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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張張進在進入天馬賭坊的密室的時候,一張臉的表情實在是不知道如何形容。
  “廖天路突然就失蹤了!”張張進對著豎立而起的赤紅棺木道:“而且,連唐不誤、仇伯公、賀維天也不見回到宣家府。”
  他原先的任務是化成廖天路,并且代替這個角色。
  這下可好了,事情似乎變化得太快了一點。
  紅棺木沉沉一笑,低哼道:“這么看來宣家府內全沒了劉瑾的人了?”
  宣家府的人手是不少,但是,一個廖天路加上院內雙總管的仇伯公、賀維天,以及“足跡遍天下”的唐不誤,已足以控制宣家府的運作。
  “當然,最重要的是宣飛虎落在劉瑾的手中。”紅棺木里低呵呵的笑道:“這件事你查得怎樣?”
  “回稟坊主……”張張進恭敬的道:“朱雀曾經有所通報,宣飛虎并不在宮內,而是在廖字家府內的某處。”
  正說的時候,一道身影自空中緩緩而無聲無息的滑落,來人正是罩紅色面具的朱雀。
  “屬下目前尚未找出真正囚禁的地點。”朱雀的聲音含混難斷是哪种年紀的人,但卻在沉沉的回音中仍可听清楚每個字:“不過,屬下在昨夜曾于廖家府宅內匆匆見過宣飛虎的側影一回。”
  紅棺木內的人似乎沉吟了片刻,這才嘿嘿道:“廖家府內有高手?”
  “是!”朱雀承認道:“所以屬下不敢造次出手。”
  因為,以目前的情勢來看,誰掌握了宣飛虎誰在這場斗智力中無疑都握住了一個有力的籌碼。
  “那是一個四旬左右的麻衣漢子……”朱雀皺起了雙眉道:“屬下怀疑他是不是傳說中老字世家近二十年來最孤傲的‘麻衣’老行。”
  “嘿嘿,‘麻衣’老行?”紅棺木內沉沉笑道:“不是。”
  不是?紅棺木里面的這個人怎么如此肯定?
  張張進第一個可能想到的是,老行也是天馬賭坊的人,更有可能的是,說不得他是“天馬四只蹄”之一。
  “你們大概已經猜中了一些……”紅棺木里淡淡的笑聲傳來:“老行就是玄武,哈哈哈,你們知道他在哪里?”
  張張進和朱雀當然都不知道。
  “在李嚇天的天字牢里。”紅棺木中人大笑道:“順便提醒你們一點,方才接到的消息,廖天路他們也全在里面。”
  張張進的胃抽搐了一下。
  紅棺木里的這個“坊主”到底是不是真的天馬賭坊的老板閻千手?他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紅棺中人的情報网絕對不止自己一條。簡單的說,自己只不過是他放在外面的棋子。
  這是顆“顯目”的棋子,來引人注意。
  而真正的運作卻是在暗地里進行。
  張張進在肚子里輕輕歎一口气,道:“那……廖字府內的那個人可能是誰?”
  “他的手上有帶兵器?”紅棺木里的人忽的問話。
  “沒有!”
  紅棺木在一陣沉默后,忽的嘿嘿笑道:“那就去試試!”
  “是!”朱雀回答得很有力。
  有力的聲音中有一絲興奮。
  那是一种棋逢對手時的亢奮,這點張張進很明白。
  “那么屬下的任務是……”張張進恭敬的問著。
  “你原先的任務達到了?”
  “沒有!”張張進吞了一口口水,乾澀的道:“坊主的意思是要……屬下進牢內‘換成’廖天路?”
  紅棺木內哈哈的一陣大笑道:“你做不到?”
  ***
  天字牢內現在可熱鬧了。
  走掉了兩個女人,卻是又多了四個男人進來。
  四個分別關在不同間牢房內的男人。
  “那個李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侯釘子惡狠狠的啐道:“憨不隆冬的關了這么多人進來。”
  可不是,前后數數總共有十六個大男人。
  而且是從小到老、名門公子、江洋大盜一應俱全。
  這是指“牢里”有十六個人。
  此外,在牢房面對兩排的中央走道還有一個人挺著背脊坐著。
  是個用小刀很專心雕刻一小截木頭的人。
  細長而有力的指頭,每一刀划下去都有如石破天惊。
  俞靈!
  無論是拿著精鋼百淬刀或者是一把小小的薄鋒短刃。
  每一刀,沒有人敢忽視。
  “喂,俞小子,你進來干啥?”談笑皺著眉苦笑道。
  “因為怕你到時走人。”俞靈笑了,淡淡中有一股悍烈的气机,道:“你別忘了,八月十五月圓時。”
  八月十五月圓時?七天以后。
  這里的人每個人都知道是俞傲和忘刀一戰。
  難道俞靈和談笑之間也有事。
  “嘿嘿,哥哥不是臨時撤退走的人。”談笑伸了伸懶腰,淡淡回道:“房藏的人呢?”
  房藏,誰也都知道繼承了老字世家最負盛名老鬼的“無臂刀斬”。
  “房藏將跟你們一戰?”段布的雙眸一閃,嘿道:“或者你們三人彼此一戰?”
  “唉呀,這小子的腦筋動得快!”王王石拍掌笑道:“八月十五中秋時,京城天馬賭坊的屋頂可有大戲可看了!”
  在天馬賭坊的屋頂上一戰?
  這廂韓冷都忍不住撫掌歎道:“真是想得妙絕!”
  “謝了!”談笑“格格”笑道:“只是不知道各位能不能有幸前來一賭哥哥我大發神威!”
  那端的廖天路沉沉一聲冷笑,嘿道:“姓談的,廖某不知道你們在搞什么鬼,不過……”
  他冷哼挑眉,緩步走到牢門前哈哈大笑道:“這間小小的天牢可別想囚住廖某!”
  說完,只見他指間一彈,剎時便見得一道黃煙由指甲里激射出來,那煙是射向牢鎖上。
  瘳天路嘿的一聲,挫身一退中雙腿踢彈。
  剎那,那靴底雙方各自見得兩絲細線奔出。
  “叮叮”小小的兩響里,那黑色細線已然纏住了牢鎖。
  一聲沉嘿中,廖天路雙腿一縮一扯。
  “當!”偌大的一個鋼鎖竟是應聲而斷。
  “很好!”金送棺淡淡的笑道:“可是你能走得出去?”
