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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天狐二女 喜結良椽


  也心中悶悶不樂,又情知薛柳二人正在后洞淫樂,不愿進去。獨個儿悶气。正在無聊之際,忽見??下樹林中深草叢里,沙沙作響。一會功夫,跑出一雙白免,通体更無一根雜毛,一對眼睛紅如朱砂,在??下淺草中相扑為戲。
  司徒平動了童心,想將這一只白免捉住,但那雙白免奔得快速异常,司徒平追著,來到一個懸崖之前。那一雙白免忽地橫著一個騰扑,雙雙往路側懸崖縱將下去!司徒平立定往下面一望,只見這里碧峰刺天,峭崖壁立。崖下一片云霧遮滿,也不知有多少丈深,再尋白免,竟自不見蹤跡。
  也向下面看了一會,見嚴腰云屏甚厚,看不見底,不知深淺虛實,不便下去。
  正要回身,忽听空中一聲怪叫,比鶴鳴還要響亮,舉目一望,只見一片黑影,陪隱現出兩點金光,風馳電掣,直往自已立處飛來!只這一轉瞬間,已离頭頂不遠。因為來勢太疾,也未看出是甚么東西,知道不好,來不及躲避,忙將飛劍放出護住頭頂。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大風過處,忽覺眼前一黑,隱隱看見一大團黑影里露出一只鋼爪。那東西飛時風勢甚大,司徒平差點沒被這一陣大風刮落??下。
  他連忙凝神定睛往??下看,只見一片光華,連那一團黑影俱都投入??下云層之中,彷佛看見一些五色繽紛的羽毛,那東西想是個甚么奇怪大鳥。
  司徒平雖然僥幸沒有死在鋼爪之下,只是飛劍業已失去,想起師父本來就疑忌自己,小心謹慎尚不知能否免卻危險,如今又將飛劍遺失,豈不准是個死數?越想越悔痛交集。正在無計可施,猛想起餐霞大師近在黃山,何不求她相助,除去怪鳥,奪回飛劍,豈不是好?
  正要舉步回頭,忽然又覺不妥:自己出來好多一會,薛柳二人想必業已知自己不在洞中,現在師父就疑心自已与餐霞大師暗通聲气,如果被她知道自己往求餐霞大師,豈非弄假成真?想來想去,依舊是沒有活路!想到傷心之處,不禁流下淚來。
  正流著淚,忽听身后有人說話道:“你這娃娃,年歲也不少了,太陽都快落西山了,還不回去,在這里哭甚么?難為你長這大個子!”
  司徒平聞言,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穿著破爛的窮老頭儿。司徒平雖然性情和善,平素最能忍气,在這气恨冤苦忿不欲生的當儿,見這老頭子恃老賣老,言語奚落,不由也有些生气。后來一轉想,自己將死的人,何必和這种鄉下老儿生气?勉強答道:“老人家你不要挖苦我,這里不是好地方,危險得很!下面有妖怪,招呼吃了你!你快些走吧!”
  老頭答道:“你說甚么?這里是雪浪峰紫玲谷,我常一天來好几次,也沒遇見甚么妖怪。我不信單你在這里哭了一場,就哭出一個妖怪來!莫不是你看中秦家姐妹,被她們用云霧將谷口封鎖,你想將她們姐妹哭將出來吧?”
  司徒平見那老頭說話瘋瘋癲癲,似真似假,猛想起這里是黃山支脈,非常高險,記得适才那雙白免所經過那几處險峻之處,若不是會劍術飛行,休想飛渡!這老頭卻說他日常總來几次,莫非無意中遇見一位异人?
  一面沉思,不禁抬頭去看那老頭一眼。恰好老頭也正注視他,二人目光相對,司徒平才覺出那老者雖然貌不惊人,那一雙寒光燜燜的眸子,仍然掩不了他的真相。越知自己猜想不差,靈机一動,便近前跪了下來道:“弟子司徒平,因追一雙白免至此,被遠處飛來一只大怪鳥將弟子飛劍抓去,無法回見師父,望乞老前輩大發慈悲,助弟子除了怪鳥,奪回飛劍,感恩不盡!”
