,我問你,有一件事,我差你去做,你可愿去?”
  那人日間,在揚聲講話之際,語音之尖銳,震人心弦。但是此際低聲說話,卻极和軟,聲音也頗為動听,和日間截然不同。
  譚月華听了,不由得更是奇怪,道:“不知前輩所言何事?”
  那人又是一聲笑,道:“以你的膽識而論,确是再好也沒有,事情辦成之后,我絕不會虧待于你的,你可能答應?”
  譚月華心中暗忖,你到底叫我去做什么事,也還未曾道出,如何便要我答應?
  但是,她心中雖然如此想法,口上卻是不敢得罪那人。笑了一下,道:“前輩且將要差我去做的事,說來听听。”
  那人搖了搖扇子,道:“說來倒也簡單”講到此處,突然不再出聲,以扇柄在地上寫道:“呂騰空之子呂麟,現被盛老鬼囚于鬼宮十八層地獄之中,你前去北邙山,將他帶來此間見我!”
  譚月華看完,不禁愕然。
  困為此去北邙山鬼宮,一來一回,何止万里之遙?就算能夠一到北邙山便將呂麟帶到,再到此處時,也必然已經人去樓空。
  而且,北邙山鬼宮,乃是鬼圣盛靈的根本重地,其中禁制重重,高手如云,又豈是尋常人,所能夠闖得進去的?
  因此譚月華不敢答應。
  那人目射异光,又罵道:“鬼宮高手,盡在此間,以你功力而論,只要小心從事,定然可以達到目的,如何不敢去?”
  譚月華猶豫道:“晚輩倒并不是不敢去,而是家父命我們兄妹兩人,在此等他,他老人家未來,卻是不敢擅离。”
  那人一聲冷笑道:“你又什么時侯這樣听話起來了?”
  譚月華淘气异常,對于父命,卻是時時不從,她父親也拿她無可如何。如今,只不過是借口而已,被那人一言道破,不由得面上一紅。
  那人又道:“你放心,你父親要是上仙人峰來了,我自會与他說知。”
  譚月華心中一動,道:“前輩之言,固然有理,但晚輩尚有一事相詢。”
  那人道:“什么事?你盡管說。”
  譚月華道:“家父面前前輩雖已答應,代為說項,但是前輩不知如何稱呼?否則,家父說起上來,竟被一個不知姓名的人,差遣了出去,卻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那人“格”地一笑道:“小女娃子,你的确可以稱得上滑頭到了极點!我叫什么名字,講給你听,也是白講!”
  譚月華一笑,道:“那晚輩只好違命了。”
  那人淡然道:“那也由得你,我絕不會強你行事,但是你日后,卻不要后悔。”
  譚月華陪笑道:“前輩,就算我答應去北邙山鬼宮,只怕一來一回,也非要月余時間不可,此處尚能不散了么?”
  那人道:“這個你卻不消管,我只在此處等你便了,去是不去,快說!”
  譚月華心中,委實是決定不下。
  她在日間,曾親見那怪人,露過絕預的武功,可知其人,一定是武林之中的前輩怪杰,說不定輩份比自己的父親還要高!其實,譚月華對于她自己的父親,所知也是不多,更不知道他父親昔年那個威震武林的名號!
  但是,譚月華此時,已然算見過不少世面,也知道自己父親,是一流高手。而那人口气之間,似与自己父親极熟,可知亦是非凡人物。
  而且,他并沒有勉強自己去,而只要自己答應去的話,他所講的好處,一定也是非同小可。
  想到這里,她實在想到北邙山鬼宮,去走上一遭再說。但是,她又想起,仙人峰上,只要點蒼,峨嵋兩派高手一到,便不知有多少千載難逢的熱鬧場面,可增見聞!
  如果一旦离開,以后,哪里再找這樣的机會去?想到這一方面,她又不想离去。
  況且,鬼宮之中,戒備森嚴,而且,因為鬼圣盛靈,极善使毒,因此,可以說處處皆是危机,說不定伸手在牆上一按,便自中毒身亡。
  那人在譚月華考慮之際,只是抱膝觀天,一句話也不說。隔了好大一會工夫,那人又問才道:“你可曾想清楚了?”
  譚月華苦笑道:“晚輩實是委決不下。”
  那人笑道:“說得好!你是放不下此間的熱鬧?還是怕鬼宮的厲害?”
