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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江北樓


  通州,即今之南通縣,位于江蘇省長江北岸。
  出通州城南二十多里,沿江岸有五座山,名狼山,劍山,君山,馬鞍山,黃泥山。
  在劍山之麓,傍山面江,雄峙著一座气勢巍峨,占地百畝的巨堡,堡名“天雄”,又名“江北第一堡”。
  堡主尉遲大俠,美號“鐵膽義豪客”,是一位名滿武林,仗義輕財,江北武林同欽的一代大俠,也是江北武林道上的第一高手。
  尉遲大俠生得身高七尺,体格魁梧,肩闊腰粗,淡金臉,突額虎目,臥蚕眉,獅鼻海口,顎下鋼髯如針,目光灼灼如電,不怒自威,神態懾人,令人一見就會生起是一位鐵錚錚豪雄之感!因為他生就一副俠肝義膽,為人仗義輕財,一身所學功力均极高,是以不但博得“鐵膽義豪客”的美號,被譽為江北武林第一高手,而且也自然的成了江北武林道的領袖——盟主。
  于是,江北武林不管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要尉遲堡主一出面,說一句話,便沒有解決了不了的,天大的事情也能一筆勾消!
  尉遲堡主的夫人不幸早逝,遺有一子二女,子名尉遲震南,長女芳名如蘭,次女芳名如黛。
  尉遲震南正弱冠出頭,生得虎背熊腰,紫黑臉,虎額,濃眉,環眼,和乃父一樣的獅界海口,神態威猛懾人,体格魁梧,比之乃父猶高了三寸;這真是所謂“龍生龍來鳳生鳳,虎父自必虎子。”
  但是尉遲如蘭尉遲如黛的相貌和乃父乃兄則就完全不同了,自然,這也是絕對不能相同的!否則,那豈不成了一雙無鹽模母,“水滸傳”上的孫二娘,那豈不要嚇坏人!尉遲如蘭芳齡十八,尉遲如黛芳齡十七。
  姐妹倆不但全都生得明眸皓齒,瑤鼻櫻唇,体格婀娜,嬌軀高矮适度,而且一般儿的天生玉骨冰肌,美絕塵字,令人見面神痴目呆!俗語有“男儿象父,女儿象母”之謂,其道理大概是不會有錯的了。
  蓋因已故的堡主夫人宮慧卿,昔年乃是位曾被譽為“江北第一美女”的絕代佳人!
  四月,春明暖花開。正是那風和日麗,春光明媚,令人渾身感覺有些懶洋洋,軟綿綿的季節。
  時當四月中旬,這几天通州城里城外,突然涌到了為數不下三四百眾的武林豪雄,江湖好漢。
  因此,通州城里城外所有的大小客棧,茶館,酒樓,到處都擠滿了人,連那些寺廟道觀,也被一些人借作臨時宿處。
  因此,這座小小的通州城便頓形熱鬧了起來。也立刻變成了三教九流匯集,龍蛇混雜的地方。這是怎么回事?為何有這多江湖豪雄突然云涌而到,是通州發生了什么重大事故?還是出現了什么武林奇珍瑰寶?……不是,什么都不是!
  只因為后天——四月十九日,是“天雄堡主鐵膽義豪客”尉遲大俠的五十大壽,這些突然涌到的武林豪雄,江湖好漢,都是赶來拜寺的。南門外,過長橋,拐彎不遠處有一座“江北樓”,是全通州城數一數二,規模最大的一家酒樓。不用說,這几天里“江北樓”的生意自然是好极了,從早到晚,整天滿座,簡直就座無虛席。店伙們端酒上菜。忙得透不過气,樓上樓下,跑得腳底板朝了天。
  店掌柜的則笑逐顏開,春風滿面,笑得嘴巴都有點合不扰了。本來也是,做生意的人生意好了,白花花的銀子滾滾賺進,那有個不笑逐顏開的道理!
  時值未申初交,“江北樓”外突然來了九騎。這九騎,馬駿,人也特別,因此,立刻引得“江北樓”中的一眾武林豪俠,全都不禁為這動容注目。
  發先一騎純白,渾身上下由頭到尾找不出一根雜毛,那神駿雄姿,一望即在是一匹千里名駒。馬上人,則是位穿著一身白衣,年約十八九歲,面如冠玉,雙眉斜飛入鬢,目如朗星,鼻似懸膽的美少年。
  這白衣美少年,人品相貌雖頗俊逸,气宇雖頗英挺,可惜,嘴唇稍嫌薄了些,唇角也稍嫌上翹了些……這雖然算不上是什么大缺陷,但卻令人有美中不足之感!而且,如果依照相理,作人性之厚直与涼薄之分析的話,這就該已經夠了。他身后八騎,是四黑四紅,模樣雖然不如白馬那般神駿,但是卻逃不過行家的眼睛,一看就知都是關外异种,千中選一的健馬。四匹黑馬上是四名年紀三十上下,肩后斜背大刀的黑衣勁裝大漢,四騎紅馬上則是四個綠衣綠裙,頭梳雙髻,肩后斜露劍柄,年齡皆在十六七歲之間眉清目秀,面貌姣好的侍婢。
  這白衣美少年是何許人?
  “江北樓”上下在座的江湖豪雄,雖有五六十位之多,但是,竟全都十分眼生得很,不識這白衣美不年的來歷!于是,樓上樓下立刻響起了一片嗡嗡之聲,大家都在交頭接耳,低低的互相探詢:“此人是誰?你知道嗎?……”
  白衣美少年上了樓,墾目一掃全樓的座位,他不由的皺了皺眉。旋而,他劍眉忽地一揚,唇角泛起了一絲微笑,神情瀟洒地朝一張只有兩個人對坐的座位走了過去,拱拱手道:
  “兩位,請擠一擠,可以嗎?”
  兩個人,一個是黃衣中年漢子,一個是年紀約摸二十三四的青衫書生。黃衣中年漢子點頭一笑,道:
  “可以可以。”
  口里說著,身子已离座站起,拿起自己的杯筷,移過對面和青衫少年并肩而坐,同時客气地朝白衣美少年擺手笑道:
  “閣下請坐。”
  白衣美少年沒有開口,只含笑地點了點頭,落了座,四名黑衣大漢和四名侍婢,則垂手肅立其身后。
  一名店伙計走過來送上茶,剛要開口問:“吃什么?”