  他這么說是因為有一個坐在地上的人正在用小刀雕刻人像。
  人像已經逐漸成形。
  廖天路緊盯著俞靈,推開了牢門跨出。
  俞靈仍舊很專心的在雕刻,每一刀仍舊一樣有力。
  廖天路的第二只腳也同樣的跨出了牢外。
  現在就看他如何退出這座京城內最有名的天字牢!
  俞靈彷佛沒有看到眼前的事,或者說他的眼中只有正在雕刻的這段木頭,心中只有即將比刀的談笑。
  仇伯公和賀維天的胃竟然不知道為什么的緊抽了起來,明明眼前的一切都很順利,卻是有一股壓力迫向了心頭。
  是俞靈划下每一刀的壓力?
  靜!
  絕對的沉靜,靜到可以听到每一個人的血管里血脈在激烈的奔騰。
  俞靈會怎么做?出刀?
  砍出俞家惊鬼泣神的一刀?
  廖天路吞了一口口水,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腳心已經在滲汗,濕滑滑的變得又沉重又不好控制的靴子。
  此刻他心中甚至有一個念頭。
  自己這么做是對是錯?
  好緩慢!廖天路讓自己勉強的一寸又一寸的面對著俞靈往后退。
  每個人都在看,看看這件事會變成什么樣子!
  廖天路已經退出了第四步,俞靈仍舊沒動。
  笑!
  輕輕的一笑,在俞靈的臉上。
  每個人的心都跳了一下,大大的一下。
  廖天路呢?一張臉忽然就在俞靈笑的剎那里像是掉到河里般浸滿了水。
  有點咸味的水,汗!
  唐不誤這一生可見多了事,卻沒有一次這么的叫自己全身神經繃緊。
  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气勢。
  不動的俞靈,移動的廖天路,他們之間像有一條線,一條生死線!
  唐不誤在看著、看著,忽然覺得好笑了起來。
  他發覺其實動的是俞靈,而不動的是廖天路。
  生死線仍舊無形的系著,只不過是控制在俞靈的手上。
  廖天路只不過是個傀儡。
  俞靈一刀划出,廖天路就動一下,后移一寸。
  俞靈雕刻在木像上不同的位置,廖天路在那端的身子就產生不同的痙攣。
  恍惚中,俞靈手上的木雕相好像和廖天路已然結成一体。
  廖天路的全付精神都放在俞靈的身上,身上的手上,手上刀上。
  所以刀落在木像的那個位置,廖天路不由自主的在那個位置上布滿了真气以備一搏。
  問題是,剛才俞靈那一笑是什么意思?
  廖天路已經退到了石階處,俞靈還是不阻擋?
  又是一笑!
  廖天路不由得從腳心一陣麻冷傳上了腦門。
  這個姓俞的到底在搞什么鬼?
  不只是廖天路在發麻,一干八個江洋大盜看著也忍不住呼吸急促了起來。
  “喂!別吊著胃口成不成?”段布嘿嘿一哼道:“要不就放他走,要不然就一刀砍了……”
  他說著,只是在抒解此刻凝聚的迫人壓勢。
  俞靈第三次笑,笑得握刀捧像而起。
  刀、掌在右手中,木像則在左指間輕舉。
  所有的心在那一剎那“咚”的一跳。
  “我的媽呀!這小子手藝真好!”王王石“格格”笑叫道:“談小子,可真像你哩!”
  可不是!談笑用力的苦笑了一聲,立刻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俞靈這小子之所以笑,是因為把麻煩丟到哥哥頭上來。
  俞靈將木像丟給談笑,同時出刀。
  乾淨俐落的一刀,毫不花俏一點也不拖泥帶水的下去,然后鎖斷!
  談笑接到木像的時候,牢房的門已經因為方才刀勢的迫力反彈開來。
  這就是俞家惊鬼泣神的一刀。
  廖天路全身起了一陣痙攣,他百分之百的知道,俞靈這一刀如果砍向自己會有什么后果。
  “我幫你雕刻了一尊木像!”俞靈在笑道:“我來的目的就是為了這點!”
  只有俞靈認為值得交往的朋友或是值得尊敬的敵人才享有的殊榮。
  談笑知道,不過他更知道俞小子這句話的意思。
  就是為了雕刻一尊木像而已。
  而已,沒有別的。
  所以廖天路的事和他無關。
  如果談笑不想讓廖天路离開這里,或者談笑自認為是李嚇天的朋友不能不幫著留下“要犯”,這些都不關俞靈的事。
  廖天路在這時候好像也明白了這句話。
  談笑的人還在牢中,而自己已經到了門口之前,這种机會無疑是不會再有的机運。
  他轉身手探出便要扣向門把。
  ***
  張張進已經做好了一切的准備。
  亥時,一切進入沉靜的黑夜。
  他知道李嚇天現在到天馬賭坊赴閻大老板的約,這段時間正是他進行換人最好的時机。
  兩名得力的手下已經化成捕快的模樣,一個叫程妙手,一個叫吳不開。
  吳不開專門開各种鎖,而且用一根鐵絲去開比你用鑰匙去開的時間還快。
  程妙手這個人呢?
  張張進相信他的易容術可以在天下排名第三。
  “我們進去將廖天路帶出來!”程妙手和吳不開重覆即將行動的計,道:“然后再將張爺帶進去。”
  這時的張張進當然變成了“廖天路”,而程妙手則十足是“李嚇天”的模樣。
  “很好!”張張進點頭一笑,道:“依計進行!”
  程妙手和吳不開很迅速的竄身出來,也很鎮定的走向天字地牢的門口。
  “有一點奇怪!”程妙手皺眉道:“這里怎么沒有人防守?”
  “難道是姓李的對這座天字地牢太有自信?”
  的确,從來沒听說過有人可以從里面跳出來的事!
  一個抬步,他們已經到了門口。
  忽然間,門被用力的推開來,然后是一道人影竄出。
  好快的一道身影,三個人在黑夜昏暗中照面。
  這一剎那誰也沒有時間思考,誰都會出手。
  廖天路此刻全身緊繃的神經盡在雙掌中擊出。
  無論是誰,擋者死!
