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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至毒罌粟花


  這時天已過午,天空一片陰灰,山上積雪已凝結成冰,一條一條挂在山腰上,遠看像飛瀉的瀑布,十分綺麗!
  上官慕龍模仿尹化龍走路的姿態,從容往山上飛登,轉過一座山頭,就在經過一片松林邊之際,驀覺身旁勁風倏起,心中一惊,正待飄身躍開,只覺右腕脈門一緊,已被人扣住了。
  旋听身后一個熟悉的聲音怪笑道:“嘿嘿,你這小子可是降龍圣手的徒弟尹化龍?”
  上官慕龍听出是“一朵云”殘丐的口音,不由透了口气,當下存心跟他開個玩笑,頭也不回的昂然道:“大爺正是尹化龍,你朋友是誰?”
  人影一晃,一朵云殘丐倏然轉到他身前,他左手緊緊扣住上官慕龍的脈門,抬起丑臉咧嘴“嘻嘻”笑道:“小賊,你大概听過我這個人吧?”
  上官慕龍點頭一嗯,微笑道:“听過,你是‘一朵云’殘丐,是么?”
  一朵云詭笑道:“奇怪,你既知我是‘一朵云’殘丐,怎么一點也不害怕?”
  上官慕龍仰瞼平靜地道:“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我干嗎要怕你?”
  一朵云嘿然道:“說得滿天真,老實告訴你,我窮叫花正想由你身上發一筆財哩!”
  上官慕龍嘿笑道:“要把我賣掉么?”
  一朵云笑道:“正是,賣給你師父降龍老賊,嘿嘿,你認為自己身价几何?”
  上官慕龍道:“一文不值!”
  一朵云道:“不要妄自菲薄,你小賊至少值得兌換一塊九龍香玉佩!”
  上官慕龍笑道:“你若這樣設想,證明你對降龍老賊的為人認識不清!”
  一朵云微笑道:“當然,也許你師父認為‘九龍香玉佩’比你小賊的性命重要,不過——”驀地一惊,瞪目怪叫道:“嘿!你小賊怎么也稱呼你師父為降龍老賊?”
  上官慕龍輕“噓!”一聲,恢复自己的口音笑道:“前輩請小聲一點如何?”
  一朵云怔了一下,隨即把他拉入松林中,松開他的手腕脈門,低笑道:“有意思!你娘現在在哪里了!”
  上官慕龍手指遠處一座山頭,笑道:“家母正在那山頭底下的一個秘洞中,尹化龍也被晚輩制服在那秘洞中,還請前輩去幫忙照料一下!”
  一朵云連連點頭笑道:“好!你老弟這一著比找窮叫花高明得多,但你打算怎樣行事呢?”
  上官慕龍道:“晚輩身上還有一面假‘大千寶鏡’,乃是當日毛老前輩落葬前,晚輩由他身上拿下來的,不知可否用做釣餌試一試?”
  一朵云喜道:“好极了!不過,眼下降龍老賊已率領許多高手下山追擒你和你娘去了,不知他還回不回來?”
  上官慕龍道:“他老遠赶回霧靈山,必有要事与那位大將軍商量,我看一定還會回來的!”
  一朵云道:“既如此你快去吧!”
  上官慕龍抱拳一揖道:“家母還望前輩保護一下!”
  一朵云道:“沒問題,你自己最要小心,行事勿太急躁,可智取則智取,千万不能硬搶!”
  上官慕龍唯唯稱是,于是舉步出林,大搖大擺的向山上登去。
  他腳下暗施輕功,繞峰越岭,不消頓炊工夫,便已登上霧靈山絕頂那面大崖壁下,只見那座洞門前,此刻正有兩個黃衣老人和兩名黑衣劍手把守在那里,兩個黃衣老人年紀均在六旬左右,面貌雖無甚奇特處,但雙目炯炯有神,兩邊太陽穴高高隆起,一看就知不是等閒人物!
  上官慕龍一瞧之下,心中暗惊,忖道:“糟糕!這兩個黃衣老家伙面生得很,瞧那模樣,他們的身份必在‘紅衣劍手’之上,我該怎樣跟他們交談才不致露出馬腳呢?”
  他腦中在思慮,腳下卻不敢猶豫,轉眼已走到洞門前。
  那兩個黃衣老人老遠就已看他登上山頂而來,這時見他走近,一齊抱拳道:“少主人您回來了!”
  上官慕龍一听他們稱呼自己為少主人,心中稍安,當下點頭道:“嗯,家師在洞中么?”
  站在左邊的黃衣老人答道:“不在,圣手剛才与我們‘大漠九鵬’七個兄弟下山追擒上官慕龍去了!”
  上官慕龍假裝吃惊道:“哦,上官慕龍已經來了?”
  那黃衣老人道:“是的,他得沈冰雁之助,化裝江湖郎中來此為他母親看病,乘机將他母親救走了!”
  上官慕龍注目一哦,問道:“家師還會回來吧?”
  那黃衣老人道:“大概會,圣手也是剛回來不久,他正要入殿晉謁大將軍,听到徐香琴被人救走,馬上就帶著我們七個兄弟追下山去,只留我們兩人在此保護大將軍的安全。”
  上官慕龍插口問道:“那么此刻洞中只有大將軍一人在么?”
  那黃衣老人道:“還有花彩云和數十名部下,他們都是負責操縱洞底机關,故此不能參加追敵。”
  上官慕龍訝道:“怎么,花彩云也在做操縱的工作?”
  那黃衣老人笑道:“不,她沒有,她在侍候大將軍睡覺!”
  上官慕龍淡淡一笑道:“嘿,那倒相當舒服嘛!”
  那黃衣老人哈哈笑道:“恐怕不見得,老夫見她一直愁眉苦臉,想必她對少主人仍念念不忘哩!”
  上官慕龍暗吃一惊,正色道:“胡說,我跟她有什么關系?”
  那黃衣老人又哈哈笑道:“少主人何必相瞞?我神眼鵬賀炎早就看出你跟她有過一手了,只是現在大將軍對她特別欣賞,少主人最好能權衡利害,忍耐一下。”
  上官慕龍聳聳肩道:“好吧,其實我對她已失去興趣,踢開她唯恐不及,我才不會跟大將軍爭風吃醋呢!”
  神眼鵬賀炎笑道:“這就好,少主人年紀輕,人又長的英俊,難道還愁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女人么?”
  上官慕龍瀟洒一笑,遂舉步走入山洞,哪知一腳剛踏入洞中那三條洞道的左邊一條時,驀見一個女人叉腰立在前面,定睛一瞧,赫然正是花彩云!
  她身穿一件反皮夾襖,腳踏一雙軟皮短靴,完全是“關外人”的打扮,臉上不施脂粉,卻比在采虹庄當秀龍潘賓的“如夫人”時更顯得明麗動人!
  這奉命犧牲色相而把彩虹庄主害得庄破人瘋的蛇蝎美人,上官慕龍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不由得心頭怒火陡升,若非覺得奪回九龍香玉佩比殺死她更重要,真想一掌把她打爛了!
  當下,上官慕龍強忍胸中怒火,裝出一副“老相好”的態度,沖她曖昧一笑道:“干么老盯著我?”
  花彩云臉上有悲有恨,眸中閃耀淚光,咬牙一字一字道:“你剛才在跟神眼鵬說什么?”
  上官慕龍聳聳肩笑道:“你都听到了?”
  花彩云螓首一點,恨聲道:“不錯,最后那一句‘踢開我惟恐不及’的話,我真不敢相信是由你嘴里說出來的!”
  上官慕龍微笑道:“不錯,是由我嘴里說出的,但你可以不必當真!”
  花彩云“哦”了一聲,冷笑道:“不必當真?哼,說得蠻輕松的,你以為我花彩云好欺負是不是?”
  上官慕龍皺眉沉吟道:“讓我想想看,我并沒欺負你什么啊!”
  花彩云悲憤地道:“始亂終棄,這不是欺負是什么?”
  上官慕龍輕歎道:“但現在大將軍需要你,這是無可奈何的,你總不能要我跟大將軍爭風吃醋吧?”