  一名侍婢卻已飛快地遞出一張紙條,說道:
  “照這上面的做,要快要好,另有重賞。”
  店伙計一看紙條上的菜名,不禁暗中伸了伸舌頭,但是,口里卻忙不迭地點頭哈腰答道:
  “是,姑娘,小的這就去關照立刻做好送上來。”
  話未說完,腳下已急步如飛的下樓去了。對面的黃衣中年漢子突然目視白衣美少年含笑道:
  “公子也是來此拜壽的么?”
  白衣美少年微點了點頭,沒有開口答話。黃衣中年漢子又問道:
  “公子貴姓?”
  白衣美少年淡然一笑,搖搖頭,仍是沒有開口的意思。
  黃衣中年漢子眉頭不由微微一皺,還要開口說話時,先前遞出紙條給店伙的那名侍婢,倏然開口說道:
  “閣下!請喝你的酒吧,我家公子生性不大喜歡和生人交談。”
  黃衣中年漢子碰了個釘子,心里雖然很不高興,但因對方此來也是向“鐵膽義豪客”尉遲堡主拜壽的,卻又不便發作什么,于是,逐冷笑了笑,轉向身旁的青衫書生,舉杯邀飲。
  突然,白衣美少年開口了,但,聲調卻冷得令人心生寒意地道:
  “閣下,你冷笑的什么?”
  黃衣中年漢子一眨眼,道:“我笑我的,關你閣下什么事?”
  白衣美少年目中寒芒一閃,點頭道:“閣下說的不錯,你笑你的,這本來不關我的事,可是,你閣下笑的不是時候。”
  黃衣中年漢子目光一凝道:“如此,我請問,依閣下看,什么時候才是時候呢?”
  白衣美少年道:“這你何須問我,閣下自己心里應該明白。”
  黃衣中年漢子搖頭一笑道:“事實上我卻是一點都不明白。”
  白衣美少年冷笑道:“閣下不必故裝糊涂!”黃衣中年漢子突然哈哈一笑,道:“就算我是裝糊涂吧,怎樣?”
  白衣美少年道:“那就回答我問話為何冷笑?”
  黃衣中年漢子道:“如果我拒絕不答呢?”
  白衣美少年冷冷地道:“閣下,識時務者為俊杰,這話你可懂?”
  黃衣中年漢子雙眉一挑,道:“不識時務便又如何?”
  白衣美少年目中寒芒一閃,道;
  “閣下,說句不怕你冒火的話,只怕你已經很難走下這座‘江北樓’!”
  黃衣中年漢子臉色一閃,道:
  “你敢是仗著人多?”
  白衣美少年冷漠地一笑道:
  “閣下,你完全錯了。”
  “完全錯了?”
  黃衣中年漢子眨眨眼睛道:
  “可是只憑你一個人?”
  白衣美少年搖頭道:
  “閣下,我早已看出來了,你一身所學雖然堪稱不俗,但是,還不值我親自出手!”聲調一落又起,接道:
  “就憑我身后四婢四衛而言,任何一個都比你強,足能將閣下留在這座‘江北樓’上,你信是不信?”
  這話,不但黃衣中年漢子和青衫書生听得臉色徒變,心頭一震,全樓的一眾江湖豪雄心中,也都不禁為之暗暗一震,于是,一眾群雄都在暗自思忖:“這白衣美少年是何來歷?……”
  “好狂的口气……”黃衣中年漢子倏然哈哈一聲大笑道:
  “閣下,你這話,我自然不信!”白衣美少年冷冷地道:
  “不信,一試便知。”
  黃衣中年漢子挑眉點頭道:
  “我當然要試。”
  說著,伸手端起面前的酒杯轉朝身旁的青衫書生舉了一舉,道:
  “南兄弟,你雖然不是我輩武林中人,但是我仍然非常高興交你這個朋友,來,我再敬你這一杯!”
  原來這青衫書生姓南,非止不是武林中人,而且听黃衣中年漢子的口气,他們可能也還是剛認識的朋友。
  黃衣中年漢子話聲一落,立即舉杯仰頭一飲而盡,倏然長身离座,舉步便往樓梯口走去。白衣美少年身后,一名侍婢突然揚聲冷喝道:“你站住!”冷喝聲中,那名侍婢已玉手倏抬,一指點向黃衣中年漢子的后肩!指風嘶嘶,勁勢凌厲。黃衣中年漢子聞風知警,連忙向右橫跨三尺避開。“篤!”一聲輕響過處,指力擊在牆壁上,牆壁上頓時現出一個寸許多深的小圓洞。一眾群雄目睹之下,心頭全都不禁暗暗一凜!其婢功力已經如此,其主人功力如何,不言可知,自必更為高明了。就在黃衣中年漢子橫跨三尺避過一指的剎那,綠影一閃,那名侍婢已神色冷凝的俏立在樓梯口。黃衣中年漢子目光瞥視了牆壁的小圓洞一眼,眉頭微皺了皺道:“姑娘好強的指力,也好狠的心腸!”那侍婢秀眉一挑道:“閣下,前者,我多謝你的夸獎,后者,你則不應當怪我,我奉命出手,豈能不全力施為。”
  黃衣中年漢子輕聲一笑,道:“如此說,倒是我怪姑娘了。”
  那侍婢道:“我說的乃是實情,錯對与否,你自己想想就明白了。”
  語聲一頓又起,接道:“閣下,現在我奉勸你立刻回到原位上坐下,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家公子的問話否則……”頓聲住口,兩雙秀目中突射冷電地逼視著黃衣中年漢子,冷笑了笑,沒有接著說下去。
  她沒有接著說下去的意思是什么”黃衣中年漢子自然懂,但是,他卻淡笑地眨眨眼睛,問道:“否則姑娘便要出手留下我,是么?”
  那侍婢螓首一點道:“你明白就好。”
  黃衣中年漢子又淡笑了笑,道:“姑娘自信必能留得下我么?”
  那侍婢秀眉微微一挑,道:“閣下這話問得實在有點多余。”
  黃衣中年漢子道:“姑娘,請說說這‘多余’的道理。”
  那侍婢道:“閣下,我家公子适才說過的話,你還記得么?”
  黃衣中年漢子搖頭道:“姑娘,我這人腦筋向來不好,忘了。”
  那侍婢一聲冷笑,道:“我家公子說,我們八個任河一個都比你強,都足能留下你,這意思,你閣下明白了么?”