  門被大大的推開,所以從牢里的每個人都可以看到這一幕。
  牢內的燈光照上去,他們看到“李嚇天”和一名捕快在廖天路狂飆的雙掌中猝不及防的擊中。
  兩道血柱挾在兩聲慘嚎中湯散在夜空里。
  所有的人全都惊愕住,這點變化大大出乎他們意料之外,俞靈和談笑竄身而上。
  門口,廖天路的身影只剩下昏淡淡的背影,一閃而逝,地上則是兩具僵硬的体。
  “京城”李嚇天就這樣死了?
  談笑低身下去握捏了一下“李嚇天”的腕脈,忽然間雙眸一閃,似笑非笑。
  俞靈也低下身去握了握“李嚇天”的手腕。
  “死了?”
  “是的!大羅金仙也沒救!”
  “凶手是俞天路!”
  “沒錯!誰都看到了!”
  他們歎了一口气,將体抱了起來,轉身下牢。
  “你們都看到了!”談笑輕輕歎著,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對体道:“誰是凶手?”
  “好個姓廖的!”王王石大叫了起來道:“李嚇天就算不是個英雄,好歹也是個人物……”
  白歸去可是咬牙一哼,頓足道:“可惱!”
  “嘿嘿,你惱什么?”是金送棺在隔壁牢里沉哼一聲。
  “討不回這個梁子!”白歸去咬牙道:“李嚇天,你死得太早了點!”
  這個白歸去一生不欠人,可也不叫人欠。
  做案十五年,第一次叫人送入牢內,白歸去雙目一睜,雙拳一緊道:“姓廖的,我找你!”
  “不用去找!”上頭門口處有人淡淡的出聲道:“因為他就在這里!”
  房藏!
  房藏的手上扣著一個人——“廖天路”。
  談笑在這剎那間發覺了一件奇怪的事。
  雪袍老人竟有一絲笑意在眼眸閃過。
  這個老頭子是誰?他好像看穿了很多事。談笑稍一挑眉,那房藏已經提著“廖天路”下來。
  一扔手,“廖天路”可重重的摔到牢里。
  看這姓廖的痛苦模樣“咦唔咦唔”直在地上打滾,顯然吃了不少苦頭,而且被點了啞穴。
  “你殺了李嚇天!”雪袍老人看著“廖天路”淡淡道:“我看你的處境是很為難了!”
  這句話好像別有余音?
  咱們這位“廖天路”張張進可是有苦說不出了。
  他看到一牢子里各式各樣的目光都有。
  那些江洋大盜憤怒的眼神,談、杜、王和俞靈冷肅的眸光,以及宣家府里唐不誤他們歎气的眼光。
  不!有兩個人的眼光特別奇怪。
  一個是說話的雪袍老人,似乎有些譏誚又有些歎息。
  另外一個人是
  ……
  “你們打算如何處置這小子?”白歸去和談笑同一間牢房,所以他可以“自由”的大步邁出。
  侯釘子也緊跟著出來,冷嘿嘿一笑道:“我看這姓廖的也不是什么東西,難得我們來替武林做點事!”
  說著間,已然和白歸去雙雙到了那間牢房入口。
  談笑看了房藏一眼,對方淡淡的一眨眼,又看了看地上“李嚇天”的体。
  登時咱們談笑差點要笑出來,他可明白了怎么的一回事。
  “太巧了一點吧!”談大公子以手勢迅速告訴杜三劍和王王石真相。
  “兩位稍慢!”談大公子輕輕一咳道:“這件事由兄弟來處理,如何?”
  侯釘子瞪起那雙圓滾滾的小眼珠,“咕嚕咕嚕”轉了几轉,沉嘿嘿道:“你打算怎么解決?”
  談笑挑了挑眉,環顧一眼四周,緩緩道:“我們都知道,這里面有一個是真正的凶手,而且是鼎鼎大名‘天馬的四只蹄’之一……”
  唐不誤、仇伯公、賀維天倒不知這回事,登時三個人皺眉惊愕一聲,只听得談笑接著道。
  “現在廖天路殺李大捕頭之事是眾目所見,嘿嘿!就像當時王王石出手時的情景一樣……”
  “什么?”褚怒人嘿嘿道:“你認為李大捕頭之死也有可能別人在暗中動了手腳。”
  “有可能!”蕭無理嘿聲道:“否則以李嚇天的能耐,如何這般不堪一擊?”
  這點的确是大家一直怀疑的事。
  談笑點了點頭,嘿笑道:“我沒有意見!”
  如果真的有人在暗中出手,那么這便是一件有計謀的狙殺行動。
  侯釘子并不笨,他想到了這點,道:“我沒有意見!”
  侯釘子恨恨一跺腳,三兩步又回到自己方才被囚的牢內哼道:“你處理吧!”
  白歸去的意思呢?
  他也是個聰明人,眼前三個人四把刀可不是隨便玩玩的,隨便哪一個出手都會叫人很吃力。
  所以他也沒有意見,而且同樣的進入牢內。
  談笑忽然間又笑了,朝向俞靈眨了眨眼。
  “現在我和房藏把人帶出去問話!”談大公子哈哈大笑,回將了方才的一軍,道:“閣下留在這儿可以嗎?”
  能不可以嗎?俞靈的肚子塞滿了罵人的話。
  ***
  張張進的那張臉就好像听了清一色碰碰胡五暗坎結果放了一個人家卡張大三元的大響炮一樣。
  而咱們李嚇天這個“連老天爺也敢嚇”的大捕頭正是那位倒牌叫胡的家伙。
  “張兄,今天的手气有點背?”李嚇天可笑不攏嘴了。
  “何止背?”張張進大大的歎了一口气,道:“簡直是輸得脫褲當老婆了……”
  “那實在是太不幸了!”
  李嚇天伸了個大懶腰,很有同情心的問道:“哪!你說要怎么辦比較好?”
  “出了這么大的摟子老板一定不高興!”談笑在旁邊插嘴道:“特別是拿你當‘廖天路’砍了頭,姓廖的可樂了。”
  張張進苦笑一聲,忽然雙目一閃,嘿道:“房藏呢?”
  這間秘室內只有三個人。
  張張進在牢里被點了昏穴帶出來,再睜開眼睛看的時候可少了“一同”帶自己出來的房藏。
  “他是不是去抓真正的廖天路?”