  花彩云垂頭低泣道:“可是咱們還可以暗中來往,你知道,我只喜歡你一人,我不能沒有你啊!”
  上官慕龍沉默一會,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放心吧,我根本無意拋棄你,剛才跟神眼鵬說的那句話,只不過是敷衍之詞,你哭個什么勁呀?”
  花彩云轉悲為喜,低首赧笑道:“我就希望有個保證!”
  上官慕龍一怔道:“你希望有個什么保證?”
  花彩云抬頭笑道:“看你要給我什么保證呀!”
  上官慕龍恍然一哦,張口哈哈笑道:“這很簡單,有空時,我們再約個地方聚一聚便了!”
  花彩云笑問道:“現在沒有空么?”
  上官慕龍斂笑正色道:“我剛回來,還沒見過大將軍和家師,怎可就跟你窮泡?”
  花彩云道:“大將軍此時午睡正酣,你師父如追不到徐香琴絕不會回來,所以現在才正是時候!”
  上官慕龍搖頭道:“不,我今天沒心情,還是改天吧!”
  花彩云發嗔道:“哼,昨晚在哪里消遣過了么?”
  上官慕龍又搖頭道:“別多心,我尹化龍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哪會輕易找別的女人消遣?”
  花彩云噘噘嘴道:“既然如此,為何今天會沒有心情呢?”
  上官慕龍一聳肩:“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赶路太疲倦之故吧。”
  花彩云輕哼一聲嗔道:“騙鬼!我老實告訴你,今天你若不讓我稱心如意,我就報告大將軍去!”
  上官慕龍失笑道:“那一來,大將軍不給你一個大巴掌才怪!”
  花彩云寒臉冷笑道:“不,我告訴他說你調戲我,那時只怕你師父也擔當不了哩!”
  上官慕龍故作吃惊道:“啊,這倒是一手絕招!”
  花彩云細眉一挑,冷冷道:“你對我無情,我花彩云自然也說得出做得出!”
  上官慕龍見她眼神一片冷峻,知道她天性心狠手辣,這時欲火一起,若不使她如愿以償,只怕她真會向大將軍搬弄是非,那一來,降龍老賊生气的對象一定是我而不是她,假若因而影響到謀奪九龍香玉佩,豈非本此一行?
  可是,自己怎可跟這种女人亂來呢?他思緒電轉,一時想不出應付之策,不禁大為著急,暗歎道:“唉,真倒霉,想不到會碰上這檔事……”
  花彩云見他默然無語,以為他被自己的話唬倒了,不由露齒一笑,伸出玉掌握住他的手腕,含笑道:“尹郎,那大將軍華而不實,這几個月直把我弄得食不知味,你怎不可怜可怜我?”
  上官慕龍呆立不動,心中暗喊道:“要我可怜你?呸!我恨不得殺死你呢!”
  花彩云拉住他央求道:“走吧,机會難得,等一會大將軍醒來,你就是想碰我一下也辦不到了!”
  上官慕龍心頭一動,開口問道:“大將軍何時會醒來?”
  花彩云微微笑道:“大約還有半個時辰才會醒來,時間雖然不多,但是這在我們也夠了,是不?”
  上官慕龍沉吟道:“嗯,万一他提前醒來見不到你怎么辦?”
  花彩云笑道:“不要緊,春花那丫頭會來喊我,她很听我的話,不會報告大將軍的!”
  上官慕龍點點頭歎道:“好吧,你這淫婦真纏死人了!”
  花彩云吃吃一笑,拉起他掉頭便走,進入那條華麗的大理石洞道,走到第十二盞琉璃燈下,松開上官慕龍的手,縱身而上,抱住琉璃燈往下一拉,一陣“軋軋”之聲隨之響起,左邊石壁緩緩上升,現出了一道秘門。
  她風情万种地朝上官慕龍襝衽一福,擠眼媚笑道:“尹郎請進!”
  上官慕龍心想降龍老賊睡第九間秘室,大將軍睡第十間秘室,這花彩云住第十二間秘室,那么第十一間秘室是誰住的呢?
  一想及此,便舉手一指第十一盞琉璃燈下的左邊石壁,問道:“那一間現在誰住著?”
  花彩云笑道:“除了你小主人,誰敢進去住呢?”
  上官慕龍笑哦一聲道:“几個月沒回來,我以為連房間也沒有我的份了哩!”
  語畢,施袖輕揮,昂然走入秘門內。
  秘門內是一條長僅一丈的甬道,過了甬道,向左一拐便見一間美麗的臥房,這時臥房門外正有一個丫頭拿著剪刀在修指甲,她看見花彩云和“尹化龍”進來,連忙低首襝衽道:“尹爺回來了!”
  上官慕龍心想她一定就是花彩云所說的“春花”,于是頷首微笑道:“唔,几月不見,你又漂亮許多啦!”
  那丫頭低首羞笑道:“尹爺說笑話,我哪里及得花姑娘的万分之一!”
  花彩云笑道:“春花,我要跟少主人商量一件事,你暫時到大將軍的房間去,若見他醒來,告訴他我在洗澡,知道么?”
  春花含笑一福,斜眼望“尹化龍”詭笑一下,隨即走了出去。
  上官慕龍跨入臥房,抬頭一看,只見房中床、桌、鏡台、茶几俱備,布置精致异常,當下往紅床上一倒,笑道:“彩云,我口渴得很,你先去弄些茶來喝喝好么?”
  花彩云把房門關好,縱身扑到他身上,嘟嘴往他嘴上湊去,嬌笑道:“就吃這個解渴吧,好人……”
  上官慕龍吃了一惊,雙掌疾出,托住她雙肩,失聲道:“等一下,你頭發几天沒洗了?”
  花彩云一愕道:“三天,怎么啦?”
  上官慕龍皺眉道:“有一股味道,好難聞!”
  花彩云紅臉啐道:“瞎說,又不是十天八天沒洗,哪有什么味道?”
  上官慕龍正色道:“真的,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可能是大將軍留下來的,如果你不去洗掉,我實在……”
  花彩云哼了一聲,扳開他的手掌,拼命要親他的嘴,道:“好人,不要再提起大將軍,我要你……我要你……”
  上官慕龍拼命托住她的雙肩,道:“不行!昨天晚上,你一定侍候過大將軍,你若尊重我,先得去洗個身子!”
  花彩云扭著嬌軀不依道:“我不,洗好身子,時間已差不多了!”
  上官慕龍道:“你可以洗快一點,反正大將軍醒來不會就需要你侍候,急什么?”
  花彩云眸中充滿強烈欲火,痛苦的道:“不要啦,我身子干淨得很,不信你瞧瞧……”說著起身跳下床,開始寬衣解帶起來。
  她似乎已到迫不及待的境地,因此脫得很快,轉眼間衣裳盡去,赫然露出一身丰滿而白如凝脂的胴体,然后,又一個縱身飛上床,像餓虎扑食般壓上上官慕龍的身子,嬌喘著道:“好人,你瞧我,身上不是很干淨?”
  上官慕龍把眼一閉,給她一個相應不理,淡淡道:“我說過去洗個身子!”
  花彩云惱了,伸手在他鼻子上狠狠擰了一把,怒叱道:“哼!你臭美甚——”
  一語未畢,忽覺拇指間挾起一塊軟軟東西,不禁玉臉遽變,惊呼道:“啊呀!你是誰?”
  原來,她把上官慕龍的假鼻子“擰”了下來!
  上官慕龍也沒防到她會來這一手,一時大惊,急忙駢指疾出,往她腰上麻穴點去。
  他出手甚快,花彩云身手雖亦不弱,無奈眼前的變化使她惊駭得措手不及,因而嬌軀才滾离上官慕龍的身上,腰上麻穴已被點中,一聲嚶嚀,登時“麻”在床上了。
  但是,她麻穴雖然受制,嘴巴卻還能叫喊,大呼道:“春花!春花!你快來!”
  上官慕龍一惊,再度駢指疾出,點在她腦后的啞穴上,順手在她臀股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怒罵道:“賤人,等我補好鼻子,再來收拾你!”