  那老頭聞言,好似并未听憤司徒平所求的話,只顧自言自語道:“我早說大家都是年輕人,哪有見了不愛的道理?連我老頭子還念我那死去的黃瞼婆子呢!我也是愛多管閒事,又惹你向我麻煩是不是?”
  司徒平見所答非所問,也未听出那老頭說些甚么,仍是一味苦求。那老頭好似吃他糾纏不過,頓足說道:“你這娃娃真呆!它會下去,你不會也跟著下去嗎?朝我老頭子羅唆一陣,我又不能替人家嫁你做老婆,有甚么用!”
  司徒平雖然听不懂他后几句話的用意,卻听出老頭意思是叫他縱下崖去。便答道:”弟子微末道行,全憑飛劍防身,如今飛劍已被崖下怪鳥搶去,下面云霧遮滿,看不見底,不知虛實,如何下去?”
  老頭道:“你說那秦家姊妹使的障眼法嗎?人家不過是嘔你玩的,那有甚么打緊,只管放大膽跳下去,包你還有好處!”說罷,拖了司徒平往崖邊就走。
  司徒平平日憂讒畏譏,老是心中苦悶,無端失去飛劍,更難邀万妙仙姑見諒,又無處可以逃命,已把死生置之度外,將信將疑,隨在老頭身后,走到崖邊,往下一看,崖下云層极厚,用盡目力也看不出下面情形,正要說話,只見那老頭,將手往下面一指,隨手發出一道金光,直往云層穿去!
  金光到處,那云層便開了一個丈許方圓大洞,現出下面景物。司徒平探頭定睛往下面一看,原來是一片平地,离上面有百十丈高下,東面是一泓清水,承著半山崖垂下來瀑布。還有許多不知名的花樹,丰草綠褥,嘉木繁蔭,雜花盛開,落紅片片。先前那只怪鳥已不知去向,只看見适才所追的那一只白免,各豎著一雙欺霜賽雪的銀耳,在一株大樹旁邊,自在安詳地啃青草吃。
  司徒平正要問那老頭是否一同下去,回顧那老頭已不知去向。那云洞逐漸往小處收攏,知道再待一會,又要被密云遮滿,無法下去。老頭已走,自己又無撥云推霧本領,情知下面不是仙靈窟宅,便是妖物盤踞之所,自己微末道行,怎敢班門弄斧?
  正在盤算之際,那云洞已縮小得只剩二尺方圓,眼看就要遮滿,万般無奈,只好硬若頭皮,把心一橫,決定死中求活,跳下去相机設法,盜回飛劍,當下使用輕身飛躍之法,自百十丈高崖,從云洞之中縱下去!腳才著地,那一雙白免看見司徒平縱身下來,并不惊走,搶著跳躍過來。
  司徒平福至心靈,已覺出這一雙白免必有來歷,便對那一雙白兔道:“我司徒平蒙二位白仙接引到此,适才被一位飛仙將我飛劍抓去,望乞帶去見飛仙,求它將飛劍發還,感恩不盡!”
  那白兔各豎雙耳,等司徒平說完,使用前爪抓了司徒平衣角一下,雙雙往谷內便跑。司徒平也顧不得有何凶險,跟在白免身后進了谷口。時已將近黃昏,谷外林花都成了暗紅顏色,誰知谷內竟是一片光明,抬頭往上一看,原來谷內層崖四合,恰似一個百丈高的洞府,洞頂上面嵌著十餘顆明星,都有茶杯大小,清光四照,洞內景物,一覽無遺。
  司徒平越走越深,走到西北角近??壁處,有一座高大石門,半開半閉。又在黑暗中,看到隱隱現出像鸞鳳一般的長尾,有兩點藍光在不時閃動,神情竟和适才所見怪鳥相似,知道到了怪物栖息之所,事已至此,正打算上前施禮,道白一番,忽覺有東西抓他的衣角,低頭一看,正是那兩只白兔,那意思似要司徒平往右門走去。
  司徒平已看出那一雙白免是個靈物,朝那怪鳥栖息之處躬身施了一禮,隨著那一雙白免往門內走去。才一進門,便覺到處通明,迎面是三大間石室,那白兔領了他往左手一間走進。