  張張進哈哈笑道:“你們到底有什么目的?”
  “耶!這小子挺聰明的!”李嚇天看了一眼談笑,聳肩道:“像這种聰明人,你覺得如何處置比較好?”
  “聰明人談生意是最好的啦!”談笑右掌一拍在張張進的肩頭上,弄得人家齔牙裂嘴,道:“你說是不是?”
  張張進一顆顆斗大的汗珠滴下,連聲音都打顫了起來道:“你們到底想要怎樣?”
  “四只蹄的真面目。”李嚇天湊臉過來說道:“以及那位閻千手閻大老板的目的……”
  “這兩點我都不知道……”張張進用力的搖搖頭,努力著讓聲音听起來很誠懇,道:“我真的一點都不知情!”
  “是嗎?”李嚇天看向談笑道:“你相信?”
  “怎么可能相信?”談笑回答得好大聲,道:“這話連他自己都不會相信!”
  張張進的臉色可在在談笑那五根手指頭下更難看了。
  “我知道你們不知道!”張張進顯然豁出去了道:“不過我知道別的事情……”
  話停在這里,便是有交換的條件啦!
  “反正我出去也是死!”張張進猛可里打了個抖擻,喘气道:“如果我將知道的秘密說出來,你有把握保證我的安全离開京城?”
  他問的是李嚇天,因為這里是他的地盤。
  “离開京城?”李大捕頭笑道:“就只是离開京城?”
  “是的。”
  張張進的眼睛亮了道:“當然!你還得幫我聯絡一個在京城外面等我!”
  “誰!”
  “閻霜霜!”張張進輕輕笑道:“你們都知道她是誰吧?”
  李嚇天在歎气,談笑也在歎气。
  京城里每個人都知道閻千手,當然也知道閻霜霜這個大美人,因為她就是閻大老板的女儿。
  閻霜霜有多美呢?從江湖上的一句話可以知道。
  “文雪霜霜,華世不再,魚沉雁落,天下惊魂。”
  這句話的前面“文雪”指的是天下第一美女單文雪,能夠跟單大美人相并列名的,閻霜霜之美可知。
  當然,江湖中的大美人很多,遠一點的有跟在魏塵絕身旁的章儿鈴章大美人,近一點的宣家府那位宣洛神也是天香國色,逸絕人凡。
  但是閻霜霜不同。
  “這個女人的美在于她的眼!”談笑歎了一口气,道:“傳說中只要讓她看了一眼的男人魂會掉了一半?”
  李嚇天苦笑一聲,道:“傳說是如此,所以閻千手一時讓他的女儿出來,怕引出了大事……”
  六年前,也就是我們閻大美人在十四年歲時最后一回到街上游逛。
  那一次曾經引起京城六大世家之間反目成仇。
  六大世家的公子們哪一個見了閻霜霜哪一個便掉了魂,登時一番你爭我奪下來差點鬧出了大事。
  閻千手不愧是閻千手,當時為了擺平這件事設下了“八仙過海”的賭局。
  八种賭法,誰可以通過誰就可以娶他女儿。
  當然沒有,六年來從沒有半個人賭得過閻千手。
  “六年來閻大小姐一直深居在天馬賭坊后面那座花園內。”張張進歎了一口气,道:“在下身為天馬賭坊的總管之一,每三個月得以遙遙相見一回。”
  因為每三個月他必須帶人進去整修那座花苑,偶而有惊鴻一瞥見佳人倩影。
  “喂!你保證我們通知了閻大美人她就會在城外和你相見?”
  “我相信,因為她就像一只籠中鳥,很想見見外面的世界。”張張進的臉紅了一下,呼吸都急促起來道:“而且一年前我們曾經交談過一次,如果我流浪江湖,她愿意跟隨著我……”
  談笑不禁苦笑了一聲,這小子顯然是沖昏了頭。
  以“神通賭”閻千手的勢力豈能讓你帶著他的女儿到處亂跑,四下招搖?
  再說“一年前”的話豈能當真?
  “如果我們把話帶到了而她不去呢?”李嚇天可不愿人家認為沒有履行諾言,道:“這可不能怪我們吧!”
  張張進笑道:“那么你們就把她‘送’出去不就得了?嘿嘿!我相信她只要見了是我,一定……”
  “慢!你這小子有信心,哥哥我可沒有……”李嚇天搖手道:“再說李某身為捕頭,這种綁架的勾當可干不出來!”
  “你不行,他可以吧!”張張進朝談笑大笑道:“怎樣?在下的消息雖然不是你們方才問的問題,卻是重要得很!”
  什么?這簡直是威脅嘛!
  談笑真想用強的硬逼這小子算了,偏偏身旁的李小子卻拍手大笑道:“行啦!就這么決定啦!不過……”
  “不過什么?”張張進皺起了眉頭。
  “不過如果那位閻大姐送到了京城外見了你仍然不肯走……”李嚇天嚴肅的道:“你最好是認命!”
  ***
  談笑三蹦兩跳的回來了,而且帶著廖天路和兩副新的大鎖。
  這回的廖天路廖大公子可是貨真价實的那一個。
  “人交給你了。”房藏方才把這小子扔過來時朝談笑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道:“記得!八月十五我們有一戰!”
  談笑除了苦笑以外,就是用力拖著這位被點了啞穴的廖大公子扔入牢房里,然后用鎖重重的扣住。
  現在他手頭上可還有一副鋼鎖在指間玩呀玩的。
  “當”!好快的動作,把鎖一下子挂到了囚禁白歸去和侯釘子的牢柵上,然后清了清喉頭。
  “老天有眼,剛才問出了一點事儿來。”談笑看了看大伙儿一眼,嘿嘿笑道:“四只蹄中的玄武在這里……”
  “玄武?”王王石咬牙切齒道:“好小子,有种出來跟哥哥干一架!”
  常天雷這廂沉嘿道:“談公子,你既然知道了何不指出到底是哪個‘害群之馬’?”
  什么“害群之馬”?他們八個江洋大盜哪個不是!