  他下床走到鏡台前的繡凳坐下,發現鼻子已被擰下好大一塊,連忙掏出易容膏,對鏡修補起來。
  剛剛修補完畢,正想起身去收拾花彩云,房門外忽然已響起了春花的聲音:“花姑娘!花姑娘!大將軍醒來了!他一定要你過去服侍哪!”
  上官慕龍走去打開房門,一把將春花揪入房中,沉聲問道:“為何一定要花姑娘親自去服侍他,改派別人不行么?”
  春花眼前被他身軀遮住,沒看見花彩云赤身露体僵躺在床上,她見“尹爺”發怒,不由惊惶道:“這里只有花姑娘和我兩個女人,大將軍只要花姑娘服侍,我有什么辦法呢?”
  上官慕龍問道:“他還沒起床么?”
  春花點頭抱怨道:“嗯!此刻還賴在床上等待花姑娘去,好像一個半身不遂的病人,我瞧著就最气!”
  上官慕龍又問道:“我師父和‘大漠九鵬’回來了沒有?”
  春花搖頭道:“沒有,我沒看見……”
  上官慕龍身子一側,笑道:“春花,你且瞧瞧花姑娘的樣子!”
  春花一眼瞥見花彩云赤裸裸的橫在床上,登時羞得滿面通紅,轉身便奪門奔出,上官慕龍乘她轉身之際,兩手駢指上下點出,立將她麻、啞二穴制住,接著迅速把她塞入床底下藏好,然后抽出身上的匕首,抬目望向床上的花彩云……
  他慢慢的舉起匕首,慢慢向花彩云的背心刺落,但是,當匕首即將触到花彩云背心時,忽然間,他主意改變了,收回匕首,搖搖頭歎道:“不,這女人應該死在八師伯之手才對!”
  于是,他把花彩云也塞入床底下,然后從容步出臥房,反手把門關上,拐過甬道,見秘門已關著,舉目四望,發現南道中除了懸著一盞小琉璃燈外,別無奇异之物,當下縱身跳上,試探地把小琉璃燈往下一拉,果然一陣“軋軋”之聲應手響起,秘門緩緩往上升去!
  他走出秘門,卻又不知如何把秘門關上,正自焦慮之際,忽見洞道深處有兩個黑衣劍手并肩走過來,靈机一動,就地蹲下,假裝整理著英雄靴。
  那兩個黑衣劍手走到他身邊,同時停步,躬身問候道:“少主人几時回來的?”
  上官慕龍一面整理英雄靴,一面抬頭道:“剛回來不久,你們兩個哪里去?”
  黑衣劍手之一躬身道:“時間已到,我們要去把十四號和十五號換下來。”
  上官慕龍“哦”了一聲,繼續整理英雄靴,反手一指身后秘門吩咐道:“替我把這道門關起來!”
  那黑在劍手恭應一聲,立即頓足跳起,抱住洞道頂上的琉璃燈往下一拉,那扇秘門便在“軋軋”聲中徐徐降落,關上了!上官慕龍恍然大悟,暗笑道:“原來這些琉璃燈可以兩用,一拉便開,再拉便關,很簡單的嘛!”
  那黑衣劍手關好秘門后,又躬身問道:“少主人還有吩咐么?”
  上官慕龍起身揮手道:“沒有了,你們去吧!”
  兩名黑衣劍手又一躬身,隨即舉步向洞外走去。
  上官慕龍走到第十盞琉璃燈下,縱起拉動琉璃燈,等到石壁升上,即閃身跳入秘門內,又跳起拉動秘門內那一盞小琉璃燈,關好了秘門,然后整整衣衫,緩步而入。
  這間秘室,昨天他曾隨黑劍第一號(沈冰雁)來過一次,走過甬道,只見廳堂上闐無一人,便在廳堂下站住,大聲道:“大將軍在么?”
  沉靜片刻,方听廳堂右側門內傳出那個大將軍粗獷而懶散的聲音:“誰啊?”
  上官慕龍道:“尹化龍叩見大將軍!”
  大將軍道:“唔,進來吧!”
  上官慕龍登上廳堂,走入側門內,發現里面有間精美絕倫的寢室,此刻室門敞開著,那位大將軍正側身躺在床上,他年約五旬,身廣体胖,方面大耳,眉毛似臥龍,眼睛如銅鈴,一只鼻子像老鷹的嘴,相貌怪异,一看就知不是中原人物!他看見“尹化龍”走入房中,身子動也不動一下,只開口懶洋洋的道:“几時回來的?”
  上官慕龍拱手答道:“剛回來的,特來向大將軍請安!”
  大將軍輕“唔”一聲,緩緩道:“那徐香琴已被人救走,你知道吧?”
  他說話聲調很慢,渾身不帶勁,好像一位養尊處优的富翁,在經過一夜折騰之后,所表現出的那种疲憊之態。
  上官慕龍一躬身道:“是的,剛听神眼鵬賀炎說過。”
  大將軍雙眉一垂,又緩緩道:“本將軍一時失察,故此為敵人所乘,想來實在有些慚愧!”
  上官慕龍忙道:“這是下人的過錯,大將軍何必自責!”
  大將軍活動一下身軀,微合眼皮接道:“令師已率眾追赶敵人去了,大概少時就會把敵人擒回來!”
  上官慕龍道:“是的。”
  大將軍沉默片刻,忽然抬目問道:“對了,你們師徒最近進展如何?”
  上官慕龍道:“很有收獲,最成功的一次是:秦皇島水晶宮主人禿龍嚴公展已經死了!”
  大將軍微笑道:“這是令師的妙計,大將軍早已知道!”
  上官慕龍沉忖一下,開口問道:“大將軍打算何時舉行?”
  大將軍目光一凝,含笑問道:“你是指進兵中原的事么?”
  上官慕龍點頭道:“是的,大將軍計划何時進兵中原?”
  大將軍面現鄭重之色,沉聲道:“這要看你們師徒進展如何而定了,須知中原武林有許多身怀絕技的俠土,若不先把他們消滅,本國進兵中原勢必遭逢甚多阻礙,現在你們帥徒不但未將稱霸中原武林的七龍消滅,就連一朵云殘丐和綠帽公等人也都一個個安然健在,所以談到進兵中原之事,現今還言之尚早!”
  上官慕龍道:“家師雖得‘瓊瑤仙子’之助,仍嫌力量單薄,假如大將軍能夠再多派一些武士來,也許可以早日完成征服中原武林!”
  大將軍道:“不錯,本將軍數日前已派人回國去精選一批武士來,大概再過旬日即可抵達此地,其中有兩人是本將軍指定的,他們武功极高,是我們國中的第一、二高手!”
  上官慕龍假作喜色道:“哦,貴國的那二位高手名號如何稱呼?”
  大將軍道:“第一位高手名叫艾諾克,號稱劍王;第二位高手名叫阿卜多,號稱刀王,在我們國中早有‘刀劍雙王’之譽,老幼婦孺無人不知!”
  上官慕龍佯裝興奮地道:“敝師徒能得貴國‘刀劍雙王’之助,相信征服中原武林指日可待了!”
  大將軍微微一笑道:“但愿如此,你們師徒今天回來,可有什么事么?”
  上官慕龍含糊答道:“家師可能有些事情要与大將軍商量,在下也不大清楚……”
  大將軍把眼閉上,做出一副准備養神之態,說道:“好,我們就等待令師回來再說,現在你替本將軍把花彩云喊來,春花那丫頭說她在洗澡,怎么洗了這么久?”
  上官慕龍恭應一聲,躬身欲退,忽又頓住,取出假大千寶鏡,說道:“對了,大將軍可曾見過這東西?”
  大將軍睜眼問道:“什么東西?”
  上官慕龍走上兩步,雙手遞上假大千寶鏡,大將軍接過反复看了一陣,似看不出什么,因抬目問道:“這面鏡子有何妙用?”
  上官慕龍笑道:“這是大千寶鏡啊!”