  譚月華忙道:“自然不是怕鬼宮的厲害!龍潭虎穴,我也敢去!”
  那人道:“這就是了,如今,武林之中的大亂,方興未艾,像這樣的場面,還有的是,你想要不看,只怕也未必能如你之意!”
  譚月華心馬意猿,又過了一會,道:“可容我与兄長去商量一下?”
  那人道:“不必,你要去時,任何人皆不能知道,你要不去時,也不必和人說知,我再找別人,也是一樣,飛燕門中的那個小女娃子,武功也算是不錯,只怕膽識在你之上,我要是叫她去,她一定肯去的。”譚月華一听這話,不由得心中大是不憤,道:“好,我答應你去!”
  那人道:“這才是哩,你今旦此一答應,我可以說,他日絕不致于后悔!”
  譚月華只得笑道:“他日若是后悔,也已然無法可想了!”
  那人笑道:“那就要看你,如何行事了,實和你說,鬼宮之中,危机重重,一不小心,便自性命難保,全仗你自己小心!”
  譚月華答應一聲,道:“不知前輩可有何指示,以免厄難?”
  那人道:“我也無法与你說知,只是我知道,鬼宮有一幅總圖,那幅總圖,乃是一式兩份,一份藏在鬼宮之中,另一份,藏在鬼圣盛靈身旁,你或是有本領,在盛靈身上,將圖偷來,或是自己到了鬼宮,先找到那份總圖,才可順利些。”
  譚月華听了,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試想,以西門一娘,和呂騰空之能,尚且不免著了鬼圣盛靈的道儿,自己要在他身上偷東西,豈不是白日做夢?看來只好到了那里,再作打算了,當下道:“那我明日一早,便自動身。”
  那人卻搖頭道:“不,你今晚便去!”
  譚月華听得那人,叫她今夜就要動身,心中又是一怔,笑道:“前輩,此去北邙山,來回万里,又何必爭在這一日?”
  那人的聲音似笑非笑,似怒非怒,道:“小丫頭,你去便去,不去便罷!”
  譚月華在一開始和那個怪人交談以來,心中便已知道,自己是不是听他的話,將對今后的一生,有著极大的影響。
  因為那怪人的功力,既然如此之高,他答應給自己好處,一定是不可估量的,固然,自己的父親,武功也已极高,但武學一途,絕無止境,更不會說本領已然夠大了的。所以,答應与不答應,對自己的影響,一定极大!當下又呆了一會,才毅然道:“好,我答應你,今夜連夜便去!”
  那人面具之內的眼中,迸射出一陣异樣的光采來,看了譚月華半響,才緩緩地道:“好孩子,你到了鬼宮之后,一切小心!”
  譚月華明知那鬼宮,乃是鬼圣盛靈的根本重地。鬼圣盛靈,身為邪派中人,而能夠在武林中有這樣的地位,連正派中人,也不敢對他輕視,便是和他的根本重地,大有關系。
  听說那“鬼宮”,本來乃是一個天然的山腹迷宮,鬼圣盛靈,乃是早年被仇人追擊,避入那迷宮之中的。當時,走了几天,還未曾走出來,自分必死,但是卻在最緊要的關頭,得到了一幅迷宮的地圖。原來數百年前,也曾有人在此居住過,并還留下了一冊絕頂邪派的內功典籍,盛靈便因此而得生還。
  從此,他便刻意經營那山腹迷宮,自號“鬼圣”,將那山腹迷宮,改名為“鬼宮”,數十年來鬼宮的人物,在武林之中,另樹一幟,而盛靈也儼然算是一派宗主了。
  那鬼宮經鬼圣盛靈,數十年來經營布置,外人根本連一步都踏不進去,處處危机,步步惊魂,是以各正派中心,也不敢等閒視之。
  譚月華在日間,曾經親眼看到過那怪人的武功,如是惊人。
  但以他的武功之高,尚且不兔一再叮囑,甚至于囉蘇,可知鬼宮之中的險惡,當下也絕不敢怠慢,忙答道:“晚輩省得!”
  那怪人又道:“你代我去辦事,我自然不希望你死在鬼宮之中,但是,對于鬼宮之中的一切布置,我也不甚了然,實是無能為力。好在鬼宮中的高手,如今全已外出人行起事來,要減卻不少阻礙,我如今贈你一件東西,如果你深入鬼宮之中,覺出胸悶,欲嘔,已然中了什么毒之際,便取出來含在口中,便可解百毒。不過你要注意,這件物事,若是未到中毒之際,切不可開盒看視,以兔遭人搶奪!”