  洞中石壁細白如玉,四角垂著四挂珠球,發出來的光明照得全室淨無纖塵,王床玉几,錦褥繡墩,陳設華麗,到了极處。司徒平幼經憂患,几曾見過像貝闕珠宮一般的境界?不由惊疑交集。
  那白兔拉了司徒平在一個錦墩上坐下后,其中一只便叫了兩聲,跳縱出去。司徒平猜那白兔定是去喚本洞主人,身居异地,不知來者是人是怪,心中迷惘。等了有半盞茶時,忽听有兩個女子說話的望音,一個道:“可恨玉儿雪儿,前天听了白老前輩說的那一番話,記在心里,竟去把人家引來,現在該怎么辦呢?”另一個說話較低,听不大清楚。
  司徒平正在惊疑,先出去那只白免已從外面連跳帶縱跑了進來,接著眼前一亮,進來兩個云裳霧鬢,風華絕代的少女來。年長的一個約有十八、九歲,小的才只十六,七歲光景,俱都生得??纖合度,容光照人。
  司徒平知是本洞主人,不敢怠慢,急忙起立,躬身施禮說道:“弟子司徒平,乃黃山五云步万妙仙姑門下,剛才一位飛仙誤會,將弟子飛劍收去,我蒙一位仙人指引,撥開云霧,擅入仙府,望乞二位仙姑將弟子飛劍賜還,感恩不盡!”說罷,便要跪將下去。
  那年輕的女子听司徒平說話時,不住朝那年長的笑,及至司徒平把話說完,沒等也跪下,便上前用手相摻,司徒平猛覺入手柔滑細膩,一股溫香直沁心脾,不由心旌動搖。暗道不好,急忙把心神攝住,低頭不敢仰視。
  那年長的女子說道:“我們姊妹二人,一名秦紫玲,一名秦寒萼,乃寶相夫人之女。先母隱居此地已有一百多年,六年前先母兵解飛升,愚姊妹從不和外人來往。前日在崖上閒立,偶遇見一位姓白的老前輩,他說愚姊妹世緣未了,并且因為先母當年錯入旁門,种的惡因甚多。在她元神煉就的嬰儿行將凝固飛升之前,仍要遭遇一次雷劫,把前后千百年苦功一旦付于流水,他老人家不忍見她改行歸善后又遭此慘報,知道只有道友异日可以相助一臂之力,道友是專為尋劍而來,還是已知先母异日遭劫之事?請道其詳!”
  『注;秦紫玲這段話中,要說明的地方頗多,而且都和本書的精義有關。』兵解『:和以前有關』元神『的注釋有關,即修道人的肉体生命死亡,元神脫离軀殼的一种行為。這种玄妙的道家哲學,現在已漸為西方接受。近年來轟動的美國電影中,就有以靈魂脫离本身軀殼,進入他人体內作題材者。』旁門『:本書作者,認為除了循佛、道兩門的途徑去修煉成仙之外;其也的一切途徑,都是旁門,也稱旁門左道。』雷劫『:雷劫又稱天劫,惡因种惡果,善因种善果,修煉仙業的修道人,都有各种各樣的』劫數『,劫數之能否避過,視乎平日的行為而定。只有在安然度過最后的天劫之后,才能成為真仙。』
  司徒平听那女子吐屬從容,音聲婉妙,躬身答道:“弟子實是無意誤入仙府,并無其他用意。那開云洞的一位仙人,素昧平生,因是在忙逼憂惊之際,也未及請問姓名,他雖說了几句甚么紫玲谷秦家姊姝等語,并未說出詳情。弟子愚昧,也不知話中用意。無端惊動二位仙姑,只求恕其冒昧之愆,賞還飛劍,于愿足矣!”
  那年幼的女子,名喚寒萼的,聞言抿嘴一笑,悄對她姊姊紫玲道:“原來這個人是個呆子!口口聲聲向我們要回飛劍,誰還希罕他那一塊頑鐵不成?”
  紫玲怕司徒平听見,微微瞪了她一眼,再對司徒平說:“尊劍我們留它無用,當然奉還,引道友來此的那位仙人,既与道友素昧平生,他的形貌,可曾留意?”