  “哦,原來如此。”
  黃衣中年漢子笑了笑,道:“姑娘,可是我卻有點不信。”
  話落,舉步直朝那侍婢身前逼去!
  那侍婢突然挑盾冷喝道:“站住!”黃衣中年漢子腳下一停,問道:“姑娘還有什么指教?”
  那份婢冷冷地道:“閣下真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么?”
  黃衣中年漢子淡然一笑地聳了聳肩腫,冷冷道:姑娘,你說對了,我這個人,向來就是這种怪脾气。”
  那傳婢秀目中寒芒一閃,道:“如此,你就不能怨怪姑娘了!”玉掌微揚,直朝黃衣中年漢子胸前拍去!黃衣中年漢子輕輕一笑,道:“姑娘,你這一掌,我有點消受不起!”笑說聲中,身形微微一側,右掌截出,截腕切脈!那侍婢口發“嗤”的一聲冷笑,玉掌突翻,化拍為拿,蘭花玉指快如電閃,直扣黃衣中年漢子的右腕脈門。
  黃衣中年漢子心頭惊凜,疾地縮腕暴退五尺,臉現惊色地道:“姑娘,你是關外……”那侍婢一聲冷笑道:“閣下,你見識不差,可惜,知道得嫌遲了一點!”嬌軀倏然前欺,揚掌便待拍出!驀然一聲粗豪的急喊陡起:“姑娘請住手!”
  急喊聲中,一條高大的人影,身如電射地飛掠上樓來。
  來人好快好高絕的輕功身法,喊聲未落,身子已點塵不惊地落在那侍婢和黃衣中年漢子兩人的中間。這人好不冒失,也好不莽撞!幸而那侍婢一聞喊聲即停掌未發,不然,這一掌足以碎石成粉的力道,恰好實實地全擊在這人的身上!
  此人好一副威凜懾人的相貌!身高六尺開外,虎背熊腰,紫黑臉膛,濃眉環眼,獅鼻海口,顧盼之間,雄威凜凜,有若天神!原來此人正是那號稱“神力小霸王”尉遲震南。“神力小霸王”尉遲震南身形一現,那侍婢連忙檢襖一福行禮道:“小婢紅玉拜見少堡主。”
  尉遲震南微一擺手道:“紅姑娘請少禮。”
  語聲一頓,環眼倏睜,轉朝黃衣中年漢子一抱拳,說道:“請恕尉遲震南眼拙,閣下貴姓大名?黃衣中年漢子一抱拳道:“不敢當,少堡主垂問,敝姓孔,草字亮節。”
  孔亮節這名字不但尉遲震南沒有听說過,滿樓在座的一眾江湖豪雄,也都似乎從來未听聞說過。顯然,這孔亮節乃是個名不見經傳之人。
  但是,“神力小霸王”并未因此而瞧不起孔亮節,或稍現輕視之色,又抱拳一拱,道:“原來是孔大俠,尉遲震南失敬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著又道:“孔大劍請坐,尉遲震南因還要招呼朋友,請恕失陪。”
  孔亮節已知他要招呼的朋友是誰,點頭微微一笑,舉舉手道:“少堡主不必客气,只管請便。”
  尉遲震南沒有再說話,轉身大踏步走向白衣美少年桌旁,巨靈掌一伸,握上了美少年的臂膀,熱情豪邁地道:“何兄,兄弟剛才接到消息,說是你來了,所以特地赶來看看,想不到果然是你,兄弟實在高舉!”
  白衣美少年哈哈大笑道:“南兄弟,我也只不過剛到,要的酒菜還沒有上來呢,你就已經得著消息赶來了,你的消息可真靈通极了!”
  尉遲震南大笑道:“兄弟的這點消息雖然也算得靈通,但是比起你何兄來,可就差得遠來了。”
  語聲一頓,話鋒倏的一轉,道:“何兄,你為何不直接到堡里去,卻先跑到這酒樓里來擠著,敢是見外么?”
  “見外?”
  白衣美少年朗聲哈哈大笑,道:“南兄弟,你想我會么?”
  尉遲震南濃眉一軒,道:“好,走,我們到堡里去慢慢談去!”白衣美少年倏然一搖頭道:“不行,現在我還不能走。”
  尉遲震甫神情一怔,巨靈掌已松開了白衣美少年的臂膀,問道:“為什么?”
  白衣美少年道:“我要在這里等個人。”
  尉遲震南環眼一凝道:“等誰?”
  白衣美少年微微一笑道:“舍妹。”
  尉遲震南環眼界采飛閃地道:“令妹也來了?”
  白衣美少年點首一笑道:“你意想不到吧!”
  尉遲震南一搖頭道:“兄弟實在意想不到她也會來。”
  白衣美少年笑道:“其實這應該是意想中的事情。”
  尉遲震南剛翻了翻環眼,白衣美少年接著又道:“伯父五十大壽,江北武林同慶,‘天雄堡’中定必盛況空前,江北英豪云集,這等熱鬧場面,以舍妹的個性,她怎會放棄這种難得的机會不來湊個熱鬧,何況他与黛妹的性情又极相投呢!”
  “不錯。”
  尉遲震南哈哈一聲豪笑,道:“這一來,黛妹可有了淘气的伴儿了,黛妹如果知道卿妹也來了的消息,她要不高興得跳起來才怪!”語聲一頓,環眼倏地一凝,問道:“卿妹她什么時候到?”
  原來這白衣美少年姓何名沛宇,美號“關外游龍”,乃妹芳名遙卿,美號“關外玉鳳”,為威震關外逍遙庄主“逍遙處士”何尚武的愛子掌珠。
  “關外游龍”何沛宇笑道:“大概就快到了。”
  星目倏然一抬,凝注地問道:“南兄弟,你心里很急著要見到她么?”
  這是句含意頗深的玩笑話。尉遲震南他相貌雖粗,可是,心智卻并不粗,這話的意思他自然听得懂,也知道是句玩笑話。
  雖然,他心里卻實有著這种欲望,只是,在何沛宇如何當面一問之下,臉孔立時不禁一熱,紫黑中微現紅暈,神情顯得有點窘迫地訕笑道:“何兄,你怎么開起兄弟的玩笑來了!”
  何沛宇笑道:“南兄弟,你害臊了?”
  語聲一頓,倏又朗聲哈哈一笑,道:“這有什么好臊的,南兄弟,須眉男子漢昂藏七尺軀,‘神力小霸王’當世武林奇男,怎可效那世俗儿女之態,豈不落人笑話么?”