  說著,伸手入怀,取出了一雙黑漆盒子來,只不過兩寸見方大小。
  譚月華也不知盒子中,放的是什么東西,只是接了過來,覺得輕若無物,心中奇怪了一下,暗忖看上一看,又有什么關系?
  但那怪人既然如此份咐,就在他眼前打開觀看,他一定不喜歡,不如等到下山之后,再看個究竟,也還是一樣。
  當下便將那雙盒子揣入怀中,回頭向哥哥看了一眼,只見他和韓玉霞兩人,仍是全神貫注,在講些什么,全未注意她。
  譚月華心想哥哥有了韓玉霞,大約這几天中,也不會注意自己了,站起身來,那怪人低聲道:“我送你一程如何?”
  譚月華搖頭道:“不必了!”
  身形幌動,已然掠出了兩丈開外,在一塊大石之后,略一隱身,便又向前逸出。她武功本就极有造詣,身形連展,寂然無聲,不一會,便隱沒在黑暗之中不見,徑自下山去了。
  如今且擱下譚月華一路上所遇到的种种惊險情節,乃至在北邙山鬼宮之中的一切,暫且不表。卻說武夷仙人峰上,一夜之中,并沒有再發生什么事。
  第二天,旭日東升。
  山峰頂上,万物俱都披上了一層金光。向山峰下面望去,雪海被日光映得血紅,整座山峰,便像是浮在紅色海洋之上的一個小島一樣!
  在山峰上的各門各派人物,也紛紛醒轉,各自忙于汲水造飯,相互之間,仍然是絕不來往,倒現得頗是寂靜。
  等到朝霞的紅色,潮慚退去之際,突然見云層之中,人影幌動。
  一連七條人影,從云層之下,向山峰上直射了上來!
  講那七個人,是從云霧之中,“射”了上來的,其實一點也不錯。
  因為其時,朝霧雖褪,晨霧未散,在絲絲縷縷的晨霧之中,本來是靜無一物,但突然之際,一條條人影,凌空筆也似直,向上拔起,每一拔,便是丈許高下,快疾無倫,看來真像是一枝一枝巨箭一樣。
  那七條人影才一出現,峰頂的眾人之中,便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只听得有人低聲道:“點蒼掌門到了!”
  那人語音甫畢,“颼”地一聲,在最前面的那人,已然上了山頂。
  但是,他并不是一下子,便站到了山頂平地的上面,而是就著疾竄上來之勢,在最后一級石級之上,足尖一點,身子凌空拔起了三丈高下。
  緊接者,其余六人,也是和他一樣,“颼颼颼”地,盡皆拔起在半空之中。雖然高低不同,俱最低的,也有兩丈來高。
  七個人一齊起在半空,斜斜地作一字形排列,又立即各自在半空之中,一個周旋,划了一個圓圈,身形才斜斜竄下。
  在山頂之上的,盡多名家,但是這七個人的那一手輕功,不但是本身功力,已然罕見,更難得的是動作划一,看來好看之极。
  那七個人落地之后,仍是一字儿排開。
  只見那為首一人,面肉瘦削,貌相清奇,一襲灰衫,飄然有出塵之概。腰際懸著一柄長劍,那劍的劍柄,形式特別奇怪,竟是一雙雁首。而護手之處,也持別長,乃是兩張雁翼!
  武林中人,只要一見這柄長劍,便可以知道,劍主人正是點蒼掌門,凌霄雁屈六奇!
  在凌霄雁屈六奇之下的那六個人,年紀一個比一個來得輕。
  但是最年輕的一個,也有四十來歲。
  這六人,全是點蒼派中的高手,是屈六奇的師兄弟。
  他們七人,也全是西門一娘的師弟。
  當下只見凌霄雁屈六奇,目光如炬,向著峰頂眾人,掃了一遍。在六指先生那一群人身上,目光停了一停,接著,便停在火鳳仙姑,和飛燕門的眾人身上,喉間“哼”地一聲,向前走了几步,竟來到了飛燕門那以鋼棒圍起的圈子之旁。
  此際,武林中人,大都已然知道,西門一娘是死在火鳳仙姑掌下的。
  因此一見屈六奇向飛燕門走去,各人心中,便大為緊張。
  只當雙方立即便會動起手來,但是屈六奇等一行七人,卻緩緩地步過了飛燕門的那個圈子,青燕丘君素翻起一雙冷眼,冷冷地望著他們。
  七人走過之后,又徑向鬼圣盛靈,和鬼宮雙使三人之處走去。
  從他們七人的眼色中來看,可見他們心中,實是怒到了极點。
  只听得他們之中,一個札髯漢子大聲叫道:“大師兄,先揀誰下手?”