  大將軍注目一噢,又拿起假大千寶鏡看了一會,隨把它遞還給他,索然道:“本將軍只懂得馬上功夫,余者一竅不通,不過,本將軍曾听令師提過‘九龍香玉佩’之事,如今你既然奪到這面‘大千寶鏡’,你們師徒自可加緊潛練玉佩上面刻載的武功,俾能有助于成事!”
  上官慕龍收回大千寶鏡,惊喜道:“啊!大將軍不會武功?”
  大將軍慢吞吞道:“不錯,本將軍只會使戟,但那也是十多年前的玩藝,本將軍自從奉命籌划進兵中原之事后,連馬也很久沒騎過一次了!”
  上官慕龍大喜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這個老蠻子武功很高而深藏不露呢,敢情只會騎馬使戟沖鋒陷陣而已!”
  大將軍雙目一瞪,怒道:“你說什么?”
  上官慕龍一腳跳到榻前,雙手疾出,左手掀起他蓋在身上的被褥,右手指向他腰上的麻穴點落,輕笑道:“說這個!”
  大將軍身軀猛翻,往床后一滾,同時揮掌掃出,大笑道:“尹化龍,你想干什么?”
  掌風凌厲,哪里是只會馬上功夫的大將軍!
  上官慕龍大吃一惊,挫身避過他的一掌,緊接著雙掌齊出,猛抓他身腰,一面也大笑道:“哈哈!你這個大將軍真會騙人!”
  大將軍翻身跳起,掌腳同施,連避帶踢,迎著上官慕龍攻去,哈哈大笑道:“本將軍早看出你是冒牌貨,哈哈,今天要叫你來得去不得了!”
  剎那間,兩人就在房中展開一場激戰……”
  薄暮時分。
  霧靈山頂,鵝毛似的雪花又自陰灰的天空紛紛飄了下來。
  大崖壁下那座洞府前,那個神眼鵬賀炎和另一個不知叫什么“鵬”的黃衣老人,兩人不停地在洞前踱著步,面上均現出焦灼的不耐之色。終于,那個不知叫什么“鵬”的黃衣老人忽然住足開口道:“老五,我看咱們不如輪流休息,似這般整天守在這里,簡直悶死人了!”
  神眼鵬賀炎繼續踱步,一面沉吟道:“再等等看,現在天已快黑,万一出了岔子,圣手回來時咱們可不好交待!”
  黃衣老人道:“那徐香琴已被上官慕龍那小子救走,他們逃走猶恐不及,哪敢再返回到這里來?”
  神眼鵬賀炎道:“但還有那個‘一朵云殘丐’和那個窩里反的‘黑劍第一號’,他們也許會乘机轉回來!”
  一語未畢,驀地神色微露,雙目精光暴射,轉臉望向左方,大喝道:“什么人?”
  嗖!嗖!嗖!嗖……
  一排八個人,突然從崖緣下飛沖下來。
  當中一個人身著藍袍,面貌猙獰威嚴,赫然正是降龍圣手,其余七個老人高矮胖瘦不一,一律身穿黃衣,裝束与神眼鵬賀德兩人一模一樣,大概就是所謂“大漠九鵬”中之七人。
  神眼鵬賀炎兩人看見圣手与七個兄弟回來,急忙上前施禮問道:“圣手回來了,不知逍擒敵人結果如何?”
  降龍圣手緊繃著面孔,沉聲道:“沒有找到,這邊情形呢?”
  神眼鵬賀炎躬身答道:“平安無事,只是少主人回來了!”
  降龍圣手注目一哦,微忖道:“他回來干什么?”
  神眼鵬賀炎道:“少主人沒有說,他此刻正在洞中等候圣手……”
  降龍圣手沉忖有頃,突然雙目一抬,環望大漠九鵬道:“你們且都在此處守候,未得老夫許可,不准放任何人走進洞來!”
  神眼鵬賀炎神色一變,惊問道:“圣手莫非怀疑……”
  降龍圣手沉臉不答,轉身急步入洞,走到第十一盞琉璃燈下,縱身拉動机關打開秘門,閃身跨入,開聲道:“龍儿,為師回來了!”
  這第十一間秘室正是尹化龍的房間,他一面發話一面閃步入房,一見房中并沒有尹化龍的影子,立即轉身奔出洞道,一個箭步跳到第十二盞琉璃燈下,又縱起拉燈……
  第十二間秘室是花彩云的閨房,他飛步奔入,又開聲道:“龍儿,為師回來了!”
  房中也沒有尹化龍的影子。
  他神色大變,急忙又轉身奔出,回到第十盞琉璃燈下,又跳起拉動机關,尚未等石壁完全升上,迫不及待即彎身鑽入秘門內,一直走上那間廳堂,開口道:“將軍在么?”
  廳堂右側門內,傳出大將軍的聲音:“哈,你回來了!”
  降龍圣手急道:“是的,將軍可曾見過小徒?”
  寢室中,大將軍冷峻峻地道:“見過了,你且進來說話!”
  降龍圣手舉步入房,一見大將軍正躺在床上睡懶覺,便停步拱手道:“原來將軍尚未起床,怎么不喚花姑娘來侍候?”
  大將軍轉動身軀面對他,目露精光冷笑道:“哼,要她來侍候,只怕永遠不可能了!”
  降龍圣手又惊又疑道:“哦,將軍此言問意?”
  大將軍兩眼一閃,緩緩道:“你先說追敵的事吧!”
  降龍圣手微窘道:“老夫率領大漠九鵬一直追出城外,均未發現一點蹤跡,可能他們還躲藏在這附近……”
  大將軍接口道:“不錯,他們确實尚未逃出長城!”
  降龍圣手大惊道:“是不是上官慕龍那小子化裝拙徒進來了?”
  大將軍漫聲道:“正是,他先混入第十二間秘堂制服花姑娘和春花,然后又來此欲將本將軍綁架出去,結果反被本將軍擒住!”
  降龍圣手又惊又喜,急問道:“好极!那小子被將軍打入哪間牢房了”
  大將軍退:“第一間牢房,原先關禁他母親的那一間!”
  降龍圣手又急問道:“花彩云和春花怎么了?”
  大將軍道:“此刻還躺在她自己的床下!”
  修龍圣手詫异道:“將軍何不把她們救出來?”
  大將軍陡地雙目一睜,冷笑道:“本將軍原已入房要把她們救出來的,結果卻發現了一樁怪現象!”
  降龍圣手吃惊道:“什么怪現象?”
  大將軍沉哼一聲道:“我且問你,那上官慕龍是不是好色之徒?”
  降龍圣手搖頭道:“不是,老夫尚未听說他玩過女入!”
  大將軍冷然一笑道:“所以我認為花姑娘對本將軍并不忠實,她以前大概跟令徒尹化龍有過關系,因此她竟把衣服全脫光了!”
  降龍圣手頗為尷尬,握手陪笑道:“將軍別生气,天涯何處無芳草,老夫改天再帶一個美人來服侍將軍便了!”
  大將軍恨聲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本將軍一生御女無數,覺得她最夠刺激,可惜她竟對本將軍不忠實……”
  降龍圣手笑道:“將軍如肯原諒她一次,老夫便去斥責她一頓,并禁止拙徒今后來這里,相信她以后當能死心塌地服侍將軍,不會心怀二志了,將軍以為如何?”
  大將軍怒容稍斂,微微一笑道:“也罷,你去對她說說,警告以后再紅杏出牆,本將軍決不會輕饒!”
  降龍圣手答應一聲,轉身欲出,大將軍忽又開口道:“且慢,你把‘九龍香玉佩’拿出來,讓本將軍瞧瞧!”
  大將軍右手慢慢由被褥里伸出,拿著“大千寶鏡”對他亮了亮,笑道:“這是本將軍從上官慕龍身上搜出的,本將軍知道你很想得到這面大千空鏡,不過,送給你之前,先讓本將軍瞧瞧總可以吧?”
  降龍圣手一直處心積慮想奪取上官慕龍的大千寶鏡,剛才听說上官慕龍已被打入牢房,心中已在竊喜,不想大千寶鏡及早已落入大將軍手中,這時見他要用大千寶鏡照視九龍香玉佩上的武學,心雖不愿,卻不好意思拒絕,只得探手入怀取出九龍香玉佩,雙手遞上,強笑道:“將軍武學根底不錯,相信定能看出一些奧妙來!”