  “更精彩的一點是……”談笑根本不理會常天雷的話,依舊說道:“那小子就是老字世家中最冷傲的‘麻衣’老行……”
  老行就是“玄武”!听清楚這几個字的人心頭都免不了“咚”的一響。
  “麻衣”老行是個什么樣的角色大伙儿心里全清楚得很。想想,連這些殺人不眨眼的綠林巨盜尚且不愿跟他照面,更何況別人?
  “有意思!”段布冷冷的笑了,他倏忽向前探指。
  指力所指,“叮”的一響中,那囚牢銅鎖已是應聲而落。
  好惊人的指力。
  “你就是老行?”談笑一雙眸子閃了閃。
  “我就是老行!”段布挑了挑眉,譏誚的道:“難道你不知道?”
  談笑的确不知道,因為張張進也不知道。
  “有你的!”談大公子這時竟然還有心情聊天,道:“你是用什么方法開了這只鎖?”
  “針,細如牛芒的針!”老行冷意爬在嘴角道:“就是殺了陸登鵬和伍短的那种!”
  “好指力!”俞靈忽然插口道:“牛芒細針鑽入鎖口內气机爆發,在那剎那間將机括扭動彈開了鎖扣!”
  那是天下任何一只鎖的构造相同點。
  它們是用許多凹凸點來扣住鎖里彈簧,一旦那些机括點被壓平扭轉,自然會彈開鎖扣。
  老行緩緩踱步出來,淡笑道:“不錯!看來你除了雕刻東西之外,腦袋轉得也不慢!”
  “這下可好了!”侯釘子在牢內嘿嘿叫道:“真凶出面啦!談小子,你打算如何?”
  談笑“格格”一笑道:“別問我!”
  不問他問誰?杜三劍在歎气。
  這個姓老的家伙派分到自己這一“房”來,看來就得由自己負責料理。
  “別歎气!”王王石嘻笑了起來道:“談小子在八月十五將有大戰,現下不得不養精蓄銳一番!”
  杜三劍哼一的雙眼儿瞪了過去,罵道:“喂!你方才不是叫人家有种的話跟你對揍上十拳八拳的?”
  “我是想啊!”王大拳頭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道:“可惜,哥哥在里面出不去!”
  咱們這位大拳頭公子才說完就后悔了,因為杜三劍的劍不是一把“死”劍。
  那是活的,由三截劍身組合而成。
  王王石當然知道如果三截劍身合并成一支粗闊短劍時,天下几乎沒有哪一种鎖在這一劍劈下時能捱得了。
  李嚇天這座天牢的鎖也不例外。
  王大公子看著打開的牢房,牢房外瞪向自己負手而立的老行,他肚子里有气!
  气自己怎么那么多嘴。
  他更气老行那張嘴、那种表情,所以他把“气”貫到兩只緊緊握住的拳頭上,一聲大叫。
  大叫一聲的同時,每個人的眼睛都睜得老大。
  他們几乎不敢相信的事發生在眼前。
  王王石大叫前沖,好快的一道身影和一雙拳頭就到了老行的面前。
  在那一剎那,每個人都可以感覺到老行的表情充滿了各种變化。
  不信、訝异、惊駭、恐懼、后悔……死亡。
  “砰”,結實而有力的兩聲同時響起。
  老行重重的撞到了后端牢房的精鋼檻柵又彈了回來,“趴”的好有力仆在地上,動也不動。
  “沒死!”王王石急忙朝四下搖搖手道:“各位放心!他還有一肚子的話還沒說哩!”
  老行的話誰都會很有興趣。
  “天馬的四只蹄”本來就是很神秘的傳聞。
  現在每個人都很感興趣的是,另外三個人是不是都跟老行一樣的這种人物?
  “喂!這可是大伙儿的事!”侯釘子急急出聲搶先叫著道:“剛剛姓廖的殺了李嚇天的事我們可以不知道,不過這個姓老的事……”
  “這點我贊成!”常天理那嗓門可大了道:“老子為了這小子坐了一天的牢,非得要一點回來不可!”
  “可不是?”金送棺一臉和气,矮身走出了牢房輕輕笑道:“好歹他說了些什么話也叫咱們見長見長一下。”
  一時間,牢房內的韓冷、褚怒人、蕭無理隨著常天雷、金送棺都走了出來。
  倒是白歸去和侯釘子反而被困著在里頭。
  談笑一翻眼看了這五人一眼,嘿道:“這點哥哥我沒有意見,誰來問呀?”
  “我!”侯釘子在牢內“桀桀”笑道:“侯某最少有三十九种方法叫人家不想講都不行。”
  “矮子多計”的侯釘子的确有這點能耐。
  “我看你是想出來吧?”王王石哼了兩哼,走到牢柵前用手指頭輕輕一撥,那把鎖便“咚”的一聲落地。
  侯釘子的臉色可變了好几回。
  倒不是因為王王石的“指力”匪夷所思,而是方才談笑壓根儿沒有把鎖給扣上。
  侯釘子大步的跨出來,悶悶不樂的十指交插便往老行的玉枕穴上一扣一提,昂首起人家的頭來。
  “哇”的一聲大叫,老行硬生生的被痛醒。
  這個侯釘子好惊人的力道。好毒辣的指法。
  老行一張臉涔涔冒汗不停,老半晌才能喘气叫道:“士可殺不可辱,是好漢就一刀下來頭點地!”
  “有气魄!”談笑“格格”一笑,蹲到了老行面前道:“咱們是各有所為,各有其主,用不著這么你死我活的呀!”
  老行一雙赤紅的眼瞪著,嘿嘿道:“老某人一時大意著了王小子的道儿,嘿嘿!否則有你們猖狂的份?”
  他頓了頓口气,掀眉道:“老行一生講究‘骨气傲然’四個字,話,別想問半個字;殺那就隨你方便!”
  “好個‘麻衣’老行……”雪袍老人忽然輕輕的笑道:“麻衣為號,是隨時都想到‘死亡’在身?”
  雪袍老人一說話,奇怪的是每個人竟然都會以一种恭敬而嚴肅的心情在聆听。
  這個八旬近九的老人是誰?為什么有這种力量?
  是因為雪白的胡髯或是雪白的發垂令人尊敬?
  不!是因為他臉上的神情,從眼眸里迸射出至上智慧的神情令人不得不由心底一股敬意涌上。
  “一個人怎么會隨時想著‘死亡’在身?”雪袍老人輕輕一歎道:“因為他的心死了!”