  司徒平本是著意矜持,不敢仰視,因听秦寒萼向姊姊竊竊私言,听不大真,不由抬頭望了她二人一眼,正赶上紫玲面帶輕??,用目對寒萼示意,知是在議論他。
  再加上紫玲姊妹淺笑輕顰,星眼流波,皓齒排玉,朱唇款啟,越顯得明??綽約,儀態万方,又是內愧,又是心醉,不禁臉紅起來。
  他正在心神把握不住,忽听紫玲發問,心頭一震,想起自已處境,立時把心神一正,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立刻清醒過來。正容答話,反不似先前低頭忸怩。
  紫玲姊??听司徒平說到那窮老頭形象,彼此相對一看,低頭沉思起來。司徒平适才急于得回飛劍,原未听清那老頭說的言語,只把老頭形象打扮說出,忽見她姊妹二人玉頰飛紅,有點帶羞神气,也不知究里,便問道:“弟子多蒙那位仙人指引,才得到此,二位仙姑想必知道他的姓名,可能見告么?”
  紫玲道:“這位前輩,便是嵩山二老中的追云叟。他的妻子凌雪鴻曾同先母兩次斗法,后來又成為莫逆之交。地既對道友說了愚姊妹的姓名,難道就未把引道友到此用意說明么?”
  司徒平一听那老頭是鼎鼎大名的追云叟,暗恨自已眼力不濟,只顧急于尋求飛劍,沒有把自己心事對追云叟說出,好不后悔?再將紫玲姊妹与追云叟所說的話前后一印證,好似雙方話里有因,都未明說,不敢將追云叟所說的風話說出,只得謹慎答道:“原來那位老前輩便是天下聞名的追云叟,他只不過命弟子跟蹤下來尋劍,并未說出他有甚么用意。如今天已不早,恐回去晚了,師弟薛蟒又要搬弄是非,請將飛劍發還,容弟子告辭吧!”
  紫玲聞言將信將疑,答道:“愚姊姝与道友并無統屬,休得如此稱呼。飛劍在此,并無損傷,謹以奉還。只不過我看道友晦气已透華蓋,雖然中藏彩光,主于逢凶化吉,難保不遇一次大險,我有一樣儿時游戲之物,名為『彌塵??』。此??頗有神妙,能納須彌于微塵芥子。經愚姊姝親手相贈,得??的人,無論遭遇何等危險,只須心念一動,便即回到此間,此番遇合,定有前緣,請道友留在身旁,以防不測吧!”
  說罷,右手往上一抬,袖口內先飛出司徒平失的劍光。司徒平連忙收了,再接過那彌塵??一看,原來是一個方寸小??,中間繪著一個人心,隱隱放出五色光華,不時變幻,听紫玲說得那般神妙,知是奇寶。
  當下躬身謝道:“司徒平有何德能,蒙二位仙姑不咎冒昧,反以奇寶相贈,真是感恩不盡!适才二位仙姑說太夫人不久要遭雷劫,异日有用司徒平之處,自問道行淺薄,原不敢遽然奉命。既蒙二位仙姑如此恩遇优禮,如有需用,只要先期賜示,赴傷蹈火,在所不辭!”
  紫萼姊妹聞言,喜動顏色,下拜道:“道友如此高義,死生戴德!至于道友自謙道淺,這与异日救援家母無關,只須道友肯援手,便能解免!”
  司徒平向兩人告辭,兩姐??送出谷來,這時空山寂寂,星月爭輝,司徒平在這清光如畫之下,面對著兩個神通廣大、絕代娉婷的天仙,軟語叮嚀,珍重惜別,戀戀不舍,又同二女談了几句欽佩的話,忽然心頭机伶伶打了個冷顫,不敢再為留戀,辭別二女,駕起劍光,便往五云步飛回。离洞不遠,收了劍光,落下地來。
  只見師弟薛蟒已在洞口相待,見了司徒平,便轉身走進洞內,司徒平跟在后面,才一進洞,便听薛蟒在前大喝道:“稟恩師,叛徒司徒平帶到!”一言未了,司徒平已看見外間石室當中,万妙仙姑滿臉怒容坐在那里。
  司徒平听薛蟒進門那般說法,大是不妙,嚇得心惊膽戰!上前跪下說道:“弟子司徒平不知師父回來,擅离洞府,罪該万死!”說罷叩頭不止。万妙仙姑冷笑道:“司徒平你這孽障!為師哪樣錯待了你?竟見敢背師通敵!今日馬腳出現,你還有何話說!”