  大將軍接過九龍香玉佩,拿起大千寶鏡一面照視,一面笑道:“你我即使同時練成這玉佩上的九种絕學,本將軍也不是你的對手,你怕什么呢?”
  降龍圣手忙道:“將軍言重了,老天正希望將軍也能夠練成絕藝,您只管看吧!”
  大將軍邊看邊笑道:“嗯,本將軍要仔細看看,現在你先去把花彩云救出來!”
  降龍圣手猶豫一下,遂即轉身出房,急步走出洞道,奔入第十二間秘室里去……
  大將軍見他走出房,立即掀開被褥坐起,迅速把大千寶鏡和九龍香玉佩納入怀中,騰身跳下床,彎身由床下拖出另一個“大將軍”,把他抱上床,讓他面向床內躺下,蓋好被褥,然后輕拍他的臂膀低笑道:“大將軍,你多多保重,在下要告辭了!”
  語畢,飛奔出房,轉出洞道,立即施展輕功疾速向洞外沖出。
  轉眼間奔到洞口,那大漠九鵬正站在洞門外疑神疑鬼,忽見大將軍山洞內奔出,均不禁面色一變,一齊躬身急問道:“大將軍何事慌張?”
  冒牌將軍—一上官慕龍—一倏地剎住腳步,回頭一指洞內道:“那上官慕龍化裝成尹化龍入洞,被圣手識破,此刻正在牢房中惡斗,你們快去幫忙!”
  大漠九鵬面色又是一變,登時一窩蜂沖入洞中去!
  上官慕龍跨步出洞,看見洞外還站立著兩名手持纓槍的黑衣劍手,便揮手喝道:“你們兩個也進去幫忙,別死呆呆的站在這里!”
  那兩名黑衣劍手嚇了一跳,赶忙才起纓槍,也拔步奔入洞去了。
  上官慕龍咧嘴一笑,當下撩起長袍,飛步便逃,一路揀隱蔽地形往山下飛縱,靈如脫兔,疾似風馳電掣!
  這時天已入夜,空中雪花紛飛,隨著寒風飄蕩而下,整個霧靈山几成銀白世界,上官慕龍山下路徑不熟,几次腳下跳空,跌倒滾入山溝中,幸好地上積雪极厚,未曾受傷,足足奔竄了半個時辰光景,方才回到山麓秘洞前。
  垂在洞口的古藤挂滿雪花,他輕輕撩開一道縫隙,側身鑽入,秘洞中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他摸索前進,行入十多丈,估計已到大洞窟里面,便開口輕喊道:“媽!媽!您沒事吧?”
  洞中無人回答!
  上官慕龍心頭一慌,提高嗓門喊道:“媽!媽!您在哪里呀?”
  洞中依然無人回答!
  上官慕龍不由得渾身汗毛陣陣豎起,心頭怦怦大跳,急忙由怀中摸出火折子,再撕下一片袍角,□成布卷,擦亮火折子點燃起來。
  洞中隨之一亮,他俊目略一游顧,便已看清了洞中的情形,同時也記起了母親藏身的地點,那是靠近左邊洞壁的一面天然石板,他急趨過去一看,但見石板上空空如也,哪里還有母親的影子!
  上官慕龍這一惊非同小可,慌忙再跳到一塊怪石后一看,只見原來被自己點住麻啞二穴的尹化龍,此刻竟是瞪目張嘴,一臉死相!
  他俯身伸手摸摸尹化龍的心口,發現他心房已停止跳動,身軀冰冷僵硬,業已气絕多時,心中惊疑不已,尋思道:“奇怪,莫非‘一朵云’前輩已將母親救离此地?他臨走時把尹化龍弄死了?但是,他也應該留下文字說明才對呀!”
  一念及此,急又轉回那天然石板前仔細察看,這才發現石板上有一朵云以金鋼指力寫出的几行字:“上官老弟,降龍老賊已率部回來,這是救令堂离開的好机會,窮叫花將把令堂帶往居庸關一家嘉賓古棧,你如得手,希見字即來。”
  上官慕龍大大透了一口气,當即脫下身上的大將軍衣袍,除掉臉上的易容膏,走出秘洞,沿山麓向西奔到將軍關,再越過長城,連夜向居庸關赶去!
  第三天中午,赶到居庸關,進城向人一打听,便在北舊街頭找到嘉賓古棧,
  他走到古棧門前,舉手撩開垂在門框上的那塊擋風的厚布帘,一腳跨入店內。
  一個店小二含笑迎上前問道:“這位客官,您要投店么?”
  上官慕龍一面拍著身上的雪花一面道:“不一定,我先要會見投宿在貴棧中的一位朋友!”
  店小二哈腰笑道:“是是,您客官要找哪一位?”
  上官慕龍道:“一個雙腳殘廢的中年人,模樣不大好看,像個叫花子,有沒有?”
  店小二歪頭一想,接著搖頭道:“沒有啊,敝棧沒有像您客官說的這樣的人前來投宿呀?”
  上官慕龍忙道:“或者是個中年婦人,她穿一件天藍舊羅襦,身上好像帶病的樣子,有沒有這個人?”
  店小二又搖頭道:“也沒有,敝棧的客人今天早晨都走了,現在只住著一個姑娘,沒有中年婦人在此投宿!”
  上官慕龍心頭一沉,不覺皺眉喃喃道:“哦,他們明明說好要來費棧投宿,怎么沒來?小二哥,你們這地方有几家嘉賓古棧?”
  店小二笑道:“本地客棧大小有十八家,可沒有第二家嘉賓古棧!”
  上官慕龍拱手道:“那么,我過一會再來看青,要是這中間有人來找我,請告訴他我還會來此,好么?”
  店小二道:“好的,客官貴姓大名?”
  上官慕龍報了姓名,隨即轉出嘉賓古棧,在一家食館里草草填飽肚子,然后沿街而行,見到客棧就進去探問,哪知找遍十七家客棧,均無一朵云和母親的消息,心中十分焦急,暗忖道:“莫非一朵云前輩帶病弱的母親走的不快,自己反而超過他們了?”
  他愈想愈覺有理,于是決定返回嘉賓古棧投宿等候,不料剛剛踏進嘉賓古棧,原先那個店小二立刻揚手招呼道:“客官,有人找你來了!”
  上官慕龍大喜道:“啊,他們此刻在哪里?”
  店小二道:“在里面第十號上房,他們說看見您客官回來,就請您赶快到房間去!”
  上官慕龍興奮极了,拔步便向后院奔去,找到第七號L房,持要舉手敲門,發覺房門只虛掩著,立即推門踏入,口里喊道:“媽,龍儿來了!”
  “咚!”
  頭上挨了一棍,腦門一陣天眩地轉,頓時向前仆倒。
  隨后,一個面貌瘦削的漢子探頭出房,擺頭向左右瞧了一眼,隨即縮頭入房,把房門關上,笑道:“老郭,咱們這一功建得不小,以后月餉增加五兩大概不成問題吧?”
  原來房中還有一人,他是個身材矮胖的黑面漢子,這時他手中正拿著一根木俸,聞言便把木棒往上一拋,讓木棒在空中翻了個跟斗,旋又接住,得意忘形地笑道:“老子倒希望能夠升為紅衣劍手,你知道紅衣劍手一個月拿多少銀子么?”
  那瘦削漢子俯望上官慕龍,一面笑道:“二十兩銀子,但那是要經過考試的,你老郭手底下不濟,功勞再大也甭想升為紅衣劍手!”
  矮胖漢子拋掉木棒,蹲身把上官慕龍抱到床上,嘿嘿笑道:“無論如何,咱們兄弟今番時來運轉了,昨天我們圣手‘飛傳令’寫得很明白,凡能捉到上官慕龍或徐香琴者,將視情形酌予調升或厚賞,這總是真的吧?”
  瘦削漢子咧嘴笑了笑,接著雙手往前胸一抱,面呈嚴肅沉吟道:“最好先別太高興,我听說這小子身手不弱,你我都不會點穴功夫,等會他蘇醒過來,可怎么對付?”