  尉遲震南濃眉軒了軒,但卻沒有接話。這時,店伙計送上酒菜。尉遲震南心中倏然一動,立即向店伙計說道:“小二哥,麻煩你去向掌柜的招呼一聲,今天由我做東,所有的酒菜賬全包了,明天一早我派人送銀子來。”
  店伙計連忙哈腰答道:“是,少堡主,小的這就去告訴掌柜的。”
  說完,轉身欲走。尉遲震南接著又道:“慢著,小二哥。”
  店伙計連忙停步回身,哈腰問道:“少堡主,您還有什么吩咐?”
  尉遲震南笑道:“酒帳全包了,小費每人二十兩,明早一起付。”
  店伙計連忙點頭不迭的道謝道:“謝謝少堡主的賞賜,謝謝少堡主的賞賜。”
  尉遲震南揮手道:“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店伙計哈了哈腰,轉身快步的下樓去了。
  突然,一個年約五旬開外的馬臉老者站起來大聲說道:“各位,今天尉遲少堡主請客,我們應該借花獻佛,同敬少堡主一杯以表謝意才是。”
  馬臉老者此話一出,群雄立時一齊響應,亂哄哄的叫說道:“這話說得不錯。”
  “這話有道理。”
  “我贊成。”
  “我們大家是應該同敬少堡主一杯以表謝意。”
  七嘴八舌亂哄哄的叫聲中,于是,全樓的群雄都紛紛离座站了起來。人人手中高舉著酒杯。這場面,群雄的這份熱情,實在令人激動!
  于是,尉遲震南內心十分激動地,也豪情飛揚地向群雄連連抱拳說道:“各位,一點小意思,我尉遲震前實在不敢當各位如此之謝,各位的盛情,我心領,這一杯酒算是我敬各位的好了!”
  話落,巨靈掌疾伸,端起桌上的酒杯,搶先仰頭飲干,朝群雄照了照杯,一聲豪笑道:“各位,我還是先干為敬……”
  他話聲未落,樓梯口突然響起一個甜美無比的聲音,接道:“尉遲大哥,你不敬我一杯么?”
  群雄聞聲紛紛回首望去,眼睛全都不由立時一亮。
  樓梯口,俏生生的玉立著一位白衣少女,身后,并肩靜立著四名肩后斜著露劍柄的青衣侍婢,四名斜背厚背大刀的青衣大漢。
  這白衣少女她好美,好美!她,秀發披肩,黛眉如畫,明眸秋水,閃漾著智慧的光輝,瑤鼻絳唇,一張宜嗔宜喜的嬌靨,雙頰梨渦隱現,玉骨冰肌,皮如凝脂,賽雪欺霜……真是“清麗若仙,秀美絕世”。美得令人目光發直,美得令人窒息,美得令人不敢逼視……
  這白衣少女是誰?她,正是何沛宇的妹妹,美號“關外玉鳳”的何瑤卿姑娘,靜立在她身后的四女四男,則是她的隨身侍從“四燕四虎”,由于姑娘她生得實在太美了,于是,全樓近百雙眼睛,全被姑娘那美絕塵寰的姿容吸住了,震懾住了。
  于是,那一雙雙精光灼灼的眸子,俱都瞬也不瞬地發了呆,像是著了魔!于是,剎那間,全樓突然宁靜了下來,鴉雀無聲,陷入了一片靜得落鐘可聞的沉寂之中。不過,這時只有一個人顯出了唯一的例外,顯得眾獨獨清的与眾不同。
  此人便就是那坐在何沛宇對面的南處青衫少年書生,唯有他的一雙眼睛沒有被何瑤卿姑娘那絕美的姿容所吸引,全樓上,也唯有他一個人目不斜視,自顧自在低斟喝的酌喝他的酒。
  美色當前,他竟然絲毫無動于衷。顯然,這定是他因是讀圣賢書之人,僅守著那“非禮莫視”的古訓,要不然,便是他自慚形穢之故了!
  原因是這位南姓青杉少年書生,他雖然有著一雙清朗的星眸,生得一口比女人家還整齊洁白的貝齒,但是,卻生得兩道稀疏的細眉,臉色黃黃的帶著病容,左頰上有一個銅錢般大的黑疤,疤上還長一小撮短毛。
  他這副容貌實在不雅得很,比一般人都不如。的确,他是該自慚形穢了;但是,他也有著一般人不如他多多,令人羡煞,值得驕傲之處,那便是他的一雙手,十根指頭根根如玉,比女人的纖手尤要美胜三分!
  此刻,一群江湖豪雄的目光,因為全都投視在何瑤卿姑娘身上,南姓青村少年書生這种眾法獨清的神情,雖然沒有人注意他,但卻是引起了兩個人的留心,好奇而注意起來。這兩個,一個是何瑤卿姑娘的哥哥“關外游龍”何沛宇,一個則是那原先和他同桌而座的自稱名孔亮節之人。自然,任憑何孔兩人如何留心注意,除了覺得他有著与眾不同的气質,是個十足的書生之外,是什么也看不出來的。
  經過剎那的沉靜,“神力小霸王”尉遲震南突然哈哈一聲豪笑,道:“卿妹,你是极難請得到的貴客,愚兄怎敢不敬你的酒,別說一杯,就是十杯百杯,只要卿妹你高興,愚兄必定照敬不誤!”
  何瑤卿嬌聲一笑道:“尉遲大哥,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到時可不得賴帳不算哦!”話聲中人已蓮步輕移地姍姍地走了過來。
  尉遲震南濃眉一軒,道:“卿妹,昂藏須眉漢,一言重逾山岳,愚兄豈是那种輕帳賴言之人!”何沛宇突然朗聲大笑道:“南兄弟,這下子你可上了大當了。”
  尉遲震南一怔,翻了翻環眼道:“何兄,兄弟怎樣上了大當了?”
  何沛宇笑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何瑤卿美目倏然一瞪,嬌嗔道:“哥哥,誰要你多話了,就是你聰明!”話聲一頓,美目深注了南姓青衫少年書生一眼轉向何沛宇問道:“哥哥,這位相公是?……”
  何沛宇搖頭道:“偶而同桌而已。”
  何瑤卿美目眨了眨,望著南姓青衫書生道:“閣下,我們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南姓青衫書生淡淡地點了點頭,道:“是的,姑娘你好。”何瑤卿嬌甜的笑問道:“閣下貴姓大名呀?”