  凌霄雁屈六奇沉聲道:“且待峨嵋眾高手,到了再說!”
  一面說,一面便在一塊大青石旁,站了下來,突然一個轉身,“鏘”地一聲,已然拔出了劍來,只見白光一閃,剎時之間,劍光繚繞,“錚錚”之聲不絕,石屑紛飛,火星四冒!
  前后總共一眨眼的工夫,屈六奇已然還劍入鞘。因為他的動作,實在太快,以致他那柄劍,是什么樣的,眾人也未曾看清楚。
  而當他還劍入鞘之后,那塊大石之上,已然被劍尖划出了一頭飛雁。
  那頭飛雁,線條极是簡單,一气呵成,但是卻生動已极!
  他在一劍之間,便能划出一頭雁來,可知點蒼劍法之輕靈神奇,的是名不虛傳。
  當下,只見七人圍著那塊大石,坐了下來。
  那個札髯大漢,滿面怒容,其余六人,皆是面色陰沉。
  那札髯大漢,不時向鬼圣盛靈看上一看,又不時向火鳳仙姑望去,口中不住咕噥,一般人也未曾听清,他講的是什么。
  但是青燕丘君素,卻忽然揚起頭來,冷冷地道:“南宮适,你放些什么屁?”
  原來那虹髯大漢,覆姓南宮,單名一個“适”字,外人號稱“霹靂劍”,在武林中也頗有名頭,不但他所練的“風雷霹靂劍”法,乃是點蒼派的單傳,在并世各种劍法之中,另樹一幟,而且他為人,脾气焦躁,性如霹靂,最是難惹。
  當下本就在喃喃駡人,若是無人搭腌,他懾于掌門人屈六奇之名,心中雖是盛怒,一時之間,卻也是不敢發作。
  偏偏丘君素耳力最靈,已然听出他語中不干不淨,正在駡人,并且還涉及飛燕門,因此心中一怒,便反問了一句。
  一有人搭腔,霹靂劍南官适心中不禁一喜,揚起頭來,雙目神光烱烱,聲如雷動,大聲喝道:“臭不可聞!你是在放屁?”
  青燕丘君素在武林中的地位頗尊,而且當著那么多人,被南宮适如此罵法,叫她如何擱得下臉來,面色倏地一沉,冷冷地道:“南宮适,反正咱們早晚要動手,如今就來如何?”
  這南宮适為人,雖然是脾气焦躁,但是卻也粗中有細。
  一听這話,便“哈哈”一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可知你庇護著殺人凶手,也自知我們定然不肯放過你的!”
  他這兩句話一說,雖然仍不免動手,但是,卻已然將過錯輕輕地推給了對方。
  丘君素一聲長笑,正待答言,火鳳仙姑已然“霍”地站了起來,道:“西門一娘乃是中了陰尸掌之后,才會突然斃命的,?有頭,債有主,為何胡亂尋人生事?”南宮适一怔,一時之間,講不出話來。
  可是山頂之上,卻絕未沉默,只听得銀冠道人,一聲長笑,道:“然則金鞭韓遜,可是死在誰人之手?”
  這一下,輪到火鳳仙姑無話可說了!
  銀冠道人一提到金鞭韓遜,在一旁的韓玉霞,便是滿面激憤之容。
  在她身邊,譚月華的哥譚翼飛,看在眼中,不由得劍眉微蹙。
  他已然勸了韓玉霞一夜,這父仇自然要報,但是其中曲折,卻要弄清。
  但是,韓玉霞性子剛烈,譚翼飛對她的勸說,等于是白說。
  當下譚翼飛便低聲道:“韓姑娘……”
  但是譚翼飛的話尚未講完,韓玉霞已然頓足,狠狠地道:“譚公子,你別代人開脫了,她自己已然承認,這有什么話好說?而且,我在虎邱塔頂,發現我爹的尸体的時侯,早已罰下毒誓,非報此仇不可,若不是金骷髏道破,我……我還几乎冤枉了好人!”