  矮胖漢子赶忙拾起木棒,笑道:“不打緊,咱們看見他快要蘇醒過來時,立刻再給他加上一棒!”
  瘦削漢子皺眉道:“可是,怎么把他帶出這客棧呢?”
  矮胖漢子笑道:“這也簡單,咱們等到天黑時再帶他出去!”
  瘦削漢子點點頭,取出一團繩索道:“好,咱們先把他手腳綁起來,再用棉被把他蓋好,店小二進來時,偽稱他在睡覺!”
  兩人于是動手把上官慕龍捆了個五花大綁,剛剛綁好,忽听房門上“篤!篤!篤!”響起三下敲門聲!
  瘦削漢子慌忙拉開棉被,將上官慕龍身軀蓋好,自己往他身邊一倒,這才開口問道:“是誰啊!”
  “我—一你們的芳鄰!”
  音響脆美悅耳,顯然是個少女!
  矮胖漢子眼睛一亮,面上聳然現起惊喜之色,低聲道:“嘿,居然有姑娘找上咱們哥儿倆來了?”
  瘦削漢子含怒瞪他一眼,轉望房門開口問道:“姑娘,你是住在隔房的旅客么?”
  房外那姑娘答道:“是呢!請你們外開門!”
  瘦削漢子沉聲道:“各人住各人的房間,姑娘要咱們開門,可有何貴干?”
  房外姑娘嬌聲道:“旅店寂寞,想跟你們兩位聊聊呀!”
  瘦削漢子變色道:“咱們沒空聊天,姑娘請回吧!”
  房外那姑娘用力打了一下房門,脆笑道:“你們不開門,我可要打進去哪!”
  矮胖漢子敢情是個好色之徒,這時听房外那姑娘一股勁儿要進來聊天,忍不住向瘦削漢子低聲:“老姜,有女聊天,何樂而不為,咱們開了吧?”
  瘦削漢子沉容道:“不成,只怕是敵對人物!”
  矮胖漢子笑道:“我看不是,她早就住在第八號房,咱們今天是無意捉到這小子的,她若是敵人,難道會未卜先知不成?”
  瘦削漢子產冷笑道:“可彼此不相識,她一個大姑娘竟厚顏要和陌生人聊天,這不透著怪异么?”
  矮胖漢子搔搔腮笑道:“可能是哪家院子跑出來的姑娘,她想背著鴇母賺几個錢!”
  瘦削漢子失笑道:“若是那种貨色,更不必去理她!”
  矮胖漢子躍躍欲試地道:“你哪里知道,凡是自找上門來的,十有九個都是很夠勁儿的,老子若是跟她談得攏,何妨……”
  這時,房外那姑娘又用力打著門,尖叫道:“喂!你們再不開門,我真要打進去哪!”
  矮胖子一步跳到房門邊,應聲道:“來了!來了!”
  打開房門,但見站在門外的是一個雙十年華的紅衣女子,鵝蛋形的臉龐,細眉彎彎,薄唇微翹,姿色秀麗而帶著几分傻气!
  此女非別,正是綠帽公瞿正燮的寶貝女儿,傻大姐是也!
  胖瘦兩漢子都不認識她,見她姿色誘人,別具一种韻味,不由都看得傻了,前者呆了片刻之后,赶忙堆出笑容道:“嘻嘻,請問姑娘芳名怎么稱呼?為何要找咱哥儿聊天?”
  傻大姐咬著手指頭儿,歪頭吃吃笑道:“我在這里等候一個人,他老是不來,悶得我心里發慌,剛才听得你們房中呼唏吵吵的講話,我想你們定很喜歡咬耳朵,我一向也很喜歡咬耳朵的,所以就找你們聊天來了!”
  矮胖漢子喜道:“哦,真是這樣么?”
  傻大姐嫵媚一笑道:“當然,我除了喜歡和人咬耳朵外,還喜歡金子和銀子,尤其喜歡會鐲子!”
  矮胖漢子連忙由怀中摸出一塊白銀,輕輕在掌上拋動著,笑道:“咱們去你房中咬耳朵,我給你這個,怎么樣?”
  傻大姐凝眸瞧他手上的銀子,吐出舌頭舔舔嘴唇,問道:“那有几兩重?”
  矮胖漢子笑道:“重足半兩!”
  傻大姐似乎不滿意,轉望瘦削漢子問道:“喂,你愿意給我多少?”
  瘦削漢子強笑道:“我頂多也只能出半兩,多了可划不來!”
  傻大姐向他一皺鼻子,再轉望躺在床上的上官慕龍問道:“喂,那個睡覺的,你愿意給我多少?”
  瘦削漢子臉容一沉,怒道:“小聲一點,你若把我們少爺吵醒,老子剝你的皮!”
  傻大姐嚇了一跳,繼而聳聳肩,回對矮胖漢子豎起一只手指,抿嘴輕笑道:“這樣,你看好么?”
  矮胖漢子笑問道:“你是說要一兩?”
  傻大姐點首笑道:“正是,我要一兩!”
  矮胖漢子側頭想了想,一頓足道:“好吧,一兩就一兩,可是我告訴你不能催,老子最恨人家催!”
  傻大姐一呆道:“你恨人家催什么?”
  矮胖漢子笑道:“別裝蒜,你還會听不懂么?”
  傻大姐气得笑一笑,伸出洁白纖細的玉掌道:“來,我帶你到我房間去!”
  矮胖漢子伸手和她相握,一腳跨入房外,回頭向瘦削漢子咧嘴一笑道:“老姜,若是味道不錯,待會你也來吧!”
  瘦削漢子正色道:“你最好小心,別吃不了兜著走!”
  矮胖漢子笑道:“不會,這是掉下來的天鵝肉,哈哈哈……”
  他反手把房門帶上,跟著傻大姐去了。
  過了一會,只听隔房傳出他們兩人的一片爭吵聲:“好家伙,你這是什么?”
  “干什么?你不脫,老子替你脫呀!”
  “屁啦!你憑什么要脫我的衣服?”
  “媽的,你想耍無賴是不是?”
  “誰無賴?我要好好跟你咬耳朵,你倒要脫我的衣服,這是什么意思?”
  “哦,你說咬耳朵,當真只是咬耳朵而已么?”
  “要不然,你還想怎樣?”
  “好,把銀子還給我!”
  “才不!又不是我不跟你咬耳朵,是你自己不要的,我才不還給你呢!”
  “你不還,我揍你!”
  “哼!你揍揍看!”
  “揍就揍,老子怕你不成?”
  “啊哎……”
  “啊唷……” 兩人先后惊叫了一聲,便即靜寂下來!
  瘦削漢子面色一變,急忙跳下床,開門沖出,轉到第八號房,舉手敲門,喊道:“老郭,你怎么啦?”
  房門一開,傻大姐一面舉手梳發一面沖他擠眼一笑道:“咭,你也要跟我咬耳朵么?”
  瘦削漢子怒罵一聲,一掌推開她,舉步入房,只見同伴老郭目瞪口呆的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好像死了一般,不禁大惊失色,轉對傻大姐大喝道:“好娼婦!你可是把我兄弟弄死了?”
  傻大姐搖搖頭笑道:“沒有,我要跟他咬耳朵,他倒要脫我的衣服,我不愿意,他伸手打我一下,我也伸手打他一下,他就不能動了!”
  瘦削漢子惊怒交迸,吼道:“你打他什么地方?”
  傻大姐一指腰間笑道:“打他這里——麻穴。”
  瘦削漢子兩眼一直,驟然道:“啊,你會打穴?”
  傻大姐吃吃笑道:“我傻大姐不會打穴喲!”
  瘦削漢子又是一惊,不覺退步惶聲道:“嘎,你就是綠帽公的女儿傻大姐?”
  傻大姐笑道:“正是,你听誰說過我的?你看我漂亮不漂亮?”
  瘦削漢子渾身冒起一層雞皮疙瘩,哪敢再說話,低頭便想奪門逃出去,傻大姐嬌軀一扭,飄然擋住房門,眯眼直笑道:“怎么,你不跟我咬耳朵么?”