  南姓青衫書生道:“小生姓南,東南西北的南,單名一個奇怪的奇字。”
  何瑤卿道:“原來是南奇南相公,妾身處何。”何沛宇在旁听得心中不禁有點詫异的暗忖道:“這是怎么回事,今天卿妹怎地有如此好性情,對人這么客气起來了,這真該算得是個大奇跡……”他這里暗忖未已,那里南奇已經開了口,微微一笑,道:“何姑娘你太客气了,小生實在不敢當之至。”
  何瑤卿眨了眨美目,話鋒忽地一轉,又問道:“南相公,你也是來給尉遲堡主拜壽的么?”
  南奇微一搖頭道:“不是,小生与尉遲堡主從未相識。”
  何瑤卿道:“如此,相公是來訪友的了?”
  南奇又一搖頭道:“也不是,此地小生并無朋友,只是路過而已。”
  何瑤卿美目眨了眨,道:“相公欲往何處?”
  南奇道:“沒有目的地,訪名胜,游古跡,隨便何處。”
  何瑤卿沉思地問道:“相公的府上是?……”南奇微微搖頭道:“孑然一身,飄泊四海,到處為家。”
  何瑤卿那美秀無比的嬌靨上倏現异容地道:“相公有興趣到關外去玩玩么?”
  南奇道:“興趣是有,不過卻不是現在。”
  何瑤卿道:“什么時候?”
  南奇道:“不一定,也難說。”
  何瑤卿秀目一凝道:“為什么?”
  南奇笑了笑道:“因為小生尚未知道將來的命運如何,是不是有机緣到關外一游之行!”何瑤卿黛眉皺了皺,道:“妾身竭誠歡迎南相公駕臨敝庄小住。”
  南奇點頭道:“將來倘有机緣,定當專誠遄赴貴府拜候姑娘。”
  語聲一頓即起,問道:“姑娘居住何處?”
  何瑤卿道:“逍遙庄,相公一出關只要向人隨便一問便會知道。”
  語鋒微微一頓倏然探手入怀,伸出來時,那賽雪欺霜的掌心中,竟托著一雙小巧玲瓏精工雕制,栩栩如生的白玉鳳,送到南奇的面前含笑道:“南相公,這個送給你,此和在中原江湖上,也許當不了什么大用,但在關外,憑它,絕對沒有一個人敢碰一碰你,而且你可以要什么有什么!”
  “哦!此物竟有這么大的用處!”南奇眨了眨星目問道:“姑娘這是何物?”
  何瑤卿道:“白玉鳳,妾身的信物。”
  至此一樓眾江湖豪雄自是已都明白,這白衣少女和那白衣少年,原來竟是名震關外的一龍一鳳何氏兄妹。
  一眾豪雄雖大都是江北武林道上之人,但卻都听說過關外武林中的傳說:“逍遙性和善,游龍手辣心又狠,玉鳳美若仙,心腸雖然十分好,但比游龍更難纏!”因此,眼見何瑤卿姑娘邀約南奇到關外“逍遙庄”小住,并贈送“白玉鳳”,心中全都不禁甚感奇怪而羡慕地暗想道:“這書生著好運气,好艷福……”
  然而,南奇竟出人意料地搖頭道:“姑娘這信物太貴重了,小生何人,怎可……”何瑤卿黛眉微微一皺,含笑截口道:“相公不要客气,請帶在身邊好了。”
  南奇搖頭道:“小生不能,也不敢,姑娘的盛情小生心領!”群雄心中几乎全都在暗罵道:“這書呆子,真是不識好歹得很!”
  那何沛宇乃是心性极高极傲之人,一見南奇竟拒絕何瑤卿的誠意,不肯收下“白玉鳳”信物,心中立時有气地突然一聲冷笑道:“閣下,你簡直太不識抬舉了!”
  南奇那兩道稀疏的細眉微微一揚,道:“閣下,這与你何關?”
  何沛宇道:“你知道我是她的什么人嗎?”
  南奇道:“知道又如何?”
  何沛宇道:“既然知道便不該說与我無關!”南奇微微一笑道:“閣下,雖然是兄妹,但是這种事情,小生卻認為与閣下無關!”何沛宇道:“但是我偏說有關!”南奇星目一凝道:“如此,小生請教道理?”
  何沛宇道:“舍妹把她的信物‘白玉鳳’送給你,純是一片好意,對不對?”
  南奇點頭道:“不錯,小生衷心至為感謝!”何沛宇道:“那你為何拒絕不受?”
  南奇道:“因為小生自知福薄命薄不配!”何沛宇道:“但是我認為這只是你的托詞!”南奇搖頭道:“事實上,小生說的乃是衷心的實話!”何沛宇突然一聲冷笑道:“閣下,你這种衷心底實話,我認為你是瞧不起合妹,同時也含有瞧不起我的意思!”這是什么“道理”,分明是強詞奪理!
  但是,南奇并沒有駁說何沛宇這种“強詞奪理”,只淡笑了笑道:“閣下太以言重了,小生只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書生,怎敢有瞧不起閣下和令妹的意思,閣下這种話,小生可實在擔當不起!”何沛宇道:“你既然擔當不起,就最好別托詞拒絕舍妹的一番意思,收下‘白玉鳳’!”南奇倏睜星目道:“如此說,小生必須收下這只‘白玉鳳’不可了?”
  何沛宇一點頭道:“不錯,話我已經說得很明白,否則,你便是存心瞧不起合妹和我!”這時,那站立一邊的孔亮節忽然緩步走了過來向南奇笑道:“南兄弟,你能听我一句話么?”
  南奇含笑道:“孔兄有話請講。”
  孔亮節道:“我請南兄弟別辜負了何姑娘的一番好意,收下這只‘白玉鳳’如何?”
  南奇細眉微皺地沉思了剎那,倏地一點頭道:“孔兄既也這么說,小兄應命就是。”
  語聲一頓,目光轉向何瑤卿道:“何姑娘,小生多謝你了!”何瑤卿嫣然一笑道:“南相公請別客气。”
  南奇自姑娘玉手中接過了‘白玉鳳’但并未立刻收起來,卻把它放在桌子上。
  何瑤卿因為南奇竟會听孔亮節的話,美目不由深看了孔亮節一眼,但是孔亮節卻裝著不知地朝何沛宇抱拳一拱,笑說道:“在下适才不知少俠多多原諒!”何沛宇冷冷道:“算了,今天算你的運气好。過去的事,就此不提!”