  她想起乍一發現的尸体之際,又在牆上發現了“譚呂”兩字。
  當時,便認定事情是譚升和呂騰空所為,又想起譚翼飛含情脈脈的眼睛,心中著實曾亂了好一陣子,如今既已知道了仇人乃是自己的師傅火鳳仙姑,當然她心中對于譚翼飛已然毫無芥蒂。
  韓玉霞的話,才一說完,譚翼飛心中,突然猛地一動,朗聲道:“各位且莫斗口!”
  他中气充沛,在山峰頂上,固然算不得是第一流人物,可是他人一出來,揚聲一叫,卻是人人注意,一時之間盡皆靜了下來。
  只听得他向韓玉霞問道:“韓姑娘,你說在何處發現令尊尸体的?”
  韓玉霞咬牙切齒,道:“就在虎邱塔頂上!”
  韓玉霞此言一出,火鳳仙姑首先跳了起來,道:“阿霞,有這等事?”
  韓玉霞只是“哼”地一聲,并未回答。
  譚翼飛忙道:“韓姑娘,這其中的事情,更是曲折了,昨日,金朋友說他在韓家大宅之上,目睹火鳳仙姑剌死了令尊,然則令尊的尸体,如何又會跑到虎邱塔的最高一層去?”
  韓玉霞听了,心中不禁大是愕然。
  原來昨天,在追尋誰是殺害金鞭韓遜的凶手之際,韓玉霞一听得父親是死在火鳳仙姑之手,心中早已方寸大亂。
  是以,竟未曾細察這一個關鍵問題。
  而眾人則根本不知道金鞭韓遜的尸体,竟會去到虎邱塔頂的一事。所以這樣重要的一件事,竟直到如今,才因為譚翼飛的細心,而揭露了出來!
  當下眾人心中盡皆不明白事情何以會如此之怪异,呆了一呆,韓玉霞道:“或者是她害了我爹之后,又將尸体搬上塔頂去的。”
  火鳳仙姑叫道:“阿霞……”
  她下面的話,未曾講完,坐在樹上的金骷髏已然道:“韓姑娘,這卻莫冤枉了她,我親眼見她,害了令尊之后,便奔出門外去的。”
  譚翼飛忙道:“韓姑娘,我和你說這事另有曲折,果不其然!”
  韓玉霞冷冷地道:“那又有什么關系,反正我爹是死在她手上的!”
  譚翼飛微徽地歎了一口气,無話可說。
  剛才,青燕丘君素和霹靂劍南宮适,眼看要動起手來。
  但是被眾人這一打岔,兩人也尋不著再動手的借口,而且,屈六奇也向南宮适使了一個眼色,令他不可多事,峰頂之上,竟又沉靜了下來。
  但是沉靜并沒有維持多久,就在晨霧正在散去之際,突然听得一聲佛號,穿云而上!
  那“阿彌陀佛”四字,字字響如雷動,震得人心弦,盡皆一惊。
  而宋人心中,的确是大為吃惊,吃惊的,并不是那聲音之惊人,而是一干高手,俱已然認出了發出那聲佛號的人是誰?
  華山派的烈火祖師,上山之后,除了要抓譚月華的時候,講過几句話以外,一直是盤腿而坐,一動也未曾動過。
  但此際,那聲佛號,一傳上山來,他卻也倏地張開眼來,并且還略為挪動了一下身子!
  山頂之上,一剎時間,變得靜到了极點。
  過了一會,才見到一個身材高大,滿面紅光的老和尚,緩步地踏上山來。
  那老和尚身上披著一件銀灰色的袈裟,項間挂著一串,一百零八顆,灰朴朴的念珠,更襯得他的容顏,祥和之极。
  那老和尚步上山峰來之后,又高宣了一聲佛號,然后雙掌合什,道:“善哉!善哉!各位施主,原來早巳到了!”
  在那個和尚講話之際,又有三個僧人,走上了峰頂來。
  那三個僧人,俱屆中年,兩個容顏甚是相似,气度也极為淡雅。
  但是另一個,卻披著一襲漆也似黑的袈裟,瘦小干枯,膚色如鐵。
  更奇特的是他一顆腦袋,也是黑得像漆一樣,但是卻熠熠生光!