  老行全身大大一震,眼光中露出一种無可比擬的悲哀。
  不!正确的說是一种恐懼极深的悲哀。
  就好像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忽然間叫人用針挑破用刀剖開。
  這比什么酷刑都令人震悚!
  “當一個人在二十歲時,是有一顆年輕而熱情的心。”雪袍老人淡淡一歎,喃喃道:“這么有活力的一顆心怎么會死亡?”
  “麻衣”老行在二十歲以前并不叫“麻衣”。
  老行以前就叫老行,在老字世家里是個出類拔粹的人物。
  “你……你知道了些什么?”老忽然間痛苦的叫了起來,聲音因恐懼而顫抖道:“你是誰?二十年前老字世家的事連本家都沒超過三個人知道,更何況是你……”
  “這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老人的聲音很低沉也別有一种深邃的沉思道:“也沒有永遠不可能的事!”
  一陣沉寂,沉寂中有一股肅穆在每個人的心中流過。
  老行忽然間有一种混雜的感覺。
  那是一种融合了恐懼、惘然、失落、希望种种复雜糾纏的情緒。
  廖天路也同樣有一种复雜的感覺,冥冥之中他似乎覺得這個老人才是最可怕的敵人。
  雖然他什么事都沒做,但是那份篤定!
  那副因有至上智慧而產生篤定气勢卻能摧毀一切!
  包括當今劉瑾所建立起嚴不可破的天羅地网。
  一聲歎息,沉沉的由老行的心中發出來。
  “我相信你知道那件事。”
  老行說得很誠懇,道:“我也很感激你沒有將他說出來。”
  因為那件事會傷害到兩個他所敬愛的人。
  “天馬賭坊的事我不能說,我想你們能夠了解。”老行緩緩吐出一口气,昂了昂眉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的是,江湖中一個很神秘的人物——向十年,他和閻大老板之間有往來……”
  “什么?”王王石忍不住叫了起來道:“那老小子一魚雙吃,切豆腐的刀儿兩面光!”
  韓冷雙眉一攏,嘿道:“王兄知道那個向十年?”
  向十年在江湖中的确只有談笑他們知道。
  “修羅大帝這號人物你听過沒有?”王王石瞪眼叫道:“他的名字可不少,什么龍中龍騎夢隱都是……”
  韓冷楞了楞,連老行都為之一愕。
  “原來是他?”老行冷冷一笑,嘿道:“這老小子在苗疆當‘一神蠱主’陰人麟時,欠了老字世家不少……”
  這十年來的江湖,絕對沒有人像“修羅大帝”這般神秘莫測。
  他有無數的身份和無數的死亡。
  但是每一次“死亡”總以另外一個名字“活”了回來,而且武功越來越高,包羅万象。
  連蘇佛儿名俠都怀疑他是不是不死之身?
  “你剛剛說向十年一魚兩吃是什么意思?”褚怒人雙目發光,嘿嘿低笑問著。
  “那老小子一向跟劉瑾老賊勾搭,想不到另外和閻千手也有來往。”杜三劍輕輕一歎,揮手解開了老行的穴道,道:“閻千手可能不會輕易的放過你,老兄得多几分小心!”
  老行緩緩站了起來,朝王王石嘿的苦笑一聲道:“王兄那雙拳頭可真是硬!”
  “謝了!”王王石竟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道:“來日哥哥我再請你吃一頓補,算是賠償就是了。”
  老行的眼睛亮了亮,笑道:“為什么不就現在?”
  是呀!為什么不就現在?
  好歹大伙儿慶祝“出獄”!念頭這么一想,眾人便起哄,一路出了牢外,當頭是一輪半月將圓在懸。
  白歸去忽然一歎道:“可惜死了李嚇天……”
  “他沒死!”暗地里有人探頭大叫,不是李嚇天這小子是誰?道:“你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
  李嚇天哈哈大笑,又道:“哥哥我命長得很……”
  這時的侯釘子斗然一見面,不禁惊叫道:“你……原來還活著?”
  言下之中,竟然有一份复雜的心情。
  “干啥這么高興?”李嚇天搖搖晃晃的踱了過來,朝眾人唱了一個喏儿道:“大家好!”
  好個屁!最少有四、五個差點就動手。
  “剛剛不是有人提議要去大吃一頓?”李大捕頭在笑。
  “我知道個不錯的地方。”俞靈輕輕的笑道:“在下家宅靠東側有一座不錯的院苑。”
  沒有人反對,最少俞靈這個人和他的刀在邀請時,很少有人敢不給面子。
  “老先生也一道去?”俞靈朝雪袍老人恭敬道:“或許可以看到很好玩的事!”
  “沒什么不可以!”雪袍老人大笑著,很愉悅。
  這時,大伙儿才忽然想到一件事,這老頭子什么時候跑出來的?
  ***
  已是深夜,夜得近天明。
  亭池依舊,一雙佳人互峙。
  “你知道不會只有我一個人!”宣洛神淡淡一笑,盯著簡一梅道:“這亭子四周我最少布了十八名好手。”
  “我知道。”簡一梅淡淡一笑道:“又如何?”
  “我想要知道我爹的下落。”宣洛神雙目閃動,冷冷道:“反正現在廖天路和那三個叛徒全關入了李嚇天的天牢內,事情已經豁出去了。”
  簡一梅點了點頭,嘿道:“所以從你回來開始,便暗中布置這里的一切等我踏入陷阱中?”
  宣洛神看著對方那副篤定,不由得暗里皺眉。
  簡一梅知道這女人曾經是天下第一名妓,更是率領六省道綠林的總舵主。
  但是很少人知道她的武功有多高。
  宣洛神沉住气,冷冷道:“看來你是想試試宣家府‘秘戰十八羅漢陣’?”
  秘戰十八羅漢陣?簡一梅依稀之中記憶里有這么一個陣法。
  据說宣洛神的父親宣飛虎和少林方丈大師是方外至交,有一回觀賞過少林十八羅漢陣大破來敵后回到宣家府費時三年研創出一門陣法來。
  人數同樣是一十八,但是威力如何則不見江湖傳言。
  “原來是源自少林的十八羅漢陣!”