  這种話,這种語調,實在令人難堪,也實在令人冒火!由此可見、“關外游龍”何沛宇的為人,性情不僅极是傲慢,而且是十分狂妄不留人余地。
  但是,孔亮節此人竟有异于常人的气度涵養,對于何沛宇這种話,他竟然毫不介意的哈哈一笑,道:“少俠說得不錯,在下今天的運气實在不坏,若不是尉遲少堡主來得恰是時候,适時喊阻了姑娘,在下非得丟個大人不可!”
  他竟然乘机拍起馬來,他的臉皮也真夠厚得很。何沛宇冷哼了一聲,沒有接話。這時尉遲震前倏地哈哈一聲豪笑道:“何兄卿妹,我們該走了。”
  何瑤卿美目一眨,問道:“去那里?”
  尉遲震南道:“回堡里去。”
  何沛宇站起身來道:“卿妹,我們也該到堡中拜見慰遲伯父才是!”何瑤卿美目忽地轉向南奇道:“南相公打算何時离開此地?”
  南奇道:“不一定,也許要在此地小游三四天才走。”
  尉遲震南接道:“南兄,我尉遲震南奉請南兄移駕敝堡小作盤桓,肯賞光嗎?”
  南奇含笑拱手道:“少堡主這‘奉請賞光’,可折煞小生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著:“既承少堡主邀請,小生敢不從命,奈何小生還想到別處走走,令尊壽辰之日,小生當去替老人家拜壽,斯時再為打扰好了!”
  話,說得婉轉,到底是讀書人,比一般人會說話得交了。尉遲震南濃眉一揚,一聲豪笑道:“南兄既然這么說,兄弟也就不勉強了,家父壽辰之日,兄弟一定迎候南兄的大駕!”南奇笑道:“不敢當,也謝謝少堡主的厚愛!”
  尉遲震南大笑道:“南兄不必客气了,是‘關外玉鳳’的朋友,也就是我兄弟的朋友。”
  說道:“諸位,這位南兄弟乃是兄弟和‘關外玉鳳’何姑娘的朋友,以后尚望諸位多多照顧著點,兄弟當感同身受!”
  群雄聞言,紛紛接口道:“少堡主請放心好了,我們會照顧南相公的。”
  “這個何用少堡主招呼。”
  “少堡主的朋友,也就是我們江北武林道的朋友!”“誰要是敢碰南相公一根汗毛,我張大胜非砍下他的腦袋來賠償不可!”“對!我王登也是!”
  又是一陣七嘴八舌豪气感人的場面。尉遲震南听得不由豪气飛揚,濃眉高軒的哈哈大笑道:“如此,兄弟在此先謝謝諸位了!”說著,一面再度抱拳環拱為禮,一面接著又道:“諸位請慢慢的多喝几杯,請恕兄弟失陪先走一步。”
  群雄立又紛紛答道:“少堡主請便。”
  “少堡主不必客气。”
  尉遲震南和何氏兄妹帶著隨從侍婢走了。孔亮節卻在南奇的對面落了座,桌上擺滿了何沛宇點的名菜。
  由于尉遲震南与何瑤卿姑娘的先后到來,加上一連串事件的發生,所以,菜上來之后,何沛宇竟未動過筷了,吃過一口。
  孔亮節落座坐定,甫奇立即伸手把責替他斟上一杯酒,放下酒壺,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朝孔亮節微微一舉,含笑說道:“孔兄,小弟敬你一杯。”
  話罷仰頭一飲而干。孔亮節沒有說句客套話,目視南奇微微一笑,也舉杯仰頭干了一杯。
  放下酒杯,南奇突然伸手把何瑤卿姑娘送給他的那只“白玉鳳”推到孔亮節的面前,說道:“孔兄,請收起來吧。”
  此舉實在大出孔亮節意外,孔亮節神情不由愕然一楞,眨了眨眼睛,詫异的望著南奇問道:“南兄弟,你這是什么意見?”
  南奇微微一笑道:“順水人情,轉送給孔兄。”
  孔亮節皺皺眉頭道:“這怎么可以。”
  南奇笑道“這有什么不可以?”
  孔亮節道:“這是何姑娘送給你的,你怎可以把它轉送給我!”南奇笑道:“孔兄,你這話雖然不錯,但是,小弟原本不想收下它,是孔兄你要我收下它的,所以……”
  孔亮節接口道:“所以你便把它送給我?”
  南奇點頭道:“小弟之意正是如此!”孔亮節目光微微一轉,道:“南兄弟,如此,你不怕傷了何姑娘的心?”
  南奇愕然一怔,道:“這有什么好傷心的?”
  孔亮節倏然深注道:“南兄弟,你是真不懂,還是裝糊徐?”
  南奇搖頭道:“小弟并未裝糊涂,是真的不懂!”孔亮節道:“也不明白何姑娘的心意?”
  南奇詫的問道:“何姑娘有什么心意?”
  孔亮節雙目轉了轉,沉思著道:“何姑娘她有什么心意,我雖然不敢斷言,不過,我敢說,她要知道你將她送給你的信物當順水人情轉送給別人,她一定會很傷心很生气!”南奇滿臉一副不解的神色,又問道:“孔兄,這是為什么呢?”
  孔亮節沒有答話,笑了笑,伸手把“白玉鳳”推回到南奇的面前,正容說道:“南兄弟,別多問了,把它收起來吧!”
  南奇頭一搖,又把“白玉鳳”推到孔亮節面前道:“不,孔兄,還是你把它收起來好了。”
  孔亮節雙眉一皺,搖頭道:“南兄弟,原諒我不能接受你這种順水人情!”南奇星目眨了眨,忽然微微一笑道:“孔兄,你知道小弟為何要把它送給你的道理么?”
  “不知道。”
  孔亮節搖頭問道:“你有什么道理?”
  南奇神色突然一正,道:“孔兄,兄弟請教玉質如何?”
  孔亮節目光瞥視了“白玉鳳”一眼,道:“通体洁白晶瑩,全無瑕疵,自是上上之選!”南奇又問道:“雕工如何?”
  孔亮節道:“雕工精致,栩栩如生,可能出自名匠之手!”話鋒一頓,有點詫异地目注南奇道:“南兄弟,你問這些做什么?”