  司徒平叩頭叫屈道:“師父盡可用卦象查相看弟子自師父走后,可曾向文筆峰餐霞大師處去過!”万妙仙姑冷笑一聲,使命薛蟒將先天卦象取來,排開卦象一看,司徒平雖然未到餐霞大師那里,可是紅鸞星動,其中生出一种新結合,于自已將來大為不利!便怒目對司徒平道:“大膽孽障,還敢強辯,你雖未到文筆峰勾結敵人,卦象上卻顯出有陰人和你一党与我為難!好好命你說出實話,諒你不肯!”
  說罷,長袖往上一提,飛出一根彩索,將司徒平困了結實。命薛蟒將司徒平倒吊起來,用蛟筋鞭痛打。司徒平知道万妙仙姑秉性,就是將遇秦氐二女真情說出,也不會相信,何況秦氐二女行時,曾矚自己不要??漏她們的來歷住址,想必也有點畏懼万妙仙姑的厲害。自己反正脫不了一死,何苦又去連累別人?想到這里,把心一橫,一任薛蟒毒打。
  那蛟筋鞭非常厲害,司徒平如何經受得起?不消几十下,已打了個皮肉紛飛,疼得昏沉沉,一息奄奄,連气都透不過來了。忽然薛蟒一鞭梢掃在司徒平身藏的彌塵??上。司徒平立時心中一動,心往紫玲谷一動念,迸力高呼道:“師父休得气恨,弟子告辭了!”言還未了,滿洞俱是光華,司徒平蹤跡不見。
  万妙仙姑万沒料到司徒平會行法逃走,放出飛劍,急忙縱身出洞一看,只見一幢彩云,比電閃還疾,飛向西南方,眨眼不見,忙將劍身合一,跟蹤尋找,哪里有一絲跡兆?情知是异日的禍害,好生悶悶不樂,只得收劍光回轉洞府。
  話說司徒平在疼痛迷惘中,只覺眼前金光彩云五花撩亂,身子如騰云駕霧般懸起空中,瞬息之間落下地來,耳旁似聞人語,未及听清,身上鞭傷被天風一吹,遍体如裂了口一般,痛暈過去。等到醒來,忽覺臥處溫軟舒适,一陣陣甜香襲人。
  他自出娘胎便遭孤零,也不知經了多少三災八難,几曾享受過這种舒服境地?
  只當是在夢中,打算把在人世上吃的苦,去拿睡夢中的安慰來補償,多挨一刻是一刻,??自舍不得睜開眼睛,靜靜領略那甜适安柔滋味。
  過了片刻,忽听身旁有女子說話的聲音,一個道:“也服了娘留下的靈丹,早該醒了,怎么還不見動靜?”又有一個道:“他臉上气色已轉紅潤,你先別惊動他,由他多睡一會,自會醒的。”
  司徒平正在閉目靜听那兩個女子說話,猛想起适才所受的冤苦毒打,立覺渾身疼痛,气堵咽喉,透不轉來,不由大叫一聲,睜開兩眼一看,已換了一個境界!自己睡在一個軟墩上,身上蓋著一幅錦衾,石室如玉,到處通明,一陣陣芬芳襲人欲醉,室中陳設又華麗、又清幽,秦紫玲秦寒萼姊??,雙雙含笑站离身前不遠。再摸身上創傷,竟不知到哪里去了!回憶前情,宛如作了一場噩夢。這才想起是彌塵??
  的作用,便要下床叩謝秦氐二女救命之德。
  他一欠身,才覺出自己赤身睡在衾內,未穿衣服。只得在墩沿伏叩道:“弟子司徒平,蒙二位仙姑賜彌塵??,出死入生,恩同再造。望乞將衣服賜還,容弟子下床叩謝大恩罷!”
  寒萼笑對紫玲道:“你看也還舍不得他穿的那一身化子衣服呢!”紫玲妙目含嗔瞪了她一眼,正容對司徒平道:“你昨夜回去之后,佛門高人,优曇大師,忽然光臨,說了好些因果,又留下了手示,你一看就明白了!”