  簡一梅看著一十八名精壯的漢子從黑暗里竄落在自己四周,冷笑道:“可惜江湖中沒有評价……”
  語气大有不屑一顧之貌。
  宣洛神一挑眉,哼道:“因為這陣創立五年以來,你是第一個祭品!”
  簡一梅仰首哈哈大笑道:“那是我的榮幸了!”
  笑著間,陣勢已動。
  陣勢一動,便如一十八座山岳迫天壓地而來。
  簡一梅的表情凝肅异常,好陣!好可怕的陣!
  這十八個人所凝結的气勢籠罩住天地四方能應變的退路,唯有硬碰硬干一途。
  簡一梅挑眉,沉沉一聲冷喝,雙掌推出。
  當先所遇,便是三雙堅實硬扎的拳頭。
  這三個人的拳勢迅間交錯變化,在好快好短的剎那間,六只拳頭最少移動過二十次以上的方位和角度。
  甚至到了最后雙方接触的瞬間,那六只拳頭猶稍變了一點點上移的角度。
  上移了一點點,產生的回力激湯卻是大大不同。
  簡一梅立刻明白眼前這三人的目的,背后三股強大的壓力迫來,剎那不及細想里已分別由雙肩井穴壓下,另外一道則扣天庭穴而至。
  簡一梅怒目一睜,冷嘿道:“這又如何?”
  只見她急速的將前推之掌一曲一柔,迅時彷如波涌出一股彈力般藉著前頭三對拳力讓自己拗彎身后退。
  這身勢一彎,极巧妙中避過了肩井及天庭重穴的攻擊。簡一梅冷笑一聲,右指稍拂向右首那名漢子的背脊。
  但是此時左右又各有三名漢子壓迫而來。
  他們的拳勢都很猛,而且是直打直撞一點技巧也沒有,兩相往中央這一擠,分明是想將簡一梅的命從身軀里硬擠出來。
  簡一梅冷目沉笑,兩臂舞動似飛揚雙燕,“叭叭叭”一連串六響,當真硬生結實的和左右六名漢子干上。
  宣洛神的心往上高高提起,然后又重重落下。
  躺下去的六個人里全部都是男人。
  簡一梅依舊冷笑站著,那雙眸子寒意好重。
  “你等著,我會回來找你!”簡一梅伸手一指宣洛神,倏忽的一扭身拔竄往東南而走。
  深邃的夜,一下子便淹沒了她的身影。
  足足好長一陣子的呆楞,宣大姑娘這時才像了气似的倚柱滑落坐亭里的石椅上。
  簡一梅這女人太可怕,可怕得令人寢食難安。
  她看了一眼被抬走的那六名漢子,忽然有一股悲哀。
  秘戰十八羅漢陣是爹傾全心鑽研的陣法,想不到經過前后九年的第一戰便敗得這么慘!
  她抬眉,微見東方有一線微白泛溢。
  “嘖!看你這副臉色……”半空中有人大笑的落在亭子外,指著宣洛神大笑道:“喂!京城里的八頭義狼可不能叫人看笑話!”
  “洪別乞?”宣洛神惊喜立身而起,訝呼道:“你從關外回來了?”
  “可不是?”洪別乞大笑道:“不然怎么會站在這儿?”
  京城八大公子中,誰都知道論及武學造詣,第一必然是這位“不求老天”的洪別乞。
  人人傳道:“洪別乞的別乞指可值百万兩銀子。”
  价值一百万兩的指頭會是什么樣子?
  宣洛神含笑的看向洪別乞的右手,五根指頭跟平常人絕對沒什么不同。
  那是一張方形的手掌,食指到小指這四根指頭几乎是一樣的長短,在手相學上,這是一只充滿力量和靈巧的手。
  “真有這么好看?”洪別乞將手伸到自己面前,咧嘴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很奇怪它被稱价百万兩銀子?”
  宣洛神“格格”笑了起來,對于這位待己如大哥般的英雄人物她是滿心的敬仰,而且非常的信賴。
  洪別乞年都三十五、六,在八大公子中庚紀屬于第二,為人豪邁有昔日虯髯客之風。
  洪別乞這人有趣的是,知道人家贊稱他可追昔日唐風的虯髯客索性留了一臉的胡髯。
  “反正可以讓大伙儿快快樂樂的事儿又不虧自己。”洪別乞的名言是:“利人不損己,何樂而不為?”
  宣洛神緩步下了亭閣,輕輕一歎道:“近日來京城內可發生了不少事。”
  “這個我在路途中已有听聞。”洪別乞皺眉道:“想不到陸公子和伍公子竟會死在王王石的拳下……”
  “人不是他殺的!”宣洛神疾聲道:“是項陰謀。”
  “真的?”洪別乞顯然相當的欣喜,道:“這話令人安慰,洪某素聞西境的‘談、杜、王’從不殺人有古義之風。”
  宣洛神笑道:“你絕對不會想到李嚇天那小子搞了一件什么大事哩!”
  “怎的?我們那位大捕頭抓到真凶了?”
  “現在是不是找到了那我就不知道。”宣洛神輕笑道:“不過我知道他把八名綠林大盜一并送進了牢……”
  “有意思!”洪別乞的眼睛亮了,道:“李嚇天真是有意思的人,哪!咱們是不是該去看看戲?”
  宣洛神在昨儿已經進去過一回,但是顯然覺得不過癮,道:“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提議!”
  宣大小姐大笑道:“說不定又有新發現!”
  ***
  火正熱,肉已熏,酒方酣。
  “過癮!”王王石拍著肚皮叫道:“李小子,這可比你那間破牢內的食物令人舒服多了。”
  “廢話!”李嚇天瞪了一眼,哼道:“吃公家飯是不要錢的!”
  “喂!你還沒說是怎么死里翻活的事!”金送棺眯著雙眼,酒气早已通紅了鼻子,“格格”笑問道:“難不成你跟那位修羅大帝一樣是不死之身?”