  “自然有道理。”
  南奇笑了笑道:“小弟再請問,以此‘玉鳳’售于市上,价值如何?”
  孔亮節想了想道:“价值可能在千金以上。”
  南奇點頭一笑道:“不錯,這价值确實當在千金之上。”
  語聲微微一頓,接著,又說道:“以小弟一個窮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身上攜帶如此名貴之物,万一……”“万一”怎樣?沒有接說下去,卻目注孔亮節肅容問道:“孔兄,小弟的意思你明白了么?”
  孔亮節恍然明白地點頭道:“南兄弟,你的意思是怕人生心謀奪?”
  南奇道孔兄難道認為沒有可能?”
  孔亮節道:“這雖然并非沒有可能,但是,只要識得這只‘白玉鳳’的來歷之人,我想他決沒有那個膽,敢謀奪它的!”南奇道:“可是,如碰不識它的來歷之人呢?”
  孔亮節不由呆了果,皺眉不語。
  南奇接著又道:“孔兄,這就是不弟所以不敢收下它,也就是現在要把它轉送給孔兄的道理。”
  語聲一頓,又道:“孔兄如果真心愿意交小弟這個朋友,便請為小弟的生命安全著想,將它收入,至于何姑娘,她明白這個道理之后,我相信她也一定會原諒我,決不會生气的!”孔亮節雙眉深蹙地沉思了半晌,終于點了點頭道:我收下它是可以,不過,我卻有個聲明。”
  南奇笑道:“孔兄有何聲明?”
  孔亮節道:“我收下它只是暫時代為保管,東西仍是你南兄弟的,將來你必須取回去,我也有權利隨時隨地交還你!”南奇眨眨星目道:“孔兄,你這聲明稍微刪改一下,可好?”
  孔亮節道:“南兄想如何刪改?”
  南奇道:“最后一句那‘隨時隨地’四字刪改,如何?”
  孔亮節道:“為什么?”
  南奇道:“這四個字的伸縮性太大了。”
  到底是讀書人,會挑剔字眼,一點都不肯上當。孔亮節微微一笑道:“你可是怕我明后天,或是三五天之內就把它交還你,是么?”
  南奇道:“孔兄,小弟雖然很相信你決不會如此,但是……”
  孔亮節接道:“南兄弟,你盡管放心好了,我這‘隨時隨地’的權利,決不會在三兩個月之內,或是毫無理由的情況下實施的!”南奇想了想,點點頭道:“好吧,孔兄既如此說,那就以后再說好了。”
  孔亮節笑了笑,伸手拿起“白玉鳳”,放入怀里收了起來,然后才含笑地望著南奇說道:“南兄弟今晚住宿何處?”
  南奇道:“小弟今天剛到,宿處尚還未定。”
  孔亮節道:“南兄弟可愿和我同住一處?”
  南奇道:“孔兄住在那家客店?”
  孔亮節道:“不是客店,是一位朋友家。”
  南奇微一沉思道:“孔兄既住在朋友家,小弟怎可前往打扰!”孔亮節笑道:“是我非常知己的朋友,我和他之間絕無‘打扰’之說。”
  南奇道:“但是小弟和孔兄不同,恐怕不大方便吧?”
  孔亮節正容說道:“我既敢相邀南兄弟同住,就不會有什么不方便的,除非是你南兄弟見外,那就不同了。”
  南奇細眉微微一皺,道:“孔兄太言重了,這‘見外’二字小弟不敢當!”語聲一頓,星目倏地一凝,問道:“孔兄的朋友可也是武林中人?”
  孔亮節道:“是一位生意人,去了,當替南兄弟介紹。”
  南奇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天雄堡”后院的花廳中,擺著一桌酒席,主人是“神力小霸王”尉遲震南和江湖人稱“天雄雙嬌”尉遲如蘭、如黛姐妹倆,客人則是關外一龍一鳳的何何沛宇兄妹兩個。
  這時,酒已半酣。何沛宇終于忍不住那悶在心底,已經悶了老半天的疑問,目光深注地望著何瑤卿姑娘問道:“妹妹,我能問你件事情好嗎?”
  何瑤卿道:“什么事情?”
  何沛宇道:“有關那位南奇,妹妹是在什么地方認識他的?”
  何瑤卿道:“鳳陽城內,怎樣?”
  何沛宇微一搖頭道:“沒有怎樣,我只是覺得十分奇怪?”
  何瑤卿眨眨美目道:“哥哥可是奇怪我為何要送他玉鳳信物?”
  何沛宇點頭笑說道:“這只是奇怪之一,還有之二。”
  何瑤卿黛眉微微一揚,含笑問道:“之二是什么?”
  何沛宇道:“妹妹你向來眼高過頂,對男人從不輕易稍假詞色,而今大對一個相貌平庸的文弱書生竟然……”
  “竟然”怎樣?語鋒倏地一頓而止,沒接說下去。他雖然沒有接說下去,但是,這“竟然”以下的意思,何瑤卿她懂,尉遲震南兄妹三個也都懂。何瑤卿美目眨了眨,又問道:“可還有之三沒有?”
  何沛宇搖頭道:“沒有了。”
  何瑤卿微微一笑,道:“可是,我認為哥哥心中還有個‘之三’沒說。”
  何沛宇再搖頭道:“真的沒有了,光是之一之二,就已經夠我這個做哥哥的奇怪,想不透极了,怎還有個之三。”
  何瑤卿黛眉倏地一揚,道:“哥哥,須眉丈夫气,昂藏男子漢,有就有,何必否認呢?”
  何沛宇揚聲哈哈一笑道:“妹妹,你說到哪里去了,哥哥我是那樣的人么?”
  何瑤卿突然一聲冷笑道:“哥哥,你既然不肯承認,我就代你說出來好了。”
  語聲一頓即起,又道:“這之三便是我不該贈送他‘玉鳳’信物,更不該邀給他去關外庄上小住,對不對?”
  何沛宇的心意被何瑤卿說穿了,俊臉不由微微一紅,窘笑了笑,道:“妹妹,你好厲害。”
  何瑤卿笑道:“如此,你是承認了。”
  何沛宇深知這位妹妹的脾性,心意既已被她揭穿了,只有承認為上,不然,那便是自麻煩,難堪!于是,他也就不加否認地一點頭,道:“我心中确是這樣的想法。”
  何瑤卿美目倏然一凝,道:“那么我問你,你既然你認為不該,那你當時為何不攔阻我,反而幫著我出頭說話,強要他收下,‘玉鳳’呢?”