  瘦削漢子猛可劈出一掌,喝道:“去你的!”
  傻大姐左掌輕揚,一把扣住他手腕,接著用力向后一扭,瘦削漢子痛呼一聲,右手登時被扭轉到背后,傻大姐一咬嘴唇,揚掌在他頭上百會穴打了一下,然后松開他右手,嬌笑道:“給你姐姐躺下!”
  瘦削漢子果然很听話,應聲向前扑倒,昏死過去了。
  傻大姐隨即蹲身下去,把他身軀轉過來,伸手入他怀中摸索,摸出了一小袋銀子,喜孜孜的揣入自己怀里,這才起身出房,把房門關上,轉到第七號房,掀開蓋在上官慕龍身上的棉被,輕輕拍著上官慕龍的面頰喊道:“喂!喂!你快醒來!”
  上官慕龍迷迷糊糊的輕“嗯”一聲,慢慢睜開眼睛,晃晃頭,眨眨眼,忽然吃了一惊,霍然坐起,瞪眼惊望傻大姐問道:“傻大姐,怎么會是你?”
  傻大姐故作嬌羞之態,忸怩一笑道:“怎么不是我?我等你一天一夜了呢!”
  上官慕龍愕然道:“剛才是你打了我一下?”
  傻大姐慌忙搖頭道:“不不!是兩個賊子打你的,他們是降龍圣手的部下,此刻已被我打昏在隔房中!”
  上官慕龍惊道:“他們怎知我在這里?”
  傻大姐道:“我也不知道,昨天我在這城中碰到一個雙腳殘廢的叫花子,他教我在這客棧等你,然后帶你去見你娘,誰知等了一個晚上你也不來,剛才我正在房中梳頭,忽然听見這房中有兩個人在咬耳朵,我仔細一听,啊呀!原來是你被他們抓著了,我就赶緊來救你,哈哈,你說說,你該怎么謝我呀?”
  上官慕龍喜道:“哦,你見到我娘了?”
  傻大姐搖頭道:“沒有,我只見到那個叫花子,他告訴我你娘正在一個地方等你!”
  上官慕龍忙道:“快說,我娘在哪里等我?”
  傻大姐笑著說:“你跟我走,我再告訴你,好么?”
  上官慕龍點頭道:“好,你快把我身上的索子解開!!”
  傻大姐替他解下索子,上官慕龍如飛鑽出房,轉入第八號房間,一看房中果然已倒著兩個漢子,便回對傻大姐問道:“你動手時,有沒有惊動客棧里的人?”
  傻大姐搖頭笑道:“沒有,我做得很干淨!”
  上官慕龍笑道:“嘿,你好像比以前聰明多了!”
  傻大姐大喜道:“是么?你是不是有些喜歡我了?”
  上官慕龍登時弄得滿臉通紅,連忙揮手道:“走,咱們出去吧!”
  兩人走到前面,那店小二見上官慕龍帶出住在第八號上房的女客,不禁惊訝道:“原來您客官要找的人就是這位姑娘,怎么您說是一個中年婦人呀?”
  上官慕龍但笑不語,當下替傻大姐結了帳,便和傻大姐走出客棧,离開居庸關,向南赶去。
  他由傻大姐領著走出城,行約三四里,來到野外,見傻大姐一路始終不說話,忍不住開口問道:“傻大姐,我娘到底在哪里等我呀?”
  傻大姐嘟嘟嘴道:“你喊我傻大姐,我不跟你說話!”
  上官慕龍一怔,連忙改口道:“瞿姑娘,你說我娘在哪里?”
  傻大姐噘嘴笑道:“我也不要你喊我姑娘,我要你喊我名字,我的名字叫琳琳!”
  上官慕龍大為气沮,因想早點見到母親,只得又改口道:“好,琳琳,你說我娘在哪里?”
  傻大姐倏地住足,轉身對他挑眉嫣然一笑道:“你說一聲喜歡我,我就帶你去見你娘!”
  上官慕龍不禁大怒,沉臉喝道:“傻大姐,你別傻里傻气好不好?”
  傻大姐眼睛一紅,眼淚像斷了線的串珠扑扑直下,頓足哭道:“你為什么不喜歡我?我從第一次見了你后,就一直喜歡你,我天天想著你,想得連睡覺都睡不好,嗚嗚……”
  愈說愈傷心,最后竟掩臉大哭起來!
  上官慕龍哭笑不得,聳肩輕歎了一聲,就在身邊一塊石頭上坐下,抱頭不語。
  傻大姐連連跺腳,嚎哭道:“你說話呀!你為什么不喜歡我?我那一點不如人家?你以為我是個坏姑娘么?嗚嗚,說了你不相信,我到現在還是好好的,真的,騙你我會死……”
  上官慕龍听不下去,猛然挺身站起,大吼道:“傻大姐我請你別傻好不好?”
  聲如雷鳴,聲色俱厲!
  傻大姐冷不防唬了一大跳,不覺停止哭泣,呆呆望他一陣,忽然冷哼一聲,掉頭便走,飛也似的疾奔而去。
  上官慕龍急了,將身一縱,飛越到她面前,拱手陪笑道:“傻大姐—一噢不,琳琳,你告訴我娘在哪里,我給你一片金葉,好么?”
  傻大姐繃臉不理,扭身往旁跑去。
  上官慕龍橫身一飄,又攔住她去路,笑嘻嘻道:“兩片如何?”
  傻大姐仍是板著臉不理睬,又扭身往旁跑去。
  上官慕龍忙又跳到她面前,長長一揖道:“三片,如何?”
  傻大姐突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扯高嗓門大叫道:“殺人哪!救命哪!這里有個淫賊要強奸我哪!”
  上官慕龍見她竟然使出潑婦招式,一時膽戰心惊,哪敢再強迫她,赶忙轉身撥步急逃!
  “淫賊站住!”
  驀地里,一聲叱喝由身后傳了過來!
  上官慕龍知道說也說不清,不敢停步向那人解釋,當下加快腳步,埋頭又奔,哪知才奔去三四丈遠,只听頭上空中“呼!”的飄過一片衣袂聲響,旋聞面前有人說道:“好啊,上官慕龍你做賊心虛么?”
  上官慕龍止步抬頭一看,不覺脫口惊“啊”了一聲,慌忙剎住腳步道:“我的天,原來是你呀!”
  赫然擋在他面前的,正是一朵云殘丐!
  他丑臉上籠罩著一層寒霜,雙目射出冷電般的光芒,把上官慕龍上下打量了一陣,開口冷冷道:“上官慕龍,我窮叫花做夢也沒想到你也有這等劣根性,瞿姑娘好意帶你來見你娘,你為何要污辱她?”
  上官慕龍听得直冒冷汗,又惊又急,頓足嚷道:“前輩千万別听她胡說,晚輩那敢存污辱她之念,是她逼著晚輩定要說出喜歡她的話,她才肯帶晚輩去見家母……”
  傻大姐仍賴在地上,听到這里,急忙接口尖叫道:“瞎說!你看見這附近沒有行人,就想利用金葉誘騙我,我要逃,你一直擋著我,是個是?”
  一朵云凝望上官慕龍冷笑道:“是啊,窮叫花老遠就看見你一味阻止她不讓她走,臉上還帶著笑容,這該怎么解釋?”
  上官慕龍急得兩眼通紅,气急敗坏地道:“前輩有所不知,起先她逼著晚輩喜歡她,她才肯帶晚輩見家母,晚輩不肖,不合吼了她一聲,她掉頭就走,晚輩急了,只好陪笑相求,說明只要她肯帶晚輩去見家母,便愿給她几片金葉,并無利用金葉誘騙她之意啊!”
  一朵云原也不大相信上官慕龍會是個見色起意的少年,這時听他說得有理,不由點頭道:“唔,是這樣么……”
  傻大姐一見自己落了下風,登時又呼陶大哭起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叫道:“好!連你這個臭花子也不相信我的話,跟著他欺負我,嗚嗚,我要去告訴我娘去,我娘是有名的母蜂王,我要叫我娘剝你們的皮……”
  上官慕龍沉臉喝道:“傻大姐,你剛才在客棧里救了我一命,我很感激你,可是你若再顛倒黑白胡說八道,我可不跟你客气了!”