  寒萼說罷,取出一封書信遞与司徒平,也不等司徒平答言,雙雙往外走去。
  司徒平平時人极端正,向來不曾愛過女色。自從見了秦氐姊??,不知不覺間起了一种說不出來的情緒,也并不是想到甚么燕婉之私,總覺有些戀戀的,不過自忖道行淺薄,自視太低,不敢造次想同人家高攀。及至將优曇大師手示拆開看了一遍,不由心旌動搖,眼花撩亂起來!是真是夢,自已竟不敢斷定,急忙定了一定神,從頭一字一字仔細觀看,自已頭一遍竟未看錯,喜歡得心花怒放!出世以來也從未做過這樣一個好夢,慢說是真!
  原來秦氐姊妹的母親寶相夫人,本是一個天狐。歲久通靈,神通廣大,平日專事采補修煉,也不知迷了多少少年子弟,她同桂花山福仙潭的紅花姥姥最為友好,听說紅花姥姥得了一部天書,改邪歸正,机緣一到即可脫劫飛升。自知所行雖然暫時安樂,終久難逃天譴,立意也學她改邪歸正。
  其時她正迷著一個姓秦的少年,因為愛那少年不過,樂极情濃,連失兩次真陰,生了紫玲姊妹,那姓秦少年單名一漁字,是前文斬綠袍老祖的云南雄獅岭長春??無憂洞,當年青城派鼻祖,极樂真人門下的未代弟子。
  天狐本不知秦漁來歷,及至知曉,兩人皆悔恨莫及,決意自行投到,去向真人請罪,才把主意打定,极樂真人已突然在兩人面前現身。
  极樂真人當時對秦漁道:“你妻天狐,昔日迷戀東海三仙之一,玄真子得意弟子諸葛警我,后來知也來歷,未敢妄動,并且還助他脫了三災,与玄真子師徒結了一點香火因緣,成為方外之交。你可拿我書信去求玄真子,助她兵解,避去第二次雷劫。你再回到云南,在我??前自行兵解,到時為師再渡你出世,但是你妻子雖藉兵解逃脫第二吹雷劫,等到嬰儿煉成,第三次雷劫又到!只有壬寅年、壬寅月、壬寅日、壬寅時生的一個根行深厚的人,才能救她脫難。我与玄真子信上業已說明,到時玄真子自會設法物色這人前來解劫。“
  真人走后,夫妻各自依言行事,將谷口用云霧封鎖,又命一只千年靈鷲,跟隨二女,將平日所用法寶,盡數留下。
  天狐在東海兵解,玄真子將她遺体火化,給她尋了一座小石洞,由她在里面修煉。外用風雷封鎖,以防邪魔侵害,過了多年,玄真子已知救他的人是司徒平。与二女有緣,便用飛劍傳書,托追云叟相机接引。
  紫玲姐妹,時往東海探觀,玄真子最近將前因后果告知。寒萼雖然道術通神,到底年幼,有些憨態,還不怎么。紫玲因父母俱是失了真元,難成正果,一听要命她嫁入,一陣傷心,便向玄真子跪下哭求,求一個兩全之法。『注:真元,處男處女,保有真元,一旦和异性有性行為,真元就喪失。在修煉成仙的過程中,真元是否喪失,十分重要,真元喪失,修仙的路途就艱險困難得多。在這里,原作者頗倡導禁欲主義。』
  玄真子笑道:“你痴了!許多仙人都是雙修合藉,同注長生,就是你知道的,如峨眉教祖乾坤正气妙一真人夫婦,嵩山二老中的追云叟夫婦,以及已成散仙的怪叫化窮神凌渾夫婦,都是夫婦一同修栗。凡事在人,那司徒平是四寅正命,与你母親相生相赳,解這第三次雷劫,非他不可。你姊妹二人同也締結姻緣,純屬前緣,你母親二千年修煉苦功,頗非容易,成敗全系在你夫婦三人身上,千万不要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机會!”
  紫玲姊妹最信服玄真子,聞言知道前緣注定,又加救母事大,就答應下來,玄真子又請优曇大師代為告知司徒平。
  司徒平走后不久,优曇大師已然降臨,二女拜見之后,优曇大師道:“我本當留在此地,主持你們婚事,但是我弟子齊霞儿,正在浙江雁蕩山頂雁湖,与三條惡蛟爭斗不下,就要來找我,我留下手示,叫司徒平看了,依示行事即可!”