  那四個僧人一上來,不少人心中,便知道這事,已然鬧得大了。
  他們本來,只當呂騰空就算回峨嵋山去,至多也不過請上几個高手前來。卻料不到,連峨嵋派僧門掌門,水鏡禪師,也請下山來了。
  水鏡禪師既然下山,峨嵋俗門,掌門人紅鷹龔隆,自然也非來不可。
  眾人心中,剛才如此想法,忽然听得一聲斷喝,一個人已然大踏步地搶上山來。那人神威凜凜,腰跨紫金鬼頭刀,正是天虎呂騰空!
  呂騰空一到,气氛更是大為緊張。
  緊跟在呂騰空后面的,是四個老者,其中一個,身披大紅英雄氅,生得豹頭環眼,髯似戟,眾人一看,便認出是峨嵋俗門掌門,內外功俱臻絕頂的紅鷹龔隆。
  呂騰空才一上山,點蒼掌門,屈六奇等七人,便已然迎了上去。
  呂騰空大聲道:“屈兄已然先到了!”
  屈六奇道:“我們也是剛到,呂兄,咱們當然先了尊夫人的事?”
  天虎呂騰空道:“不錯,一件一件,事情全要做一個了斷!”
  一說完,便轉過身來,向著火鳳仙姑,大聲喝道:“火鳳仙姑,不要裝沒事人?”身子一個盤旋,“鏘”地一聲,紫金鬼頭刀,已然掣出鞘來。
  神手劍客凌霄雁屈六奇忙道:“呂兄,你奔波峨嵋點蒼之間,路上辛苦了,這第一仗,且讓給小弟,來為師姐報仇!”
  呂鵬空道:“屈兄差矣,殺妻之仇,焉能借手他人代報?”
  大踏步地來到了當中的一塊空地上,手臂一抖,紫金刀刀尖,由內而外,“刷”地揚了出去,直指火鳳仙姑,喝道:“出來!”
  這一下叫陣,巳然以兵刃直指住了火鳳仙姑,按武林中的規矩,若不是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是決不會如此的,火鳳仙姑若是出而應戰,則兩人之間,不判生死,也決不能罷休。
  呂騰空和火鳳仙姑兩人,本來俱是正派中的一流高手,此時,居然結下了如此的深仇,形將惡斗,正派中的人物,只感到十分痛心,但是一些邪派中的人物,卻是异常高興。
  只听得凌霄雁屈六奇道:“呂兄既然尋上了火鳳仙姑,咱們便尋妖鬼,斗上一斗!”一個轉身,向著鬼圣盛靈喝道:“妖鬼,還不出來么?”
  一言甫畢,“鏘”地一聲,那柄長劍,已然拔在手中。
  此際,在山頂的眾人之中,恩怨糾纏,簡直已到了難以分清的地步。
  一旁,譚翼飛見惡斗耶將意起,心中不禁大為焦急。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想要化解這一場空前的大紛爭的。
  雖然,未必能夠達到目的。但是此際,各方面的人物,已然到齊,獨獨他卻還不知在什么地方,只要一動上手,便根本無法化解了。
  一想及此,譚翼飛便感到自己有責任,暫時令得局面冷靜下來。
  可以拖多久,便拖多久,直到實在沒有法子拖下去為止。
  因此,他連忙站了出來,朗聲道:“屈大俠,呂總鏢頭,兩位能否听我一言?”
  屈六奇和呂騰空兩人,轉頭一看,只見講話的,乃是一個瘦削英俗的青年人,便齊聲答道:“什么話?”
  譚翼飛道:“呂總鏢頭來此,本來,乃是為了呂公子而來的……”
  他話才講到此處,呂騰空已然喝道:“先了一件,再了第二件!”
  譚翼飛坦然一笑,道:“呂總鏢頭未免無的放矢了,因為令郎,尚在人間!”
  呂騰空狂笑三聲,道:“小娃子,你只在旁看熟鬧便了!”
  那意思,便是不相信譚翼飛所言,并還叫他,不要多管閒事。
  呂騰空在盛怒之下,講出這樣的話來,已然算得是客气之极的了。
  因為他見譚翼飛年紀雖輕,但是神態安詳,骨格清奇,顯然不是等閒人物的子弟,是以才如此客气。譚翼飛歎了一口气道:“呂總鏢頭,大家全是武林一脈,何苦為了一點誤會,而釀成一場武林大劫?”
  呂騰空一听言話,便無名火升,喝道:“好小子,原來你叫我不要報仇!”