  傻大姐托地跳起,指著他破口大罵道:“是啊,你是忘恩負義的臭小子,我瞿琳琳出生入死救了你一命,你不知恩圖報,反而強奸我,這該請玉皇大帝派雷公雷母轟死你才對!”
  上官慕龍大怒,朝她踏上數步,厲聲道:“你再說一遍看看!”
  傻大姐也朝他挺胸踏上兩步,雙手插腰冷笑道:“說就說,我說你要強奸我,怎么樣?”
  上官慕龍气得七孔生煙,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聲,騰身便向她飛扑過去。
  一朵云怪叫一聲,兩手一按地面,電閃般飛越到他面前擋住,喝道:“別動手,窮叫花有辦法替你們分解!”
  上官慕龍只得剎住扑勢,憤然道:“真是气死我了,我恨不得狠狠揍她一頓!”
  一朵云咧嘴一笑,轉望傻大姐大聲道:“喂,瞿姑娘,你一迭的說他要污辱你,他也气得暴跳如雷,這真使我窮叫花不知該相信誰才好……”
  傻大姐忙道:“你應該相信我,我從來沒說半句謊話呀!”
  一朵云笑道:“我有個方法可以測出你們兩個誰在誣蔑,但須以生命作賭注,若是誣蔑的便會馬上死去,你敢不敢?”
  傻大姐一挺胸脯道:“有什么不敢,我跟他告到閻王老爺面前也不輸的!”
  一朵云詭笑一下,隨在地上划了兩個圓圈,然后雙目一閉,面現庄嚴之色,嘴里喃喃低念一陣,又伸手在兩個圓圈上虛舞一番,好像一個披發仗劍的道士作法召神驅鬼一般,煞有介事的“作法”一陣之后,這才睜眼沉聲道:“好了,現在你們同時走入圓圈里面!”
  傻大姐歪頭惊訝道:“走入圓圈子么?”
  一朵云神色一片凝重,緩緩道:“我已禱請陰府十殿閻羅為你們審判完畢,現在你們只要踏入圓圈內,立刻可以分出好坏,說謊之人將當場死亡!”
  上官慕龍昂然無懼,一腳踏入兩圓圈之一,站定身子即向傻大姐喝道:“瞿琳琳,你也站進來吧!”
  傻大姐慌起來了,眼睛露出惊恐之色,瞪望地上圓圈不瞬一下,著實遲疑了好一會儿,忽舉手一指上官慕龍身后,急叫道:“快看,那是誰來了?”
  上官慕龍和一朵云信以為真,同時轉臉張望,傻大姐乘机轉身便跑,使開全力,一溜煙似的落荒逃去。
  一朵云情知受騙,不由回頭哈哈大笑道:“傻大姐,這次姑且饒你,以后你再敢胡說八道,閻王老爺可不會饒恕你啦!”
  傻大姐不敢回嘴,一味低首急奔,轉瞬間奔入遠處的一片樹林里去了。
  一朵云回頭對上官慕龍笑道:“這傻丫頭雖然又傻又潑辣,畢竟心地也還純真,是不是?”
  上官慕龍走出圓圈,搖頭苦笑道:“話雖如此,可也教人受不了!”
  一朵云道:“昨天我和令堂到達居庸關,正想進入嘉賓古棧投宿,忽然發現城中有降龍老賊的部下在走動,我們覺得住在城中不大妥當,剛好看見那傻大姐在城中徘徊,我就教她在客棧里等候你,你到后即帶你來此,不想她竟在途中跟你來這一套,哈哈……”
  上官慕龍忙問道:“家母此刻何在?”
  一朵云平指南方答道:“距此二三里處有一片黑松林,林中有一幢破廟,令堂就在那廟中等著你——唉,對了,你化裝尹化龍進入賊窩,結果如何?”
  上官慕龍笑道:“幸不辱命,已將‘九龍香玉佩’搶回來了!”
  一朵云笑道:“哈哈,我早就預感到你這一次一定能夠得手,現在你跟我來吧!”
  上官慕龍于是隨了向南赶去,二三里路程轉眼便到,果見前面有一片濃密的黑松林,一朵云領路入林,在遍地積雪盈尺的林中鑽行一程,來到松林深處一幢破廟前,只見廟門邊倚立著一位中年婦人,上官慕龍一看正是母親柳映華,三步并作兩步奔過去,歡呼道:“媽,您身体好些了么?”
  柳映華喜极而泣,一把樓住儿子,顫聲道:“龍儿,你几乎把娘急死,到底‘九龍香玉佩’有沒有搶回來?”
  上官慕龍道:“有的,龍儿化裝尹化龍入洞后,被那個大將軍看出破綻,幸好他武功不高,龍儿將他制服,當時靈机一動,改裝成他躺上床,那降龍老賊一時不察,便被龍儿把‘九龍香玉佩’騙了回來……”
  他邊說邊扶著母親進入廟中,一朵云隨后跳入,笑道:“如今兩樣寶物都已回到你手里,你打算怎樣?”
  上官慕龍望著母親問道:“媽,咱們去仙人島住一些日子好么?”
  柳映華反問道:“你打算在仙人島研練絕藝?”
  上官慕龍點頭道:“是的,那里降龍老賊不敢輕易入島侵犯,再說龍儿練武時如遇疑難,也可向師祖三多老人請教!”
  一朵云接口笑道:“不錯,仙人島的确是個練武的的好地方!”
  柳映華頷首道:“也罷,媽跟你去仙人島住一些日子也好。”
  上官慕龍轉望一朵云問道:“前輩,您呢?”
  一朵云道:“窮叫花暗中護送你們母子到達仙人島,然后再回來跟降龍老賊周旋一番!”
  上官慕龍感激地道:“多謝前輩美意,家母和晚輩可以化裝赶路,暗中護送倒可不必,前輩如肯幫忙,晚輩另有一事相煩!”
  一朵云注目問道:“什么事?”
  上官慕龍道:“晚輩的六位師伯此刻尚不知降龍老賊之賊寓所在,前輩如能找到他們而將降龍老賊的陰謀及賊窩所在地告訴他們,或許他們可以聯合起來給降龍老賊一個嚴重的打擊!”
  一朵云搔搔頭皮道:“這主意不錯,但你那六位師伯對我窮叫花似乎存在怀疑,只怕不肯相信我的話呢!”
  上官慕龍道:“不會的,我四師伯醉龍常樂為人很好,前輩可將我所見情形詳細告訴他,他會相信的!”
  一朵云沉思片刻,道:“好吧,窮叫花去試試看……”
  上官慕龍又道:“那大將軍曾說,最近將有一批蒙古武士要開入中原,援助降龍老賊征服中原武林,其中有所謂該國的第一高手‘劍王艾哈克’及第二高手‘刀王阿卜多’,据說武功都极高,前輩也請注意一下!”
  一朵云冷笑道:“好极,這一來中原武林將有一番熱鬧了!”
  上官慕龍笑道:“晚輩但愿能赶上那場熱鬧!”
  一朵云兩手往地上一按,托地躍出破廟,回頭笑道:“事不宜遲,窮叫化這就去找你那六位師伯,你們母子務請保重!”
  柳映華和上官慕龍連忙出廟相送,一朵云面含笑容深深注視柳映華一下,隨即騰身再起,躍出松林,一路縱飛而去!
  柳映華目送他身形消失后,忽然輕輕一歎,別臉望著儿子問道:“龍儿,這位殘丐到底是何許人?”
  上官慕龍道:“龍儿也不明白,媽覺得他怎樣?”
  柳映華道:“他雙目正气凜凜,似乎是一位古道熱腸的俠丐,但其言行舉動,又有點令人莫測高深……”
  上官慕龍道:“正是,他雖然雙腳殘廢,卻是一位了不起的奇俠,龍儿曾經蒙他數度解危脫困,可是龍儿兩次請問他的姓名,他都不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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