  “哈哈!這事儿可有趣了!”李大捕頭清了清嗓子,道:“昨夜張張進那小子送了一張帖子來,那位天馬賭坊的大老板相邀哥哥喝酒……”
  “閻千手?”蕭無理“嘖”的一聲道:“這老小子可是很少露面,特別是近几年來……”
  他邊說邊看了老行一眼。
  “有見解!”李嚇天大笑道:“所以大捕頭我也認為不對,所以走了一半又折回來。”
  當然他順便叫了一個人同路——房藏。
  “然后就看到張張進那小子化成廖天路的模樣。”李嚇天哈哈笑道:“另外一對那小子的手下,則變成哥哥我和一名捕快……”
  下面的事大家全看到了。
  廖天路那時往外沖,斗然照面下出手殺了假的“李嚇天”。
  “他們原來的意思是想來個調包,利用張張進混入廖家宅中摸對方的底!”談笑嘻嘻笑道:“只是這變化都出乎大伙儿意料之外,所以只好請房藏送人進牢然后再帶出去。”
  這個目的就是為了讓李嚇天跟談笑、俞靈有見面商量的机會。
  侯釘子听到這里忍不住大大歎了一口气道:“你這談小子還真動惱得快!”
  因為時的李嚇天“已死”,不能露面。
  “有意思!”褚怒人嘿道:“你一直不在真廖天路和唐不誤他們面前露面,應該是別有目的吧?”
  “聰明!”李嚇天哈哈大笑,道:“明天,不!今天大早全京城人都會知道李某某‘死’在廖大凶手的毒掌下。”
  俞靈忽然輕輕笑道:“你們都是證人!”
  “我早就知道有事。”常天雷大嗓門儿一歎道:“而且絕對不止這一樣!”
  “好极了!真是一位比一位聰明!”談笑哈哈大笑道:“有這些聰明人一道辦事真是省力多了。”
  這些?這些到底是包括哪些?
  “我們原先的計划是讓廖天路逃脫,然后藉名義進入廖家宅內搜查。”說話的竟然是杜三劍,道:“現在姓廖的罪名更大了!”
  殺了京城第一捕頭,皇上御詔的“天下捕頭”這罪可是連王公皇戚也擔當不起。
  “所以我……你們的計划仍舊是讓廖天路再逃跑一次?”韓冷雙目一閃,笑道:“計划是很好,不過有一點我不明白。”
  “什么事?”
  “杜三劍一直沒出牢房,怎么知道計划如何進行的事?”
  杜三劍不但沒出牢房而且談笑根本也沒說過半個字。
  “人除了嘴巴以外還有別的方法可以通知對方。”雪袍老人是他們之中唯一喝茶的一位,輕啜一口鐵觀音后,笑道:“那是一种听不到的聲音。”
  “用手?”白歸去眼睛亮了,道:“手語!”
  雪袍老人顯然是相當滿意的笑了。
  “很好,你們都很聰明!”他沉穩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打入每個人的心坎上,道:“對付劉瑾就是需要你們這种人!”
  這老人到底是誰?
  為什么他的气度和魄勢令人從心底升起敬意?
  更可怕的是,天机世事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中。不!更真确的說,都在他的智慧中運行。
  ***
  京師天字地牢是建立在一座花苑的下方。
  現在宣洛神看著眼前這座雅致的園圃不禁皺起了蛾眉來,似乎這里靜得有點過分。
  “有點儿奇怪是不是?”洪別乞雙目一閃,嘿道:“怎么李嚇天這么大膽,連個巡房獄卒也沒有?”
  “會不會是計?”宣大小姐挺聰明的道:“外弛內張,說不得是請君入……”
  洪別乞輕輕一笑,嘿道:“難不成那小子算定了有人會有劫獄?”
  這是很有可能的事。
  尤其是在牢中個個是有頭有臉大字號的人物。
  洪別乞沉吟了片刻,嘿道:“咱們先到前頭看看才是。”
  宣洛神沒有意見,反正只要碰得到人一定可以問出一點事情來。
  洪別乞一晃身,她隨之而竄,兩道身影已是無聲無息的到了前頭審事堂。
  京師這座衙門和別地可有大大的不同,這儿的捕頭李嚇天可是兼任青天堂上。
  別處有縣太爺,這儿李大捕頭直接當家做主。
  兩人這一晃身到窗外,楞不得為眼前情景一呆,只見白幔懸挂,好大一個“祭”字在中央壁上。
  供桌上鮮花水果,中間一牌木匾寫著:“李公嚇天”四個字叫人入目惊心。
  “李嚇天死了!”宣洛神惊呼一聲已是惊動了堂中正在擺設的几名捕快。
  剎時,紛紛抽出仆刀喝聲里沖出了屋外朝宣洛神和洪別乞叫道:“是誰鬼鬼祟祟?”
  洪別乞輕輕一咳,朝那几名捕快中一個較熟的道:“老張,在下是洪別乞和宣姑娘。”
  說著,他們兩人緩緩踱到了亮處來。
  老張這廂睜眼看清楚了,急忙一收刀笑道:“原來是洪公子和宣姑娘,不知兩位夤夜大駕……”
  “在下回到京城原想和李大捕頭一敘……”
  洪別乞雙眉一皺,問道:“那堂里是怎么回事?”
  老張大大一歎,身后已有一名兄弟怒聲道:“還不是姓廖的那賊子施暗手殺了我們捕頭……”
  洪別乞雙眉一挑,嘿道:“廖天路?”
  “正是他!”
  “怪了?”洪別乞搖了搖頭道:“以李嚇天的武功,那姓廖的豈可能輕易得手?”
  宣洛神這廂也接聲道:“你們在搞什么鬼?李嚇天的体呢?”
  兩人這一逼問,老張和旁的几名捕快全變了臉。
  “洪公子,宣姑娘……”老張一皺起眉來,嘿道:“這件事關系重大,兩位此刻突來,只怕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洪別乞雙目一閃,點了點頭道:“既然這是六扇門內的事,那我們事外人就不好過問了。”
  宣洛神一楞,這洪別乞怎的突然話聲一轉就要走人的樣子?她正想出聲著,洪大公子已是一捏住手朝自己道:“宣姑娘,我們走吧!”
  宣洛神心思一閃,淡淡一笑道:“好!打扰諸位了!”
  他們雙雙朝數名捕快一施禮,已飄身消失于黑夜之中。
  此刻,東方初白,已隱約聞听遠處雞鳴。
  “他們真的就這樣走了?”暗處里王王石在問話。
  “怎么可能?”談笑搖了搖頭,笑道:“別說那位洪大公子非追根究底不可,咱們的宣大美人興致才更濃呢!”
  這兩個人不罷手,是不是也在計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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