  何沛宇道:“我是看不順眼,也气不過他那种高傲執拗勁,當著那么多人,我怕你太難堪,所以才出頭幫你強令他收下!”何瑤卿道:“這么說,我倒該謝謝你的一番好意了。”何沛宇笑道:“妹妹,你說到哪里去了,我們兄妹,幫你也是應該的,這么一點小事情,何須言謝。”
  這倒是實在話,兄妹之間,哥哥幫妹妹,乃是理所當然之事。
  何瑤卿微微一笑道:“但是,我仍要謝謝哥哥的好意与幫忙。”
  語鋒一頓,美目倏又一凝,道:“哥哥,你憑良心說,當時你心里除了怕我太難堪的好意之外,可還有其他的用意沒有?”
  何沛宇心頭不由一緊,暗忖道:“這丫頭好厲害,越來越難對付了……”暗忖中連忙頭一搖,笑道:“妹妹,你想我怎會有其他的用意呢!”何瑤卿道:“這是你心里的事情,我怎么知道,要是知道又何必問你。”
  何沛宇搖了搖頭,道:“妹妹,憑良心說,我沒有。”
  “神力小霸王”尉遲震南冷眼旁觀至此,已經看出這气氛有點不對勁,為免這兄妹兩個鬧得不愉快,遂即哈哈一笑,插口道:“卿妹,我可以說句話么?”
  何瑤卿甜美的一笑,道:“尉遲大哥有話請說。”
  尉遲震南笑說道:“這件事情就此不談,如何?”
  何瑤卿螓首一搖,道:“不,這件事情我非得和他說個清楚不可。”
  尉遲震南碰了個釘子,濃眉不由皺了皺,道:“卿妹,你這是……”
  何瑤卿目視尉遲震南笑了笑,便又轉向何沛宇正容說道:“哥哥,我問你,你是因為看不順眼,也气不過他那种高傲執拗的脾气,也怕我難堪無法下台,才出頭幫忙說話的,對不對?”
  何沛宇點頭道:“不錯,實情正是如此,妹妹難道不信。”
  何瑤卿微微一笑,道:“我怎能不信。”
  語聲一頓,又起,接道:“不過,當時他如果一定拒絕不收,如果,沒有那個姓孔的适時出面勸說他收下,使哥哥你也無法下台的話,你難道就罷了不成?”
  何沛宇被這話問得心中一窒,道:“這個……這個……”
  何瑤卿接著又道:“以哥哥一向的性情為人,我想你大概不會得輕饒他的吧!”何沛宇目光轉了轉,倏然一點頭道:“不錯,我不否認,到最后,當我也下不了台,忍不住時,我可能會給他一點苦頭吃的!”
  何瑤卿美目一凝,道:“真是只給他一點苦頭吃。不會要他的命?”
  何沛宇搖頭道:“那怎么會,不管怎樣,他總是妹妹你認識的人,再說我也不敢!”何瑤卿忽然一聲冷笑,道:“你能明白這道理就好,我也希望你最好是不敢,否則……哼!”
  “否則”如何?她雖然沒有按說下去,卻以一聲輕“哼”代替了她心里未說出的意思。何沛宇劍眉不禁微微一皺,他沒有接話。事實上這話他實在有點不好接。何瑤卿話鋒倏地一轉,美目逼注地問道:“你派‘四衛’干什么去了?”
  何沛宇心中不由暗暗一凜,道:“這……”
  何瑤卿緊接著問道:“怎么樣?”
  何沛宇劍眉同挑倏垂,淡笑了笑,道:“我派他們去辦點事情。”
  何瑤卿毫不放松地問道:“辦什么事情?”
  何沛宇心念電轉,突然恍有所悟地忽地哈哈一笑,道:“妹妹,你誤會了。”
  何瑤卿黛眉倏地一場道:“真是我誤會了么?”
  何沛宇笑道:“妹妹,你以為我派‘四衛’去找他的麻煩去了,是不是?”
  何瑤卿道:“難道不是?”
  何沛宇搖首正色道:“絕對不是,卿妹你只管放心好了!”
  何瑤卿道:“那么你派‘四衛’他們出去是……”何沛宇道:“妹妹。這是我個人的私事。”
  何瑤卿美目凝注地道:“不可以告訴我?”
  何沛宇道:“妹妹,我已經說過了,這是我個人的私事!”他們兄妹之間,原本有個互相的約定,就是彼此決不干涉個人的私事。”
  何沛宇既然一再申言“這是他個人的私事”,何瑤卿自然也就不好再追問下去。于是,她談笑了笑,道:“哥哥,我希望這真是你個人的‘私事’,也希望你沒有說謊。”
  話鋒微微一頓,美目電轉了轉,突然語含玄机,而令何沛宇听來倏然色變,十分惊心地接道:“不然,我敢說‘四衛’回來的時候,一個個必定全都鼻青眼腫的苦著臉,一副可怜像!”
  何沛宇派出“四衛”雖然确是另有任務,并非去找南奇的麻煩的。但是,倏聞此語,臉色也不由得微微一變,道:“妹妹,你派人跟下去了?”
  何瑤卿笑笑道:“你想我會睜眼看著你派‘四衛’去找他的麻煩,欺負人,而不管么?”
  何沛宇劍眉微微一揚,道:“你可是派‘四虎’跟下去的?”
  何瑤卿螓首搖了搖,道:“不是。”
  何沛宇道:“是‘四燕’?”
  何瑤卿淡淡地道:“也不是,我另外派了兩個人。”
  何沛宇愕然一怔,詫异地道:“你另外派了兩個人?”
  “嗯!”何瑞卿眨眨美目道:“是兩個足夠制住‘四衛’的人!”何沛宇心中不禁暗暗一凜,問道:“也是我們庄上的人么?”
  何瑤卿螓首微點地道:“不錯。我這一趟出來,除‘四虎’、‘四燕’外,另外多帶了兩人。”
  何沛宇道:“爹知道么?”
  何瑤卿道:“是我請求爹特准的。”
  何沛宇笑道:“我知道爹對你向來是特別寵愛的。”
  何瑤卿黛眉微揚,道:“爹對你難道不夠寵愛么?”
  何沛宇笑了笑問道:“你多帶的那兩個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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