  譚翼飛忙道:“我……”
  他這里才講了一個字,呂騰空已然一個箭步,向他躍了過來。
  同時,手中紫金刀揚起,“刷刷刷”三刀,一招“三環套月”,疾使而出。
  譚翼飛年紀究竟還輕,未曾料到自己本是好意,可是呂騰空自從事情發生之后,那股怒火,己然在心中郁結了兩個多月,此際,一上山來,早巳一發而不可收拾,譚翼飛又未表明自已的身份,呂騰空只當他是敵人的一路,哪里會對他各气?
  這一招“三環套月”,乃是呂騰空的畢生功力所聚,非同小可。
  只見刀光閃處,電光石火之間,已然將譚翼飛全身,盡皆罩住。
  譚翼飛在百忙之中,連忙身形一矮,左足一點,身子突然打橫,從右面“刷”地竄了出去,可是,他這里向外逸出的身法,固然是快到极點,而呂騰空的刀光如電,仍不免在左肩上,為紫金刀的刀尖,划出了四寸來長的一道口子。
  譚翼飛一躍出之后,立即昂然站定,也不理會傷口上的鮮血涔涔而下,徽微一笑道:“呂總鏢頭,我絕未說過有不要報仇一語!”
  呂騰空冷笑一聲,道:“好小子,刀下余生,尚要饒舌?”
  譚翼飛還想再說什么,竹林七仙之中的神筆史聚,巳然叫道:“小朋友,你想息此一場紛爭,只怕枉然了,何苦自討苦吃?”
  譚翼飛忙躬身道:“晚輩自知無此能力,但想請各位,等家父來了再行動手。”
  呂騰空喝道:“你父親是誰?”
  譚翼飛道:“家父姓譚,譚升。”
  呂騰空道:“原來是他!”
  呂騰空話才講完,忽然听得一人,“咭”地一笑,道:“譚升兩字,知者只怕不多,但是只要一提昔年身兼佛魔兩門之長,火礁島主,所練七煞神掌,玄武三拿,震惊天下的七煞神君,只怕便是人人可以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那聲音一出,眾人心中,無不吃惊。
  峨嵋水鏡禪師,雙掌合什,口宣佛號,華山烈火祖師,竟然“霍”地站了起來,竹林七仙,則相互對視,心中俱想,自己對譚升的來歷,果然沒有料錯,但是卻想不到他就是七煞神君本人!
  反倒是譚翼飛,听了那人的話之后,心中大是愕然,暗忖什么叫作“火礁島主”,自己的父親,又怎會有“七煞神君”這樣的一個外號?
  而那講話的人看去,只見正是那個手執破芭蕉扇,頭上套著大頭佛面具的那個怪人。
  譚翼飛尚不及向他詢問,那怪人又冷笑一聲,道:“只怕他十日之內,絕不會上仙人峰來,呂總鏢頭,你可肯等上十天?”
  呂騰空一聲虎吼,紫金刀刀尖,又指向火鳳仙姑,喝道:“火鳳仙姑,當著天下好漢,你莫非不敢出來,与我交手么?”
  那一邊,神手劍客屈六奇,也向鬼圣盛靈,大聲地叫陣。
  但是,他們兩人的聲音,卻全被那怪人的一聲長嘯聲,蓋了過去。
  那怪人的一聲長嘯聲,宛若是千軍万馬,翻翻滾滾而來,嘯聲如同實質一樣,傳出了不知多遠,才雙雙地消散!
  嘯聲甫畢,便道:“今日,仙人峰之會,各方高手紛至,實可稱得上歌歟盛哉,但是我們卻全不是江湖上的偷雞摸狗之輩,多少有點身份,總不成來一場混斗?何況与會之人,恩怨料纏,一時也難以分得清楚,只得一件事一件事來了結,若是有兩人在動手之際,另外又有人動手,豈不是要看得人眼花繚亂,在下不才,效毛遂自荐故事,自愿充任這次盛會的主持人,誰敢扰亂了規矩,莫怪在下發怒!”
  那人一口气將話講完,眾人心中,俱皆是又好气又好笑。
  因為听他的口气,竟像是唯恐天下不亂,最好眾人打得時間長些,好讓他在一旁多看上些日子,以飽眼福一樣。
  而且,當著這么多的高手,他竟要以大會主持自居,也未免太是狂傲了些。
  因此,他語音甫畢,峨嵋俗門掌門人,紅鷹龔隆已然喝道:“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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