  果然就在优曇大師降臨紫玲谷之際,大師的弟子齊霞儿,雖然是妙一真人長女,自幼投入佛門,神通廣大,但也斗不過雁湖中的三條毒蛟,便想到黃山向餐霞大師借煉魔神針,見面之后,餐霞大師說道:“我那煉魔針雖然殺得毒蛟,卻傷不得雁湖底下潛伏的惡鯀。你持針刺殺毒蛟之后,惊動惡鯀,必然出來和你為難。它雖不能傷你,勢必發動洪水將附近數百里淹沒,豈不造孽?方才我見令師落在紫玲谷內,想是渡化天狐寶相夫人二女秦紫玲姐妹,何不就便前去,請她同你將惡鯀除掉!”『注:鯀,音昆,巨型的大魚。』
  齊霞儿一听,即忙拜別餐霞大師出洞,赶到紫玲谷內。見了优曇大師与紫玲姐??,大師使命齊霞儿將『紫云障』借与紫玲姐妹應用,以防許飛娘尋仇。
  紫玲姐妹跪送大師走后,展開『紫云障』一看,彷佛似一片极薄的彩紗,五色絢斕,隨心變幻,輕煙淡霧一般,捏上去空若無物,知是异寶,姐妹二人正在觀賞,司徒平業已用彌鏖??逃了回來。說也奇怪,紫玲姐妹生具仙根仙骨,自幼就得父母真傳,在谷中潛修,從朱起過一絲塵念。但自從玄真子說出前因,遇到司徒平之后,竟會對他關心起來。司徒平逃回,昏迷不醒,兩人也不瑕再作顧忌,將他摻進后洞,又將他身上破爛衣服輕輕揭下,先用靈泉沖洗,再抬進紫玲臥室內,內服仙丹,外敷靈藥。直等司徒平救醒回生,才想起有些害羞。姊妹二人雙雙托故避出,把『紫云障』放起。只見一縷五色彩煙,脫手上升,知有妙用,也不去管它。
  重人后洞,走到司徒平臥室外面,姊妹二人不約而同躊躇起來,誰也不愿意先進去。
  其時正值司徒平二次看完优曇大師手示,喜极忘形,急忙先取過錦墩側紫玲姊妹留下的冠袍帶履,試一穿著,非常合身。正要出去尋覓紫玲姊??道謝,恰好寒萼在外面,因見紫玲停步不前,反叫自已先進去,暗使捉狹,裝作往前邁步,猛一轉身,從紫玲背后用力一推。紫玲一個冷不防,被寒萼推進室來,一著急,回手一拉,將寒萼也同時拉了進來。紫玲正要回首訶責,一眼看見司徒平業已衣冠楚楚,朝她二人躬身下拜,急忙斂容還禮。寒萼見他們二人有些裝模作樣,再也忍不住,不禁笑得花枝亂顫。
  司徒平見這一雙姊妹,一個是儀容淑靜,容光照人:一個是体態嬌麗,宜喜宜嗔,不禁心神為之一蕩,再一想到對方沒有表示,不該心存遐想,忙把心神攝住,庄容恭對道:“司徒平蒙兩位姊姊相救,此后無家可歸,如蒙怜念,情愿托依仙宇,常作沒齒不二之臣了!”紫玲便請司徒平就坐道:“适才优曇大師留示,想已閱過,家母劫難未完,可怜她千年苦修,危机系于一旦,千斤重擔,全在平哥身上。谷中不少靜室,最好我們三人朝夕聚首,情如夫妻骨肉,卻不同室同衾,免去燕婉之私,以期將來同參正果,不知平哥以為如何?”
  司徒平聞言,肅然起敬道:“我司徒平蒙二位姊姊怜愛垂援,怎敢再存妄念,坏了姐姐道行!望乞姐姐放心!母親的事,到時力若不濟,愿以身殉,若口不應心,甘遭天譴!”司徒平自進谷后,總是將紫玲姊妹一齊稱呼,忽然一時口急,最后起誓時竟沒有提到寒萼。當時司徒平倒是出于無心,紫玲道行比寒萼精進,遇事已能感触心靈,預側前因。聞言心中一動,一面向司徒平代寶相夫人答謝,回首見寒萼笑容未斂,仍是憨憨地坐在錦墩上面,不禁暗暗歎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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